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进入嘉信

安东居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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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掉了房子,还欠下了六万块钱的借款,马胜利的赌债风波总算划上了一个不太圆满的句号。

    失去了住处,对于马胜利一家人来说,也就意味着失去了经济来源。人活着,财产没了,日子还得要照常的过下去。在还清了刚哥的高利贷后,马胜利就开始到外边去物色房子,因为买家只给了他十天的搬家时间。马胜利在市区里转悠了半天,最终跑到市郊租了两间民房,之所以选择到偏远的地方居住,倒不是因为那里的空气好,实在是看中了市郊的房租便宜。他在路边叫了两辆三轮车,把家里一些用得着的东西收拾收拾搬了过去,那些用不着的或者搬不走的,他便三文不值二文的喊人来处理掉了,目的是换几个零用钱好作日后的生活开支。

    马胜利的媳妇在这场变故中首先打起了退堂鼓,她算是彻底地认清了马胜利的赌博嘴脸,觉得良人不可教也,决定急流勇退,毫不犹豫的抛下了蹒跚学步的女儿,永远的跟马胜利同志说拜拜了。马胜利则继续在家里养他的伤,对于未来的生活,他还没有做好打算,横竖工程队他是再也不想回去了,近一个多月时间没有去上班,便被打得鼻青脸肿,还丢了四个手指头,肯定会有感兴趣的人问起这件事,他怎么回答?说与不说都嫌丢人呐!

    在这个家里,最闹心的要数马胜利他娘了。从前是往自己的口袋里装房租,现在搞反了,要从自己的口袋里掏房租给别人,要命的是家里还没有一个进钱的主,暂时虽说有马胜利的几个叔叔接济着,可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俗话说得好,兄弟姐妹,各受各罪,各房点灯各房亮,谁家没有个大大小小的事情,哪能一辈子总照着你?于是捡破烂的喜好不再是马胜利他娘当初的偶尔为之的副业,现如今已经被她上升到养家糊口的正经行当来做了。她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每天的进项虽然不多,但是攒些儿房租及偶尔改善一下家中的伙食还是不成问题的。

    马胜利他娘捡破烂时,去得最多的一条路便是凤凰路。其实马胜利他娘每次从屋子里出来,原本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地,从租住的居所离凤凰路也要有十大几里的路程,可是走着走着,双脚就把人给带到这条路上来了。每次走到老宅子的马路对面,她便会停下来驻足观望。她不敢靠近宅院的门口逗留,因为有好几次她都看到了吴有为乘坐的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她怕他会突然的从院子里走出来,看见她跟她提起那六万块钱的事情。

    每次远远的看着这座老宅子,她的眼泪会不由自主的流下来。她想起了自己为了一块免费的肥皂,半夜三更顶着风雨到超市门口排队的场景;她想起了自己为了一只五分钱的空塑料瓶,不顾烈日的炙烤跟踪行人达五六里路的往事;她想起了自己初进马家时,为了这份家业所做的痛苦的抉择……为了守住这份家业,她省吃俭用,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原指望能够老有所依老有所养的,没想到败家的儿子仅仅摸了几把牌,便把自己赖以生存的希望输得精光。这一切都能怨谁呢?养不教,父之过,也许这笔账还得算到马胜利的死鬼老子头上,如果不是这个生该千刀万剐的男人,自己今天能活得如此落魄么?唉!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也怪自己当初一心想成为一名城里人,自己现在还算是城里人么?报应啊!

