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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萱双手捧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坐在那下棋的女人。她脸上没有厚重的妆粉,细长的眼形似柳叶,眼睫如羽扇,直挺的鼻梁,小巧饱满的唇,抹着枣色的口红。
虽然赵嫤容貌姣好,平常走在街上就挺惹人注目,也习惯停留在她身上打转的目光,但是被盯得时间一长,难免会不舒服。她视线固定棋盘上,问道,“你老看着我干吗?”
“表姐,你长得也太好看了吧。”霍萱满脸羡慕,“你说,我要长你这么好看,那该多好啊。”
赵嫤瞥她一眼,拿出钱包,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塞给她,“拿着。买张机票去韩国,不够再找你爷爷要点,别委屈了自己。”
“不还啊,就当提前收压岁钱。”霍萱抓着钞票朝她挥了挥,然后喜滋滋地收进自己的口袋,“我留着买吃的。”
这小吃货。赵嫤笑了笑,纤纤素手从棋碗中捏出一枚黑子,清脆地落在棋盘上。
她下这一手,让对面的鹤发老人再次拧眉,陷入沉思。
此刻,赵嫤所坐的地方,是她外公霍瞿的家。独栋别墅,风格淡雅。往外望去是竹木高栅栏,小花园中以锦天为地被,边界栽种黄花萱草,拱桥小池塘,日式洗手钵。
偶尔听见几声雀啼,宁静悠远。
霍瞿捏着棋子在指间摩挲,屡屡伸手又收回,要落不落的犹豫半天,赵嫤等不及催促道,“您老这棋还走不走得动啦,又不是什么死局,至于琢磨这么长时间嘛。”
霍瞿总算是抬手落下一子,而在赵嫤思考下一步该走哪时,他瞄一眼自己的外孙女,趁机说道,“我前些日子去公园找老刘下棋,遇上他的朋友,我瞧他棋路挺正,手痒就对上了。你说下棋就下棋吧,还跟我吹嘘他孙子多好多好的,说什么一表人才,事业有成,我没孙子,就萱萱一个黄毛丫头,又拿不出手来比,我就说我的外孙女,那不算倾国倾城,也是花容月貌,而且是国外名校毕业,得过好几次设计大奖……”
将要落在棋盘上的黑子,又被赵嫤收了回去,别有深意地抬眼看他,“有话,您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跟我兜圈子。”
霍瞿无辜状,“我说什么?”
赵嫤摇头失笑,“行啦,别装了,看上他家帅小伙了?”
“那是他先说,你外孙女那么优秀,我孙子也不差呀,我俩开始还这么合计着,不然介绍你们认识认识,结果他又说不行,说他孙子眼光挑啊,别人给介绍的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听着就来气。”
赵嫤轻笑一声,“叫什么名啊?”
“谁?”
“那不差的孙子。”
霍瞿先是哦一声,转脸又啧她一声,这话听着怎么像骂人。
“姓李名然,他爹就是那长川实业的董事长,李嵘啊。”
这俩人名她都不认识,“有照片吗?拿来我看看。”
霍瞿拿过棋盘下的手机,推着一旁霍萱的胳膊,“快帮我把那什么……相册,对,相册点开。”
这之前被说成是黄毛小丫头的霍萱,正咔嚓咔嚓的啃薯片泄愤,她搓搓手指头,不情不愿地接过手机,哒哒几下解锁开相册,撅着嘴递回去。
霍瞿抹两下沾着油光的屏幕,“来来来,你看看。”
赵嫤顺势凑过头去,接着眉毛一挑,这张单人照是从家庭合照中裁剪下来的,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浅笑端方,拍摄的季节应是冬天,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藏蓝的大衣,像韩剧里的男主角。
“这颜值我喜欢,放心,交给我吧。”赵嫤坐回身子,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一口。
“爽快!”霍瞿拍了一下桌案,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外孙女。”
赵嫤也笑了笑,仿佛胜券在握的向他保证,“最多三个月,给您拿下。”
“慢慢慢,我话还没说完呢!”霍瞿拦下道。
赵嫤疑惑的问,“不是让他给您当外孙女婿啊?”
“是别让你妈知道,否则又该说我多管闲事,她最讨厌我干涉你的事了,说什么你有自己的人生,不要给你胡乱安排,这话说的,我是你外公哎,我不给你安排谁给你……”
赵嫤连忙打断他的话,“行行行,您甭说了,我知道了。”
谈笑间,下完几局棋的时间过去,眼看将要日薄西山,赵嫤帮忙把棋子收好,扣上棋碗的盖,她起身准备离开,霍瞿抬头问,“不留下吃晚饭啊?”
“晚上我还有事呢,过两天再来找您玩。”
霍瞿点头,没再挽留。
赵嫤捏捏霍萱肉乎乎的脸蛋,然后朝着走廊走去。
路过花梨木的博古架时,她突然停下,视线固定在那一只红釉美人肩旁边,放着的黑木底托,上面架着一枚金元宝,一看就是塑料材质制成,浮现的纹样又龙又凤,完全刺激了她的视觉感官。
赵嫤愣一下,转过身来面向不远处的一老一少,她指着那枚大金元宝问,“这是什么?”
