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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昨晚朱侯爷便换上了范伸给他的衣裳, 一番装扮后,在外躲了一夜,今早上宫门一开, 混在了送菜的小太监中顺利地进了宫。
春水连着落了五六个日子。
荣华殿内,满庭水洼。
朱贵妃一夜未眠。
知道陛下已经对自己起了疑, 才不得不想出了斩断后路的法子。
之前朱侯爷是她的依靠, 那是因为朱侯爷还是朝中臣, 能得皇上的圣宠, 能替她出谋划策,可如今的朱侯爷,别说是替她出谋划策, 会给她添麻烦。
这在江南惹出的这一堆子事, 将他自个逼进了悬崖不说, 连着她也被拉下了水。
尤其是朱夫人那丫鬟。
朱贵妃心头早对他不满了, 不明白他堂堂一个侯爷, 为何连自己府上的一个小丫鬟看不住。
要杀杀了呗。
还留了个把柄在外, 将自个给折了进。
福嬷嬷死的晴嬷嬷,是当初朱侯爷送给朱贵妃,怕她应付不少宫中的变数, 专门护她安危的人。
送出的那阵,两位嬷嬷同侯爷不过才相处了四五年,如今两人陪着朱贵妃过了二十多年, 心头早认了朱贵妃为主。
知道了朱贵妃的心思后, 福嬷嬷虽震惊犹豫。
但细细一番衡量,便也知道了轻。
以如今皇上对侯爷的态度,还太子一党势必要对其讨伐的决心瞧,侯爷多半是保不住了。
皇上娘娘而言, 他已经没了用处。
可皇上为何迟迟不动手?
心头定是了怀疑,说不定正等着娘娘往上撞呢。
这节骨眼上,娘娘更不应该轻举妄动。
福嬷嬷当下劝了朱贵妃,“奴婢以为这法子不妥。”不用说那大理寺如铜墙铁壁,算是她进了,又怎可能知道侯爷被关在了哪。
朱贵妃这一日,没一件事情顺心,是被侯府的范夫人闹的心烦,不仅礼又没送出,还惹了一身骚,后身上莫名又多了那味,将皇上给‘赶’走了。
再是文。
晴嬷嬷死了不说,又将自个推进了深渊一步。
短短一日,撑在她头上的那片天,似是突然塌了一块。
朱贵妃也是乱了心绪,才想出了灭口,听福嬷嬷如此一说,没再坚持,满脸愁容,情绪却又不敢多波动。
一日下,她已经摸出了规律,她越是乱,身上那股味,越是浓烈。
朱贵妃进宫了二十多年,算当初的长公主容不得她,她也没如此糟心过。
福嬷嬷冷静过后,倒是想出了一个好法子,“娘娘何不让遂了太子的意,让秦家镇国公府翻案?”
要秦家镇国公府一翻案,甭管陛下还什心思,朱侯爷必定不保。
朱贵妃却咬紧了牙关不应。
她说过,这辈子算自己不好过,也不会让她周霜宁好果子吃。
如今好不容易弄死了,这十几年到了阴曹地府是死不瞑目。
她周霜宁永远会背负着谋逆的罪名,如同她永远忘不了,周霜宁指着她同皇上道,“这女人,且贱且毒,怎能配为我大周朝的一国之母?”
说完后还不够,转过头笑着问她,“你觉得你配吗。”
那目光毫无掩饰地看过,带着□□的鄙视。
周霜宁自瞧不起她。
从看到自己的第一眼起,她的目光便着一股子的高傲。
她虽出身卑微,但身旁的人从未瞧不起她过。
在江南的湘云阁,她是楼里唯一的花魁,旁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她,她永远是那个惹人瞩目的人。
后她更是得了主子朱侯爷的青睐用,进宫成了圣上的宠妃。
她的惊艳,让身旁羡慕嫉妒的目光越越多。
在她春风得意之,冷不防地被那一双眼睛一瞧,似是扒光了她的皮,看进了她的里子。
那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不过是一个妓子。”让她所的自信得意,在她的前瞬间土崩瓦解,从骨子里生出了自卑。
她讨厌那双眼睛,更讨厌那种感觉。
她周霜宁,说到底也不过是比自己会投胎,又何了不起的。
这不,照样死在了自己手里。
如此解气,她怎可能再替她伸冤。
朱贵妃没同意,太子要想翻案,没那容易。
同皇上生活了二十多年,她比谁了解他,没人能威胁到他,算他当真同意了太子翻案,也不过是权衡之策,总一日,他还会寻出机会,将所人一网打尽。
届,包括秦家那个余孽,太子,韩家。
没一个能逃得掉。
朱贵妃想出了一个更好的法子,“送信给朱老夫人,说今晚上陛下起了杀心......”朱老夫人这一个子,已经几求到了自己身上。
收到此信,定会前劫狱。
而今夜陛下必定会往大理寺审查朱侯爷。
皇上亲自撞上劫狱,岂能再相信他。
朱贵妃算计好了。
朱老夫人也确实带人了,但她没料到朱侯爷当真还成功越狱了。
自从皇上从乾武殿出发后,朱贵妃一直没睡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愣是熬了一个通夜,天色亮开后,便收到了信。
朱侯爷跑了。
朱贵妃一瞬从床上爬起,“那大理寺不是堪称铜墙铁壁,没人能出的吗,昨晚上皇上了,他范伸,还能让朱老夫人得手?”
