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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气暖和,花团锦簇,处处芳草茵茵,最是赏花品茗游玩好时节。
之前,谭夫人与彦庭去寻卢达夫妇,只说打扰很久,彦庭母舅家在城西有宅院,准备挑个良辰吉日,过了端午就搬出去,又说以后会经常过来看望他们一家。
卢达夫妇见他们心意已决,加上房屋的确不够宽敞,家中人多嘴杂,也知道多少有些声音惹得高家众人不开心,劝说一番也就不再挽留,到是卢晴和三姐妹感情日笃,闷闷不乐许久。
五月初一,靖宁侯夫人邀请卢夫人等几位相熟交好的夫人小姐们前往赏花品茗。
卢夫人见几个侄女到上京后,还没前去达官勋贵之家交际过,她本来受母亲所托,要好好招待娘家一大家子,可事与愿违,她本又要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极力邀请几人一同前往。三姐妹本不愿意去,但看姨母一片心意,卢晴又极力游说甚至央求几位陪她一起,三姐妹考虑到马上也要离开卢家,谭茵看到卢晴这幅模样,想起上次谭夫人所言,便劝众位与卢夫人母女一同去了。
靖宁侯府位于京城东北,钟鼎勋贵之家,纵然中间经历过一些波折,可到底家底深厚,宅院占地甚广,房屋众多,园中百花齐放,乱石嶙峋,到似江南园林一般秀美。
宴席摆在后花园中,卢家一行人到时,已经有一些郑家世交之家夫人小姐们来到,郑夫人正在招待各位客人。来往的婢女侍从均很是美貌,言辞也颇为妥帖。
今日来了很多小姐,都妆容精致,举止娴雅,说话也慢声细语,经常是长辈问一句答一句,与一般宴会的活泼生动不一样,难道上京的名门宴会就是这样斯文吗?
这位传言带着百万嫁资入侯府的金氏夫人,看模样年轻时应该是个大美人,只是如今脸上沟壑有点过深,显得有点凌厉。郑熙与其母有几分相似。她粉面带笑,不冷落任何一个客人,招呼桌上的各位夫人小姐喝茶吃些点心。
众人坐了一会儿,郑夫人就招呼各位前去园中赏花游玩。
卢晴正兴致冲冲地准备和大家一起赏花,却被郑家小姐郑玉拖住,说她得了一幅画要与她共赏,卢晴让姐妹三人陪她同去,卢夫人却招呼三人陪她一同赏花,让卢晴快去快回。卢晴微微抿了抿嘴,矗立一会儿,转身与郑玉同去。
三姐妹与卢夫人一起在园中赏花。卢夫人与郑夫人慢慢行到一起,姐妹三人则与她们慢慢散开。
芍药雍容华贵,妍丽多姿,历来为大昭人民喜爱,上京富贵之家多有牡丹芍药珍贵株种,郑家富贵,自然也少不了那些稀有品种,众人皆赏之论之。
郑熙与卢胤年纪相仿,尚未婚配,长相酷肖其父,仪表堂堂,为人倒像其母,精明能干。他出身不凡,又贵为世子,靖宁侯府在金氏的精心打理下富得流油,本人又上进,上京不少人家都想与郑家订亲。
今日这芍药花会是郑夫人在挑选未来媳妇呢!看这样子似是颇为中意卢晴,卢夫人很是高兴,可卢晴却不大乐意。
几人走了一会儿,便准备登上一处假山凉亭歇息会儿,刚登上一半,便听到有人在上面凉亭说话,众人正准备继续登上去,却听到几人说的正是她们,似是两位夫人。
“你今日看到那个卢家夫人的娘家侄女了吧,就是传言是许子斐未婚妻的那个?”
“哪个侄女?有三个呢!”
“就是不大说话,鹅蛋脸的那个。”
“就是她啊!看起来长得也不算很美,人也闷闷的,还是个商户之女,怎么配得上许子斐?”
“谁说不是呢!你说她们追到上京来,不就是怕别人捷足先登,把他抢走吗?”
”可我怎么听说,许子斐与她早就退亲了,当时他连举人还不是,现在可是状元,他哥哥更是位高权重。”
“这你也听说啦!现在上京私下也有很多人在议论,到底退没退也不清楚。但不管退没退,这高家还不得死死地抱住不放?”
