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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澈看了看前面低垂脑袋的姑娘,低声问道:“博文书局是天下最全的书店,孙小楼梨园有最好看的戏,都是来了上京不去要后悔的地方,可想过要去?”
谭茵一听来了兴致,之前萎靡的身躯一下直了起来,把之前的小心谨慎抛到脑后,兴奋道:“博文书局天下闻名,听说只要是新书,就没有他不卖的。孙小楼梨园卢家表妹说要陪我们去来着。”
“下月底,为了恭贺进士登科之喜和恩科才选加开,博文书局那日所有的书都对折售卖,还有些作者会当场签名,新科状元和几位进士也将在那讲学,满城皆在谈论。”
对折?还要作者签名,谭茵一听眼睛就瞪大了,可是听说许临海也要去就心情不好,她撇了撇嘴。
“怎么?对子斐不满,他可是你未来的表姐夫。”
谭茵轻哼一声,“他可不是。”
“哦!还是对他之前退婚不满?如今子斐在上京可是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
谭茵没好气道:“谁喜欢谁要去,我表姐可高攀不起状元郎。”
“看来不仅是对退婚不满,还在担心齐大非偶。”杨澈了然微笑道。
谭茵对彦雅之事态度与彦敏并不完全相同,一方面她不忍看到彦雅再次受伤,极力赞成彦敏所说的另觅他人,积极谋划参与,她还向彦庭推荐了顾之俊,与彦庭一起探看他,又与彦敏一同去游说王明珠。但另一方面,谭钧从小教育她凡事多思多虑,有时又不免担心自己会不会好心办坏事,特别是彦庭有时态度很犹豫,与彦敏的勇往直前不同,这都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她。
此时,杨澈既然谈到了许临海,他与许临海相熟,又身居高位,对人对事认识深邃,再说通过他也能表达高家的态度,说不定对许家放弃这门婚事也有帮助。
谭茵也开诚布公地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高家的想法,特别是彦雅的内心,她刚开始的期待,碧烟阁的死心,退婚后经历的流言蜚语,后来议婚的不顺,如今的进退不得。
杨澈沉吟片刻,“原来如此,刚开始是高家想要早点完婚,许家不愿意,以退为进逼高家退婚,如今是高家想彻底拗断,子斐却不愿意放了,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谭茵连忙点了点头,拿起茶壶给他倒茶。
“但我看你们姐妹三人现在把几件事情搅和在一起,我问你个问题,你们现在不愿意与许子斐继续婚约,到底是担心他动机不纯,娶你表姐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彦雅姑娘嫁过去,不得他喜爱,甚至要妻妾争宠,过不上好日子。还是说彦雅姑娘对子斐退婚不满,后来又遭了那么多罪,因此对他深恶痛绝,看到他就恶心,就是要一刀两断。”
谭茵愣住了,她们从来没想过这问题,半响说道:“这两者要分那么清楚干吗?反正彦雅现在就是不愿意与许临海结婚。”
“这事得分清楚,这很关键。”杨澈坚定道。
谭茵思索了好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退婚这事对彦雅打击很大,我感觉她刻意回避与许临海的任何事,许临海是好是坏她压根不关心,她只是不愿意和他有任何纠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压根不愿意揭开这伤疤。至于高家其他人比如舅舅们和大表哥,他们则是担心你说的前面这点,怕彦雅与许临海差距过大,怕他娶彦雅是别有用心,高家与许家比起来不过是小门小户,若是嫁过去,不得丈夫喜爱,又有宠妾在旁,娘家也没什么支撑,以后日子过得辛苦。”
杨澈叹了口气,世人爱慕荣华,但历朝历代从不缺乏放弃唾手可得富贵的明智之人。
“我不是当事之人,不知道子斐和彦雅姑娘怎么想的,但我想婚姻虽然要考虑的东西很多,比如出身背景,才识相貌,性格气质,但对某些人来说,若想姻缘和美,夫妻和睦,真正能相伴一生,根本还是要看缔结婚约的这两人是否真正相合。”
“真正相合?”谭茵不解道。难道出身背景、才识相貌、性格气质还不算真正的相合?要知道很多人婚姻不过就是出身背景差不多,门当户对而已,连才识相貌和性格气质都做不到相合。
