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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王妃选秀之时是秀女中的三鼎甲,那时候迎春则窝在储秀宫养病躲灾,据说是因为失足跌落枯井受了惊吓。
这话徐玉燕是不信的,虽然皇后堂姐说的很模糊,徐玉燕仅凭片言只语则可以猜测也能猜到大慨情形,这贾迎春必定是受了某人的暗算了。
不过,徐玉燕那时候对迎春没有什么印象,因为她的眼睛并未盯着皇帝,她眼睛里从来只有英姿勃发的北静郡王。
虽然皇后堂姐希望她进宫,姐妹同心,坐稳后宫头一把交椅。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只可惜,她那时候早就得窥北静王天神一般雄姿,从此情根深种,无时无刻不再谋算嫁进北静王府。
天随人愿,她成功了。虽然堂姐说这其中有着太多的巧合,似乎是人为设置的圈套。
徐玉燕却不在乎,无论过程如何,她只要能够心想事成,嫁给如意郎君就好了,其余什么已经不在乎了。
虽然她设计把爬床庶妹嫁给了一起来下聘的表弟,惹得皇后十分不高兴,她也认了。
今日跟遭受她算计的贾迎春狭路相逢,此贾迎春已经今非昔比,再不是昔日懦弱卑贱得秀女,就连自己昔日高高在上之人,如今也要给她让道行礼。
徐玉燕虽然觉得造化弄人,却也并无什么嫉恨愤懑的情绪,因为她夫妻情深,余者什么都可以忽略。
徐玉燕依礼避在一边,目送迎春车架走远,这才吩咐顺轿。
徐玉燕的庶妹徐玉瑛却气红了眼睛,她自小仗恃美貌天生,徐王妃昔日在家也免不得受她排挤,因为徐家家风不正,徐王妃亲爹有宠妾灭妻之倾向。这个宠妾就是徐玉瑛美貌如花的生母姨娘。那是个夜半敢去主母屋里抢人的彪悍角色。
徐玉瑛其人,志向远大,她当初可不是想嫁给王府表亲,她的目标是北静郡王侧妃,只不过,她被徐王妃将计就计算计了,失节于北静王表弟,并被人当场撞破,不得不嫁给一个寄人篱下的秀才。
她自诩天生丽质难自弃,却只落得个富贵人家奶奶,心里有诸多不服气。且这德昭仪底细她曾经听皇后堂姐说漏了一字半句,因为自己被嫡姐算计,荣国府跟秦家的婚事搁浅,这是皇后跟荣府的承诺,皇后堂姐曾经因此很不高兴,私下责备过徐王妃。徐玉瑛当初还因此沾沾自喜一回,自己所嫁之人总算不是没人要的废柴点心。
熟料,贾迎春平步青云,竟然一跃而成九嫔之一,如今更是越居九嫔之首,乌鸦占了凤凰巢,竟然抖起来了,什么东西。
徐玉瑛当然不敢当面龇牙,候着迎春仪仗去得远了,方顿足啐骂:“小人得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庶女,比谁高见呢,当初咱们爷挑剩的,”
徐玉瑛话未说完,却被人丝绢子抽了眼睛:“闭嘴!”徐玉瑛被抽的眼睛生疼,一怒抬头,却见堂姐徐王妃怒目横生:“你敢多口,立马给我滚回去!”
徐玉瑛这才怕了,顿时惊醒,今非昔比,如今不是在家做姑娘,有姨娘挑唆,父亲护着,只得咬牙认了错:“姐姐息怒!”
徐王妃又是一瞪眼,徐玉燕忙着唯唯诺诺退后几步,躬身打起轿帘子:“王妃请!”
徐王妃这才鼻子一哼进了轿子。
迎春这里并不知道徐家姐妹管事,却在猜度徐王妃进宫目的,约莫是联合皇后联合宗室力量,支持她立嗣子吧。迎春不免失笑,皇后看着聪明绝顶之人,夺嫡手腕额如此笨拙,皇帝春秋正盛,一个奶娃子能顶什么?迎春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必定不会这般咄咄逼人,几天小人儿,只要你细心爱护,将来还怕他不巴结至高无上的嫡母么,何苦如此吃力不讨好呢?
