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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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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课程结束，除了语文和英语，其余的全都听得云山雾罩。晓薇怏怏不乐地走出校门，返校的愉悦和重见旧日好友的兴奋尽皆为学习的挫折所淹没，她开始质疑自己当初的决定。学习是一件循序渐进、持之以恒的事，绝不是靠点小聪明就可以一蹴而就的，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或许，她真的应该留级？可是，才上一天学就当逃兵，别人会怎么想？周进又会怎么说？
晓薇裹在如潮水般的自行车流与人流里，心事重重地来到校门口，门口稀稀拉拉停着几辆汽车，那是一些有钱家庭来接学生的，还有一些过往出租车在按着喇叭吸引行人注意，看起来乱糟糟的。晓薇没在这里多做停留，左转，沿着人行道向下走，接她的车等在五十米开外的拐角处。这是她的嘱咐，她不想在校门口就坐上那辆豪华宝马，成为同学们议论的焦点。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路两侧的店面霓虹闪烁，散发着与校园截然不同的红尘诱惑，几辆单车飞速地从旁边掠过，留下男孩子们爽朗的笑声，那是成长中男孩还不够纯正的嗓音，令晓薇不自觉想起周进低沉好听的声音，即使她跪在地上，听那声音冷冽地在她头顶盘旋时，也曾不可抑遏地受到诱惑，更何况如今那声音掺了糖，揉了蜜，如同强大的地心磁场，足以将她拖进无底的深渊里去。
她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了，但愿他今晚没有应酬，现在已经在家里等她……
冷不防一辆单车从身边掠过，再打横停下，拦住她去路，晓薇吓了一跳，抬眼看时，却见一个帅气的男孩跨坐在单车上，单脚支地，正眼含笑意地望着她。
“晓薇，你家还住在那儿吗？我送你回去吧。”
宁丰的表情充满期待，紧张和兴奋，对于这个年龄的男孩来说，讲出这样一句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谢谢你，不用了，”晓薇委婉地解释，“我家搬家了，很远。”
“那你要坐哪路公汽？我送你过去。”宁丰遇到阻力，声音低下来，但没有轻易放弃，仍固执地做着努力。
“我不坐公汽，天这么冷，你不要管我，自己快走吧。”晓薇友好地朝他笑笑，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宁丰很聪明，很帅气，也很阳光，无论如何，被这样的一个男孩追求是件愉快的事，从前，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他，曾经同意他送她回家过一次，就是那一次，激起了蓝苏儿的醋海风波，她为自己虚荣心的小小满足而付出了被开除的代价。如今，她已经不想再与他生出任何波折了。
“晓薇，你能回来，真的是太好了。”宁丰搭住她肩膀，说道，“你被开除后，我去过你家好多次，每次都是锁着门的。我一直很担心你，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他语气中真情流露，令晓薇不自禁地有点感动，竟不忍心闪躲他。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她并不象想象中那样孤独，还有人在默默地关心着她，惦记着她。
可是，她要如何回答他？
她的喉咙忽然哽住，有谁能想象她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那些个难以言表的伤痛，挣扎，多少回命悬一线的恐惧，手腕上以死抗争的疤痕，她可以讲么？一切都是不可说，不可说，如同三秋的黄叶，记录多少故事，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归入尘土。
她抬头望着他，眼中盛满无言的感动，静静地，似乎要将他对她的好，铭刻在心底。他的眼神温柔地落在她身上，那是只有初恋少年才会有的热切眼神，爱慕、渴望、羞涩，晓薇的心莫名地躁动了一下，象石子在沉静的湖水中投出一圈圈涟漪，轻柔地荡出去，虽浩渺无痕，却留下点点遐思。
那是多么温暖、纯净的少年的眼神啊！周进看她，是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他的眼睛是幽深的古井，波澜不惊，是冰冷的寒潭，令人生畏。他的眼神，总是包含着无声的命令，就象他的脸色一样，是属下猜测他心意的标尺，然后凛然遵从……
一想到周进，晓薇忽然打个寒颤，头脑清醒了，天啊，她在这想什么呢？当初美思只因与人喝一次咖啡，就差点被送到蓝田，如果这情景给司机看到，再去讲给周进，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即使周进不会那样无情地对待自己，以他的脾气，这种事也不是好玩的。她心虚地向拐角处瞄了一眼，还好，车应该是停在另一侧的。她暗暗嘘了口气，不着痕迹地躲开宁丰的手，口气一下子变得生硬、坚决起来：“宁丰，你不要再找我了，我们之间，是不会有什么的，谢谢你的关心。”
“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宁丰执拗地问着，到底还是单纯的少年啊，什么事情都要讨一个说法。
晓薇暗暗地叹口气，这样一个青涩的男孩，周进一眼就能将他看个通透，一个手势就能让他万劫不复，还是离他远一点，别给他也别给自己惹麻烦了吧。更何况，见识过周进那样强大的男人，还有什么样的男人能吸引她呢，一切温柔、誓言、追求，与周进相比都显得那样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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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问了，”晓薇刻意显得冷淡：“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求求你不要再缠着我。”
