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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惠被他喝得一惊,平时虽然他也有横眉怒目的时候,但从没像今天这样,连眼睛看你一眼都好像带着冰碴。直觉告诉她沈牛儿的戾色不是对她,可百惠还是不敢含糊,吓得跟个兔子一样‘刺溜’就钻厨房去了,别说现在肚子里带着三个多月的孩子,就是没怀孕之前腿脚都没这么利索过。
在厨房里缓了半天小心脏还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呢,细一寻思就觉得今日来的这个人也不对劲儿,好像跟沈牛儿很熟,却又如此无理。成亲后通过沈牛儿认识的人中,还没一个像他这样敢明着在沈牛儿面前找不自在的呢,由此大概可以猜测出,这个人怕是比沈牛儿还恶。
这么一想百惠的心直突突,那人话语不善,这次来真就是简单的做客么?不敢细想,在厨房也磨蹭了有半天了,匆匆盛好已做好的饭菜,寻了个托盘打算一次就给它端上去,之后就再回厨房来眯着。小动物的敏锐直觉告诉她,这个夜晚不简单。
百惠刚进堂屋,就能听见来人洪亮、粗糙且污秽的语言:“gan,你个小杂种现在过的反倒比老子滋润了!身份体面了,还住着三间的小院儿,还娶了那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娘皮。咋的,这良家妇女玩儿起来过瘾吧?矿山下高员外家的六小姐叫我们给拾掇了,那滋味,绝了。看你家里这个比高六小姐还白嫩,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说完哈哈一阵淫、笑。
沈牛儿虽说没反驳怒骂,估计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又听那人高声唾骂,道:“cao,跟老子装什么正派,以为这样就不是千人骑万人跨的表子养出来的杂种了!连你那骚货娘亲老子都睡了,怎么说咱们也算是一条道儿里爬过的亲兄弟了,你现在既然发达了,跟兄弟分享一下又如何。”
这些话虽然听的百惠云里雾里的,但也知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她虽然不奸可也不傻,多少品出了点滋味。心下一惊,手里就抖了两抖,托盘上的筷子‘吧唧’一下掉到了地上。
‘哗啦’沈牛儿掀了里屋的门帘出来了,百惠观他一张脸阴沉的可怕,心里更是没胆了,那人口没遮拦,别害得她也跟着吃挂涝。
沈牛儿接了托盘,冲厨房一扬下巴,虽然还是一脸的阴戾,可话语间却异常的平静,说:“怎么来了客人还是这些平常的菜色,赶紧去杀只鸡炖上,我这哥哥爱吃荤。”
鸡?杀鸡?成亲时剩的那几只鸡早叫她炖成汤给补身子了,后来她又闻不得活物屎尿那股味儿,家里就再没买过了!!!百惠愣愣得看着他,沈牛儿细长乌黑的眼睛紧盯着她,她忙反映过来这是要支她出去,慌忙应了两声‘嗯,嗯’。
百惠跌跌撞撞的走回厨房,一路上还能隐约听到沈牛儿说:“上不得台面的蠢妇,还没那鹌鹑胆大,来个人就慌了手脚,怎么教都教不会,要不是看在她有了身子,早就把她休回家去了。”
“嘿嘿,就弟妹那水灵灵的小模样你也舍得?若是真不可心,等哥住下了叫她伺候我来,我就喜欢这样白嫩小巧的女子,反正你现在也有银子,再娶个顺眼的。”刘达脱了布鞋,盘腿坐在炕头,径自斟了白酒,就着刚才端进来的油炸花生米、排骨压土豆吃了开来。
沈牛儿现在是连后槽牙都要咬断了,但也知道现在发作鹿死谁手就是未知了,忍了几轮终于面上不露了,忽然想起来似的说:“哎呀,刚才忘了嘱咐那个败家娘们儿了,哥你不能吃辣。自从有了身子,整点啥都给你使劲放辣椒,酸儿辣女,不用看就知道她肚子里揣的是个赔钱货!哥你先喝,我去告诉她一声,那娘们就属懒驴的,不打不动弹。”
刘达端起酒盅,看看里面的白干闻了下,说了声‘好酒’,又放下了继续吃菜,还说:“骂两句就得了啊,可不许上手,我看弟妹就不错,见着就让人喜欢!”
