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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地牢中没有任何声响,这里是与世隔绝被人遗忘的另一个世界,没有穿心蚀骨的皮肉之痛,也没有尘世繁复的残酷刑法,单单只是黑暗与寂静。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关了几日,心里隐约觉得大抵有三日了吧,也不能确定。
黑暗与寂静已经让我濒临奔溃,脑海里也开始出现一些陌生的画面。我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惧怕这黑暗与寂静了,深入骨髓的孤独与绝望悄无声息的在我心里蔓延着。
无望的空洞黑暗中,我彷佛看见苏黎披着温暖的光晕向我走来,他说,语儿,我这就来救你了,你别怕。
声音一如苏泽面对陈歌时的温柔,我微笑着想朝他伸手,却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是绑了铁索的。我看着他委屈的哽咽:“苏黎,你怎么才来?”
苏黎温柔的看着我,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我惊慌的喊他的名字,铁索在黑暗中发出沉重而响亮的声音。
“苏黎是谁?”
黑暗的地牢里突然亮起了烛灯,我本能的闭上眼睛,烛火虽然熹微,在这黑暗中却是能刺伤眼睛的。我小心翼翼的开口:“是夫君么?”
有人说话,是苏泽的声音:“语儿,你怎么样了?”
我混混沌沌的睁开眼睛,烛光中,苏泽的脸有些模糊不清,似乎他的后面是站着陈歌的。
她娇弱的看着苏泽,温柔开口:“苏泽,我想单独跟公主说几句话。”
苏泽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随后慢慢走出去了,而我都没能跟他说句话。
不肖一会,地牢中只剩下了我和陈歌,她容光焕发的看着已近昏迷的我:“公主,这地牢的日子怎么样?”
我强打精神的看着她:“帝后若是想知道,可自己亲自试试。”
陈歌巧笑嫣然:“世人都说楚国十一公主容貌无双,如今看来这口才也是极好的。”
“帝后过奖了。”
陈歌冷笑着看着我:“如今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公主伤的也并不严重。”
我脑袋昏沉的看着眼前的陈歌,几日粒米未进让我有些眩晕,我想,若不是这些铁索支撑着,现在恐怕早已倒在了陈歌的脚边。
“若是这样再关几日,帝后想在见我,怕就是墓碑了。”
我喘了口气,只觉得胸口处一阵憋闷。
陈歌冷笑:“我早就说过,公主的福泽比常人多些,怎么就能死了,连刺杀帝后这样的大罪都能赦免,更何况是就关了几天呢。”
我心知,刺杀帝后罪当刺死,我原也以为,今日他们来是为了处死我的。可是,为什么我会被赦免呢?
陈歌恨恨的看着我:“苏泽为了救你,甘愿被贬为平民,他用手中的兵权换回了公主的性命。”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能置信的看着陈歌:“你说的,都是真的么?苏泽他当真为了我交出了兵权?那是他的心血啊。”
我其实并不知道这兵权在苏泽心中有多重要,只是依稀知道,苏泽每日早出晚归都是为了他的军营,如今,为了我,竟就这样拱手让了人么...
陈歌冷笑:“为了一个异国的公主,他竟然把就要到手的江山拱手送了人,当真不值。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我不会放弃苏泽,永远不会。王上说,不好与楚国结怨,特地让我来与你讲和,我来过了。”
她说完这些话,转身便走了。
她走后,苏泽很快就进来了,他走到我身边,声音有些涩:“语儿。”
我看着他,突然大哭,哽咽的说:“都是我的错,你让我死了好了,去拿回你的兵权好吗?求求你。”
他摸着我的头,无所谓的笑笑:“你没事就好。”
侍卫将我从铁索上解下来,苏泽温柔的抱起我,他在我耳边低声说:“今日阳光太甚,你在黑暗里待了那么多天,待会出去不要忘了紧紧闭上眼睛。”
我没有作声,只是觉得,我都害他丢了兵权,还要这双眼睛作什么。
他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微抬起左手,将宽大的袖子轻轻的盖在了我的脸上:“怎么这样不听话。”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只觉得胸腔里一片憋闷,无声的哭起来。
苏泽一边走,一边轻声在我耳边耳语:“这件袍子很贵,你给哭坏了,咱们可就没有一件值钱东西了。”
我一边默默的抹了抹眼泪,一边小声埋怨:“交出兵权了也不知道拿些贵重的东西带走,你怎么这么不会过日子啊。”
苏泽略一停顿,将我抱起一些,凑在我的耳边轻声慢语:“像我这么不会过日子的,日后若是撑不下去了,少不得要将语儿拿去卖了。”
我诧异的睁开眼睛,只觉得阳光太甚,刺得眼睛生疼。
苏泽缓缓向前走去,他将左袖重新覆上我的眼睛,嘀咕一句:“就是不知道过了门的娘子还能不能卖个好价...”
我“...”