    吴有为其实早就注意到马胜利他娘了,只是每一次都没有去理会她。不过他也一直在心里琢磨着这个女人,想着这个女人三番五次的来到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是故土难离?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

    都说人生在世,要坦荡做人,做了违背天理人伦的事情难免会疑神疑鬼。譬如犯罪分子害怕警笛的鸣叫,偷情男女担心后背的指头。对于吴有为来说,流言蜚语本身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会传到一个不该传到的人的耳朵里,从而破坏一个幸福家庭的安定团结。

    室内红旗不倒,室外彩旗飘飘,是吴有为所追求的人生目标之一。只是在嘉信公司,自己大小也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形象高大,容易引人关注。在这个惯于以礼仪廉耻为文明外衣的社会里,越是有头有脸的人,越是要注重生活中的细节,免得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流言不杀人,但它磕碜人,有时还能毁掉你已经拥有的一切。因此,吴有为要想践行这个目标,还是有着许多的顾忌的。

    吴有为在买了这所宅院之后,便决定把它打造成金城汤池,让它成为闲人免进的禁地。只可惜这所宅院是在地球上,要是能够把它搬到月球上就好了,在那里没有四通八达的道路,也没有鳞次栉比的房屋,当然也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的事情了。既然是在地球上,那就要多加提防,始终擦亮那双警惕的眼睛。吴有为每次来到新居,经常会从新装的防盗门的猫眼里往外窥视,看看宅院周围有没有什么熟悉的面孔。看着看着,他就看出问题来了,因为他总是看见马胜利他娘,这个女人在马路对面一呆就是几十分钟,有时甚至几个小时,站在那里朝这边张望,既不过来,也不离开,搞得吴有为的心里跟猫爪似的。他可不希望自己金屋藏娇的私情,总是被人给监视着。

    那次马胜利他娘又在对面站着发呆,吴有为实在忍不住了,他开了院门走了出来,冲马路对面的马胜利他娘招了招手。马胜利他娘看见院门里边有人出来,本想转身离开的,看见吴有为朝她招手,知道自己被人发现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她以为吴有为是要跟她提那六万块钱的事,但是他没有。

    吴有为问她:“您总在对面站着,怎么不过来坐坐?”

    马胜利他娘红着脸说:“我只是偶尔路过,不好意思过来打扰的。”

    吴有为说:“谈不上打扰的!我跟马胜利是好朋友,买这座房子的也是我的好朋友,这几天她正装修房子,委托我过来照应一下,因此也算得上是半个主人。您既然到了家门口,就应该进来喝杯茶的。”

    “我真的可以进去看看吗?”听了吴有为的话,马胜利他娘问。自打她租了人家的房子,才知道住在自己的家里是多么的自由,不用听人闲话,不用习人规矩。可惜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户主已经换成了一个名叫肖莉莉的女人,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进去看一看,看一眼这所她曾经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当然可以!”吴有为说着,伸出右手,朝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马胜利他娘不再客套,迈开腿就进去了。当她再次进入这所宅院是时,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宅院里正在装修,原先的宽敞的露天的院心,已经被四粱八柱托起的绛色吊顶所覆盖,整个院子被封得严严实实,凹进吊顶内部的无数灯头发出银白色的光,使封闭的空间亮如白昼;原有的水泥地面也已经不见踪影,一律被油光锃亮的金黄色地砖所取代。木工师傅们正在里边施工,电锯声和锤子的敲击声响成了一片,锯下来的木屑东一堆西一堆还没来得及打扫。起先简陋的屋舍不见了,门、窗、墙壁均已被重新包装,到处是金碧辉煌,宛如豪华的宫室。马胜利他娘眼睛都看花了,感叹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呐!只要有了钱,原来破鸡窝收拾收拾,也能变成金銮殿的!

    马胜利他娘是个勤快人,眼头见识非常好,她看见地上的木屑,本能地从墙边拿来了扫帚和畚箕,将它们打扫归拢,撮到外边的垃圾箱里。她的行为可大大出乎吴有为的意料之外,从把这个女人自马路对面叫过来起,他就一直在猜想着这个女人的意图。他让她不要扫了,说装修工程是包给人家的,工人师傅自己会清扫,可是马胜利他娘不听,依旧坚持着把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吴有为想着也许这个女人是真的想老宅子了,只是想到从前住过的屋子里来看一看,并没有什么其它的企图。唉!想想如果不是马胜利这小子不学好,这家人会落得如此下场么?眼前的这个女人也真的是够可怜的!想到这里,吴有为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着不能让人白忙活一场,便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从里边抽出二百元钱递了过去。马胜利他娘见吴有为给她钱,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怔怔的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

    吴有为看着她,淡淡地说道:“拿着吧,这是给您的!”

