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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凭身份,清安自认可以震慑住媚娘这样老于世故的女子,令对方打消对她的盘算,但光凭身份,却不足以让媚娘心悦臣服,从而达成她的私心。
清安觉得,自己被这么虚惊一场,好歹要收点利息回来,不然岂不是白白受罪?
适当展露自己的实力,让对方忌惮进而生畏,这招还是她初涉商场时顾牧教她的,她活学活用至今,从无败绩,因年龄而轻视她的人最终都倒在了她手下,不得不叹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
然而媚娘只是先前被清安的身份戏剧性的反转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醒过神来,骨子里固然还本能地敬畏着清安,但生意人的天性却让她立即就打起了精神。
“听贵人的话,便知道这私人马车的高贵难得,哪里是媚娘这等下九流的人能够拥有的,贵人的好意,媚娘心领了。”
无功不受禄,媚娘若是连这基本的道理都不懂,那也没本事从区区一个花魁混成媚语楼这么大妓院的管事了!
清安当然不认为自己虎躯一震,就能让人俯首称臣,当下笑道,“媚老板不必拒绝,再珍贵的东西,也不及我自己的安危重要。媚老板能在毫不迟疑地相信我的话,便值得这份谢礼了。若是媚老板不着急,不妨在京城逗留几日,让我做个东道,说起来我与媚语楼还有一点生意往来,每年媚语楼的姑娘在我的落雁居采买的胭脂水粉衣料首饰,也是一笔很大的收入呢,既然媚老板仗义,回头我让人给媚老板让一成,算是交了你这个朋友。”
媚娘又是一惊,至此,对清安的身份的最后那点怀疑,彻底消散——南华州最大商铺便是落雁居,整整五层高,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内部更是布置得锦天绣地,说不尽的精巧奢华,乃是整个南华州首屈一指的大商行,经营的却是女子的衣饰行头,大到首饰珠宝,小到胭脂水粉,无所不包,南华州无人不知,这商行的幕后老板是京城定国侯府的靖安郡主!
落雁居寻常进出的都是豪门贵族的女眷,但媚语楼到底不同寻常妓院,那里的花魁倌首也是受上流圈子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追捧的人物,夫人小姐们即便表面上会酸几句,私底下却不由自主地去模仿他们的穿着打扮,以此博得男人的欢心,因此,落雁居却不似其他商行,拒绝媚语楼的生意,反而每年都名堂正道地接下大笔的订单,却没有哪个人敢说靖安郡主自甘堕落与妓院打交道,这两年倒真的给清安带来了丰盛的回报。
说到底,还是大秦的风气足够开放,而清安的背景足够强硬。
清安的最后一句话让媚娘大喜过望,心跳加速,再也兴不起忌惮疏远的念头——她本以为今次是大祸临头,谁知峰回路转,竟结交上这声名赫赫的靖安郡主,纵然清安的高姿态颇有些屈尊降贵的意思,于媚娘而言,却是天降馅饼的逆天好运!
媚娘按捺住心头的冲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更加恭敬地道,“这,贵人胸襟宽广,不计较奴家等人的冒犯,反而折节下交,实在让奴家羞惭至极,奴家哪有资格与贵人称朋道友,但凡能得贵人半分青睐,便是奴家的侥天之幸了。贵人但有吩咐,奴家虽力量微小,也愿尽心尽力。”
清安玩味地品着媚娘看似卑微谦恭到极致的话,勾了勾淡粉的唇,到底是人称’花狐狸’的媚娘,只这份沉稳心机,便不容小觑,难怪能凭着一介女流之身,与漕帮、盐帮、粮帮的三位帮主分割了南华州的黑道,掌控着南华州黑暗势力的四分之一。
别小看这四分之一,只这四分之一地头蛇的势力,让南华州官府都得对她客客气气。
不过,本事再厉害,在一位极其得宠的宗室郡主面前,也什么都不是,这点,媚娘心里明明白白。
所以,媚娘嘴上说是不敢结交,实质还是担心她以权势压人,将她们一行扣留京城,她古清安自是做不出这等迁怒之事,但媚语楼参与了绑架拐卖她也是事实,她不可能一点儿也不追究。
“也罢,空口无凭,我与媚老板说得再多,只怕媚老板心有戒惧,不敢相信,我眼下也要处理这件事的后续,没什么精力好好招待媚老板,媚老板自可以领着队伍回南华州,不过总要给我留下个证人,不然我这好好地消失在人前一天半天的,落在别人耳中,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清安说罢,目光落在媚娘身后的安北身上,眼睛微微一眯,“这位想必是媚老板倚重的心腹,不如让他留下代表媚老板,放心,待我的事处理完毕,定将他完好无损地还给媚老板,一根毫毛也不动他的。”
清安最后一句话说的粗俗,却也大气,典型的商场上的行话,媚娘如今是不答应也不行了,比起整个队伍都陷在这里,留下安北一人自然是划算得多,只是,想到清安的身份,安北在清安面前,纵然是智计百出,也经不住那身份牌子的轻微一碾,哪怕清安保证了,媚娘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安北可不仅仅是她的心腹,更是她的心上人,也不知道靖安郡主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然怎么谁都不留,偏偏要扣下安北。
媚娘还没有下定决心,安北微微膝行向前一步,低声而坚定地道,“蒙贵人看得起,安北愿留下来,只盼着能为贵人解忧。”
“安北你……”媚娘急着喊。
安北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清安,自然是不敢直视,目光只是落在清安衣摆,却看得出他的态度,坚定而不容动摇,“多谢贵人手下留情,安北代众兄弟姐妹谢贵人恩典!”
