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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里,坐诊大夫正在给宝珊把脉,其余几人坐在一旁,心思各异。
半晌,坐诊大夫收回手,捋捋胡子,“月份小,还看不出是不是喜脉,但观她的种种反应,像是害喜。”
宝珊心沉谷底,双手冰凉。照理说,大户人家都会有登记侍女月事的日子,那晚成事后,李妈妈必然会翻看月事薄,不会给任何侍女怀上的机会。而且,她泡过避子的药浴,怎么会怀了呢?
她自己还懂医术,竟然都没发现月事“推迟”了......
一旁的慕夭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忿忿道:“我去找陆喻舟算账!”
他竟然让宝珊怀子了!这个混蛋,他不知一个孤女未婚怀子,在外面有多寸步难行吗?!
慕时清按住激动的慕夭,看向大夫,“何时能确定是不是喜脉?”
“还要一个来月。”坐诊大夫拿起笔,“姑娘的夫君怎么不跟着一块过来?老夫也好叮嘱他一些事宜,从今儿起,先按着喜脉调理,开几副安胎的药吧。”
夫君......哪里会有夫君,这次若真的怀上了,更不会有人愿意娶她为妻,宝珊敛起心神,问道:“会不会我只是吃坏了肚子?”
这话多少有些自欺欺人,坐诊大夫点点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夫人的反应更像害喜,甭管是不是害喜,老夫开的方子对身子无害,一会儿回府,让你夫君过来取药,老夫也好交代一些事宜。”
最重要的,大夫想要叮嘱孕妇的夫君,三个月内不可与妻子同房。
“我,”宝珊抓紧膝头的衣裙,脸色煞白道,“我没有...唔...”
慕夭从后面捂住她的嘴,点点头,“知道了,劳烦大夫先开药吧,我是她堂姐,比她夫君有用多了。”
“......”
怕坐诊大夫不信,慕夭指着慕时清,“这位是她爹爹,得空就陪着来了,这回您该放心开药了吧。”
这话让慕时清和宝珊陷入尴尬,慕时清抱拳咳了下,“嗯,您有什么叮嘱,交代给我就行。”
徒弟的侍女怀了身孕,身为师父,还要担起这份责任?换做其他人可能早就甩袖离开了,可慕时清硬生生接了下来。
如今月份小,容易动胎气,他们只能先留在此地,等确认是喜脉后再做打算。这期间,他要与医馆的大夫频繁接触,父亲一职,绝不是说笑而已。
“哪能一样?”坐诊大夫吹吹胡子瞪眼道,“怎么也要她的婆婆过来一趟。”
慕夭气死了,就没见过这么不懂变通的老头,“和离了,和离了行吧。”
坐诊大夫一惊,“和离多久了?和离前,她夫家知道这事儿吗?”
老人家一脸不可置信,眼前的小妇人美如西子,乖巧温顺,哪个不长眼的男人会舍得和离啊?
慕夭快要翻白眼了,“你这老先生怎么这么多问题?再多言,我们换其他医馆了!”
坐诊大夫哼道:“方圆十里,属我医术最高,你们要愿意换,慢走不送。”
这座小镇古朴安逸,适合养胎,但附近医馆稀缺。慕时清拉住慕夭,“你歇歇。”
慕夭跺脚,带着宝珊和齐冰走向马车。医馆里只剩下坐诊大夫和慕时清。
为了方便,慕时清借了纸笔,记录下大夫叮嘱的事宜,遇见不懂的地方,还会与大夫探讨。
被慕夭气得够呛,坐诊大夫这会儿气顺了,“你这个做父亲的,挺有耐心,别说,令嫒的气质也像你。”
慕时清无奈地笑笑,留下钱两,起身告辞。
马车上,慕夭握着宝珊的手,安慰道:“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你若想生下来,咱们一起抚养。”
若想生下来......
这话让宝珊怔忪,是啊,还可以打掉。理智告诉她,这个孩子不能留,倘若走漏风声,即便陆喻舟不追求,缃国公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孙儿是个野种。
野种两个字,让宝珊陷入深深的焦虑。她不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变成野种,她的孩子不可以是野种。
一旁的齐冰相对冷静,见惯了妃嫔为子嗣争得你死我活,也见惯了妃嫔刁难姿色出众的宫女,若非官家是个克制的,后宫不知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要打掉吗?”齐冰平静地道,“我有一种不怎么痛苦的堕胎方法。”
堕掉?
