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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地方会被选做帝都,自然不是随便拍拍脑袋想的,除了风水好、位置显要易守难攻,并且利于扩张和发展以外,安全也是首要考虑的问题。
泰山宗的开山祖师不是草包,相反,他是得到道门尊崇的一位有道之士,当时对高祖刘志提出在临仙建都的建议时,其中有一项理由就是这里地处平坦,几百年来未曾有过洪涝,上千年未闻地动,此地宜城。
所以就算是泰山宗和元山宗的道首在这里,也不会认为当年张致虚的结论是错的,更别说是普通人了。
除非他凭着一国之君的身份,用极其强硬的手段逼迫人们提前预防地动,否则一旦没有发生地动,他很可能从此被当做疯子,更有可能就这么被臣民所抛弃。
在这一刻,刘凌不出意外的动摇了,心中疯狂的挣扎着。
也许只是巧合?也许就如同他所说,是有心人之人想趁着天象大变捣鬼?也许是吕鹏程的爪牙依旧藏在宫中,就等着为自己的主子报仇?
然而迄今为止,瑶姬所预言的每一件事都成了真,如果真有地动?
作为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一旦地动了,会有什么后果?
刘凌看了眼宫墙边不安走动的姚霁,心中做出了决定。
***
不光刘凌焦心于地动的问题,同样的问题,姚霁也在密切关注着。
地震对于古人来说,不仅仅是一场灾害,更是一种上天的预示,从周代开始,地震就有明确的象征。
“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天地间的阴阳之气,是有平衡有序的;如果乱了,阳气沉伏不能出来,阴气压迫着它使他不能上升,所以就会有地震。
这里的“阴气”、“阳气”,指的正是正气和邪气的较量。
正因为如此,在古时候,发生地震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并不能仅仅以灾害一笔带过,哪怕小到县里微微有点地动,也会记载在县志之上,上报到朝廷,更别说大的地动了。
刘未死前泰山地动,预示着储位空悬上天不满,这件事就明确记录在史书之中,成为后来数朝面对泰山震动乘机逼立太子的依据。
然而以现在的科学技术和人们的认知,并没有人能够把这些异常的情况和地动联系在一起,第一个撰写自然格物类书籍并且将动物的异常现象和地震联系起来的,是一百二十年后天师道一位很有名的洪姓道人,离现在的时代颇远。
可以预见的,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即将给这位年少的君主带来致命的打击,已经远远不是“罪己诏”能够解决得了的。
接下来的第二天,宫中依旧开始不停的出现怪事,蛇群成群冻死在砖石上已经是寻常,御兽苑豢养的几只防黄鼠狼的大白鹅居然飞上了树,成夜成夜的惊叫,宫中七十二处泉眼,有不少出现发浑或者冒泡的情况,让人不敢使用。
姚霁从乌鸦乱飞那刻起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刘凌,就是想知道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历史上对这位皇帝的评价很高,她想知道他是会像他的父亲那样,在长久的重担之下越见多疑和古怪,还是真的能做到“元平中兴”,让代国由盛转衰,力挽狂澜。
毕竟历史已经改变了,不是吗?
姚霁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位年少俊朗的帝王。
他是多么辛苦的走到这一步,刚刚登基为帝,意气风发,正准备进行改革,未来还会成长为代国有名的皇帝,就因为设备出现了故障……
恐怕等她的同事到了以后,整个世界都没有未来了。
“陛下,已经有大臣开始罢朝了。”
宣政殿中,薛棣匆匆忙忙捧着一叠奏折从外殿进来,一进门就凑到刘凌身边小声说道:“说是天地之间频生异象,是陛下身边出现奸人的缘故,希望陛下能够‘清君侧’。”
刘凌眉峰一挑,冷着脸道:“什么清君侧,无非是想要把庄骏和戴勇拽下来,好自己上去罢了。”
“话虽如此,陛下,如今人心惶惶,如果什么都不做,恐怕情况更糟。”
薛棣从外面来,又是天子近臣,很多人见到他都会有所回避,可饶是如此,还有许多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可见外面的情况糟糕到什么地步。
“朕心中有数。”
刘凌轻飘飘丢下一句话,让薛棣眉头皱的更紧。
然而君臣有别,薛棣叹了口气,只能什么都不说,默默将马上需要批复的折子呈到案上,眼睛从桌边一扫,心中更加了然。
以皇帝平日处理政事的速度,几个时辰过去却只动了这么一点,可见他心中有事分神,并不如表面上这么镇静。
只是因为宫中内外都有动乱的迹象,他才必须逼着自己如此冷静罢了。
都怪该死的日食!