    马胜利他娘摆手说:“我哪能再要你的钱呢?上次欠的六万块,我们一家还没还上呢!”

    吴有为说:“一码归一码。您刚才在这儿扫了地,这二百块钱是您应该得的报酬。”

    马胜利他娘其实很差钱,听吴有为说出了给钱的理由,也就不再拒绝,谦卑地笑着接过了钱,自我解嘲似的打趣道:“扫一次地就能得到二百块钱,那我以后可要天天来这儿扫地了。”

    吴有为听了,嘴角一翘,挤出了一个短暂的笑容,口不应心的说道:“只要您愿意,您就经常来呗!”

    两个人站着聊了一会,话题自然而然的就扯到了马胜利的身上。

    “胜利应该去上班了吧?”吴有为问。

    “上班?他哪里还有脸去上班?”提到马胜利,他娘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人高马大的一个小伙子,成天就赖在家里等吃等喝,什么事都不想干,我都要被他给活活气死了!”

    “他这么年轻,就这么忍心让您给养着?”

    “有什么办法?出了这件事情,撵他出去做事他都不肯出门。唉!我上辈子欠他的。”马胜利他娘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

    “也许他是没脸再回到原先的单位去,怎么没想着让他换个环境工作?”吴有为问。

    “换个工作?我们家没钱没势的,您当工作是那么好找的么?”马胜利他娘听了,叹着气说道:“再说胜利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太懒,重活干不了,轻活找不着;工资高的人家不要他,工资少的他又不愿意干。当初如果不是他四叔给照应着,你想他能在工程队里干上一天么?唉!”

    “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胜利愿不愿意去干?”吴有为眼珠一转,说道。

    “哦!您快说说看!”马胜利他娘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催促道。

    “如果胜利不嫌弃的话,就让他到嘉信公司去吧。”吴有为说道:“我想办法替他谋一份轻松的差事,您看如何?”

    “那敢情太好了!”马胜利他娘激动得拍起了手:“吴副总经理,您对我们马家真是大恩大德啊!我替胜利谢谢你了!”

    “您先别急着谢我。”吴有为话锋一转,语气冷了下来,说道:“我是有条件的。”

    “条件?什么条件?您快请说!”马胜利他娘听吴有为说有条件,神色顿时黯淡下来。想着古人有家徒四壁的说法,现在自己家都没了,连四壁都是人家房东的,还能满足吴副总经理的什么条件呢?但是想到儿子的工作,她还是急于想知道吴有为要说些什么。

    “嗨!也谈不上是什么条件,仅是这所宅院的新主人的一点希望而已。”吴有为看到了马胜利他娘脸上的变化,用宽慰的语气说道:“肖女士是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在这所宅院的周围出现了,她可能总是看见您到这附近来逗留,我想一定是心里有了想法了,所以才委托我跟您这样讲的。”

    “这算是什么条件!”马胜利他娘听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说道:“我保证以后不再来了就是了。”

    “那好!等胜利的伤完全养好之后,就让他直接到嘉信公司去找我吧!”

