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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警局时已是午后。
离开前的手续没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在填完了一堆表格又被轮番问了好一阵子话后,他们才总算把我放出来。期间终于有机会见到那段被警务室监控器所拍到的录像,看完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虽然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在录像里的怪异行为,却始终没人提到过那些突然出现的老鼠,以及刘警员尸体被老鼠控制后的种种行为。
因为录像内容在刘警员突然倒地死去后,就终止了,将近一小时的内容是一片杂点,而对此,警方很自然地将原因归咎于设备出了故障。
是啊,除了故障之外的确是没别的因素可以解释了,而我总不可能跟他们说,不对,那恐怕是有一种特殊力量的左右所导致。
呵……这样的话,他们可真的是要直接把我送去精神病院了。
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去哪儿又能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等着最后剩下的那三四天从我眼前流逝过去罢了。在我狼吞虎咽吃下两碗馄饨,仍感到肚子有点饿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手腕上也出现了那些黑色疹子,数量多到我没法直视。
但不直视不意味着自己就能忽略掉它们,因为一旦感觉到它们的存在,那种疼痛和瘙痒感便开始如影随形,让我不得不经常找个隐蔽的地方隔着衣服用力挠上几把,由此拖拖拉拉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总算拦到辆出租,把我一路送到火车站。
可是到了火车站才意识到,这里地方小,所以不是每天都有经过罗庄的列车,最近的一班要到隔天晚上才有,这就意味着我仅剩的时间又要被浪费掉整整一天。
想到这一点,只觉得整个人糟糕透了,却没想到的是,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我为此神思恍惚,在车站里东游西荡的时候,我一直小心翼翼贴身佩戴着的腰包,在我毫不知情,毫无感觉的情形下,被人顺手牵羊了。
作为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并极为谨慎的人,很难得地没把这些东西分开放而是全部集中在腰包里,谁想就这么一次,把所有东西都给搞丢了。真不晓得是我当时注意力实在太不集中,还是那个小偷的技术太高明,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存款身份证以及绝大部分的现金全都不翼而飞时,险些在大庭广众之下当场哭出来。
只觉得这些天来一直苦撑着自己的意志力一下子被摧毁了,愣愣在车站外站了好半天,直到周围异样的目光纷沓而至,这才如行尸走肉般离开。
原是想着,先去找个电话做个挂失,然后再去警察局报个案。
但偏偏屋漏又逢连日雨。就在我刚刚远离车站没多久,一场大雨毫无预兆地宣泄了下来,从头到底把我淋了个稀里哗啦。
当时也懒得找地方避雨了,索性一路走一路淋着,就当免费洗个澡,洗洗我这一身的倒霉气。不过没多久就走不动了,又饿又累,全身又痛又痒,我难受得想一头往马路上冲去,让随便哪一辆经过的车把我撞死算了。
但最后还是选择停了下来,我想我真是挺没骨气的。
归根到底还是怕死。
这样一想,不由鼻子里再次一阵发酸。
终究是心绪难平,当然,也或许是受了周围太过安静的影响。
这地方人少车少房子少,所以四周除了雨声,便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呼吸声,这种特别嘈杂又特别安静的环境的确是让人特别容易变得脆弱,因而让我再次有了想要痛快哭一场的冲动,但却依旧没有哭出来,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哭给谁看。
目前的处境正是所谓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哭泣,只是白白浪费体内的水分而已,再说,怎么哭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又何必浪费力气……
正这么一边想,一边忍,一边失魂落魄地在别人家屋檐下傻站着时,忽然,仿佛窥知了我心里这些想法似的,一个披着雨衣刚好从我面前走过的女人突然停下脚步,扭头朝我咧开嘴发出咯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笑得好放肆,不由叫我一呆。
能如此毫无理由地对着陌生人突兀发出这么放肆笑声的,通常只有一类人,那就是精神有问题的人。所以我努力不去看她那张脸,一边朝后退了退,希望她笑过之后能安然离去。
谁知她非但没有走,反而一步上前,重新又朝我走近了过来。
我再退。
她再进。
再退。
再进。
如此反复两次之后,我被逼到了墙边,无路可退,迫使得我不得不朝她看了一眼。
但看不到她的脸。
低垂的帽檐和湿哒哒的头发将她大半张脸都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尖尖一道下巴,苍白,跟她身上那件颜色肮脏的雨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尽管如此,那一刻我仍能清楚感觉到她游移在我脸上的视线。她一边看着我,一边笑嘻嘻地咕哝着什么,随后伸出手朝我用力一指,有点亢奋地大笑起来:“有火有火!咯咯咯……她的眼睛里有火!咯咯咯……冷死啦!给我火给我火!”