朱贵妃头一觉得范伸的办事能力,也不过如此。
竟在这节骨眼上,让人给跑了,他怎不怕砸了他大理寺的名声。
早知道昨夜她该预备个后手,不该指望他。
福嬷嬷也不清楚,将查的消息详细地禀报了一遍,道,“说是范大人护送完皇上离寺,转过身侯爷不见了人,不是大理寺的人,巡防营,府衙出动了人马找了一夜,如今城门口,被堵得死死的,连着鸟雀飞不出,侯爷怕是多半还在城内......”
福嬷嬷说完。
朱贵妃还未想出朱侯爷到底能逃哪,跟前的房门内便闯进了一位‘太监’。
朱贵妃抬头,房门突地被关上。
守在屋外的两个丫鬟察觉出了异常,还未惊叫出声,瞬间便被那‘太监’封了喉,倒在了地上。
福嬷嬷护朱贵妃,脸色一厉,刚要出手,便见跟前的那‘太监’抬起了头,抹干净了脸上的一块黑色印记,低声道,“是我。”
那张脸,不是朱侯爷又是谁。
朱贵妃心头猛地一跳,本欲也要唤人,声瞬间哑了,万万没料到朱侯爷会这。
一阵安静后。
福嬷嬷及上前一步,迎了朱侯爷,“侯爷可算是出了,娘娘已担心了好几日......”说完便又关了屋内敞开的一扇窗户。
朱贵妃被福嬷嬷唤了神智。
这才慢慢地镇定了下,走上前,招呼了朱侯爷坐下,神色担忧地道,“侯爷可吓死我了,如今陛下已是四处派人在寻侯爷,我......”朱贵妃说着,似乎是发了朱侯爷他脸上的疲倦,色一惊,赶紧同福嬷嬷吩咐道,“快,备些酒菜,侯爷这段日子定是辛苦了......”
福嬷嬷还未走出,便被朱侯爷出声打断道,“不用。”
福嬷嬷没再出,而是转身备了一盏茶,上前搁在了朱侯爷跟前,也没说话,安静地退到了门口,谨慎地把守着门。
朱侯爷这才头看着朱贵妃道,“打扰娘娘了。”
朱贵妃忙地摇头,“侯爷这是哪里话......怨我没用,没能劝动陛下,才让侯爷遭了这通罪......”
朱侯爷躲过一劫,好不容易留了一命命下,不是听她认错的,知道自己辰不多,直接了当地道,“不知娘娘能否替我弄一张出城的公文。”
朱贵妃想也没想,点头道,“好,侯爷告诉我该怎做。”
朱侯爷的心神这才稍微定了些,跑了一夜滴水未进,端起了案上的茶盏便饮了个干净,细细地同朱贵妃交代了起,“明日会一户人家办丧,葬城外,你需将我安插进......”
朱贵妃听得认真。
朱侯爷看着她频频点头,初始脑子开始昏沉,并没察觉,想着自己在雨里跑了一夜,累出的缘故。
直到看到眼前的朱贵妃,渐渐地晃出了影,心头才猛地一跳,一下从那位子上站了起,死死地盯着朱贵妃,“你......”
朱贵妃也跟着起身,惊愕地问,“侯爷怎了?”却没上前扶他,而是往后退了一步。
朱贵妃那一退,朱侯爷便也彻底明白了。
一也不知道是自己蠢,还是她烟莺太狠。
但他的确是蠢了。
他早该知道,妓子是妓子,怎可能同人讲起情分......
可他朱成誉阴险狡诈了一辈子,机关算尽,到头,全替这个妓子做了嫁衣?
他若是这般死了,那才是真正地让人耻笑。
朱侯爷盯着朱贵妃那张依旧无辜的脸,狠狠地道,“你好大的本事......”
说完竟是撑着一口硬气,上前一把锁住了朱贵妃的喉咙,咬着牙道,“你以为我死了,你能活得成?”
一切发生的太快。
福嬷嬷反应过,朱贵妃已经被朱侯爷死死地掐住了脖子。
朱贵妃脸色涨得通红,一句话说不出。
眼见要背过气了。
福嬷嬷突地过“噗通”一下跪在了朱侯爷跟前,哭着道,“侯爷杀不得娘娘啊,侯爷莫不是忘了那年侯爷生辰喝醉了酒,对娘娘做了那糊涂之事了.....”