    三个月后,马胜利到嘉信公司去找吴有为。这次门卫没有让他在外边等待,直接就让他进去了。马胜利上了四楼,来到吴有为的办公室门前,见门虚掩着,他就推开房门,把脑袋探了进去望了望,看见吴有为没穿鞋子的一双大脚正高高地翘在办公桌上,手里举着报纸窝在老板椅里看。马胜利怕自己这样贸然的闯了进去过于唐突,便礼节性的敲了敲房门,听到吴有为喊了一声“进来”,他才走了进去。

    “来啦?”吴有为放下报纸,见是马胜利,只是抬了抬眼皮,算是跟他打了招呼。脸上的表情像是因为等得太久,有点不耐烦了似的。招呼里没有了称谓,也没有提及姓名,语气里明显缺少了以往的热情。

    “我来了!吴哥,真不好意思,总是给您添麻烦,我又求您帮忙来了!”马胜利一迭声的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了今天为拜访贵客而特意买的香烟,这是一包价格不菲的地产的好烟。他拆开烟盒的封口后,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你想好要来嘉信公司上班了么?”吴有为没有接他的香烟,依旧把头埋在报纸里,声音冷冷地从遮挡着的报纸后边传了出来。

    “早就想好了!这不,伤一好就来找吴哥您了。”马胜利见吴有为并不看他,举着香烟的手就僵在那儿。听见吴有为问他话,赶紧又哈着腰回答。

    “这儿是在公司,以后不要再吴哥吴哥的称呼了。”吴有为把报纸扔在了桌子上,把脚伸进地板上的鞋子里,耷拉着眼皮说道:“让人听见了,以为我们拉帮结派,关系有多亲近,不好!”

    “是!是!应该称呼吴经理!”马胜利连忙改口,心想着自己今天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吴有为到底是心情不好呢?还是要有意地疏远自己?

    “不是吴经理,是吴副总经理!”吴有为立马纠正道,口吻里突出一个“总”字。

    “对对!吴副总经理!吴副总经理!”马胜利赶紧更正,想着自己是在求人,不由得头点得更勤了。

    吴有为始终没有招呼他坐下来的意思,他瞟了马胜利一眼,随手抓起了桌子上的电话,拨了一通号码之后,用命令的口气对着话筒说道:“是陶部长吗?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就撂下了电话,继续翻看他的报纸。

    马胜利被晾在一边,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可吴有为没有发话,他只得尴尬地站在那里等待。他想着国有企业是不是都是这样,等级关系是应该超越朋友关系的。以后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吴有为还能当我是朋友么?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的走道里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声来到吴有为的门前停了下来,马胜利就听见有人在轻轻地叩响办公室的门,敲门的声音很小,文雅而富有节奏,似乎是害怕惊吓跑蚊子苍蝇之类的昆虫。

    从遮挡着的报纸后面,飘出了吴有为官腔十足的“进来”的声音。马胜利看见一个迈着小碎步扭动着水蛇腰的男人走进了办公室,他径直走到吴有为办公桌的对面停了下来。只见他哈着腰,操着一口娘娘腔跟吴有为打起了招呼:“您好!吴副总经理,请问您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吴有为收起桌子上的报纸,将它卷成一个筒,然后用它指着马胜利说道:“这位是小马同志,马胜利。他的事情上次我跟陈总经理打过招呼的,找你来就是问一下,看看给他安排个什么位置比较合适?”

    被称着陶部长的人听了,紧走了几步,绕到吴有为的身旁。他弯下身子,把嘴巴凑到吴有为的耳边,压低了嗓门问道:“吴副总经理,您的意思是?”

    吴有为厌烦地侧过身子,让过了陶仁贤的嘴巴,叱了他一句:“什么毛病?跟个娘儿们似的。我是在问你!你看哪个岗位舒服,那种既不用动脑筋,也不用出力气的。给我想想看,公司里有这样的岗位没有?”

    陶仁贤并没有在意吴有为的呵斥,对此可能是司空见惯了。他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但很快就又舒展开来,他显然忘记了刚才那茬子事,再次把嘴巴附在了吴有为的耳边:“吴副总经理,您看门卫这个职位怎么样?”

    “门卫?嗯,你想得蛮好!”吴有为这次没有躲他的嘴巴,听了不住的点头,看上去对陶仁贤想到的这个职位比较满意。他转过脸来对站着发愣的的马胜利说道:“胜利呀,门卫这个岗位你看如何啊?”

