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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看到曦儿还在床上睡得香甜,无忧才舒了口气。这两日来发生的事实在怪异,先是看到与君寰宸极为相似的背影,又被君昊天找上门来。到底是什么时候泄漏的行踪?
无忧心神不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倏地坐到床边,拍醒了熟睡的曦儿。
孩子好梦正甜,不情愿地打了个呵欠,含糊出声:"娘亲......?"
无忧一把抱起他,开始囫囵吞枣地帮他穿衣,粗鲁的动作弄疼了他好几次,曦儿才彻底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执着胡乱扣上的衣襟道:"娘亲,这里扣错了。"
"哦......"无忧又重新扣过,她的手不停在颤抖,神色恍惚。等终于穿好了衣服,忽然一把将曦儿按入怀中:"曦儿,娘亲就只有你一个了。无论如何,娘亲都不会让人伤害到你。"
天真懵懂的曦儿也学着无忧的样子,捋着她头发道:"娘亲,曦儿也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嗯......曦儿好乖。"无忧吸了吸鼻子,眼中模糊起来。
收拾好行装下楼,炎之陌已经在打发冠华居的姑娘们。地契、房契、卖身契统统在火光中付之一炬,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她不得不和这个收留了她三年的"家"告别。
紫竹一看到无忧抱着曦儿下楼来,原先强忍着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她无限怜惜地走上前,接过无忧怀里的曦儿,不断地亲吻着他的额头和脸颊。
"曦儿,以后紫竹姐姐不在,你可不能再到处乱跑,让你娘亲担心了。"
曦儿张大了眼睛,小手背努力地去擦紫竹的眼泪:"紫竹姐姐,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紫竹抬头看了眼面色漠然的炎之陌,随即抽泣着摇了摇头:"不了,姐姐还有其他地方要去。"
无忧环视了一眼情况,这里的姑娘们个个都把冠华居当成了自己的家,有些私下之间的关系比亲姐妹还好,如今家散了,她们也不得不散了。
无忧看着泪眼婆娑的紫竹,轻声问炎之陌:"不能带上紫竹吗?你身边也缺个丫鬟照顾。"
炎之陌断然回绝:"不行,我们这次必须谨慎,不能再暴露行藏了。我身边自然有人,你不用担心。你跟我来。"
炎之陌边说边拉着无忧往屋外走,无忧只能遗憾地回头看了眼紫竹。据说冠华居初立时,紫竹就跟在炎之陌身边了,她对炎之陌的心思,无忧也能察觉一二。只不过炎之陌的身份贵不可言,而紫竹又算出身风尘,无忧也就不好做这个媒。如今患难关头,紫竹若愿意跟着炎之陌,将来做个通房丫头也不是不可。
当然这只是无忧心里的算盘,炎之陌却丝毫不买账。他停在一辆深黑朴素的马车前,撩开车帘,一名身材厚重的壮汉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对着炎之陌恭敬一拜:"五爷,您吩咐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
炎之陌审视了遍车内,点头称好。又拉着无忧对她道:"这个是我昔日在宫里的贴身侍卫。他叫李广,是值得信任的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交给他去办。"
无忧又细细打量了一遍那叫李广的男人。他长相朴实敦厚,肤色黝黑,在粗布穿着之下与田地里的农夫没有区别。但当他抬起眼时,双目炯炯有神,一看便是深藏不露的角色。无忧知道,越是懂得隐藏自己的人,越藏有惊人的本领。
炎之陌又指着无忧,对李广道:"这位是夫人。你以后对她要向对我一样尊敬。"
"是。"李广眼皮也没眨一下,就爽利地应了。
无忧却显得浑身不自在。炎之陌那简短的"夫人"两字,让人听了会怎么想......
*
话分两头。
且说前夜君寰宸才被委以重任,自知回到京城后,再没有机会亲自寻找无忧。一夜辗转难眠,清晨起来,早已有宦官在门口等候,亲自迎接君寰宸回京。客栈外,快马干粮一应俱全,丝毫不给他停留的机会。
走马经过北军扎营地,君寰宸提出理应向皇上辞别之后再上路。随行宦官无法拒绝,只得跟着一起进了军营。心想顶多是叙叙旧,耽搁半个时辰而已。
谁知刚一进到军营,就见一人一马横冲直撞地闯进来。驾马之人,正是君寰宸昨日所见跟在君昊天身边的随从,马背上还驮着个奄奄一息的人,竟然就是微服的皇帝君昊天!守在军帐外的士兵个个变了脸色!
骏马直接冲到主帅营帐外,马上人刚一下来,立刻有人围上去问:"何将军,皇上这是......?"