慕夭瞪大杏眼,“怀上干嘛打掉?生下来,我帮着养。”
趴在厢底的小黄狗适时的“汪汪”叫起来,好像也不同意似的,可决定权在宝珊手里。
腹中怀了娃,是一种怎样的微妙感受?宝珊捂住腹部,短暂的挣扎后,眸光柔中带刚道:“我不打掉。”
她要把娃生下来。
娘亲处在泥潭中,尚且坚持养育她,她又有何不能养育这个孩子?只要不步娘亲病弱的后尘,她就能咬牙把孩子拉扯大,还要给孩子找一个父亲,前提是,那个男人心甘情愿。如果遇不到,她就独自抚养。
慕时清掀开车帷,将折好的纸张塞进慕夭手里,“拿好你外甥或外甥女的药方。”
慕夭“哈”一声,尾音上挑,“这么说,二叔认宝珊这个女儿了?”
玩笑要适可而止,慕时清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开始驾车,“咱们先找客栈,安顿好后再商议之后的事。”
因慕时清与陆喻舟的关系,宝珊不免有些担心,“慕先生,我已与缃国公府毫无关系,与世子也断了来往,这个孩子......”
是她自己的。
慕时清没有回头,平静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以后孩子懂事,向你问起父亲是谁,你要如何回答?”
“孩子可以没有父亲。”
就像她一样。
小姑娘声音温软,但语气带着对父亲这个称谓的排斥。慕时清扭头看来,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你恨令尊没有找到你?”
像一把钝刀袭向心口,宝珊缄默了。她该恨吗?有资格恨吗?亦或是,父亲压根就不知道她的存在,那她的恨就成了无理取闹。
那个始终盘桓在心里的问题总是困扰着她,娘亲身体无恙时,为何背井离乡、改名换姓?
是由爱生恨,还是迫不得已?往事纷纷扰扰,让人陷入迷茫。
马车停靠在一家客栈,慕时清和慕夭扶着宝珊步下马车,径自走进门槛。齐冰拴好马车,梭巡一圈,没有同他们打招呼,独自去往驿馆。
没多久,驿工送出了八百里加急的密信......
慕时清要了两间天字号房,自己住一间,其余三个姑娘住一间,并叮嘱慕夭不能与宝珊同住。
慕夭吐吐舌头,“二叔何时变得这么唠叨了?”
慕时清用折扇敲她的头,“都说你睡觉不老实,可别压到宝珊的肚子。”
被嫌弃的慕小姑娘皱皱鼻子,“我把自己绑起来就行了,我不要跟齐冰睡,她太闷了,不爱吱声。”
刚巧这时,齐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烧鸡和新鲜的蔬菜。
慕夭走过去,绕着她转了一圈,“去哪儿了?”
齐冰拎起肉和菜,“怕店里的伙食油腻,宝珊还会吐,我想自己下厨。”
若真是怀了身孕,油不油腻都会吐,不过有这份心,已是难得。
“那你去忙吧,多谢了。”慕夭拍拍她的肩,转身之际,与慕时清交换了眼神。
大狐狸和小狐狸才不信齐冰只是单纯去买菜了。
等宝珊睡着后,慕夭悄悄去往慕时清的房间,“拦下驿馆的人了吗?”
慕时清手里夹着一封印有八百里加紧的密信,挑眉看向她,“你跟太子怎么回事?”
慕夭僵住,密信里不会写了她和太子的风月事吧?
太子会把他们之间的事告诉齐冰?
不会吧!
心里有那么一丝恼羞成怒,慕夭“嗷嗷”两声扑过去,夺过信函,从头读到尾,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二叔你诈我!”
信上只向太子交代了他们的行踪,连宝珊怀孕的事都没提。
姜还是老的辣,慕夭磨磨牙,气嘟嘟坐在对面,“我要喝茶。”
慕时清为她倒杯茶,“太子为何一再帮你?”