众目睽睽,纵然改了玉碟,小皇子身份瞒得住么?
不及迎春思忖清楚,却在城门处碰见了贾琏宝玉二人,他兄弟二人一色骑着高头骏马,宝玉一般的白面如玉,贾琏因为最近练习骑射,肤色晒成了小麦色,越发现出些男儿气性,迎春的眼光,贾琏瞧着比从前帅气多了。
虽是出行在外,嫔妃不见外男,贾琏不过是买通了护送侍卫与城门将军,乘着仪仗出城瞬间停顿之际,在众人装聋作哑之下,宝玉上前跟迎春搭上了话,宝玉还是一如既往的感情丰富,话未出口先落泪:“二姐姐,可见着你了,老太太们都说姐姐过得好,可是真的过得好呢?”
待迎春额首,又道:“这就好,我与二哥哥护送姐姐直到十里亭,老祖宗带着三妹妹、四妹妹、林妹妹,云妹妹,还有族里鸾囍妹妹,鸾凤妹妹一早赶往十里亭去了,凤姐姐身子不舒坦,这一没去,凤姐姐叫我给二二姐姐说句话,说是她如今身子不方便,再不回去碧云寺了,只怕要等年后才的见面,叫姐姐自己个要保重,她正月间必定去望姐姐,家里事情她会掌舵,叫二姐将诶只管安心,”
不等宝玉啰啰嗦嗦说完话,迎春銮驾再是缓慢也已经出了城门洞了,侍卫官将宝玉往外一拨,示意他离开,免得招人话柄。
宝玉重要之话还没说呢,因此冲着贾琏懊恼的直拍额首:“哎哟,糟了糟了,我想托付姐姐事情还没说完呢!”
贾琏哂笑:“我就知道你德行,放心吧,你凤姐姐早就把你的意思告诉三妹妹了,三妹妹写了字帖,夹杂在四妹妹文房四宝设计图画里面了。”
宝玉闻言只作揖:“多谢多谢,还是哥哥嫂子疼兄弟,回去我请酒!”
贾琏一哼:“谁稀罕,赶明儿你凤姐姐勒逼着我写策论的时候,你替我遮掩遮掩也就是了。”
宝玉嬉笑:“怎的了,凤姐姐如今做梦还叫你背策论呢?”
贾琏闻言顿时后槽牙疼的很:“哎哟,真没见过这种官迷女人,天天逼着我背书,写策论上瘾,夜半夜半做梦还要嘀咕,侯爵啊,侯爵啊,念得哥哥我头都大了,袭爵考核再延迟几月,我肯定要被她唠叨死了!”
宝玉挑眉嗤嗤笑:“当日我说禄蠹可怜可恨,二哥哥还要责骂我,今日可是尝到苦头了?”
贾琏闻言顿时恼羞成怒,用力一夹马肚子,奋蹄追赶迎春的车架去了。
宝玉如今万事顺遂,看着纨绔兄长贾琏受苦吃瘪,他觉得十分可乐,也一夹把马肚子跑起来:“二哥哥,别恼啊,大不了,今日我白送一篇策论与哥哥赔罪就是!”
宝玉这话并不避人,且闻风传送三十里,侍卫们或许听不懂,迎春却听懂了,抿嘴偷乐不已,没想到风流倜傥,五毒俱全的琏二爷,也有如今日夜向学这一日!
