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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瑾连忙噤声。
程池却颇有些无奈地道:“娘,这是个残局,您还是别想了。时候不早了,该用晚膳了。而且周家二小姐也该回去了。”
“我早就看出来这是个残局了。”郭老夫人擦着额头的汗,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道“我是在看你怎么把我引到这个残局里来的你的棋艺越发的精进了”老人家说着,又陷入了沉思。
程池就拂了棋盘。
郭老夫人不悦。
程池道:“您年纪大了,本就不应该多思多虑,以后还是别下棋了。”
郭老夫人笑道:“我让你搬到了寒碧山房,总不能看着你整天无所事事的吧?你也就这点爱好,我不陪着你谁陪着你?”
程池就看了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恍然大悟。
原来程池问她会不会下棋是想她陪着他下棋,让郭老夫人解脱出来啊!
可她真的是一点也不会啊!
周少瑾又悔又恨。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跟着沈娘子学下围棋了。
她立刻自告奋勇地道:“池舅舅,您可以教我下棋啊?我反正这些日子除了抄经书,也没有别的什么事。”
实际上,她的准备送给姐姐的观音像刚刚画完,就要开始配线了。
可观音像她可以随时抽空再绣,和程池接近的机会却是转瞬即逝的。
郭老夫人不由击掌,笑道:“如此甚好——少瑾可以每天下午来抄半个时辰的经书再下两盘围棋,全当劳逸不误了!”
周少瑾笑盈盈地点头。
程池却误会了——现在的人多很谦虚,很多围棋的大国手在别人问起来的时候都说自己“略通皮毛”甚至是“不太懂”
或者周少瑾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笑道:“娘,这下您放心了吧!若是我无聊。就教周家侄女下棋好了。您就别管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郭老夫人笑眯地点着头,很是欣慰。
程池就对周少瑾道:“那你明天早点过来,我们下盘棋你再去抄经书。”
在他看来,费脑子下棋,享受抄字的过程,这才是真正的劳逸两不误。
周少瑾欣然应允。
晚上回来去沈大娘那里。
沈大娘听说她要学围棋。颇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而是笑道:“你既然感兴趣,那明天晚上再来吧!”
她明天下午就要用了。怎么能明天晚上再来!
周少瑾笑道:“我听说前朝之前是十七道棋盘,现在是十九道棋盘,您给我讲讲为什么现在是十九道棋盘吧?”
沈大娘沉默了片刻。
这要是搁在别处,不拜师就想跟着她学棋。她肯定早把人给撵走了。可现在,她是程家请的女先生。学生说要跟着她学棋,她就得教何况程家向来待她不薄,课程也安排闲散,她若拒绝。不免让人觉得她有些不识抬举。
“也好。我今天就给讲讲什么是围棋。”沈大娘说着,转身去搬了棋盘拿了棋子过来“据先秦典籍世本记载。‘尧造围棋,丹朱善之’。这是关于围棋的起源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载:‘卫献公自夷仪使与宁喜言,宁喜许之。大叔文子闻之,曰:今宁子视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而况置君而夷定乎?’这是史书上第一次正式的记载围棋魏晋之时,仿周天之度数,围棋为三百六十一道,制十九道棋盘很多大国手著书立说,最有名的当数石室仙机、仙机武库、适情录、三才图会棋谱等当朝计相宋景然、内阁首辅袁维昌、兵部侍郎洪绣、工部尚书曲源等都弈棋高手你看,这棋盘上共有九个小圆点,每个小圆点都在九九之数上,称做‘星’,最中间的这个称作‘天元’。棋盘的每条边线叫做‘第一线’,紧挨着第一线的叫第二线”
她耐心而又细致地向周少瑾讲解着围棋的基本规则,什么叫“吃子”什么叫“打劫”什么叫“作活”怕周少瑾不懂,还一边讲解,一边在棋盘练演。
周少瑾听着松了口气。
沈大娘讲的她之前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些,此时再具体的单独为她讲解,她不仅听得懂,而且还能举一反三想到其他的问题,不免让她兴致勃勃,觉得下围棋实际上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沈大娘给她讲了快一个时辰,眼看着各房都要落锁了,这才打住了话题。
周少瑾向沈大娘道了谢,承诺明天晚上再来。
沈大娘笑着应了,让身边服侍的丫鬟送她出了门。
第二天下午,周少瑾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往寒碧山房去。
郭老夫人还在休息,程池当然还没有到。
春困春困,当值的大丫鬟珍珠都上眼皮和下眼此打着架,昏昏欲睡。
周少瑾不由在心里嘀咕。
说让自己早点来,他却不见影子
她悻悻然地在茶房里喝茶。
直到她喝完了第四杯茶,程池才姗姗来迟。
周少瑾忙从茶房里走了出来。
程池颇有些意外,拿出怀表来看了一眼,笑道:“下棋不过是个消遣,你不必这么紧张。我有时候有事,不是每天都会过来陪下棋的。”
所以说人到无求品自高。
她有求于池舅舅,只好看他的眼色行事了。
周少瑾暗忖着,微笑着点了点头。
程池和她往厅堂去。
迎面碰到了碧玉。
程池问碧玉:“老夫人在干什么?”