沈牛儿没反驳也没吭声,垂着头遮掩着阴森的眼神,其实刘达不至于不知道他的恼怒,只是他有恃无恐罢了。仗着他以前曾经把他欺负到泥里,仗着他比他高大强壮,仗着他知道了他的把柄,可不管因为哪一样,都不能留着他继续活着了,不然他将失去好容易得来的一切。
一想到以前,沈牛儿真恨不得生嚼了刘达,就因为有人传了他长的像刘疤瘌,可能是他的种。刘达和他的泼妇娘就杀到矿上,先是把他那个娘揍了个半死,之后刘达就各种方式的欺辱他,学狗叫、钻裤裆、打他、辱他都只是小的,甚至还让他吃屎,不然就要放狗咬死他。那时候他还小,根本没胆量反抗,更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良人。之前知道他有可能是自己的哥哥,他还喜悦过期盼过,后来也在种种折辱中连同他幼小的,还未来的及成长的良心一通泯灭了。
特别是在他娘的床上看见刘达后,他连那点对娘的依赖也没有了,这是个混乱的小社会,这是个没有伦理更没有道德的地方。之后他便逐渐冷漠,逐渐冷情,逐渐的忘却了自我。
他活下来了,还活出了另一个自我,就在他以为他已经抛却了以往的时候,刘达来了。他怎么能忘了以前,他又怎么敢跟他要求现在!之前脱身的匆忙,他根本没时间了结以前的一切,刘达的出现最初让他有点不安,可现在他却觉得圆满了。他死了,不止是让他又抛却了一次以往,还能抹杀掉他孩童时的噩梦。
百惠正在厨房里急的直转磨磨,话只听了个大概,更让她心里开了锅似的反过来掉过去的乱寻思。总觉得这是个注定平静不了的夜晚,不禁担心起还未显怀肚里的宝宝,四下寻摸了一下,摸了把菜刀攥在手里才放心。忽然听见开门声,百惠‘激灵’一下跟受惊了的兔子一样防备开来。
沈牛儿轻笑出来,每次见到媳妇他总是有个好心情,战战兢兢的百惠可理解不了他的黑色幽默,扔了菜刀扑到他怀里都带了哭腔了:“你还有心情笑,到底是怎么了!我好怕!”
沈牛儿拍拍她后背,低头用他从未有过的温柔深情注视着她,比了个噤声的表情,说:“嘘,没事的,相信我!你拿着钱,出门雇顶轿子先上我娘那对付一宿,就说家里来人了你嫌吵。”
百惠摇头,紧紧的抱住了他,不管他是神马神兽性格,这都是她的丈夫啊。
“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块儿!”
沈牛儿心里的一根弦‘哐啷’一声,从未有过的温情、甜蜜、感动满满的溢出来将他淹没,他甚至连呼吸都要停止了,被铜墙铁壁层层包裹的心霎时因为怀里这个小儿重新柔软甜蜜起来。
想当初他刚到王府挂闲差没多久,因为别人的差错,王爷牵连出一干办差的人。当时他被王爷的亲兵们堵在小金鱼儿那儿拿了起来,他好像也说了让她别怕,让她先走,小金鱼儿吓得尿了裤子,根本顾不得只着了件肚兜,大寒天的连滚带爬的就跑了。后来去了他才知道王爷只是找他们要个口供,亲兵大哥们是严肃惯了才给人一种要拿你问罪的错觉,事后他没追究小金鱼儿,从小他就知道表子无情。
同样是把身子给了他的两个女人,一个看重你的钱,一个却只爱重你的人,怎么能不让从小就体验过各种世态炎凉的他窝心。
他发誓,等这一关过去了,他一定要一心一意的对她好,实心实意的跟她踏实过日子,就为了她这句‘我不走’,就为了她的不离不弃。
沈牛儿俩手抓着百惠的肩膀,强迫她用泪眼朦胧的双眼和他对视:“听我说,我不能在厨房耽搁太久,不然他该起疑了。你得走,这样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母亲总是会为了孩子给坚强,百惠抚下肚子,眨掉眼眶里的眼泪,从未有过的坚定,说:“明天我就回来,和宝宝一起回来!”
沈牛儿又乐了,用眼神传达给她力量和信任:“恩,我在家等着你们娘俩。”
沈牛儿又从怀里拿出个纸包,将里面的药面儿倒进嘴里,从水缸里舀了些水把药面儿顺进肚里。百惠过来把撒出来的药面儿给他拍干净,沈牛儿又嘱咐她说:“别忘了顺道买点果匣或鸡鱼带去。”
从来不主动登门,黑天了才匆忙的赶去,容易叫人心生疑惑,百惠又一次感叹他心细如发。这种箭在弦上的时候他还能想到这些旁枝末节。
沈牛儿嘱咐妥当,把手里的水瓢咣当一下摔到门板上,嘴里骂开:“哭,就知道哭,丧门星!好吃懒做的娘们儿,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学霉了。”
接着又是一阵皮肉挨皮肉的‘啪啪’响声和女人的哭喊声,之后就听大门咣当一声,沈牛儿才又怒气冲冲的回了里屋。
“娘的,懒婆娘,让她炖个鸡到现在连鸡毛还没拔呢,说她两句还敢顶嘴。”沈牛儿气呼呼的,给自己倒了个满盅‘滋溜’来了一杯白干。
刘达眯着眼看他喝了一杯不假,这才哈哈笑开了,拿了手边的酒盅又和他对饮了一杯,说:“都说别动手了,把弟妹打跑了?!这女人啊,只要在被炕上把她降住了,任凭你怎么打骂也离不开你。所以说为了弟弟你,哥哥也得帮忙不是。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