“那肯定是,这谁愿意放啊!”
“不管愿不愿意放,他不要她,她们还能死乞白赖不成,你听说了吧,上京大家小姐富户之女都在私下打探许家的情况。”
这样的流言蜚语彦雅听过不少,也并不放在心上,不过一笑了之。接下来这两位夫人又把话题转移到今日的宴会上了。
“这我听说了,不谈这些,今日郑夫人这唱得是哪一出?”
“她是要给世子挑个好媳妇呢!郑熙家世长相才干无一不佳,今日来了这么多小姐,可把她得瑟的,不过与我们两家无关,我们也没有适龄的女孩儿。”
“郑熙的确不错,就是有两点不好,一是郑夫人是个商户之女,二是他与三代靖宁侯一样,内宠也实在多了些,听说房中极为美貌的丫鬟就有四五个,外面青楼还有一些。”
“少年男子总归风流点,他长得好人能干家世又好,即使他不主动,那些丫鬟歌伎自己都会扑上去,这些小姐们不也是看中他这个人?”
“这倒也是,今日来了这么多小姐,人家都明摆着呢!”
三人这才明白为何卢晴不愿意,已经听了一会儿墙角,到底不好,几人便静悄悄下来。
逛了一会儿,等回到席中,卢晴也回来了,她虽强自镇定,装作无事人一般,却仍不时露出郁郁之色,几人席中各怀心思,不一陈述。
回来后,卢晴跟着三姐妹进入溶月居,说起今日这事经过。她一向开朗乐观,有时甚至有点没心没肺,没想到会碰到这等烦心之事。
郑熙是卢胤的同窗好友,来卢府颇多,与卢晴便也熟识。刚开始,卢晴也不过把他当成哥哥的其他同窗好友,没什么特别之处。后来便发现郑熙对她起了几分心思,经常寻些机会找她单独说话,卢府众人特别是卢达夫妇自然是乐见其成。卢晴却对他毫无心思,对靖宁侯府更是敬而远之,加上郑熙风流名声在外,她便避而不见,只要郑熙来便闭门不出,即使偶尔见到也远远避开,生怕一有不慎有什么流言蜚语出来。卢夫人私下和她说过几次,她都不听从,对郑熙从不假以辞色。
这次去郑府,果然郑玉说带她去看画,郑熙早就等在那里,对她直诉心意,卢晴直陈她无意嫁入郑家,只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又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脱身,这芍药花会对她来说就是鸿门宴。本来这事还蒙着张窗户纸,还能装装糊涂,如今可是再也装不下去了。
三姐妹看到卢晴垂头丧气的样子,安慰她道,让谭夫人与卢夫人谈谈再说。
正说话期间,卢夫人身边丫鬟前来请卢晴,说卢夫人有事寻她。
卢晴本来坐在椅子上,闻言愣了好一会儿,半晌说道:“怕什么来什么,也好,是祸躲不过,我先去见我娘,你们帮我和姨母说道说道,让她去找我娘!”
说完,便起身离开,谭茵几人也连忙去找谭夫人。
卢晴进入母亲房间时,看到卢夫人端坐桌旁,脸青得发黑。卢夫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可岁月渐长,如今额头、鼻间、嘴角纹路颇深,给人一股阴冷之感,虽说只比谭夫人大了两岁,看起来却像大了许多,卢晴心中暗叹了口气。
“给我跪下。”一阵冷喝。
卢晴乖乖地跪在母亲面前。
“今日怎么回事?郑熙寻你讲话,你是如何回他的,给我细细道来。”
“也没什么郑熙郑玉开始给我看了画,那画还真好看,娘,我和你说!那笔法老练,旷达幽远,竟然是李楷的一幅画,那个线条流畅,泼墨自然”卢晴说得兴起,抬头看到卢夫人的脸更青更长了。
看卢夫人这样子,再说下去,马上就要拿东西直接扔她头上了,连忙小声道:“郑熙问我愿不愿意进侯府,他说侯府很好,他也很好,希望我能嫁给他。”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说我貌陋才浅门低,实在是攀不了侯府高门大户。”卢晴慢吞吞地说道。
卢夫人气极反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貌陋才浅!你倒也够谦虚啊!”
