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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七月7,8,9。
每年最热的时候,全国几百万高考考生挥毫泼墨,真是千军万马同闯独木桥,其战况之惨烈非文字可以形容。
在这场连续三天的战役中,李津京同志发挥了审时度势,坚毅不拔,稳中求胜的大无畏精神,扛住了敌人的炮火,一路穿越封锁线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走出考场,李津京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他参加高考了,二十分钟之前他还在试卷上振笔疾书,曾经外星文一样的英语他竟然都认识,而且能自信满满的挑选出正确的答案。
还有语文作文纸上工整的字迹,那是他写的字,那是曾经被老爸怒斥写字像狗刨儿的李津京写的字!
仰起头,深深的呼吸,炙热的空气闻起来是香甜的,呱噪的蝉鸣听起来都是悦耳的。
他非常自信。他相信自己能考上第一志愿,他相信之前的每一分耕耘都会带给他收获,那个梦想中的经贸大学似乎已经在向他招手。
李津京第一次沉醉在重生的美妙之中。一种完成了未竟之梦的自豪从心底涌起,蔓延,直到他发现自己像个傻缺一样连蹦带跳的抡着书包。
丢人显眼……
穿过校门口乌压压一群接考生的家长,赫然看见一辆熟悉的军牌越野车。
秦立东叼着烟斜靠在车门上,带着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嘴角边的笑容清晰可见。
“出来的还挺快。走,我给你和宁非订了一桌庆功宴,还有另外几个哥们儿一起热闹热闹。”
“秦哥,明天的吧?我今儿得赶紧回家告诉我爸我妈一声儿。”
“考砸了?”
“不能够的,我是谁啊还能砸锅?”
秦立东背靠着的车门玻璃降了下去,席砚挑着眉毛说:“每次就你最事儿妈!赶紧的,别废话!立东,给他扔上来。”
真是扔进车里的,任凭李津京怎么说都没用,绑架青少年惯犯啊!
在后座儿刚爬起来就被席砚甩过来的手机砸中,捂着头假装“哎哟哎哟”,李津京一边儿骂着交友不慎一边儿认命的给他爸办公室打电话。
听着他在后边儿装孙子,席砚和秦立东一起偷着乐。
自从在迪厅发现李津京是同好,席砚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比如,他会肆无忌惮的以挤兑挖苦李津京为乐,除了秦立东给起的外号儿小乌鸦,席砚也凑份子给起了个“癞蛤蟆”。
不就是长了几个青春痘儿嘛!当时李津京还狡辩:“我这是上火!”
以至于后来席砚特别喜欢抽不冷子盯着他瞧,然后一副了然的样子说:“哟~最近泻火了吧?那些癞疙瘩怎么没啦?”
所谓庆功宴,其实就是一帮子人找个借口胡吃海塞。
每次席面儿上的人必然有几个是不认识的,但也有两三个老熟人。比如几乎场场到的老三,再比如穿着打扮行为举止越来越有社会骗子倾向的张文。
李津京很好奇,这群人的行踪特神秘。有时候恨不得连续一个月的聚会都能见着,有时候大半年连个人影儿都瞧不见。
他们有一些共性。有钱,花起来排山倒海。有人,随便你提出一个困扰,只要对方觉得你这人交情到位了,不管你是开店寻店面,还是跟银行借贷,甚至是做个批发小买卖,都能帮着找上路子。
以前李津京一直把生活重心放在考学上,如今高考结束,暑假少说有两个月的空闲时间。走一步看下一步的棋,算计着三四步之后的路,掂量着全局,李津京的心思就转到了秦立东身上。
对于这个一身大哥范儿的人,他没有把握。按说他和秦立东之间真算不得有什么交情,撑死了也就是酒肉朋友,还是跟着蹭吃蹭喝的那种……
旁边儿宁非和老三划拳划得棋逢对手激情四射,一大半儿人都跟着瞧热闹,十七八回合没分胜负,难得。俩人声音越来越高,动作越来越大,手指头恨不得杵在对方鼻孔里。
趁着这热闹劲儿,李津京悄悄走到秦立东身边儿弯腰趴在他耳边说:“秦哥,我暑假俩月想打打工赚点儿零花钱,您那要不要看大门儿的?”
“不要。”
“行吧……”
秦立东拉住假装很受伤要撤的李津京,憋着笑:“臭小子还跟我玩儿心眼儿呢!你一未来高材生我敢用你看大门儿吗?”