“我有两点不明,第一,子斐少年成名,交游广阔,才学品貌都享有盛名,对他趋之若鹜的大家小姐、小家碧玉、青楼歌伎何其之多,论容貌论才华,估计不会比你表姐差。若说是为了维护许家重信守诺的好名声,许家与你高家之前已经开始退婚,满城皆知,如果再续婚姻,反而让人觉得他们出尔反尔。再说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你高家。还有,以子斐为人,他压根不屑于用这种方式来维护名誉,否则他之前就不会退婚了。”
“第二,你表姐对子斐如此排斥,按你刚才所说,她回避子斐的任何事,从去年退婚到今年已有一年时间,如果说她对子斐彻底放下,这种反应未免也大了些。”
他的话太冲击了,谭茵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许临海是因为爱慕彦雅才要求继续婚约。”她想起自己当初也有这种预感,去年大舅也曾经提过有这种可能性,但是家里都觉得不大可能。后来自己也偶尔会泛出这样的念头,但是每次泛出都会被压下去。
“这只是一种可能,也许还有别的可能,但这是最有可能性的推测,但说他为了沽名钓誉这并不成立。”
谭茵想了半天没说话,头脑还有点懵。
“怎么,子斐没有表露这层意思。”
想起他与彦雅在大慈恩寺的那次相遇,谭茵点了点头,“他在大慈恩寺与彦雅见过面,曾经向她表露过,但是彦雅和我们并不相信他。他们俩退婚后只见过一面,连话都没讲两句,这不可能。”
杨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只是这样分析,除非还有别的理由,你表姐或者高家身上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宝贝不成?”
谭茵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那只能往这方面想了。”
谭茵对这点虽然狐疑不解,搞不清楚许临海的真实意图,但是到底还是明白杨澈的意思,但对第二点则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刚才说的第二点,意思是彦雅并不是真的讨厌许临海?这不可能,她连提都不愿意提到他,坚持要求退婚。”谭茵下意识就否认道。
杨澈看她连忙否认的样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谭茵看他笑而不语的样子,心想这人到底见多识广,之前很多事搅和在一起,一笔糊涂账,今天被他这么一说,感觉清楚了好多。许临海的真实意图,他说的或许有一定道理,之前也没仔细想明白过。只是彦雅是怎么想的,他是个男人,怎么会懂姑娘家的心思,还是压根就没见过的姑娘,不过是乱猜罢了。
“这你可猜错了,彦雅是真的讨厌许临海,不愿意和许家有任何来往。”谭茵整理一下心绪,清了清喉咙,坚定道。
杨澈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样子,白皙的肌肤,乌黑的眼眸,鼻子上还有一颗小雀斑,或皱眉沉思,或激词争论,真是鲜活!想起她的拳拳爱姐之情,想起高家的爱女之心,心底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
“你说许临海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你刚才也说了那么多美人等着他去垂青,都对他俯首帖耳。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必又来翻高家这本老账。而且我听说,许临海小时还为此被嘲笑过,说他是卖身为婿报高家之恩,他可是视作奇耻大辱。”
“人是会变的,这不奇怪,这背后想必有你们不知道的渊源。”
彦雅面容姣好,为人俊秀,但若说特别出类拔萃,一下子就让许临海对她爱之若狂,死心塌地,谭茵想了想这画面,打了个寒颤,明显画风不对。
不管那么多了,谭茵摇了摇头,挥去那么多疑思,管他怎么想,彦雅的想法才最关键。
谭茵想起自己偶然碰到他们俩那次见面,虽略显拘谨却又坦诚包容。
顾之俊送给彦雅一只波斯猫,通体雪白,眼若星辰,很是傲娇美丽。
彦雅抱起猫,抚摸着那光滑油亮的皮毛,轻声道:“怎么想起送我波斯猫啊!”