“阿嚏!”
姚霁在一旁盘坐于地,突然鼻子一痒,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奇怪了,我又接触不到灰尘,更不会生病,为什么会打喷嚏?”
姚霁意外地揉了揉鼻子。
“不会再过几天,我突然会又饿又冷吧……”
薛棣知道皇帝心中烦闷,而天象之事事关重大,朝臣们纷纷递折子觐见,这位陛下却一个人都不宣,只有自己还能在宫中行走,已经是皇帝对他十分信任,他这时候再给皇帝压力,不符为臣之道。
可如果皇帝再不给出指示,自己每出去一次,就要被无数大臣团团围住问情况、递消息,更是头疼,此时只能眼巴巴等着皇帝批完折子,好给他个准确的答复。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皇帝不但没有搭理他,还让王宁将他送了出去,没有一会儿,薛棣看见宣政殿里的宫人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出来,显然皇帝将所有人都赶走了,一个都没有留下。
“王总管,这……”
薛棣吃了一惊。
“陛下身边无人伺候,这怎么行?”
王宁也是表情骇然,三两步奔到殿门前:“舞文、弄墨?燕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舞文和弄墨的表情都快要哭出来了。“陛下突然站起身,就跟魔怔了一样,叫我们全都出去。”
“殿中侍卫也一个不准留。”
燕六似乎没见过刘凌这么任性的样子,表情犹豫不安。
“陛下说他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不行,我得进去劝谏陛下,要是……”
薛棣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要是陛下承受不住压力,因为天象而否定自己,做出什么令人生憾之事,那就是他们这些人没有失察的罪过了!
“薛舍人,奴婢从小照顾陛下长大,陛下是什么性格奴婢最为清楚。他并不是会自暴自弃之人,如今让他们出去,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王宁却一把拉住薛棣,缓缓摇了摇头。
“陛下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可是……”
“薛舍人……”王宁见薛棣听不进去,一脸神秘地凑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道:“薛舍人,好让您知道,陛下身边有一群奇人异士,名曰‘九歌’,也许陛下是在见他们,不方便让人进去……”
薛棣看了王宁一眼,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但毕竟没有闯进去,只是缓缓走近了殿门边,屏住呼吸听着殿中的动静。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但凡殿中有一丝不对,他就要冲进去。
然而殿中极为安静,隐约可以听到皇帝自言自语之声,却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声音。
这样的情形让人心中更加不安,薛棣甚至已经毫无形象地趴伏在殿门上,在其他人惊恐不安的表情中,蹙着眉仔细倾听着。
刺探皇事,说大了说,连死罪都有可能。
也亏这位舍人兼御史是辅助刘凌有功的近臣,姑姑还是如今后宫理事的薛太妃,否则被谁抓住参一本,至少一个“失仪”之罪是跑不掉了。
细碎的声音极为模糊的在殿中轻轻响动,想要听全了却是不行。就在薛棣收回了耳朵已经放弃之时,却突然传来大步走动的声音。
薛棣赫然一惊,连忙后退几步,只是一个动作的时间,殿门就极为大力地被人从内拉开了。
刘凌的身影出现在殿门之前。
“陛下!”
“陛下!”
王宁和薛棣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只见得刘凌满脸潮红,身子也在微不可见地颤抖着,显然心情正陷入激动之中无法自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皇帝激动成这样?
王宁和薛棣面面相觑。
“来人。”
刘凌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中咬出来的一般用力。
“选禁卫军统领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