若是没猜错,她此番逃婚与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自己二叔一向一叶知秋,跟他斗心眼只有吃亏的份儿,慕夭嘟嘴道:“那我跟你说了,你不能告诉我爹。”
“嗯。”
慕夭对慕时清是信任的,知道他不会将自己的丑事公之于众,于是红着脸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听完她的解释,慕时清温煦的面容变得严肃,难怪慕夭宁可败坏名声也要逃婚。
“赵薛岚。”
他轻念一声,突然攥皱手里的信封。
宝珊这一觉睡到次日天明,醒来后整个人倍感轻松,胃也不难受了,甚至一度认为昨日只是吃坏了东西才会不舒服,但月事推迟的确难以解释。
她坐起身,靠坐在床头,忽然瞥见卧房里挂着几副画着娃娃的画像,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事,总感觉年画娃娃更为讨喜可爱了。
弯弯嘴角,她穿上绣鞋走进客堂,发现慕夭和齐冰在窗前对峙。
“怎么了?”宝珊走过去,目光在她二人之间来回地转。
慕夭用手挡一下,“你别过来,等我了解完情况,再跟你讲。”
看她二人脸色都不太好,宝珊默默退到门外,发现慕时清正在客堂一个人喝茶,看着惬意又孤单。宝珊犹豫一下,大着胆子走过去,“慕先生。”
俏丽丽的小姑娘站在面前,慕时清淡笑,给她点了一碗鸡汤,“坐吧。”
宝珊坐在桌子对面,有些拘束,却脚下生钉不想离开,她对自己的行为很是不解。
“我跟上次那个大夫说好了,以后每到他坐诊,咱们就过去。”
宝珊知道慕时清不会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更何况他们之间除了慕夭这层关系,实在谈不上有交情,“这样会不会耽误先生的行程?”
“不会。”
他本也是到处游历,既然遇见这么一个怀了身孕的孤女,全当替她的双亲照顾她了。
暮春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打湿了窗前的竹帘,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坐在竹帘下闲聊,一个是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孤女,一个是见识广博的大儒,闲话家常时竟也没有违和感。
宝珊捧着热汤,轻声问道:“先生一直在寻的人,可有线索?”
“杳无音信。”许是气氛尚好,慕时清头一次愿意跟人提起心尖上的人。
“先生会一直寻找下去吧。”宝珊用的是肯定语气,而非疑问语气。一份经历风霜雪雨的爱,融入骨髓,成了身心的一部分,一旦缺失,宛如剜心,怎会不去寻觅。
指尖轻点桌面,宋锦暗纹衣料垂在腕部,露出一只修长的手。单看这只手是看不出年纪的。
宝珊对人的手有一种特殊的癖好,最欣赏陆喻舟的手,是她见过自认最好看的手,再看别人的手,都觉得逊色了些。
当慕时清露出手时,宝珊不免多看了几眼,这只手连同他这个人都会给她带来一种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见小姑娘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慕时清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惹得小姑娘红了脸蛋。
“冒昧了。”宝珊捧着热汤有点汗颜,又不好意思对人解释自己的癖好。
慕时清没当回事,抬手让店小二添了茶水和点心。怕她尴尬,岔开话题问道:“尊堂在世时,可有提过你的身世?”
宝珊摇摇头,“我那时太小,记不得娘亲的话,只记得娘亲说过,我的外祖父母在汴京。”
在汴京......
这是多么重要的线索,不知她对陆喻舟是否提过,若是陆喻舟有心,会帮她暗查,若是无心,线索再明显也无用。她一个孤女,靠自己的人脉想从汴京寻亲,确实很难。
慕时清将点心推过去,“那尊堂将你托付给其他人时,也没跟人提过你的身世?”
“我都不记得,”宝珊扣紧碗沿,“打从我记事儿起,就跟着养母过了,养母从未跟我提起过,我一问就......”
“就什么?”
宝珊扯扯嘴角,“就打我。”
这样一个弱柳扶风的小姑娘,是被打着长大的吗?