“那刷厕所也行。”
秦立东狠狠的抽了一下李津京的屁股:“少来劲啊!现在说话不方便,一会儿我送你回家,路上说。”
“宁非……”
“我让张文送他。”
李津京没有想到,秦立东对他的信任远远高于他的预期。
“最近我有批货从G省运过来,你不是俩月的假期吗?准备准备十三号跟车出发,到地方得七天换皮儿装车,你再跟着押车一块儿回来,那边儿有人接待。”
“换皮儿?”
秦立东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外销烟得换成内销的包装箱,一路上检查站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走私!李津京觉得倍儿刺激。他从来没有天真到以为秦立东会凭着家里的关系老老实实的做生意,私下里也猜测过他应该是做类似于走私之类的营生儿,但想归想,真听见对方亲口承认的时候,心底那股激动立刻体现在脸上。
席砚听着后座儿的人喘气儿都不匀了觉得很有意思,扭头看了一眼笑了:“吓着啦?”
“不,我是陶醉了。”
这下连正开着车的秦立东都乐了:“陶醉什么呢?”
“我看到数不清的百元大钞扑向我的怀抱……”不对,这买卖是人家秦立东的,他不过就是一跑腿儿的崽儿。虽然按着秦大少的性格不会亏待了他,可瞧着人家吃红烧肉,自己就混点儿肉汤……多少有点儿不甘心啊。
眼睛一转计上心头:“秦哥,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自己攒了点儿钱,估计也够进几件儿货的,您能不能让我搭伙也跟着赚点儿?”
正好等红灯,秦立东回头儿看着他笑:“席砚你听听,这小子蹬鼻子上脸呢!”
席砚在前座儿没回头,但听着声儿也是笑了:“早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这家伙绝对不是一般的鬼道。”
李津京一看秦立东没直接撅他觉得这事儿有门儿,赶紧继续拍马屁:“秦哥您看,我给您办事儿必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主要是我们家老头儿在钱上控制得特严,眼瞅着上大学了,花销一天比一天多。您的买卖做那么大,也不差我这一件儿两件儿的,搁您眼里吃顿饭的钱,给我可就不是小数儿了。所以……”
“真贫。”席砚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李氏哭穷。
秦立东挂挡踩油门儿开过去路口儿才说:“一件儿3000,你够几件儿的?”
“六件儿。”
“嚯,看不出来还挺有钱。”
实际上李津京手里没有一万八这么多,他的折子上只有六千,其中的大头儿还是帮着给席砚办转学时秦立东给的,剩下的是平时攒的压岁钱。
但他心里有谱儿。去G省来回路上要十天,按秦立东的说法儿在那边儿停留七天,里外里十七天。他记得老爸书柜里应该有本掏空了芯儿的辞海是他的小金库,里边儿至少有一万。然后他再跟家里谎称和同学一起去旅游,要个一两千没问题,虽然他爸抠门儿,但他妈是从来舍不得他吃苦的。
他妈妈一定会说……
“李四海!京京苦了一年了,好不容易和同学一起出去玩玩儿你就给带这么点儿钱?你让孩子住哪儿啊?小旅馆大通铺啊!你让孩子吃什么啊?路边儿摊子啊!”
在田青青同志的狂轰滥炸下,李四海很快缴械投降:“知道了知道了!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京京是男孩儿,你看看现在白白嫩嫩的跟小丫头一样……”
“别废话!他这是高三一年跟家憋的。再说了,京京白怎么了?那是随我,你有意见吗?”
老头儿敢有意见吗?认命的掏了一千块钱封口费。
“一千?!”
老头儿忧郁了……
“一千二?!”
老头儿暴躁了……
“一千五!极限了,没得商量!”老头儿飞快的躲到战友家打桥牌去了。
“妈,G省的海鲜特好吃,不过我听说那边儿消费高……”
田青青带着李嘉诚的范儿豪爽的掏出钱包唰唰唰点出一千块钱递给宝贝儿子:“不怕,有妈呢!你爸是村儿里出来的短见识,甭搭理他。”
李津京知道老妈只是嘴上说说,当初田大美人儿就是看中了李四海的简朴实在才豁出去鲜花插牛粪的。当他不知道呢?这可是上辈子老太太在老爷子住院时亲口告诉过他的。
心算自己的六千加刚到手的两千五,只要那本辞海里有一万就齐活啦~
给秦立东打电话的时候是十一号,大少爷正和哥们儿在某酒店里打麻将。
揣着钱赶过去时在大堂里迎面儿碰上了席砚。这哥们儿脸色很不好,双手插在裤兜儿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可赶紧的吧,人家玩儿在兴头儿上,现在赢着呢还能有好脸色招待你,等会儿输了的……哼!”