虽然迎春车驾优哉游哉的随行而行,十里亭眨眼功夫就到了。早有林之孝两口子带人拉起帷帐,这边侍卫是早就得了吩咐,一时停住车驾,原地待命,及至迎春进了亭子间,这便贾琏宝玉两个便将侍卫请去早已经摆下酒宴,送行酒古来有之,不过人之常情,侍卫们也不客气,一人捡个座位坐了,吃酒就这牛肉花生兰花豆,乐呵的很。
这边贾母合着黛玉探春惜春鸾凤鸾囍几个等候多时了,黛玉探春惜春几个跟迎春是见惯的,姐妹间额首之间便拉手亲热起来,却是鸾凤小姐妹两个十分拘谨,只把大礼做足了才敢起身,也不敢跟迎春说话,只是远远站的抿嘴笑。
姐妹心里只是佩服迎春,从前那般懦弱的性子,如今竟然操练成这样高压端方,威仪赫赫,看来紫禁城正是个出贵人地界。
迎春如今已经熟识人情是故,身边时常带着上等表里,鸾凤姐妹却是她进宫后初次见面,因此吩咐司棋每人两块锦缎,全套翠玉首饰,鸾凤姐妹见迎春并无富贵凌人之意,顿时跟迎春亲热起来,不叫娘娘,合着探春一般叫起二姐姐。
黛玉探春惜春三姐妹一人交给迎春一套文房四宝的花样子,惜春画的喜鹊登梅一套,喜气洋洋。黛玉却是根据迎春要求画了一幅水点桃花图,花枝蜿蜒妩媚,翠鸟栩栩如生,观之犹如春风扑面,鸟语花香。
探春所作一幅出水墨芙蓉,亭亭玉立,观之犹如暗香浮动。
三幅图样迎春都很喜欢,瞅着三个妹妹殷切眸光,迎春抿唇一笑:“我都喜欢,回去就交给造办处烧纸出来,到时候我自留一套,妹妹们每人一全套,可好呢?”
黛玉几个原本以为迎春只会挑出一套烧纸,没想到三套都选上了,黛玉不免叹口气。恰被迎春瞧见了:“林妹妹如何叹息呢?”
黛玉扁嘴:“我最擅长不是画桃花,却是画竹枝呢!”
迎春笑盈盈伸手出去:“拿来吧!”
黛玉一愣:“这会子哪有呢,都搁在家里呢!”
紫鹃抱着个花卷儿上前福身:“姑娘瞧瞧,可是想着这一套竹枝图呢?”
黛玉被她戳穿了,拿手指一戳紫鹃:“偏偏这会子耳朵尖!”
迎春结果一瞧,却是一句诗词划出来的图画,竹外桃花三两枝!
竹枝墨绿,间隙透出三两只粉蕊蕊的桃花,褐色雀儿翩翩飞舞,三种颜色浑然天成,恰如一段自然景观。
迎春一笑:“这个我也喜欢,等着收四宝吧!”
迎春说这一笑:“这么漂亮的图案,只做文房四宝太过浪费了,不如再把花瓶灯笼绣凳插屏茶盏这些整套烧制出来,咱们自己用着玩儿,可好?”
黛玉探春惜春几个当然乐意啦,自己的创意通过大内御制成食物,不说使用价值,光是摆着也是一份天大荣耀了,姐妹三个顿时被一种成就感充塞心怀,一时间,仨人均是幸福满满的,一个个笑容里只要淌出蜜来。
旬日里女儿家家再是文笔滔滔,也不过是胡乱涂抹,最终化为灰烬。爹娘再亲,也不会为了小女儿如此大费周章。
迎春一见她姐妹们入息兴奋,夜深欢喜,遂道:“今后你们闺中寂寞,有什么想法,比如想设计个什么的灵巧首饰啊,或者想要铸造什么器皿啊,都可以将图案描绘出来交给我,我一准替你们办得妥妥的!”
大内御制非比寻常,迎春作为嫔妃,有权利去造办处加工器皿首饰这些,不过,自己需要贴不赢钱啦,这个小钱迎春眼下还出得起。些许小钱能够让困于深宅妹妹们高兴,何乐不为呢!
相聚总嫌太短,姐妹们只顾高兴,直到侍卫长委婉催促之后,迎春才想起尚未跟贾母说话,贾母其实这些日子常见迎春姐妹,无甚大事,跟迎春说了一件事情:“你林妹妹的事情别忘记了!”
迎春知道贾母意思,黛玉没有娘家,将来嫁给宝玉要出去应酬,那些官太太多是势利眼,捧高踩低,希望迎春给林黛玉弄个太后指婚,这样黛玉的社交地位将大大提升。因为太后指婚昭示着一众人品人才的肯定,谁敢置喙太后娘娘旨意呢。
迎春微笑额首:“这个自然,我一直记在心里!”