朱侯爷脑门心一跳。
之前无数,因为这事,他被她捏在手里,每能将他捏得死死的。
如今这候了,朱侯爷已经破罐子破摔。
说白了,也不过是他手上的一颗棋子,她爬得再高,上她的男人再高贵,她也不过是一位他自己养出的瘦马。
人尽可欺的妓子。
他碰了碰了,又如何了?
朱侯爷手上的力度不仅没松开,还愈发紧了,朱贵妃眼前一阵发黑,脸上的青筋被掐了出,福嬷嬷顿将头磕在了地上,哭着道,“侯爷难道没算过日子吗,那一日距今整整十九个年头,当今的文王,正好十八啊.......”
朱侯爷瞳孔一阵。
福嬷嬷继续道,“自小娘娘让王爷同亲近侯爷,王爷跟了侯爷这些年,侯爷难道从未怀疑过吗,之前在江南王爷要杀文王,娘娘千方百计地阻拦,晴嬷嬷也告诉了王爷,侯爷谁能杀,独独不能伤王爷啊.......”
朱侯爷身上那迷|药的药效,一瞬又窜了上。
脚步踉跄地带着朱贵妃往后退了几步,手上的力度也跟着软了几分,却依旧没松开朱贵妃。
朱贵妃得了这个空荡,终吸了一口气。
福嬷嬷继续道,“娘娘这做是为了王爷啊,侯爷想想,要是让皇上再这查下,知道了真相后,王爷该怎办......”
屋内一阵安静。
良久,福嬷嬷见朱侯爷脸上的神色,终了松动,立马又道,“侯爷,侯府的子爷已经没了,如今王爷可是侯爷唯一的血......”
那话完全戳中了朱侯爷的软肋。
文王,当真是他的......
朱侯爷猛地晃了一下头,
这等杀头灭族,败坏自己名声之事,她烟莺,不会拿开玩笑。
那夜他刚得了侯爷之位,加之又是自己的生辰,办了一场宴席,皇上为了替他朱家张子,特意让娘娘了一趟‘娘家’,送了贺礼。
事后他什不记得。
醒见烟莺坐在他的床上,抱着赤果的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跟前的房门紧闭。
福嬷嬷晴嬷嬷跪在了那,低着头,谁也不吭声。
发生了什,朱侯爷岂能不明白了。
朱侯爷养了这多年的瘦马,经营过不少花楼,一直没出过事,其中一点便是他为自己定好了规矩。
不管底下的人,多绝色,他从不会碰。
可那日,他喝多了。
迷迷糊糊之中,是记得抱住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也确实挣扎过。
他怎也没料到那人会是朱贵妃。
事后两人统一口径,当什没发生过,这事便成为了一桩秘密。
之后朱贵妃同他生了间隙,也曾提起过,但从未说过文王是他......
朱侯爷眸色中的恨意突地失了劲,一瞬散了,福嬷嬷话还未说完,便见他彻底地松开了朱贵妃。
朱贵妃身子受不住,摔在了地上。
福嬷嬷爬了过,赶紧将其扶了起,帮着她顺起了气,“娘娘......”
朱侯爷意识越越模糊,一把扶住了跟前的木几,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将脑子深处某些一直凌乱,却又无串联起的事情,过了一遍。
最后目光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人,终察觉出了,哪里不对劲。
他今为何会出在这里?
为何他能如此顺利地混进宫中,潜入到荣华殿朱贵妃的宫殿......
出了这大的事,皇上若是还没对朱贵妃彻底失信,以他往常对朱贵妃的宠爱,今门口为何不见禁军前相护。
若是皇上已经知道了真相,不可能还做得住,定会在宫门口设防,在他进宫之前,将他擒住......
朱侯爷脑子一声“嗡”鸣后,脸色惨白如雪,耳朵里的声音也在那一瞬全消失不见。
他完了。
什完了。
朱侯爷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乱的。
而在背后推动他的那一手,到底又是谁。
福嬷嬷说的没错,文王自小同他亲近,喜欢跟着他跑,那又是从何开始,他同文王的关系开始恶化。
直到决裂?
甚至他同皇上之间的关系恶化,也少不了文王的‘推波助澜’。
是什给了文王的底气一步一步地针对他?
以往的文王,何曾离得开他朱家......
朱侯爷突然抓住了某个关键的点,身上的血液开始缓缓地倒流,张着嘴着急地看着朱贵妃,又望了门外,脸色一片死灰。
他终明白了。
他太蠢了。
他们太蠢了,不是他,今的朱贵妃均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他们谁也逃不过。
朱侯爷眼前突然浮出了昨夜里范伸脸上那道平静的笑容,还那句,“侯爷下为人,要不也试试,积点德......”
眸子越睁越大,心头如惊浪翻涌。
范伸......
他到底是谁的人。
或者说,他到底是谁。
朱侯爷拿起桌上的那茶盏,牙一咬,猛地砸了自己的手背,痛楚暂压过了迷药的效力,朱侯爷喘着粗气冲着朱贵妃道,“给我解药,赶紧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