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拾肆回

陈佳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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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安觉得,自家主子这几日有些奇怪。

    先说学习,三少爷原来是,只要书本拿在手上,便是景老太爷来找他,在他面前坐着,少爷都发现不了,非得等他看完了才行。可是现在,景安发现,他常常手中拿着书,看着看着,便走神了,目光有点呆呆的,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他有些担忧。

    但更让他忧心的是,三少爷不再让人洗他的亵裤!!!

    自小到大,三少爷哪里洗过哪怕是一方手帕,可是现在,每日换下的亵裤,三少爷坚持自己洗,绝不假手他人。

    这是怎么了?

    景安一边研磨,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三少爷。

    他正在习字。

    练字最是磨练心性。

    景老太爷为了磨练三少爷的心性,让他自启蒙开始,便每日练字至少一个时辰。是以少爷养成了习惯,每次心中有事,郁闷烦躁的时候,便提笔练字,写着写着,心情便会慢慢平静下来。

    三少爷自幼便写得一笔好字,后来课业渐渐繁重,他习字的时间便少了许多,特别是进了翰林院之后,几乎月余都难得再练一次字。

    可是今日,他说要练字,难道少爷有什么烦心事?

    景安探头瞄了两眼,三少爷写的是前朝的一首词,“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

    笔在写完新绿之后,便停了下来,垂直悬空在纸上。

    那浓淡适宜的墨汁,一滴滴地滴了下来,在新绿二字的后面,晕染出一个个墨色的点,像是悄悄绽放的小花朵。

    “景安……”

    “少爷。”听见景亦文唤自己,景安微微弯腰,朝前凑了凑,等候他吩咐。

    “你说,容歆绿她住在南门大街的林氏医馆?”

    “是。”

    那日少爷散值后,很晚才回来,一回来便吩咐自己去杜府,暗暗探听容歆绿的下落。

    他还记得,少爷当时在暗暗上面加重了语气,吩咐完之后,问他,明白了吗?

    景安在脑中想了想,点头道明白了。

    这暗暗打听,有两层意思,一是不要让人知道是谁在探听容姑娘,另一层意思便是,别让杜府知晓,为何探听容姑娘的消息。

    他起初还暗自嘀咕,杜家怎么会知道容姑娘的下落。果然,他去杜府细问时,杜府的回答是:且等几日。

    景安对这且等几日,完全没抱希望,可他万万没想到,杜府居然还真在今日给出了消息:容姑娘现在住在南门大街的林氏医馆,是林大夫的徒弟,也是目前京城唯一的一位女大夫,在京城贵妇圈,已经小有名气。

    其实杜府并未深想,只当是也要找容姑娘瞧病的病人。

    听到这些消息时,景安吓了一跳,老话怎么说来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用在容姑娘身上真真合适。

    景安第一时间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三少爷,原以为他会和自己一样,惊讶一番,谁知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像往常一样,去书房看书。

    可是看了没一会儿,便又让他帮着研磨,开始习字。

    现在字才写了几个,又停了下来。他把毛笔放入笔洗中随意搅了几下,便挂到笔架上,然后吩咐道:“让人备车。”

    “您什么时候要?”景安问。

    “现在。”

    “是。”

    景安有些奇怪,少爷散值回府后几乎都不会再出去,今日不知去干嘛。待马车行到南门街后,景安方才明白——原来是看容姑娘来了。

    景亦文让马车停在林氏医馆对面,不明显的角落里,他也不下车,就坐在车里,撩起车帘向外看,一看便是半晌。

    “少爷,您不去和容姑娘打个招呼?”

    像现在这样,在外面偷偷看着是做什么?他们和离时心平静气的,现在再碰见,打个招呼也无甚大碍,再说少爷打听她的消息,不就是希望能找到她吗?用得着像现在这样?

    景安不解,也跟着探头过去看了看,刚巧看见容歆绿与一位年纪颇大的女子一起出来,到门口后,两人又说了一小会儿话,女子便走了。

    待那女子走后,容歆绿便开始一扇一扇地挪着摆在门口的门板,看样子,是要收铺了。

    门板有一人多高,她搬得很慢,想来那门板不轻。

    她刚搬完一扇,还未插好,从店里又走出一名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见她正在搬门,二话没说,立刻上前接了过来。

    景安仔细瞧了瞧,那年轻男子正是林大夫的儿子,林青笠。

    见容姑娘和林青笠颇为熟悉热络的样子,景安悄悄转头,偷瞄自家少爷,他面沉如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

    “那东西沉吗?”景亦文突然出声询问。

    景安不知道少爷指的什么东西,他又探头看了看,试探问道:“您是说,门板?”

