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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玄风神色严峻地望着许海风,骤然厉声喝道:“你,还想为他们卖命么?”
许海风紧闭着的双目微微一颤,并不答话。
看着他毫无表情的面孔,方令德等人无不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此时此刻,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许海风。
这位不是宗师,却拥有宗师级数独有灵觉的年轻将领此刻已经成了他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虽然这根稻草此刻看上去并不牢靠。
刘政启的手心满是汗水,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那么的一天,他的性命就在许海风的一念之间。
虽然仅是短短的片刻功夫,却仿佛是过了千万年之久。
许海风的一双星目终于在众人翘首以待的眼光中睁开了。
他抬头看了眼刘政启,看了眼方令德,看了眼方向鸣,终于转过身子,看向那位身着白衣素袍的年迈老人。
程玄风心生感应,浓眉紧皱,说道:“你如此坚持,可知后果如何么?”
“唯死而已。”许海风微微一笑,如同寒冬之际的那一缕阳光,让人心生暖意。
“你不后悔?”
“义之所在,虽死无悔。”
“唉……”程玄风发出了一声无奈之极的哀声长叹,不再搭话。
“虽然如此,但你也不应引匈奴人入境,残杀我汉人同胞。”张子华豁然叫道。
程玄风冷笑一声,道:“竖子无知,北方长年与草原各族交往,血统早已杂乱,莫说方、唐、苏三家,就算皇室血脉亦不免染有匈奴人的血液。汉人……真正的汉人,在南方。”
张子华正待争辩,突听许海风轻声道:“且住。”
他转头望去,只见许海风缓步上前,撩起衣袍,面对刘政启重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高声道:“太子殿下请速离去。”
刘政启正要说话,却觉手腕一紧,已被张子华牢牢拉住。
“走……”他轻喝一声,扯着刘政启就往皇宫之外而去。
看着这位堪称良师益友的贴心谋士,那只空洞洞地飘荡在半空中的半截衣袖,刘政启竟然兴不起抵抗之心,就这样被他拉走。
眼看就要走出皇宫,耳中传来许海风的朗朗之声:“若是许某有命而返,今日之后,将与刘家再无瓜葛。”
他的脚步微微停顿,然而张子华手上发力,再度将他快速拉离此地。
“二叔,大哥,你们也走。”许海风的眼光落到方令德叔侄身上,沉声道。
方向鸣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笑道:“二叔,您护着太子殿下走吧。”
方令德哈哈一笑,道:“什么话啊,向鸣,你还年轻,不需要为当初的事而付出代价,由二叔这把老骨头留下就成了。”
许海风眉头一蹙,道:“二叔,大哥,此事与你们无关,能够挑战程前辈,是我攀升武道巅峰的一次难得机会,你们走吧。”
程玄风突然失笑道:“二位还是快些离去吧。”
方向鸣转头向他怒目而视。
程玄风微笑着道:“许小友为了你们二人,宁愿与老夫为敌。你们功夫不够,留在这里碍手碍脚,他为了照顾你们,只怕连最后一点的生机都要由此丧失了。”
方向鸣牙关紧咬,他知道程玄风的话并没有丝毫夸大之处,在他们这个级数交手的时候,并不是人数越多越好,如果修为不够,那么就只能成为累赘。
他不甘心,虽然他所面对的是程玄风这位中原大地之上有数的卓越人物。在这位老人踏足宗师而名震天下,在这位老人策马扬鞭,叱咤沙场之际,他甚至于尚未出生。
但是,他就是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他的双手不住颤抖,唇瓣之间已有一丝鲜血蜿蜒而下。
突然,一双大手从背后搭在了他的胳膊之上,许海风坚定而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哥,放心去吧,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方向鸣脸颊抖动数下,突地转身对许海风道:“我在西门等你,兄弟,我们不见不散。”
说罢,他拉着方令德大步而去,只是看他那坚定不移的步伐,许海风心中一阵明悟,知道如果他今日不能逃出生天,那么方向鸣也就绝对不会独回卧龙城。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逝在大门之后,许海风深吸了一口气,此时,他的身上所背负着的并不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性命,还有方向鸣,那个热血汉子的命,也一样地悬在他的身上。
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许海风缓慢地褪下剑鞘,不破神剑,这把出自于数百年前的一代宗师级铸剑大师所遗留的绝代名剑,再度重见天日。
他举剑平胸,说道:“前辈,请……”
在那一瞬间,他已经踏入了天人合一之境。