然后,在迷迷糊糊中,苏泽就真的抱着我去卖钱了。他一脸认真的跟老板讨价还价,说就算是嫁过人的,拿刀砍砍,按斤两卖了,也不是那么低的价。
而我被放在一旁的案板上,发现旁边一头已经宰的只剩一个脑子的猪头,正友好无比的冲我笑着。我惊恐的向四处望望,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了一个屠夫的砧板上。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叔,手持一把钢刀,正用满眼冒金钱的眼神看着我,他说:“不会很疼,我杀猪无数,你得相信我这完美的手法和刀法。”
我绝望的向苏泽望去,只见他正美滋滋的数着屠夫付给他的钱,边数边流口水,对于我拼了命的呼救没有丝毫反应,倒是屠夫的刀快要落到我脖子上的时候,他大喊了一声:“喂,你还差我十吊钱!”
我冲着他大喊:“就算我害你丢了兵权,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呀,救命啊!”
然后耳边就传来苏泽焦急的声音:“你怎么了?快醒醒!”
我惊恐的睁开眼睛,看见眼前苏泽放大的脸,就忍不住委屈。
苏泽低眉看着我,声音轻柔:“怎么,做恶梦了?”
我擦擦额头的汗珠,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你别把我卖给杀猪的。”
苏泽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卖给杀猪的了?”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刚才的情景声情并茂的讲给他听,边说边哭,苏泽在一旁,皱着眉听了半晌,总算大致清楚了我在说什么。
听完后,他若有所思,沉吟了半晌之后,无比认真的看着我:“我觉得...若是咱们真的穷到了那个境地,这么做...也行。”
我还没听完就崩溃了,视死如归的看着他:“你现在就将我杀了吧。”
苏泽板着脸:“我没有当过屠夫,没有那么好的手法和刀法。”
他顿了顿:“更何况,我很好奇,我边数钱边流口水到底是个怎样的情景。”
...
我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觉得谈判无望,那我就自行了断,以死谢罪好了,转身就要下床去找个能安安稳稳寻死的地界。
苏泽一把将我捞回来,在我耳边轻声笑语:“跟你说着玩的,悄悄告诉你,我当官时没那么清廉,你可放心,不会拿你去卖钱。”
我回过头,不确定的问他:“真,真的啊?”
苏泽含笑点了点头。
我稍稍放心,苏泽在一旁悠然的开口:“而且,就你这样的,若按斤两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我想也没想便接过话:“那我的肉比猪肉好吃啊?”
苏泽眼中有瞬间的错愕:“你吃过?”
我脸一红,觉得再继续这个话题很无聊很吃亏,搞不好苏泽真的抱我去卖。于是,我在全身都包了缎带的情况下,艰难的往怀中掏掏,扯出一条帕子来。
帕子上有字,是坚挺刚毅的字迹,我暗自觉得能在帕子上将字写得如此端正的,一定是位书法界的高人,可以去立碑刻字那种。
苏泽随手扯过我手中的锦帕,疑惑的问道:“这个怎么在你这里?”
我诚实的告诉他:“这是帝后掉在地牢里的,我就拾回来了。”
苏泽无奈的看着我:“你倒是什么都顾得上,手脚都被铁索勒成那副样子了,还顾得上捡东西呢?”
我委屈的告诉他:“你被免了职,肯定要穷困潦倒啊。我心想,这可是帝后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啊,说不定还能卖几个钱贴补家用。”
苏泽愣了半晌,才开口:“那么一会的功夫,你就想到了日后的打算啊。”
顿了会,苏泽由衷的赞叹:“语儿,你真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娘子。”
我得意的看着他,正想在吹捧自己几句,苏泽又缓缓说:“不过这智商差点,谁会把值钱的东西随身带着?”
我一想,也是啊,谁会把值钱东西都随身带着啊,肯定会找一个充满机关的黑屋子藏起来,还得派人把守,才对的起“值钱”两个字。
我把这一番理论说给苏泽听,本是想婉转的告诉苏泽,我其实很聪明。但是他并没有接口夸赞我,只是莫名其妙的说:“我把你关在黑屋子里,派人把守着,你会不会觉得很没有自由?”
我一脸疑问:“啊?”
苏泽笑着摸摸我的头:“没什么。”
我向那帕子凑了凑,不死心的问苏泽:“这个真的不值钱吗?”
苏泽苦笑:“这只是我随手找的一方帕子,除了方便携带外,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我失望的向后靠靠,随即反应过来:“你随手找的帕子?这是你的?”
苏泽点点头。
我再问:“帕子上的字也是你写的?”
高人苏泽再点点头。
我钦佩的看着他:“原来你的字写得这样好啊。”
苏泽无语,看了我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还以为,你比较关心的是这帕子上写的话。”
对呀,那帕子上写得是什么?
我好奇的凑上去,只见那帕子上写得是“帝后既安,从此情断,生生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