    “嗯。”

    “这东西小的也没有搬过,不过看刚才容姑娘的动作那样缓慢,想来是不轻。”

    “那他为何搬得如此轻松?”

    景安又朝外看了看,见林青笠将三块门板并在一起,双手轻轻一提,门板便悬空了。

    “小林大夫自幼习武,气力自是比平常人更大一些。”

    景亦文闻言,似是也默认景安所说,没有再继续发问。

    景亦文看着林青笠,先将左边的门板,排排插好,然后又开始排右边的。

    林氏医馆的门板,被他一扇一扇地插上,门板中间的缝隙,越变越小,直到最后,林青笠将最后一块门板,往中间一放,医馆的门,被他全部关上了。

    容歆绿和林青笠,他们被关在门的另外一边。

    有那么一瞬,景亦文觉得,自己好像被完全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胸口那种闷闷痛痛的感觉,又出现了。

    景亦文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方才说道:“明日你去寻个武术教习。”

    武……武术教习?

    景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向景亦文,难道少爷想学武?

    景亦文一脸平静,景安也没敢多嘴问,主子的吩咐,照做便是,他低低地应了声是。

    回景府的路上,景亦文遇见杜思危和许崇。

    他们两人也都只带了小厮,打算去春~色如许寻乐子。

    春~色如许是京城的一家很有名的女支馆,里面的姑娘个个擅长琴棋书画,尤其受文人墨客,自诩风流之士的青睐。

    以前杜思危和许崇去时,也邀请过景亦文。只是他对男~女之事不甚感兴趣,是以每次都拒绝。这次景亦文也想拒绝的,后来想了想,答应了。

    杜思危和许崇都了解景亦文,知道他不会去春~色如许这种地方,本来也只是刚巧碰见了,便顺口相邀,没想到一向正经的他居然答应了。

    杜思危和许崇两人先是不敢置信地对视,而后露出了然又古怪的笑容。

    杜思危更是上前搂住景亦文的肩膀,大力地拍了拍道:“让哥哥带你去见识见识!”

    一直在忙碌的容歆绿并未发现,医馆对面的角落里,有人正在偷偷窥视自己。

    今日医馆病人比平时都多,幸亏今日林青笠沐休,一早便在医馆帮忙,即便如此,待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外面已经华灯初上。

    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了,容歆绿却并未觉得轻松。

    “小林哥,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师父吗?”容歆绿在一旁,看着林青笠轻松自如地搬门板,收铺,像没事人一般,不由得担忧,“师父迟早会知道的。”

    “那便晚些知道吧!”林青笠把最后一块门板插好,门栓插牢,转头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容歆绿说:“告诉他他会担心,说不定还不让我去。再说,打不打得起来,还另说。”

    “可是,”容歆绿并未因林青笠的话而有所宽慰,依旧担忧道:“我前几日听那些官太太们闲聊时,也透露出只字片语,说是倭人这次,来势汹汹。”

    大宏的近邻倭国,地少人多,与大宏隔海相望,一直对地大物博的大宏虎视眈眈,每隔几年便要来侵犯一次,次次都被袁行之的袁家军击打得落荒而逃。

    今年刚刚入秋,贼心不死的倭国再次来犯,号称集结水陆两军共五十万兵力,一路向大宏进发,势必要攻占大宏沿海八个省份。

    林青笠在袁将军那里,早已经得到消息,他拖到大军开拔前夕才对容歆绿说,就是怕她担心。

    “那又如何?”林青笠不屑地笑笑,以掌为刀,对着虚空狠狠一劈,“照样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容歆绿见他对于要上战场,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得急了,“小林哥,我是认真的!”

    林青笠觉得容歆绿着急的样子特别可爱,秀眉微蹙,脸颊都鼓起来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你要去的是战场啊,你在袁将军那里才学了几个月,不如,等多学些本领再去吧!”

    “本领,只有在实战中,才能学得到!放心吧,我死不了的。”林青笠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热。

    他上前一步,伸手撑在容歆绿的两侧,把她圈在自己和门板的中间,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你这是……在关心我?”

    林青笠第一次离她这么近,近到,她都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

    容歆绿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她很紧张,后背紧紧贴在门板上,若是门上有凹槽,她恨不得能把自己镶嵌进去。

    那次他吐露心意被拒之后,第二日一早便回了将军府,免去了两人碰面时的尴尬。

    这次回来,林青笠并没有再提及那件事,这让容歆绿觉得,一切都过去了,他们会像原来一样。

    但显然,他并不这样想。

    林青笠见容歆绿浑身僵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像被猎人捕获的小鹌鹑一般,就差瑟瑟发抖了,不忍再逗她。

    他垂下眼睛,想到自己即将奔赴前线,便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捏了捏容歆绿的脸颊,似轻叹般,说了句:“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