“摆件,前几天隔壁搬来的一户邻居送的。”霍瞿尚不理解她是何意,便如实回答。
没想到赵嫤听后,“哦,我帮您扔了。”她拿走金元宝,马上就要抬脚离开。
霍瞿忙伸出手作拦下的姿态,“好端端的,你扔它做什么!”
“这玩意儿太……而且它摆这里和装修格调也不搭,回头要是隔壁邻居问起来,就说您已经把它妥善保管了。”
赵嫤说完转身就走,给他们留下一抹齐腰长发的聘婷背影。
直到隐约听见保姆送她出门的声音,霍瞿回过神来,喃喃道,“这孩子什么毛病?”
“爷爷,我知道,这叫强迫症。”霍萱举手抢答道,可是眼珠子一转,又迟疑,“不过,也有可能是颜控……”
她开始纠结起来,“那到底是强迫症,还是颜控呢。”
霍瞿笑她一声,回头望着线条整齐无比的棋盘,若有所思。
走出霍家的大门,赵嫤将那枚金元宝扔进路旁的垃圾桶里,随即折身钻进刚刚开来她面前的一辆车内,保姆站在门前,目送着那辆车缓缓驶离。
霍瞿的私人司机是中年男人,一身正装,手握方向盘,目光正视前方,询问道,“您要去哪儿?”
赵嫤张口就顿住,才搬进新家不久,没记住地址,她从包里翻出一张便签纸,递给驾驶座的司机,“这是地址。”
她靠回座椅背,再掏出手机,拨去一通电话。
“忙吗?”没等那边的人答复,赵嫤接着说,“不忙就帮我个忙。”
“有事您说话。”电话那边的男人叫陆琛,是她为数不多的男性好友之一。
赵嫤羡慕过他的工作,因为很酷,不见光的情报网,为商业人士有偿提供资料,但由于获取某些信息的方式常在边界游走,因此定期送给相关单位的几处毒窝或私点,他们管这叫人情业务,而外界管他们叫知情群众。
她开门见山的问,“听说过一个叫李然的吗?”
陆琛挂着耳机,在他眼前有六面电脑屏幕,而他工作起来却游刃有余,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反应极快的回答她,“有投资商的李然,打网球的李冉,前两天还有一个蹲进去的李燃,你说的是哪一个?”
“好像是什么实业公司老董的儿子。”
陆琛的手停顿两秒,想起是谁后,又开始接着工作,“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赵嫤伶俐一笑,“当然是想泡他呀。”
此话一出,驾驶座的司机抬眸,通过前视镜中看了一眼后座的人。
赵嫤察觉到前面的视线,她先移开目光,对电话那边说道,“等我到家再跟你联络。”
结束通话,她把手机扔在腿上,慵懒地伸着懒腰。
在赵嫤回国前,她的妈妈霍芹就给她买下了这间高档单身公寓房。幸好霍芹知道她女儿的诸多毛病,提前问过她在装修方面有什么意见。赵嫤二话没说,立马画了一张设计图,发至霍芹的邮箱。
进门刚刚换上拖鞋,仰躺进沙发里,被她甩在一旁的包中手机就开始嗡嗡响。当她看见联系人名字时,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到家了!”
陆琛语气平平的说,“你手机定位开着。”
赵嫤下意识地把手机拿到眼前,发现最上面真的显示着小箭头,这么神奇?!
等她再将手机靠在耳旁,就听见陆琛说着,“李然,二十七岁,单身,父亲是长川实业董事长,现就职于禾远集团,市场部副总监。”
隔了一会儿,赵嫤说,“就完啦?”
“那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他平时喜欢做些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关键是口味。”说完这句话,她又想起陆琛这人就是直线思维,怕他理解不能,补充问道,“你能理解吗?”
几秒钟后,他说,“我找找他前女友都是些什么款式。”
“不要太*的料,我知道了也不舒服,只要告诉我大概就好。”
“懂了。”
“孺子可教也。”赵嫤站起身来,去拿过桌上的笔记本,然后将其丢在床上,人扑上去,开机。
这时,陆琛突然问道,“我有一个问题。”
赵嫤挑眉,“难得你有问题,我洗耳恭听。”
“茫茫人海,而且你回国没多久,是怎么知道李然的?”
“我外公介绍的。”
陆琛沉默一下,然后听不出语气的说,“你真听话。”
赵嫤无所谓的说道,“可能吧,不过我自己也觉得,该是时候谈谈恋爱,既然他推荐了各方面都挺合适我的人,我为什么要拒绝。”
话音刚落,随即听见抢线的声音,她忙拿到眼前一看,想也没想,顺口就说,“先别挂,我妈来电话了。”
接通后,霍芹温柔的问道,“甜甜,在哪呢?”
