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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的话着实让桑梓心一沉。跟在她身边的人,除却照顾云荞的如烟,下剩的就是梨花和水墨。要说水墨是从宫里来的,总是有两三分不得信任。而梨花是秦柳氏的人,又知晓细作的动向。说实话,桑梓是比较信任她的。
虽然她知道梨花欢喜苏昱珩,但总觉得不会出什么问题。
“你不会说水墨和如烟的吧?”桑梓问的委婉,还是不愿相信她要清理的人是梨花。若是几个月前,她可能一点都不会想到梨花。
因为她和梨花是一根绳上的,她不会也没理由背叛自己。
日头西斜,阳光将茶几上的杯子拉出长长的影子。裴清笑意渐深,仿若是嘲笑她的天真或是她的自欺欺人。
“贤者院里来了些客人。你应该会感兴趣。”裴清换了话题,他知道桑梓暂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必要亲自证实,才会做出抉择。所以他不急。
桑梓很快做出反应。“你这般着急告诉我,是不是和公主有关?”
“是。影卫找到几个当年公主的羽翼。在前朝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最高官居一品。”
“官居一品?”桑梓眼皮跳了跳,那至少是太公、太傅、太尉以及丞相的官位。
“前朝震惊朝野的‘黑玉案’,你知道吗?”裴清淡淡的说。
桑梓摇摇头“这件案子只些许听秦柳氏提到过。据说案发后所有证人、证据、证言皆被毁的一干二净,不留痕迹。”
裴清道:“那黑玉案涉案主谋就是前丞相俞允,也就是当年力保公主的主要官员。公主被谋害后,俞家便被扯进黑玉案中,满门抄斩。”
“那俞丞相怎么会”满门抄斩,桑梓不难想象俞家垮塌时,俞家人是怎样的震惊与不解。这就是天家的手段,一旦硬起心肠,人命皆如蝼蚁。
“俞丞相是个清官,当年他为丞相时,有不少亲信和友人。所以在太妃,也就是当年贤贵妃发难时,他一早便得到消息,又有其门下学生愿意为他赴死。这才留了条命。”
桑梓久久无言,好半天才说:“即便如此,他能帮我们什么?去指正太妃的恶行么?”
裴清叹息“太妃做的出谋害公主的举动,难道会留下她的羽翼?树倒猢狲散,公主是树,她一倒下,又有谁会去保护这些猢狲?”
“那他知不知道我到底是谁的孩子?”桑梓顿了顿,终究将这件一直深埋在她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叶元氏那日口口声声的责骂,怨怪桑梓是野种,抹黑了叶家,她想知道真相。
裴清溜眼瞧她的神色,那一抹微弱的悲戚刺痛他的心。他明白面前这个姑娘,是想敞开心来哭诉自己心中的不安与悲伤,可却不能,现实也不许她软弱,不许她流露小女儿般的天真和娇憨。这种逼迫般的坚强,令人产生怜悯的同时,也有深深的无奈叹惋。
谁不都是被生活逼迫着?连他裴清也是,不能放弃复位,不能放弃他的母妃。
“你是叶家的子嗣。”裴清如是说。
很明显的,桑梓轻轻吐出一口气,很淡很轻微。却还是被细心的裴清所察觉。
“那为什么他们要那样说?”桑梓突然又紧张起来,生怕裴清反悔说是骗她。
好在裴清正色道:“这里面有个缘故。俞丞相说,当年太妃指使叶威琰讨好公主,而叶威琰一直深爱的却是如今的大夫人白氏。虽然人对公主深情体贴,心却一直不在。公主陷入温暖迷离的情爱中无法自拔,不但辜负前朝皇帝对她的寄望,也辜负前朝皇后的企盼。但即便如此,皇帝、皇后也不允她的婚事。”
“拖的久了,前朝皇帝又突发旧疾,公主摄政,这是她距离皇权最近的一次。权力的魅力将叶威琰冲淡许多。公主不再沉溺于儿女私情,专心周旋朝政之中。太妃自然着急万分,怂恿叶威琰扮作侍卫出入左右,强行与公主”
裴清咳了几声,桑梓面色通红,已是明白他所指。
“这件事本是宫中秘闻,不想却散的越来越重。公主德行有亏,太妃党羽立刻以此为据,反对公主继承大统。皇帝对公主又气又失望,病卧在床,皇后本就身体虚弱,一气之下撒手人寰。公主经此打击,再也无心政事,也散了高傲的心。叶威琰趁此机会寻了空子对公主软语安慰,耳鬓厮磨。公主本就对叶威琰有情,当即下嫁与他。皇帝也因此压下流言蜚语。但此后一直病着,拖了几年,直到公主薨逝,也跟着病逝。”
“那为何?”桑梓听的心头揪痛。好在母亲不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至少在她死前还会觉得幸福。
裴清叹道:“公主情深意重,奈何所托非人。其中过往,来日你见到秦妈妈,亲自问她吧。”
桑梓默然无语。裴清知道应该给她空间细细消化这些话,便道了扰作辞而去。
梨花照例前来侍奉,桑梓盯着她瞧着半天,瞧的梨花浑身不自在。
“侧妃,有什么事吗?”梨花总觉得气氛不对,尤其是裴清走了之后。
“你”桑梓转了转酒盅,微停一停“不打算和我说什么吗?”
梨花微讶“侧妃希望我说什么?”
这话回答的欠妥当,桑梓不免冷笑。“我希望你说什么?你猜猜看我希望你说什么。”
桑梓第一次这般严肃的和梨花说话,梨花自然很是心惊胆战。她知道桑梓对她好,却也知道奴才的本分。上头那个再怎么说都是主子,既然是主子就有尊卑之别。再好的主子,也会有夺人性命的一天。
她只是个奴婢,算得了什么呢?
这样一想,不免灰了心。“奴婢跟着侧妃也有日子了,奴婢是否忠心,侧妃难道一无所觉吗?”身为奴婢,她的话不够恭敬,杖责都是轻的。只是梨花在赌,在赌桑梓对她的主仆之情,就算赌输了,至少有秦柳氏在,她确定桑梓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有命在,才会有将来。
这一席话真将桑梓问住了。裴清说与她要清理门户,之所以扯了水墨和如烟,就是不愿相信梨花是要清理的那个人。要说忠心,她何尝不是相信着梨花,不然也不会费口舌来问。哪个主子赐死奴婢是需要天大的理由的?
“我也知你忠心。”桑梓忽而笑了,好像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水墨,拿我的珠串来。”
水墨依言捧了来直接递给梨花。“梨花妹妹,你瞧侧妃多疼你,这串珠子可是珍贵的紧。我可眼红许久了,到底落入你手中。”
那珠串共二十几枚,都是通体火红的圆润珠子。珠串散发阵阵幽香,握在手中温温的,当真是个好东西。
梨花赶紧叩头道:“多谢侧妃的赏。奴婢何德何能”
“你受得起。”桑梓微笑的扶起她“回去歇着吧。水墨伺候便可以了。”
“侧妃”说的好像是和亲妹妹交谈的话,实则打发了她回去,就是一种疏离。
“梨花妹妹,以往你侍奉的多,今次换姐姐,你该不会是怀疑姐姐侍奉不好侧妃吧?”水墨半带玩笑的说。
梨花忙的解释,只好悻悻离去。
临出房门前,桑梓状若漫不经心道:“那串红麝香珠可要好生保管,这东西脆生的紧。”
梨花身子微颤,珠串自手心滑落,重重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