贾母微笑额首,随即放低了声音,告诉迎春一个意外的消息:“前儿,薛家薛姨妈寻了凤丫头,竟跟咱们讨要什么宫廷生子秘方,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睛,倒把我说得糊里糊涂。”
迎春闻言,蓦地想起那个绝嗣传言,心头突突一跳,若是皇帝要灭绝忠义王府,荣府却参合他生子的事情,岂非要跟皇帝打擂台。顿时冷了脸:“薛家不是跟咱们荣府断了亲了?怎么她又上门了?”
贾母陡见迎春作色,顿时一愣。
迎春瞧见贾母愕然作色,这才惊觉自己太严肃了,忙着一拉贾母手捏了捏:“咱们家已经跟薛家断了亲,并在京兆尹衙门存档,亲戚间都下了帖子,如何凤姐姐还跟薛家来往?这叫别人瞧见了,还不以为咱们是故弄玄虚呢?再者,忠义郡王什么来历,老祖宗不知道么?咱们家现在什么立场还需要我再三重复么?无论老祖宗跟二哥哥如何想,咱们家现在都该是帝王党,除非老太太二哥哥弃我于大姐姐不顾了,否则,且别跟圣上敌人之间黏黏糊糊,最好是能够跟她们彻底决裂。”
贾母眸露懊恼:“竟然到了这种地步么?”
迎春道:“同气连枝,那一家亲戚能比嫁进去两个女人婆家还亲么?再者,咱们家历代都是忠臣良将,效忠皇上,如今放着皇上大腿不抱,到要去抱什么过气的皇太孙么?一个如日中天,一个如阴沟老鼠不见天日,傻瓜也知道怎么选吧。”
贾母忙着攥紧迎春的手:“不是这话,谁也不会跟他怎么的,只不过从前,你祖母是东宫武师傅,如今。”
迎春忙着打断了贾母之言:“老祖宗可别犯糊涂,从前老公爷效忠太子爷,那时候太子爷是君,老公爷效忠他理所应当,如今呢,皇上才是正统,太上皇当着文武百官亲自禅位给皇上,谁敢逆天?老祖宗,你可要拿定主意,且别把阖府的子孙带进阴沟里去了,您瞧瞧忠义郡王如今过得什么日子,连一滴血脉也没有了,还闹腾什么呢?”
贾母浑身一个寒战,频频额首:“这我知道,知道了,咱们家没有那个意思,你二哥更是没那个意思,不然也不会跟宁府分宗了,你安心,不过,中郡王府总是旧主,薛姨妈还说薛宝钗隔几日要亲自上门探视你凤姐姐呢!”
迎春一哼:“她自己跟荣府断亲,如今想干什么?泼出去得水能收回去么?莫说从前断了亲,纵然没断亲,他如今进了忠义郡王府,咱们也要跟她断亲。除非老祖宗以为她比我更大姐姐还亲!”
贾母忙把迎春玉指一攥:“又胡说,她是我什么亲?如此,我下次让人挡了她!”
迎春眼眸一眯:“还要跟她说清楚,马前泼水难复还,断了亲了,就别再黏糊了。老祖宗您可要记住了,薛宝钗如今的危害比薛蟠更厉害,薛蟠不过连累咱么家名誉,薛宝钗有可能让咱们家大厦倾覆!”
贾母嘴唇一阵颤栗,眸子惊慌失色:“忠义郡王?难道会,这怎么会?”
“大局已定,他怎么敢......”
迎春瞅着贾母神色心里只是叹息,怪得荣府两次被查抄了,第一次拼命维护忠义王,乃是君命难违,今上看在忠臣良将,又有太上皇保驾,尚可饶恕,不过是降级袭爵。如今再犯第二次错误,那边是彭祖吃砒霜,纯碎找死了。
迎春叹息:“这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察言观色,太后娘娘也好,皇上也好,对中郡王府都是讳莫如深,老公爷为他们尽忠已经够了,咱们现在直管过好咱们自己日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