媚娘无奈,也只得俯下了头,“……多谢贵人恩典。”
也不知是不是清安运气太好,便在这时,车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嘶,人惊叫,武器尖锐的声音。
安北一个箭步上前掀开车帘——
一队一队的黑色劲装大汉仿佛从天而降,骑着骏马疾驰而来,奔腾中宛若一股股黑色的洪流,汹涌而锐不可当,动作一致,训练有素,眨眼间就将媚语楼的队伍团团包围!
“铿锵——”一道长而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这七八百人的队伍竟同时拔出了腰间的陌刀,在昏黄的夕晖中反射出一片杀气腾腾的寒光!
“停车!检查!”领头的劲装男人一身彪悍气息,精光内敛,眉宇间却透着焦急隐忧,低喝声如金石交击,震人耳膜。
安北蓦然后退,脸色惨白,媚娘和芳若也早就挺直了腰,媚娘脸色暗沉,芳若则惊惧,三人却不约而同地看向清安。
“贵人——”媚娘焦急地低喊了一声,别说她了,连芳若都看出来,外面那群人气势汹汹,动作却整齐划一,浑身透着浴血杀伐的气势,根本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那些随着队伍而行的花魁们的仰慕者多半也是官宦子弟,竟也被毫不留情地驱赶回了马车里,全无一丝尊重忌惮,分明是不把这些人看在眼里。
媚娘和安北心跳如擂鼓,只觉得死神离他们从未这般近过——若是一个应对不好,说不定他们这一队几百人就要命丧于此!
车内诸人,唯有清安面不改色,平静如昔。
她伸手整了整衣襟,抹平一处褶皱,悠然站了起来,仿佛自己不是处在狭隘的车厢里,而是在精致富丽的秀阁中,雍容优雅,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将马车里的三人越发衬得没了存在感。
她举步下车,身后的三人一声也不敢出,心中苦涩与忐忑交织,也不知道这飞来横祸能不能安然度过,心中既懊悔自己不该一时贪心,又不约而同地诅咒起那个给他们带来这天大祸事的罪魁祸首!
“你们是来找我的?”
清安压根不用理会他们的心思,走出马车,站在车辕上,轻声问道。
那彪悍首领一见清安,顿时喜形于色,二话不说,从马上跃了下来,刀杵地面,单膝跪地,激动地道,“见过……主子!终于找到您了!”
清安迟疑道“你们是……”
她还以为是古家的暗卫找来了,可眼前这批人气势丝毫不亚于古家暗卫以及皇上派来保护她的影卫,但她却从未见过,怎么称她为主子?
就在这时,这黑衣人的队伍忽然如摩西分海般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一道熟悉的身影风驰电掣般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不必任何言语,清安便能感觉到那股急切惊慌的心情,伴随着那道修长精悍的身影扑面而来——
“顾……”清安激动地失声欲喊,然而却半路断在了喉口,脸色大变,惊疑不定地吐出两个字,“表哥?”
那道身影动若奔雷,迅如疾风,转瞬及至,看到清安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喜悦顿时蔓延进那双幽黑如星空的眼眸,然而还没等开口,便听到了清安迟疑的呼喊,惊愕在他脸上一闪而逝,并未让任何人察觉。
随即,他手中重重一勒,胯下雪白的骏马顿时前蹄离地,不满地长嘶一声,却再也不能往前奔跑一步——竟是被他强行勒停。
惊愕迟疑中的清安,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这个意料之外的人身上,因此并没有在第一时刻察觉,这重重一勒,勒停了狂奔中的骏马,是需要怎样强悍的膂力才能做到!
——而眼前这人,却是以体弱多病而闻名。
萧珫在马上顿了一下,然后一个飞身跃下,姿态飒爽利落,老练至极,望着清安,如墨的双眸融化了往日的冷峻,显得温柔专注,氤氲着深沉到清安无法看懂的情感,仿佛一个对视,就会令人陷溺其中,犹如飞蛾扑火,再也无法自拔。
“五表哥?”清安抿了抿嘴,又喊了一声,心中惊疑不定,有一道灵光倏忽闪过脑海,却怎么努力也抓不住。
为什么,五表哥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