“老夫人刚刚醒了一会,喝了口茶,又睡了。”碧玉恭敬地道。
程池想了想,对周少瑾道:“那今天我们就不下棋了,你回去抄经书去吧!”
怎么又变了卦?
周少瑾不解。
程池解释道:“我是怕老夫人心生不安。”
也就是说。他这是在哄郭老夫人玩呢!
周少瑾忙道:“那您忙您的,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跟着您学下棋!”
这小丫头倒乖巧。
程池满意地颔首,吩咐碧玉:“等老夫人醒了,你就去跟我说一声。”
碧玉恭声应诺。
周少瑾去了佛堂抄经书。
那天郭老夫人睡了一个下午,她就抄了一个下午的经书。
次日,林教谕的夫人来拜访郭老夫人。
接着程池去了藻园。
又一日,二房识大奶奶请了家里的女眷去赏牡丹。
周少瑾没有去。
她在家里绣那副观世音持瓶像。
这次过了七、八天。眼看着进了二伏。周少瑾把给父亲生辰做的两件夏衫托马富山家的送去了保定府,寒碧山房那边才有空闲下棋。
好在是周少瑾趁着这功夫已开始跟着沈大娘学下围棋。
程池摸不清楚周少瑾的底细,没有提让子的事。让周少瑾执白子。
周少瑾知道这是程池对她的礼让,忙道:“还是池舅舅执白子吧!黑子先落,我占个先机。”
程池没和她客气,催了郭老夫人回屋去睡午休:“免得您看了又要七想七想。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我又不是小孩子。”郭老夫人嗔道,可眼底的笑容却让人看得出来她很享受被儿子管束。
周少瑾抿了嘴笑。
碧玉和翡翠扶着郭老夫人去内室歇了。
程池明显的比刚才松懈很多。棋子懒洋洋地落在了左上角的星位上。
周少瑾昨天刚刚跟沈大娘学过,学着他的样子占右上角的星位。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下得循规蹈矩的。
周少瑾觉得自己下得挺不错。至少把程池给“围”住了。
程池却越下心里越是犯嘀咕。
这个周少瑾到底会不会下棋啊?
东一颗西一颗的,他开始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等下了七、八手之后才发现。周少瑾完全是那种连布局是什么恐怕都不知道的初学者不,连初学者都算不上。只在启蒙的状态。
他不由仔细地打量周少瑾。
或许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故,她今天穿了件嫩绿色比甲,镶了鹅黄色织葡萄缠枝纹的襕边,乌黑的青丝全都绾在脑后,轻轻松松地挽了个纂儿,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远山般的黛眉,看上去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像朵初绽的惠兰似的。此时她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棋盘,紧绷的小脸认真且严肃,透露着些许的紧张。
程池道:“你跟谁学的围棋?”
“啊!”周少瑾正想着沈大娘的话,想办法找“活眼”闻言茫然地抬头,半晌才道“我跟着沈大娘学的,就是静安斋的先生”
程池额头冒汗,道:“你学了几天?”
周少瑾算了算,道:“学了十九天。”
她怕她一点也不懂,程池嫌弃她太笨。
程池明白了。
她说的“不会”就是真的“不会”没有任何谦虚的地方。
周少瑾却不明所以,她心中暗暗雀跃。
池舅舅棋下得不太用心,有个活眼他没有发现,她只有装作没发现的让池舅舅再走一步,等到她落子的时候,就能把池舅舅的那七八颗子都提了,她就占了一大片地盘了。
她张大了眼睛望着程池,隐隐流露出几分期盼。
程池立刻心中生警,扫了一眼棋盘,闲闲地在周少瑾所说的活眼的地方落下了一颗子。
怎么会这样?
周少瑾哀嚎,沮丧得几乎要趴下了,偏偏程池还淡淡地道着:“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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