城西,一处装饰的金壁辉煌的酒店,有一位大官人包下了整个二楼客房,那里下榻着数十位一言不发,满面冰冷的黑衣汉子。
凡是通过这个楼层的小儿哥,都不自由主地心跳加快,变得神经兮兮。
李明堂盘膝而坐,任由城中喊杀震天,他却是充耳不闻。
突然,他双目睁开,脸上微微变色,身形一动,已然消失在床铺之上。
他的房间之内,那扇原本紧闭的窗户无风自动地打开了,倚靠在屋角的一条被层层厚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品已然消失不见。
住在他隔壁的猴孩茫然地从被窝中伸出了脑袋,扰了扰头皮,一颗灵活的脑袋瓜子转动了一下,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然而,他左看右瞧,始终没有任何发现,斜着脑袋想了片刻,又重新缩了回去。
最右侧的窗户被人推开,哲别的目光追随着李明堂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他的眉头一点一点地紧锁了起来。
许海风的精神以他本人为中心,向四处蔓延开来,一路上,他不断地感受到了无数的生命波动。那些细微弱小的存在也许就是一棵小草,也许就是一只毛虫,然而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无论是强大还是孱弱,只要它们存在,只要它们生生不息,许海风就能清晰地感触到。
体内的异血再度开始久违了的加速,一股股无有穷尽的莫名力量通过静心诀转化为真气。他的精神不断攀升,他的功力不断增强,已经超越了他今日以前所能达到的任何顶点了。
唯有在生死关头才能激发人的自身潜力,也唯有坚忍不拔之士,才能一次次地通过生死历练攀上更加险峻陡峭的高峰。
正如那雏嫩的树苗想要成长为参天大树,正如那孱弱的幼狮想要成长为百兽之王,他们必须在自然界历尽艰辛,只有履险蹈危,方能出人头地,方能傲啸山林。
此时的许海风,他的身上所背负着的有方向鸣的性命,有家中众女的牵挂,有黑旗军一万士卒的前途,有方令天临别之时所托付的那句——汉人的地盘唯有汉人做主。
责任就是压力,压力既是动力。
此时此刻,他已后退无路,所能依仗的也唯有自己。
在这一刻,他顺利地突破了一年以来一直徘徊不前的第七层静心诀。
他成功地攀升到了第八层境界,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宗师级绝顶高手。
他一声长啸,声动九天。
我自横刀向天啸,唯有男儿当之强。
皇宫内院,汉贤帝疲倦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摇摇昏沉沉的脑袋,面向跌跌撞撞地走来的阿富问道:“火油已然备好了么?”
“回皇上,已然全部办妥。”阿富蜷伏在地,恭敬地回答道。
“后宫的嫔妃们呢?”
“奴才自作主张,已经将她们都接到养心殿去了。”
“一个不漏么?”
“是……回皇上,所有嫔妃一个不漏。”
汉贤帝转过了头来,露出了一丝微笑,道:“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意啊。”
阿富以头伏地,道:“奴才能够服侍皇上,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如果……如果真有来世,奴才定然再度服侍皇上,那时候,还请您不要舍弃了奴才。”
汉贤帝重重地点头,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他这一生中也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溜须拍马,谗谄阿谀之言。
这番话若是放在平日,也不过如此,不会入他之耳。但是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却让他感动莫名。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那一片水雾迷糊了他的视线。
几道脚步之声陆续传入房中,阿富惊讶的声音豁然响起,显然来人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汉贤帝抹去了眼中的那片不争气的水渍,转头望去。虽然是这个时候,他还是有着一丝好奇,想要看看让已铭死志的阿富为之惊讶的又是何许人也。
“你……你们……”
汉贤帝从龙椅上一跃而起,大声地问道。
他们正是当今三大世家的三位当家主,当朝的三位尚书大人。
“拜见皇上……”
他们三人整齐划一的行了君臣之礼。
汉贤帝上前,亲手将他们一个个的搀起。
“臣等生恐皇上寂寞,是以相约而来,陪伴皇上。”唐宗翰笑呵呵的说道。
汉贤帝拍着他的手,心情激荡,然而一代至尊,自有其过人之处,片刻之后,便已镇静下来。他看着三人,大笑道:“朕错了。”
方令天讶然问道:“皇上,什么错了?”
汉贤帝拈须长笑,道:“朕说错了,朕这一生最为得意之事并非在临安城前全歼恺撒人,而是……”
他的眼光在这三位老臣和老太监阿富的脸上一一扫过。
“而是……有了你们这几位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