甜甜是赵嫤的小名,因为她小时候就不爱笑,所以希望以后她能甜一点。
“白天都呆在外公那里,现在到家啦。”赵嫤翻身躺在床上,揪着床幔的一角,一边和霍芹说着话,最后亲亲腻腻地结束通话。
刚挂断这边,又立刻恢复与陆琛的通话,她一愣,再翻过身,趴在床面上,“还真没挂,你这业务一分钟多少钱,先说好,我可付不起。”
“为朋友泡仔,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虽然他口吻平淡的说着这番话,还是惹得赵嫤一笑。
“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你说李然自己家就是开公司的,为什么要跑去别人家打工?”
“商业间谍?交流经验?谁知道呢。”陆琛耸肩。
“还有这禾远集团也是,给对家的儿子打工资,这心可真宽。”
“也许禾远根本就不把他当成潜在威胁,毕竟长川各方面和他们还是有点距离。”
天色渐暗,笔记本屏幕的光映在赵嫤的脸上,她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着,“你快跟我说说禾远的事,我正在看他们集团官网,居然这几天可以投简历,职位空缺的还有设计部。”
“你想去试试?”
赵嫤嗯一声,“反正我正好毕业回来没事做,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国内最大的家族企业,概况它的官网有。目前的ceo叫宋迢,是宋家的长子,年纪不大,战略布局的经验却很老道,前几年三角债闹得那么凶,子公司半点都没有损伤,还有经融危机时期,集团总部也没有受到影响,与他当时的决策有分不开的关系。”
赵嫤面露犹豫,“我最怕这种玄乎的人了。”
“据说他一般不在公司,神出鬼没的,要联络只能通过他的秘书,而且你又不准备进高层工作,应该是不会遇上。”
如此倒是好,赵嫤点着头合上笔记本,速度爬下床,同时说道,“辛苦大情报员给我当狗仔用了,回头请你吃饭。”
“择日不如撞日。”陆琛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滞待。
“还是改日吧,今晚我有事。”赵嫤拨开一排衣架从中拿出一套衣服,站在全身镜前打量自己。
他好奇,“有约?”
赵嫤将选好的衣服往旁边椅子里一抛,“我哪来的约,我是去观察别人约。”
这一家法国菜餐厅坐落于s市钻石地段,有别于最近法餐流行的冷淡风,正统的桌椅,丝绒的窗帘,红木家私柜,摩登的同时,不失典雅大方。
一路进来,赵嫤将这家餐厅环视一遍,甚是满意它的装修格调。她选的座位靠窗,伴着夜色入餐盘,最重要的是正好能看见斜对角的一桌男女——
年轻的女人穿着淡黄的连身裙,一张清素白净的脸蛋,看着极为舒服,尤其是那双眼睛灿若星辰,她对面坐的男人衣着得体,年龄约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这两人应是也刚来不久,桌上只有开胃前菜。
白衬衫黑马甲的侍者递上菜单,赵嫤顺势收回目光,翻着菜单时,在以手风琴为主的四重奏音乐声中,她听见勺子敲击碗的声音,不自觉抬头看去。
就在她的正对面,独自坐一桌的男人,亚麻材质的衬衣,袖口挽在小臂上,他安静的吃一碗粥,碗前还摆着两碟小菜。
赵嫤缓缓转过头,对身旁的侍者问,“你们这里卖粥吗?”
她原本清淡如玉的嗓音,忽然变得掷地有声,让侍者一愣,也让对面的男人看过来。刚刚没正脸就觉得他肯定相貌不俗,这一抬头,果然是颇具美感,沉稳的气场中隐藏着一点桀骜的感觉。
他的视线在赵嫤身上停留短暂,有可能不到一秒。
当他朝侍者微微点头示意后,侍者立即回头向赵嫤问道,“请问小姐要什么粥?”
赵嫤恍然,哦,原来是老板啊。
既然老板都同意,不点白不点,“雪菜肉丝的有吗?”
这名侍者刚才还犹豫为难,现在几乎连想都没想就应下,“有,还需要别的吗?”
“白芦笋番茄泥,还要一份青口,不要奶油,其他做法都可以,谢谢。”赵嫤合上菜单递还给他。
侍者礼貌的退后两步,转身离开后,赵嫤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正对面看去。他似乎已经结束晚餐,拿过纸巾优雅又利落地擦拭过嘴巴,站起身离去。
男人腿很长,好像走路都带风。
没有紧追不舍地盯着他,赵嫤很快就将头转向窗外,不一会,餐前料理一样没少上来,紧跟着是白瓷碗盛的热粥。
一边享用法国菜餐厅的中式粥,一边不着痕迹的留意斜对角那桌男女,直到半碗粥消失,她放下餐勺,起身走向一名女服务员。
女服务员像未卜先知一般,抬手指路,同时说着,“前面直走,洗手间在您左手边。”
五分钟后,从厕所隔间出来的赵嫤,被穿着淡黄连身裙的年轻女人堵住去路,她张口就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