顾之俊温柔地看着她道:“我看你不大说话,这猫性子活泼,你也好开心点。”
“我挺好的,没有不开心。”彦雅微笑道,思索片刻问道:“我曾经退婚过,一般人也不大与我说话,你知道这些事吗?”
“那不是你的过错,怎么反而怪到你的头上,我平生最恨这种不公之事。”顾之俊气愤道。
彦雅嗯了一声。
谭茵看到两人如此,高兴地走开了。
几位姑娘爱不释手,给波斯猫起个名儿叫“雪球”,到哪都带着它。有一日,谭茵经过彦雅的房门口,看彦雅在逗雪球玩,脸上是久违的笑容和轻松,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不管背后有什么故事,也不管许家怎么想的,高家这个亲是退定了。”谭茵坚定道。
杨澈沉吟片刻,说道:“子斐深谋远虑、心志坚定,他决定了的事情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达成,你们要三思而后行。”
难道杨澈知道高家的计划了吗?谭茵一惊,转念一想,是自己多虑了,这与眼前这人毫无关系,他怎么会知道。再说目前也没有任何风声漏出去,顾之俊这边虽然已经明确意思,但还没有下定,他本就与彦庭有旧,来往也很正常。难道是王明珠泄露出去?也不可能,她远道而来,目标未达成之前怎会提前泄露计划,听彦敏说她在两次宴会中碰到许临海,不知道进展如何。
“多谢提醒,我们省得,退婚之事虽说是必然之举,但高家也想尽量好聚好散,就像去年许高两家退婚一样。上京那么多美人,环肥燕瘦,才情容色,说不定状元郎看花了眼,主动来退婚呢!”谭茵开玩笑道。
既然高家去年配合许家退婚,今年若彦雅和许临海都各有所爱,高家坚持退婚,许家难道还不配合吗!
杨澈将装有坚果仁的盘子推到谭茵面前,谭茵看盛情难却,两人讲了这么多,也热络了不少,便吃了起来。
杨澈看她吃了一颗又一颗,微笑道:“你们对子斐了解不多,凡事多问问你表兄吧!”
谭茵知道他为自己好,重重点了点头,想到今日他和自己说的这些,虽然有些自己并不赞同,但是有些事情却似云开雾散一般,突然一句话冲出口,“我以后有事能找你说话吗!”
杨澈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说,然后笑容更深了,“当然可以,镇北侯的大门一直对你敞开。”
话说出口后,谭茵突然有点后悔,要是被拒绝那不是尴尬死了,听到他此刻的答复,心里很是欢喜,又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你,我知道你日理万机,不是重要事情不会来打扰你的。”
“无妨,只要我在上京,欢迎你随时过来。”
谭茵看他如此,知道他是在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连忙拍马屁道:“你刚才说很多人崇拜许临海,你不知道崇拜你的人才多呢,我彦敏表姐和她未婚夫婿都好崇拜你,你去年在杭州畅春园宴会时,彦敏后来知道你在场,懊悔不已,他们俩还曾想借着拜访王明珠的机会偷偷溜进去看你,来上京后还四处问人能不能见到你。”
杨澈笑出声来,“那你安排安排,我什么时候送过去给她见见。”
“真的吗?”谭茵喜出望外,双手撑桌,身体前倾看向他,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那可太好了,阿敏可要高兴坏了。”今日真是惊喜连连。
杨澈看着对面这双充满喜悦和信任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谭茵看出来时间已久,便告辞而去。
杨澈一个人坐着又喝了好一会儿茶,拿起桌上那块鱼戏荷叶玉佩仔细端详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