    马胜利一直站在那里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在听见吴有为要那个水蛇腰部长为自己安排一个既不用动脑子,又不用出力气的舒服岗位时,老实说他的心里还是蛮感动的。想着自己初中没有毕业,文化程度不高,生产岗位都是些技术活,自己到了生产一线不一定能学得上,而吴有为的这个提议可谓正中自己的下怀。因此他觉得吴有为这个人,外表看上去虽然冷漠,骨子里还是很够哥们意思的,能够处处为自己着想。就在他心存感激的当口,吴有为突然转过脸来问他对门卫这个岗位的看法,马胜利想着这就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了,既然是吴哥认可的,那一定也是最适合自己的。于是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说:“一切服从吴……”他本来顺口是要说吴哥的,想起了初进门时吴有为的告诫,忙又改口说道:“一切服从吴副总经理的安排!”

    “那就委屈你了!”见马胜利没有意见,吴有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对着马胜利点了点头,转过脸去吩咐陶部长,让他现在就带着马胜利出去,把这件事情安排好。陶仁贤朝着吴有为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示意马胜利跟着他走。两个人出了吴有为的办公室,一路上没说什么话,乘着电梯就下到一楼,来到了人武保卫部的办公室前,这次陶仁贤没有像在吴有为的办公室门前那样小心谨慎地敲门,而是直接扭动把手走了进去。

    人武保卫部的办公室里有十张办公桌,挤得几乎没有立足的空间,可在里边坐着办公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看见陶仁贤进来,忙站起来打招呼说“陶部长好!”,陶仁贤回过头来对马胜利说这位是夏干事,接着跟夏干事交代了几句关于马胜利的工作安排,说完话他就掉头走了。

    夏干事听说马胜利是吴副总经理介绍来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亲自领着他到大门口的门卫室报到。在门卫室,他把马胜利交给警卫班的一位姓孔的班长。马胜利看着两人站在那儿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后来又开了几句荤素搭配的玩笑。末了,夏干事临走还不忘做个顺水人情,嘱咐孔班长在以后的工作中要多多关照马胜利。

    孔班长不愧姓孔,块头很大,孔武有力,从外观上给人一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印象。等到夏干事走远,他斜着眼睛问马胜利:“会喝酒么?”

    马胜利没有想到孔班长的第一句话会问他这个,忙谦虚地回答:“能喝一点,但酒量不大。”

    “那你以后可得要加强锻炼!在警卫班,不能喝酒的人就跟残废差不多。”孔班长看着他说。

    “一定!一定!”马胜利忙拱手回答。

    “会玩牌么?”孔班长又问。

    “玩牌?也会一些,但是不精。”这是马胜利没有想到的第二个问题,见孔班长在看着自己,他连想都没想依旧谦逊地回答。不过这次他说的是实话,他的牌技确实不精,假如要是精的话,百万家业不会输于一旦的,他也不可能大老远的跑到嘉信公司来上班。

    “在警卫班,这两样东西是必须要会的,否则你会发现自己在这里是一个多余的人。对了,警卫班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我初来乍到,还请孔班长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按照惯例,每一个进入警卫班的人,都会置办一桌酒席,隆重的把自己介绍给大家,称呼它入伙酒也罢,称呼它结义酒也罢,反正就是表达那么个意思,目的是要把自己尽快的融入到警卫班。那样在以后的工作中,班组成员才能与你同心协力,彼此关照,风险共担,利益同享。”

    听了孔班长的话,马胜利心想,不就是要自己请客么?绕那么多弯子干嘛!说什么风险共担,说什么利益共享,搞得跟加入黑帮组织似的。在马胜利的眼中,国有企业就是一个养闲人的场所,平日里只要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大错不犯,小愆能改,每月还不就是拿那几个呆工资,能有什么风险可担?能有什么利益同享?他的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却不能够说出来,想着既然警卫班有这个规矩,到了自己的身上就不能破了例,无外乎是钱受点儿罪,只要能跟大家伙儿搞好关系,破点费也是值得的。于是连忙笑着答道:“一切服从孔班长的安排!”