这个“缠”字显然挫伤了宁丰的自尊心，他一下子涨红了脸，继而又变得苍白，他怨恨地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骑上自行车走了。
晓薇怅惘地站在那儿，心里一阵阵难受，她为伤害了一个关心自己的男孩而心痛不已，可是不如此，她又如何让他死心呢？
“精彩，太精彩了！”蓝苏儿的冷笑声在身边响起：“这就叫欲擒故纵吧？”
这才发现自己被四五个骄横的女孩包围，她们的头发无一例外地染成彩色，抱着胳膊，一副挑衅的架势，正冷冷地盯着她。
晓薇紧张起来，蓝苏儿喜欢宁丰，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所有喜欢宁丰的女生，都被她视为敌人，轻则警告，重则动手，如今已经没有哪个女生敢与宁丰单独接触了，刚才宁丰追求自己的一幕落在蓝苏儿眼底，不知她会气成什么样？
“怪不得宁丰把我送的巧克力扔进垃圾箱，原来是你又在勾引他了！”蓝苏儿恶毒地道：“杨晓薇，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妖精，怎么又回来了？啊……”她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不是你陪校长上床的奖赏？”
晓薇气得发抖，她抿紧了嘴唇，生怕自己一时冲动回敬几句，惹恼了她，遭到群殴。蓝苏儿号称学校里的“大姐大”，凡是她看不顺眼的人，总是会遭到莫名其妙的殴打。周围的女生们对她敢怒不敢言，都远远躲着她。偏偏自己连躲也躲不起。
蓝苏儿缓步走近她，一双充满野性的眼睛朝她上下打量：“呵，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她伸出手，放肆地捏捏晓薇的脸蛋，“是被哪个男人包养了吧？”
另几个女孩附和地坏笑起来：“姐姐你别抬举她了，你说这么半天，她连个屁都不敢放，哪个男人养她，还不闷死了？”
晓薇脸色平静，好象什么难听话也没听见，“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回家了。”
蓝苏儿轻佻地笑笑，她抓起晓薇的一缕长发在手指上缠绕，“你倒学乖了，这次不跟我动手了？哼！我告诉你，离宁丰远一点，否则我叫你再开除一次，陪市长睡觉也回不来。听到了没有？”
蓝苏儿用不着她回答，手一挥，将那缕长发抛回到她脸上，带人走了。
晓薇走到街角，熟悉的轿车已经在等她，坐上座位，胸口兀自起伏难平，她恨恨地朝后一靠，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第一天上学就唉声叹气的？”司机座位上传来调笑的声音：“挨老师批评了？”
晓薇惊讶地直起腰来，继而惊喜地大叫：“咦？怎么是你接我？”
周进侧头摸摸她的脸：“怎么不能是我？今天刚好有空，来接我的小天使放学。”
晓薇眼中的神采黯淡下来，咕哝着：“我哪里是什么天使，我是让人褪了毛的火鸡。”
“呵，还牢骚满腹的，”周进轻笑：“受什么委屈了？说出来听听。”
晓薇张了张口，又缩回去，周进听了这事会做何反应？要么派人去教训蓝苏儿一顿，要么会继续追问，难免扯出宁丰的事情来，两个都不是她想要的，还是算了吧。
周进看看她表情，微一沉吟，问道：“那个姓蓝的女生欺负你了？”
晓薇支吾地应了一声：“啊，也不算欺负，说了几句难听的话。”
“噢，那就不用理她，”周进驾车驶上公路：“她也嚣张不了几天了，那个蓝局长快倒台了。”
晓薇惊愕地张大了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让他当这个局长。”周进“哼”地一声冷笑：“他是老糊涂了，敢跟我作对，妄想从我这里捞政绩，这回我叫他血本无归。”
晓薇素知周进之能，并不怀疑他的话，可是她有些糊涂：“那你是怎样让他倒台呢？”
“坐到这个位置的人，没有人是干净的，”周进轻描淡写地解释：“只看有没有人动他而已，只要上层下了决心，查他七八条罪，稍加操作，判处个死刑不成问题。”
晓薇身上掠过一阵寒意，原来周进杀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是啊，如果刺杀了一个公安局长，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而在政治上搞垮他，却显得合情合法。
想想蓝苏儿竟然快要失去父亲，忽然动了恻隐之心，然而她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干涉周进的决定的。呆怔半晌，说道：“你讨厌他，只让他当不成官也就行了，干嘛一定要判死刑呢？”
“我从来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周进瞄她一眼，笑道：“敢不听我话而又能好好活着的，可能只有你吧。”
“我哪有，我做梦都想着怎样讨好你，”晓薇从来都不敢对周进掉以轻心，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也赶紧委屈地辩解：“可是你周围的人全都在拍你的马屁，我又不能做得格外高明，你当然体会不到。”
“呵，说得我象君王一样，而且还是个昏君，”周进哈哈一笑：“晓薇，我算栽在了你这张会说的小嘴上，好吧，今天我也拍拍你的马屁，能赏脸让我请你吃顿饭吗？”
“我在学校的食堂里吃过了，现在只想回家学习。”晓薇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我学得糟透了。”
“让你去解闷，你还当真了。”周进不以为然地道：“你可以凭高兴，能学多少学多少，考大学时全国的录取段是不一样的，我可以让你在北京报考，分数要低得多，如果你学得更差，就以华侨身份报考，读大学是没问题的。”
不公平果然是处处存在啊，晓薇暗暗感喟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当初也是这样考上的名牌大学吗？”
“我哪用得着，”周进漫不经心地回答：“记得我跟你说过，我那时什么都是最优秀的。”
路灯光昏暗地投进车厢里，周进的侧影有些模糊，晓薇凝神望着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面颊上抚摸一下，低低地说道：“你现在也是最优秀的。”她睫毛忽闪着，露出底下清幽的波光，接下来的语句微不可闻：“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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