慕时清都能够想象得出,她的养母是怎样一副面孔。
宝珊抿口糖,冲淡嗓子眼的酸涩,“而且,我猜她也不知道我的身世。”
如若不然,一定会去她外祖父家勒索一番的。
慕时清沉默地点点头。
少顷,慕夭气嘟嘟走到两人面前,一副你们快哄我的委屈模样。
宝珊拉着她入座,“怎么了?”
慕夭跟宝珊咬耳朵,之后问道:“你说气不气?”
原来齐冰不止是赵祎派来保护她的,还是来监视她的。
说来奇怪,她跟赵祎什么关系啊?赵祎要让人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还不准她与其他年轻男子来往。
“凭什么?”慕夭气得抠桌子。
宝珊捋捋她耳边的碎发,“好了,别气了。”
想想就知,赵祎若对慕夭断了心思,作何还要费力去保护她?
慕时清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心思百转,他与很多人不同,并不认为女子失身就一定得低嫁,或不得不嫁给导致她失身的男子。姻缘这种事情强求不得,也凑合不得,否则,兜兜转转,悲伤收场,着实是犯不上。
“你想好了,若是今后都不想再与太子来往,我会帮你断了太子的监视。”
听二叔这么一说,慕夭点头如捣蒜,“有劳了。”
这么客气?慕时清揶揄一眼,不知这小丫头又耍什么心思呢。
慕夭靠坐到他这边,搂住他胳膊,“帮人帮到底,二叔再帮我一个忙。”
“说。”
“帮我给探花郎寻一个美人,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上次由陆喻舟出谋,让她给探花郎寻一个美人,她便找到邵霁,本以为探花郎生性风流,很容易入圈套,结果邵霁不靠谱,找了一个青楼花魁,没等去引诱,就被探花郎识破了身份。
慕时清掐开慕夭的手,“这份‘厚礼’,若是让探花郎知道了,说得过去?”
“嗯......”
“行了,这件事我会找人去谈,你别添乱了。”
慕夭默叹,二叔不愧被称为人间清醒,做什么事都能考虑得面面俱到,不失了礼数和原则。
客房内,齐冰推开窗子,吹了声口哨,一只猎隼落在窗前,齐冰在猎隼的跗趾上绑了一张纸条,“去吧,汴京。”
猎隼歪头瞅瞅她,展翅离开。
齐冰仰头望了一会儿,靠在窗前捏捏眉心。太子要她时刻保护慕夭,即便慕夭赶她走,她也得想办法留下,唉,一向雷厉的她何时这般死皮赖脸过?
想想都头大。
太子这是给她的什么差事?
一个月后。
桃花谢去,绿树成荫,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坐诊大夫为宝珊把脉后,略有些犹豫地低头写起方子。
宝珊和慕夭对视一眼,不懂老大夫怎么了。
坐在一旁的慕时清反倒没她们那么紧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顾虑。”
老大夫叹口气,欲言又止。这样反而让人觉得紧张。
宝珊的心提到嗓子眼,虽然这个孩子不在她的预期内,也没期待过,可已经接受后,如若再遇见其他状况,心里一下子起了落差。
胎儿不会出问题了吧?
她紧张地攥紧慕夭的手,对大夫道:“您说吧,我能承受。”
老大夫白她一眼,“能有什么?就是喜脉。”
喜脉!
宝珊收紧指尖,那股子落差瞬间消失了,这一个月里,她做足了成为一个娘亲的准备。
慕夭抓着宝珊的手晃了晃,“我有小外甥女了,咱们给她取个名儿吧。”
没等宝珊开口,老大夫哼一声,“诊不出是男是女,别随意起名字。”
“我们都准备不行?”慕夭发觉这个坐诊大夫特别爱唠叨。
老大夫没理她,看向宝珊,“你太瘦了,对胎儿不利,你住哪里,待会儿我熬些补品,让我儿子送过去。”
宝珊报了客栈的名字,与慕时清等人一同离开了。
临近打烊,老大夫写下药膳的方子,直接去往后堂,“老伴。”
一名老妇人从灶房走出来,用围裙抹了抹手,“怎么了?”