说完笑完,头忽地一低,径自便朝着我身上猛撞了过来。
如此突兀的举动,直把我看得一下子给惊呆在了当场。
所以哪儿还来得及躲,只一动不动站着,下意识伸出手去挡了挡。
却不料根本就挡不住。
眼睁睁看着她的头一下子穿过了我的掌心,紧跟着又穿过了我的身体,那瞬间我胸口像被块冰扎过一样,透心一阵刺骨的冷。
待到回过神,那女人早已不见踪影。
就在穿透我身体的一刹她消失不见了,昏沉的雨雾里只留有她古怪而尖锐的笑声从我耳边忽闪而过,带着道似有若无的腥臭,很快被游走而过的风吹散不见。
那之后,又过了好一阵子,直至确认那女人真的是不见了,我才长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
原来是见鬼了……
自从碰到阎王井那件事后,似乎我是越来越容易见到鬼,不知是否跟我越来越接近死亡有关。
但虽然刚才那个女鬼看上去危害性并不大,不过这么僻静的地方以及阴湿的气候,显然不适合我继续在此久留。当下匆匆朝两边看了看,在心里盘算了一阵后,我决定还是往火车站方向走回去,毕竟那里人多,阳气也应该比较足。
正当我转身欲要往那个方向走去,冷不防竟再次看到一道穿着雨披的身影。
黑漆漆地站在雨雾里,同周围的雨丝和逐渐黯淡下来的光线几乎混为一体。
但手里那支冰淇淋的色彩却是鲜明的。
鲜明的白色与红色,令这身影看起来更为诡异。
“你看起来很饿。”然后用这枚冰淇淋朝我指了指,他问我。
熟悉的话音让我不由一愣。
纵使疲劳和情绪的极度低落让我耳朵有点嗡嗡作响,但不妨碍我立即辨认出来,他竟是冥公子那个骷髅人……
无论怎么样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但他这么会在这里……难道在警察局里把那些老鼠吓得四下逃散的冥公子真的是他?可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不是说好分道扬镳的么?还是凑巧刚好经过?
诸多问题,却一时什么也问不出口,便只能顺着他的问题答了声:“……还行。”
“饿的话就该吃人吃的东西,而不是妖怪吃的东西。”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问问你自个儿的身体,不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我感到右眼一阵剧痛,紧跟着全身就像被扔进了冰窖一样冻得没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并且开始迅速僵硬发麻。
“骷……骷髅人……”意识到即将连舌头的知觉也很快就要失去,我赶紧朝他大叫了一声。
见状他朝我走了过来。
慢腾腾的,边走边还似有不舍地朝着手里的冰淇淋看了一眼。
然后在我面前站定,看了看我的眼睛。
“不单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还收了不该收的妖孽在身体里,真所谓不作死,便不会死。”
说完,一把将冰淇淋塞进了我已经完全被冻麻了的嘴里,再轻轻朝外一扯,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便紧随而出,粘在那道冰淇淋汁水流动而出的轨迹上,被他轻轻巧巧从我嘴里给扯了出来。
出来后它一点一点变成了一个人形的样子。
赫然就是刚才那个对我大笑,又冲向我身体然后消失不见的女人。
此时它一半人的模样,一般像条蛇,在半空里扭动着,试图挣扎,却怎奈无论怎么用力,始终无法脱离那支小小的冰淇淋。
‘唉……’就在这时我听见自己脑子里响起低低一声叹气。
是那个自从我被带离了警务室接受审问后,就许久再没有出过任何声音的寄生者。
长久沉默之后,他在此时又再度开了口,并且控制了我的身体,迫使我伸手将那团人不人,蛇不蛇的东西给抓到了手里。
随后再次叹了口气,他以一种无限怜悯的口吻对我道:‘我有没有听错,你居然在向他求救。你晓得他是什么东西吗,北棠?’
‘他是一只被阎王井压了千年的厉鬼。’
‘千年前,人们将阎王井做成一座风水大墓,就是为了在万般无奈之下利用那道天然而成的积阴地困住他无比强大的戾气。如今,你错手将他释放出来倒也罢了,怎的竟然还将他当做亲人一般求助来了?嘿……这倒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