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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一,太原战区司令部戒备异常森严,议事厅内;当,放眼望去,一片将星闪耀。正德高居上首,满面杀气。冯虞立于侧面高挂的一幅丝质舆图前,手持竹杖,指指点点。
“诸位,如今已可确知,三日后,黄河全线开凌,当日便是我军西线开战之时。犁庭专案首战便是复套作战,只许成功,不许失利。不但要全歼此处敌军,更要力争调动鞑子汗廷主力来援,以便我军主力邀击。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五年,统帅部都军咨使司与锦衣卫南镇抚司借开市之机大力渗透塞北,功效卓显。敌情探报知悉:达延汗平蒙郭勒津后,将所辖领地合并为六万户,仍分左、右两翼。左翼三万户为:察哈尔万户、兀良哈万户、喀尔喀万户;右翼三万户为:鄂尔多斯万户、蒙郭勒津万户、永邵布万户,汗廷设在察哈尔。这六万户除兀良哈万户外,达延汗将其余五万户分封诸子领有,以为藩屏。
长子图鲁博罗早逝,其嫡裔将袭汗位,并领有察哈尔万户;次子乌鲁斯博罗当年于右翼被害,无嗣;三子巴尔斯博罗任济农,领右翼三万户;四子阿尔苏博罗领蒙郭勒津万户,下辖七千户,称土默特;五子阿勒楚博罗受封喀尔喀万户中河东五千户,称内喀尔喀;六子斡齐尔博罗领察哈尔万户之克什克腾千户;七子格列博罗领察哈尔万户之敖汉与奈曼两千户;八子阿尔博罗领察哈尔万户之浩齐特千户;九子格埒森扎,领喀尔喀万户中以西七千户,称为外喀尔喀;十子鄂卜衮锡青台吉领永邵布万户之永邵布与阿苏特两千户。
本帅再说河套当面敌情。如今据守河套之敌,为达延汗四子阿尔苏博罗统帅之土默特部。最新敌情察知,此人生性悍勇,好领重骑破阵。图尔根河一战,正是此人于危难之际领本部兵马直冲火筛,一举扭转颓势。统帅部研判,此番我军以三新编师分路进击,以阿尔苏博罗之禀性,定不愿化整为零闪避周旋,恐将调集麾下全军寻隙围歼我军左右翼两步师之一,伤十指不如断一指。这,对我军而言便是战机!”
此时,一名师长举手发问:“请问大帅,我新编师枪炮犀利弹葯充足,鞑子怎敢与我军阵战?那不是以卵击石么?”周遭一阵哄笑。
冯虞笑道:“我军战力如何,自家是心知肚明,可那阿尔苏博罗何处去知晓?鞑子骑军与我新军只打过一次交手战,便是大凌河会战。那一回,鞑子遭遇地实是轻装步兵,火力偏弱。那一仗,鞑子若是起便全军决死冲锋,或许真能突入我军战阵,白刃决胜。鞑子自那一战品味习学,能获何等心得?如今阿尔苏博罗麾下有七千户,十丁抽二得上万精锐常备签军。若是空营而出,可得近六万大军。此前平蒙郭勒津,阿尔苏博罗所部折损不小,不过依然有四万余骑。我军步师兵数则近两万。以四万余攻两万不足,你若是阿尔苏博罗,你可敢一战?”