谁也没想到,扮成随从跟在君昊天身边的人,正是近来名声鹤唳的大将军何晏!
何晏本身出身世家,为人低调寡言,是以从军数年未曾出头。这次南伐,他在崔元直将军牺牲后,顶替了先锋统帅的位置,战争才华锋芒毕露,很快被提拔为平南大将军,成为君昊天的左右手。
何晏转手扶下马背上的皇帝,快速简洁道:"皇上遭奸人暗算,不幸受伤,汝等不可张扬,速传太医!"
众人纷纷噤声。君寰宸看了一会,眉心微蹙,顺手将马缰栓在帐外,朝主帅营帐走去。身后宦官试着唤了句:"哎,王爷......咱们还赶路呢......"
圣上出事,谁还赶路?君寰宸头也不回,兀自掀开了帘帐。
帐内一众人正眉头紧锁地关注着圣上伤情,君寰宸进来时,只有寥寥几人抬眼看他。却在一瞬间都瞪直了眼,半晌,有人小声地道:"参......参见銮王爷......"
这一声虽小,所有人却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传说中擅离职守失踪三年的銮王竟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才短短一瞬,他们就连受两个惊吓。回过神来的都纷纷下跪行礼,毕竟皇上还没下旨降罪,他就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銮王。
君寰宸目光随意地掠过众人背脊,落在军榻上的君昊天身上。他面色惨白,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显然是为人所伤。是谁须得着皇帝亲自动手?
就在这时,军榻上的君昊天缓缓睁开了眼睛。君寰宸立刻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臣弟叩见皇上。"
君昊天幽眸转动,营帐外马嘶鸣啸,好像有甲胄在轻微的碰撞。他看了一圈,才不胜疲惫地开口:"......你也来了啊。"
"是。臣弟途经大营,得知皇上受伤,特来探望。"君寰宸眉目低垂,一丝不苟地回答。
"......嗯。"君昊天的思维好像变得缓慢了,每一个眼神和话语都隔了许久才发出,"朕没事,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纷纷站立于一侧,何晏隐在君寰宸身后,眼神若明若暗地透过缝隙,投在皇帝身上。
君昊天仔细寻了一圈,才寻到暗处的何晏。大风的波澜归于寂寂,他别有深意地望着摇摆不定的帘子,道:"何将军,事不宜迟,你先去办吧。"
"是。"何晏抱拳,领命而去。
两人对话犹如在打哑谜,众人不敢过问。君寰宸盯着何晏背影看了一会,悄悄移动身形,打算离开营帐却被身后的君昊天叫住!
"宸。"他只唤了一声,便半晌无语。
君寰宸只得再转过身,垂首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你要去哪?"君昊天的声调里带有一丝落寞。
君寰宸早已看出皇帝受伤之事不简单,与何晏此行定有莫大关系。他本打算悄悄跟出去,问清事由,岂料全被君昊天看透了!
君寰宸镇静回答:"臣弟得知皇上安好无事,便该奉旨上路,尽速回京了。"
"不必了。"君昊天声音苍凉,"你既然来到军营,就与朕叙叙旧,明日再走吧。"
"皇上......?"君寰宸愕然地抬起头。昨日皇帝传口谕时还迫不及待,令他即刻上路,今日却非要留他在军营过一晚?由此可见,他交待何晏去办的事一定异常重要,而且不希望自己知道。
正思索着,营帐外忽然有人大声说话:"将军,围攻冠华居一家酒楼,需得着这么多人马么?"
乍一听"冠华居"三字,君寰宸只觉熟悉。忽见君昊天眉梢一挑,怒斥:"何人在外喧哗?"
小太监立刻掀开帘子出去,外面那人大约是被训斥了,一点声音也不再有。君寰宸琢磨着,好像有千丝万缕的线索汇聚在一起,只待他一条条地理清......
紫衣女人抱着孩子的情形再次浮现脑海:
"曦儿......是曦儿!原来你在这啊!"
"一会不见你就跑出去,急死一堆人。"
............
君寰宸蓦然惊醒,再不理会什么君臣礼仪,转身就往帐子外跑。
"你不能去!"君昊天吃力道,"今晚,你必须留在这。"
两名侍卫已经自发地拦在了营帐口,君寰宸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身后,君昊天忽然伏在榻沿咳嗽起来,地面上"啪啪"落下几滴鲜红。
"皇上--"众臣纷纷跪至榻前,就在这时,君寰宸蓦然拔剑,挑开了侍卫的阻拦,闯了出去。
君昊天揪紧毡子,痛苦锥心。怅惘地看着帘帐被扬起又落下:
"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