    两天后的中午,马胜利在镇上的酒馆里安排了一桌酒席。酒桌上,警卫班的弟兄们借花献佛,共同举杯欢迎马胜利同志光荣地成为他们队伍中的一员,马胜利端着酒杯站起身来,与大家逐一对碰,口中照例说了一些“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之类的客套话。尔后,大家便开始推杯换盏,捉对厮杀。

    马胜利没敢多喝酒,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生怕第一次与同事聚会,便喝多了出丑。对此,警卫班的弟兄们很是宽宏大量,并没有勉强他喝多少,一切皆随他意。其中一个哥们还宽慰他说,胆量是吓出来的,酒量是练出来的,在警卫班,不要担心你的酒量不会长进,以后这样的聚会多得是,硬熏也把你的酒量给熏出来了。马胜利听了既是感激,又是点头,他能明显的感受得到桌面上同事之间的那种融洽的气氛,尽管他们相互间插科打诨,粗话连篇,但是每个人脸上的笑意都是那么的率真自然,这是马胜利所喜欢的情景。

    吃罢午饭,时间尚早,有人提议玩几把牌再走,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拖桌子的拖桌子,挪椅子的挪椅子,有人找饭馆老板要来几副扑克,各自寻找各自的对手,分开战场就干上了。牌的玩法很多,也是各有一好,有的拱猪,有的掼蛋,有人斗地主,有人跑得快。既然来牌,就不能没有刺激,得有点儿彩头才有意味,否则忙活了半天空欢喜,也没有什么意思。赌注不大也不小,是时下普通市民能够承受的范围。

    马胜利没有上桌。尽管大家念及他是新人,担心冷落了他,一再的邀请他上来搓两把,但都被他婉言的推辞了。马胜利推辞的理由有二,一是说自己的牌技太臭,需要多看多学;二是担心自己坐上去出不好牌,拖累大家跟着输钱。其实不肯上场的原因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手上的疤痕犹在,当初的誓言在耳,他是不愿意自己这么快就成为一个没有血性的人。众人见他执意不肯,也就不再勉强他,任由他坐在板凳头上观战。

    警卫班的聚会的确很多,隔三岔五的就会有那么一次。对于吃吃喝喝,马胜利一向是来者不拒,反正不用自己掏钱,只要有人打他招呼,他就一准到场。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每次吃好喝好之后,偶尔还会有票子拿,有时五十,有时一百,有时甚至更多,这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班里总是莫名其妙的发钱,当然是令人开心的事情,可是在伸手接钱的时候,心里难免也会有一些疑问,这些钱究竟是以什么名义发下来的呢?在第一次发钱时,他高兴地问孔班长,这发的是什么钱?孔班长跟他解释说,这是班费,有了节余,就分给大家,你可千万不要跟外人提起这件事。第二次发钱时,他又问了孔班长同样的问题,孔班长恼了,脸拉得老长,说别人都不问为什么发钱,就你话多!给你钱你就拿着,钱又不烧手,废那么多话干嘛!打那以后,马胜利就不敢再问起钱的来源了,反正大家都有份,有人给钱他就拿着。尽管如此,孔班长每次发钱时,仍然会把他叫到一旁单独给他,一再叮嘱他不要对外人说起班里发钱的事情,尤其是嘉信公司的人。

    在嘉信公司上班的前两个月,马胜利喜悦着,也郁闷着。他一直在想,公司里发钱应该是值得大肆宣扬的好事,有什么可瞒着背着的,怎么会偷偷摸摸的发下来不愿让人知道呢?

    时间是解开谜底的不二法门。马胜利在参与了班里的几次特殊行动后,终于明白了孔班长当初所说的利益共享的含义。原来看似清水衙门的警卫班,也是有着自己的生财之道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