众人纷纷点头。只听冯虞又道:“原本以我三大新编师剿灭该部绰绰有余。不过,敌境密谍日前飞鸽传信,应阿尔苏博罗邀援,鞑子右翼济农、达延汗三子巴尔斯博罗已遣两万骑军,日前趁黄河未开化时踏冰驰援,统归阿尔苏博罗调遣。如此,敌军总数已近七万。为谨慎初战,统帅部已急调一乘骑师补入西线攻击集团。此战我军部署如下。”
说着,冯虞将竹杖指向西集团攻击发起线正中位置。
“骑一师为我中路军主力,自榆林发兵,往河套套顶高阙方向攻击前进。乘骑四师、延绥镇镇军为后援跟进。步三师为左路军主力,自花马池发兵,与骑一师并向突进,直抵黄河岸。固原镇镇军为后援。步四师为右路军主力,出偏头关,往故五原郡方向攻击前进。太原镇镇军为后援。
统帅部推演。敌主力突袭左路军公算最大。若未得探报。左路步三师即与敌主力遭遇。务必先敌展开。以优势火力求得予敌最大杀伤。同时飞鸽传报中路援军。击退敌军后务必保持阵型。稳步推进。接报后。中路骑一师、乘骑四师须即刻轻装突进。分别由右路、左路超越步三师。以钳形攻势追上敌军、咬住敌军。将敌压迫于黄河岸边。而后一鼓全歼!随后沿岸展开布防。以备鞑子右翼三万户军马来援。此时。右路军当加快推进。尽速进抵黄河南岸。展开布防。以备敌汗廷援军。
若敌主力舍左路而扑右路。方才部署便反其道而行之。本帅不再敷述。若是阿尔苏博罗昏了头。往我中路来袭。则由骑一师击破来敌。穷追不舍。左右两翼尽速跟进。三路一线平推。横扫河套!”
左翼全体将官齐刷刷起身敬礼。“是!”冯虞示意众将落座。接着说道:“如今。我中央、右翼攻击集团以侍卫亲军为主力。也已全数就位。不过。这两路将士还得坐等。一是等复套作战战果。二要等鞑子汗廷主力动静。达延汗不同则已。只要发兵。暗谍便会飞鸽传报。我军即刻出兵。中央集团正面拦击。预设战场为大青山以南地域。右翼集团以飞骑直捣敌巢。犁庭扫穴!”
看了座中地本雅克图一眼。冯虞又补了一句:“战后。鞑靼领地将并入我大明疆域。其军民也将收伏为我大明子民。故此番征伐作战。遇顽抗之敌自应痛剿。若遇一般部民及溃兵。则应着力兜捕。不得妄加杀伤。”
早春二月,天高云淡。套西黄河畔桌子山下地草场上,千里莽原已重披绿妆。些许野花不耐寂寞,已在草野间零星绽放。远方不知哪位牧人弹起马头琴,唱起了悠远绵长的乌日汀哆(蒙古长调)。原属蒙古贞部地扯立克此时却全无如此闲适心境,任牛马自行游走觅食,自己席地而坐,举头直愣愣望向天际。
今年四十来岁的扯立克大叔在部族中也算是小
,从满都古鲁汗在位时,便跟从大汗白南征北战,火筛万户麾下征战,一度官至百夫长。族人都说,若不是当年红山堡一战瘸了一条腿,如今指不定也是个鄂托克之类地大官了。伤愈后,扯立克辞了文官职事,带着万户大人赏赐的许多牛羊回到部落,过起无忧无虑地游牧生活。别看他腿瘸了,上了马,放牧行猎还是一把好手。
这些年,扯立克养育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三个已成年的孩儿皆在军中。按说十丁抽一、五丁抽一,扯立克家只需送总一个男丁从军即可。但扯立克觉着,是男儿便要如雄鹰般往风雨中历练,军中又有不少亲朋故旧照应着,再加上蒙古人最重军功,也只有与汉人征战才能掳得金帛子女,过上舒坦日子,孩儿长大一个便送入军中一个。如今大儿子巴特尔最出息,达兰特哩衮之战中率先破阵,立下大功,已提拔至百夫长。大女儿则嫁给巴特尔地好友、汗廷宿卫军的一名十夫长。
只是这好日子到了去年,便是流年不利了。去年秋,不知怎么地,火筛万户与汗廷翻脸,刀兵相见。三个儿子从征。图尔根一战,己方战败,整个蒙郭勒津归了大汗四子阿尔苏博罗麾下,蒙古贞部从此烟消云散。部族易主也就罢了,入冬后,三个儿子息兵返乡。老大、老三倒还无恙,只是老二,却是冷冰冰地躺在马车上给拉回来的。老二战殁,让扯立克大叔痛不欲生,一夜白发。
去秋这一战延续入冬,整个蒙古本部人困马乏,还未喘过气来。哪知未到开春,各部牧民中便流传起一则谣言:南边的汉人大军要杀过来了!刚听到这传言,扯立克大叔毫不在意。明军搜套?笑话,自三十年前明将王越出关攻套之后,从来是咱们蒙古人南下攻伐掳掠,再没有一名汉军敢来攻扰!