“爹爹一直教导我们要为人谦虚谨慎,孔夫子也云”
“啪”地一声,茶壶碎在卢晴身旁的地上,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卢晴还是吓了一跳。
“还在给我油嘴滑舌,看来不动用家法你是不知道错在哪里?来人!”卢夫人喝道。
卢晴马上膝行到母亲脚下,保住她的小腿,大声哭道:“娘,你不心疼女儿啦!今日郑玉把我带到她的房间,一会儿就找借口走了,就让郑熙与我单独在一起,我吓都吓死了。你说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吗!让未婚男女共处一室,万一有个意外,被人看见,女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到时只能以死谢罪,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死了事小,可这影响卢家的名声,影响父亲和哥哥的前程。”
说完,就眼泪鼻涕一起擦在卢夫人的裙裾上。卢夫人心知她是故意的,嫌她恶心,踢了一脚甩开她。
半晌,仔细想了想,也知道她的话并不无道理,郑家这事做得的确不够地道。
卢晴偷瞄一眼母亲,看她面色稍霁,知道她听进一些了,继续说道:“娘亲,我听老人家一直说婚姻乃结两家之好,需得门当户对。我们与郑家相差这么大,门不当户不对的,不是好事。”
“你晓得什么门当户对,谁不想嫁入豪门。他日郑熙袭爵,你就是靖宁侯夫人,二品诰命夫人,你可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
“她们想求就让她们去求呗,谁要谁拿去,反正我不要。”
“你”卢夫人气结,女儿表面上看起来好说话,事实上心底里有的是主意,自己只有这一子一女,这心底里最疼的还是他俩,继续道:“你还嘴硬?”
“娘何不好好想想,郑夫人那么八面玲珑,为何挑了我,今日纵然各家小姐姑娘们去得不少,可有特别贵重的世爵官宦小姐参加?”
卢夫人听到卢晴这话,长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慢慢道:“晴儿,你到底为何不愿意这门婚事,这可是多少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亲事啊!”
卢晴看母亲语气缓和,也不再插科打诨,郑重道:“娘,靖宁侯如今情况甚好,可你难道忘了过往吗?三任靖宁侯都昏庸好色,不加节制,嫡子庶子无数,就现在的靖宁侯就有十几个兄弟,还不说前面两任靖宁侯的子女。家族庞大,等着吃饭的有几百号人。郑熙母亲带着百万嫁妆,又善打理操持,让靖宁侯容光焕发。如今大家看到靖宁侯有钱有位,可这么多人伸手要钱要物,女儿没有百万嫁妆,又没有郑夫人能干,如果进这个靖宁侯,不是像进个火坑吗!只怕把我烈火熬油,也撑不了一时半会。”
卢夫人闻言,脸上不禁肃穆几分。
卢晴看母亲似有所动,继续添油加醋道:“靖宁侯府人多嘴杂,关系混乱,郑熙父亲有十几个姬妾,他自己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庶兄,下面还有不少庶弟妹,叔伯堂兄弟更多。我卢家不过几十号人,娘已经操心不断,这靖宁府比我们复杂十倍都不止,娘亲忍心女儿像灯油一般被耗干吗?郑熙人是能干,可颇为好色,他可是秦楼楚馆常客。女儿不奢望未来夫婿能一直爱我如初,不纳姬妾,可起码得节制一些吧,总不能一直妻妾争宠,庶子庶女一个接着一个。我自认不算大度,不想人前风光强颜欢笑,人后孤枕衾寒流泪到天明。”
卢夫人听到卢晴如此话语,转过头看着自己房中床铺,沉默很久,然后问道:“那你想找什么样的人家!”
“就像姨母一样,门当户对的书香人家,其人好学上进,为人端方守礼就好了。”
“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吧!”谭夫人缓缓说道,女儿的成熟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儿竟然想得如此之深。
卢晴看着母亲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还是有几分打动了母亲,也刺痛了母亲的心,把母亲的一部分隐私说了出来,自己心里也并不好受,听到母亲吩咐,便起身告辞而去。
谭夫人接到消息后来立马寻卢夫人,少不得宽慰卢夫人,卢夫人与妹妹长吁短叹许久,姐妹俩说到很晚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