老大夫递出方子,“你给熬些药膳,待会儿让然之送过去。”
老妇人接过方子看了看,走进灶台开始烧火,“这方子你已经十多年没开过了。”
“就医的女子跟小婉儿当年怀胎的脉象几乎一模一样。”老大夫重重叹口气,“说来也巧,这女子也没有丈夫,不过好在有家人。”
提起那名叫婉儿的姑娘,老妇人陷入惆怅,“婉儿是个命苦的,身怀六甲,身边无人照顾,还倔强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当年差点难产,后来留下病根,终没有治愈得了,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
灶房简陋,老两口坐在灶台前,聊着往事。
次日一大早,宝珊与慕夭正坐在客堂食用早膳,忽然听见账台那边有人念叨自己的名字。
“掌柜的,店里可有叫宝珊的住客?”
掌柜笑道:“小贺大夫又来送药?”
一身布衣的贺然之点点头,“劳烦掌柜送过去了。”
掌柜指指靠窗的位置,“客人就在那呢,你直接送过去吧。”
这时,慕夭已经站起身,朝他摆摆手,“这里。”
众多食客中,那姑娘像一只脱兔,挥舞手臂时,衣袖上的银链子晶晶亮。
俊秀的面容一臊,贺然之走过去,叮嘱道:“药膳不可与辛辣的食物同食,夫...姑娘记得趁热吃。”
听说这名孕妇和离了,那就不适合称为夫人。
青年有些腼腆,慕夭弯弯唇,露出两个小酒窝,大大方方接过食盒,没解释自己是谁,道了声谢,送他离开。
昨夜听父亲说“她”身子弱,贺然之耐心叮嘱了许多事,听得慕夭一愣一愣。
“行,我记下了。”慕夭转身歪歪头,又转过来,“稍等,我去拿笔记一下。”
还是个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就要经受现实的考验,看着她的背影,贺然之蹙眉道:“姑娘慢点,别摔了。”
慕夭边跑边向后摆手,“知道了。”
贺然之摇摇头,甫一转身,忽见两个膀大腰圆的扈从横在自己面前。
“你们......”
两个扈从各抓男子一侧肩头,“少废话,跟我们走一趟!”
慕夭拿着纸笔出来时,刚巧看见贺然之被带向一辆马车,而马车停靠在一家青楼前。
光天化日,逼人为娼?
侠女之魂熊熊燃起,慕小侠女拔出短刀跑了过去,“尔等速速放人,否则,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助跑一段后,她奋力跳起,给了两个扈从一人一脚,又旋身落在地上。
两个扈从吃疼,却没有松开贺然之,将他继续往马车方向带。
慕夭抬手挥出短刀,短刀在半空中打转,直击其中一人的肩头,那人侧身避开,短刀直插入马车的框架上。
两人吓了一跳,扔下贺然之,急急跑向马车。
慕夭追上去,扶起贺然之,焦急地问:“怎么样,没有伤到你吧?你欠他们多少银子?”
被问懵的贺然之反应过来,拉住她手臂,“可有伤了胎气?!”
“啊?”
贺然之知道“她”身子骨弱,恨不得当场给她把脉,两人相互关心着,完全没注意到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了。
端坐在车厢里的太子赵祎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一对男女,下颚线崩的很紧。
两名扈从连同其余侍卫涌上来,“主子没事吧?”
赵祎抿唇不语,视线锁在慕夭身上,“把他们带过来。”
这时,青楼的二楼窗前,妓子们凑上来,凝睇马车中只露出一半脸的公子,纷纷发出惊叹。
青丹色花广绫宽袍、棕色玉石革带、镂空黄玉香囊,都是大富之家的公子才有的搭配,一看就非富即贵。高翅冠束发,整个人矜冷高贵,看起来不易亲近。
可越这样,越吸引倚门卖俏的妓子,毕竟,有钱、有势又有貌的恩客并不多。
她们从未见过如此矜贵的公子。
扈从走向慕夭和贺然之,不顾两人挣扎,将两人架到马车前。
慕夭左踩一脚,右踩一脚,哼唧唧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吓破你们的狗胆儿!”
“说来听听。”
一道悦耳男音传来,慕夭忘记了挣扎,不可置信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赵、赵、赵祎。
他怎么南下了?他不是该呆在宫里天天跟人勾心斗角吗?