“秦哥那么聪明肯定是赢的时候多,小砚哥消消气,一会儿我请你吃冰激凌去。”
席砚更没好气儿了:“不用你跟这儿和稀泥,该干嘛干嘛去!”说完甩头就走,出了门儿招手叫来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难道是秦立东爱赌博?他那么有钱就算赌一点儿也没事儿吧?席砚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一路想着上了电梯,按照秦立东给的房号敲门进去……屋里整个儿一仙境啊,烟雾缭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改大庙了呢!
“小乌鸦来的正好儿,帮我打一把。”秦立东没容李津京回话儿就直接钻进卫生间。
打麻将好啊,这个李津京在行,以前他没少在玩儿上下功夫,该会的一样儿不落。
老话儿说牌桌上换手如换刀,几圈儿摸下来之后秦立东留下的那手烂牌愣给抓成了一条龙单听八万。
李津京不动声色的把桌子下面放钱的小抽屉扒拉开一条而缝儿,入目就没有小面额的,一水儿百元大钞。我草,哥儿几个这是打多大的啊?
刚把抽屉用拇指推回去就听对家儿甩出来一张牌:“八万!”|
“和了!门清一条龙。”
人民币像雪片子一样哗哗的飞过来,李津京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抓那边儿的好了。可他这种老牌油子眼神儿绝对够用,只一扫就看见上家儿的人正往中间推的牌……明显是听牌了,而且也是单听八万的屁和。
秦立东跟厕所里包饺子呢吧?连着做了三把庄儿的李津京有点儿慌了。这帮人故意点炮也就算了,麻烦您收敛些,站他后面儿那位打手势的时候轻着点儿成吗?都赶上电风扇了!
这种牌桌儿上明着输钱暗处送礼的路子他明白,可是他不知道秦立东是什么意思,别他这儿傻不楞登的赢得欢实,人家秦大少爷根本就不打算收对方的礼,这就闹一满拧了。
手上的牌已经成了五对儿,一看就是应该奔着和七小对儿去的,但李津京成心搅局儿,他可不想给人当枪使。一顿乱碰之后手里剩下的牌都不沾边儿,给后面儿那位急的忍不住“唉!”了一声儿。
秦立东终于出来了:“这牌让你打的!”把手上的水故意弹了李津京一脸:“笨透腔儿了你是。”
这种烂牌,三万挂着九万,六条挨着一饼,还能和那就是大仙儿显灵了。
等着这局一结束,李津京赶紧跟秦立东说:“秦哥,我那个事儿……”
大少爷做恍然大悟状:“你瞧我这记性!”然后跟另三个人说:“我和小哥们儿说点儿事儿,就在隔壁,小成来替我几把,一会儿就过来。”
原来这次这拨儿人不只屋里那几个,旁边三个房间里都是他们一起的。
李津京跟着秦立东到空闲着的隔壁房间后,直接切入主题一句废话没有,他现在是真不想待在这边儿,水深水浅都没摸清楚呢,很容易说错话办错事儿。
秦立东到是一副不急的样子,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听他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完,笑了:“刚才那几个人吓唬你了是怎么着?火烧屁股似的跑。”
李津京犹豫了一下说:“秦哥,我接手的那把牌上家儿放水,对家儿故意点的炮。等我坐庄儿的时候也是这样儿,您跟他们的事儿我可弄不明白,所以不想跟着瞎掺合免得给您添乱。”
秦立东一听眼睛一下儿就睁开了:“行啊,小崽儿还什么都明白点儿。那你说说,他们为什么要故意喂我牌啊?”
“秦哥,您也知道我是高材生,这种幼稚的问题咱别问了呗?一准儿是他们有事求着您了对吧?可是您愿不愿意办就是又一说儿了。”
秦立东翻身侧躺枕着一条胳膊,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冲李津京勾了勾:“过来点儿。”
“啊?”
“我叫你过来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