哪知没过几日,阿尔苏博罗果然大点兵。这回不再抽签了,各部落十五以上五十以下丁壮尽行征发!老大、老三在家中还没将大炕捂热,又要披甲出征。这一回,扯立克大叔心里七上八下,似有不详预感。最后一顿晚餐,他将精心收藏的当年随身铁甲翻了出来,交给老三。“巴图,汉人有句话,来者不善。这回上阵,你要多看着些。汉人奸猾,你这愣小子别只顾冲杀,中了狼套子。”
“爹,用不着这个了。”巴特尔插嘴说道。
“怎么?”
“孩儿听妹夫说,当年大汗次子乌鲁斯博罗率十万大军与汉军会战辽西,吃了明军新火铳地大亏。那汉人造的新火铙,较原先犀利许多。精钢重甲百步之外轻易便能打透,盾牌也挡不住。依我看,多套这一重锁甲也无用,不如轻装上阵,搏杀起来更便当,退起来更快。倒是这回多带匹好马去更紧要。”
扯立克大叔瞥了老大一眼“你老爹征战几十年,什么没见识过?一百步挡不住,三百步呢?火铳挡不住,弓箭飞石呢?老三,老老实实穿上。紧要时候,怕地就是那一下。巴特尔说的多带好马倒是在理。还有,你们要是见着战死的明军,记得将他盔甲扒了来穿上。汉人打仗不行,工匠地本事却强过我们许多。哦,有些军官的佩刀、弓箭甚是好用,别忘了试一把。光抢些金银保不了命。”
巴特尔奇道:“阿爸,往日出征,都没见您如此叮嘱,这回怎么了?”
“哼。往日与明军作战,哪次不是抽丁?不到万分吃紧,或是决战时分,咱们蒙古人何曾丁壮全出,连几个看家地都不留了。”扯立克大叔反问一句。“要是小个几岁,腿没瘸,你爹此番真要陪你们上阵了。别地不说了,你们也已不再是雏鹰。记着一句话,鹰势再猛,也须躲着山峰雨云。”
送走两个孩子,扯立克大叔的心也跟着飞向南边。这回二女儿阿茹娜地心上人,相邻部落的小伙子宝音也首次出征。丫头整日里担惊受怕,老缠着父亲问战场情形,两个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么东问西问,折腾得扯立克自己心里头也总是七上八下。还是出来放牧清净,咂一口马**酒,看一眼天上地流云。虽说心里还是放不下,至少好过面对女儿那哭丧着的小脸。
正在走神,猛然南边有些嫌诏。扯立克猛地伏倒在地,将耳朵紧贴着地面细听。似乎是几十匹战马疾驰而来。扯立克赶忙起身,一声哨,一匹高壮地黑马飞奔而来,还是老伙计有灵性。扯立克飞身上马,驱着马群往回赶。
才将马群圈好,就见数十骑风一般驰入宿营地。马上骑士皆是蒙古将兵。一个个满面尘灰、盔歪甲斜,有的还裹着伤。扯立克大叔见此情形,心头就是一紧。战线按说至少是在南边百里之外的都司兔河一带,蒙军竟然溃散至此,这必是打了大败仗。现下他心里头惦念的却是两个儿子。
往人堆里扫视一圈,扯立克大叔一眼看见头戴百夫长翎饰的大儿子。与出征时的意气风发比起来,巴特尔就如换了个人,胡子拉碴,嘴唇干裂,甲松袍斜,随身刀箭都没了踪影,只有一张角弓还孤零零挂在鞍前。此时,巴特尔正摘下水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倒去,看来这一路是只顾奔逃,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了。
“巴特尔——”
听着这一声吼,巴特尔回过头来,四下看了看,见着阿爸那熟悉的身影,将水囊一撇,抢步上前跪倒在地。“阿爸,快,快让族人收拾车马,咱们赶紧往北走。”
“怎么?汉人打来了?四王子战败了?”
巴特尔一下子没忍住,眼圈一红“呜呜”地哭出声来。“阿爸,败了,败得太惨了!这压根就不是对阵,是送上门去让人痛宰!孩儿所在整整一个千人队,活下来的,怕是全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