不知赵祎身份的贺然之奋力挣扎起来,“你们有事冲我来,对付一个姑娘算什么本事?”
赵祎看向他,疏冷的眉眼晦涩不明,“冲你?”
当触及那对深邃的眸子,贺然之连挣扎都忘记了,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贵气逼人的男子。
对方的贵气并非雍容华贵,而是不怒自威、气场摄人,让贺然之生出了自惭形秽。
在一些事情上,慕夭知道赵祎的心眼有多小,怕他殃及无辜的人,于是故意哼唧一声,“弄疼我了。”
这话立马吸引了赵祎的注意。
被太子爷这么一盱,扈从立马松开手,“卑职没用力......”
得了自由,慕夭跑向马车,以娇小的身躯挡在贺然之和赵祎之间,“有什么事,咱们私下解决,小贺大夫只是来送药膳的,快放他离开。”
她也不知道赵祎此行是奉旨巡视,还是特意来找她的,但可以肯定,他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带着目的的。
听她这么说,贺然之更为激动,“你们是恶霸吗?连一个孕妇也不放过?!”
这话让赵祎连同扈从们皆为一愣,慕夭闭闭眼,扭头小声道:“别说了。”
再说下去,怕是保不住宝珊怀子的秘密了,要是让缃国公府知道,那还得了!
若不是齐冰隔段时日就会给他送来密信,他真不确定在这两个月里,这个没有心的女人会不会爱上别人。
赵祎彻底黑了脸,抬下衣袂,让人将贺然之带到不远处的马车里,随即将慕夭拽进车厢......
客栈内,宝珊迟迟等不回慕夭,有些担忧,刚要出去寻人,被守在门口的齐冰拦下,“外面晒,姑娘回屋歇着吧。”
大清早哪里晒了?宝珊摇摇头,“慕姐姐去送贺大夫,没见她回来,我不放心。”
“我去寻吧。”齐冰把宝珊往屋里推,保证自己会找到慕夭。
平心而论,宝珊不觉得齐冰有任何害他们的动机,只不过她是太子的侍卫,一切服从太子的指令罢了,而太子更没有害他们的可能。
把宝珊送回客房,齐冰又回到门口,抱臂看着马车方向,在太子的车队驶入这座小镇之前,她就得到了口信,此刻她要做的,是拖住宝珊和慕时清。
虽然有些汗颜,但太子的命令,她必须执行。
马车载着激动的慕小姑娘穿梭进一条深巷,扈从停好马车,纷纷退到巷子口。车厢内,慕夭被赵祎按住手腕,气得脸蛋泛白,“有话好好说,这是作何?!”
赵祎双腿不方便,但手劲儿惊人,再稍加一点力道,就能掰断慕夭的腕子,“你怀了身孕?”
慕夭磨磨牙,你才怀了身孕!
不回答?
赵祎将她的两只小手捏在一起,情绪不明地问,“跟谁怀的?”
“殿下整日让齐冰监视我,我能跟谁生?”慕夭挣不开,又不服输,卸了力气后,胸口上下起伏。他有什么资格监视、过问她的私事?就因为那次的颠鸾倒凤?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跟受了多大的冤屈似的,赵祎稍微宽心,松开她,坐直身子整理衣袍。
慕夭立马就要跑,被他拽了回来,“讲清楚,谁怀子了?”
“没有人。”气势很足,但终归心虚,慕夭软了语气,“齐冰还会瞒你不成?”
这会儿,慕夭忽然不想跟齐冰冷战了,毕竟,齐冰没泄露宝珊的事。
为了转移男人的注意,慕夭拿出关切的语气问道:“殿下是来南巡的?”
赵祎看着她,没有回答。
气氛有些别扭,慕夭抬手勾了一下耳边的头发,“何时回宫?”
男人问道:“你盼我离开?”
“哪有,”慕夭笑弯月亮眸,露出一对酒窝,“我的意思是,殿下久居深宫,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应该多逛逛才是。”
赵祎盯着那对深深的酒窝,久久没有移开视线,那晚,他差点溺毙在她的酒窝中。
“你说得对,孤是该散散心,那接下来几日,由你作陪,带孤领略一下附近的景色。”
慕夭的笑凝滞在唇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