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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这么说的?”温郡王太妃听完青云平郡王府一行的报告后,问了这么一句话。
青云点点头:“我细细观察过这位三伯娘,她目光清明,眼神儿也正,教养的孩子无论嫡庶,都是有礼有节的,行动举止叫人挑不出错来,可见是个正派人。其实她亲生的小儿子才六岁,还有个四岁的庶子,未必不能过继,但她一来是舍不得,二来也是承前头那位平郡王妃的情,因此一力向我推荐小九。我想,前头那位平郡王妃明明有不讨人喜欢的名声,却能得妯娌这般推崇,可见是个难得的。再说,小九也确实挺聪明的,就是瘦了些。”
温郡王太妃低头想了想:“我从前在京里时,只见过前头两位平郡王妃,这第三位平郡王妃,我却从未见过,但她娘家是德安一带的诗书名门,教养的女儿素来有贤名,人品应该是信得过的。我只担心她性情不好,才会惹得平郡王母子厌烦。你今日也见过平郡王太妃了,知道她的为人,就当明白她不是轻易与媳妇闹不和的人,会惹得她厌烦,必有缘故。”
青云大为赞同:“这倒是真的,平郡王太妃总是乐呵呵的,看着也很慈爱,不过我瞧她老人家似乎特喜欢别人奉承她儿孙满堂,福寿双全,小九的母亲既然力主分家,把王府旁支分了出去,虽然都住在附近,却比不得从前在一个宅子里来往方便了,儿孙们不能全在跟前侍奉,平郡王太妃才会有怨言吧?我听那位三伯娘的意思,似乎被分出去的旁支,原也是怨声载道的,直到小九的母亲去世后,平郡王又迎娶了新人,这新王妃待分家更刻薄些,才想起旧人的好来,如今都有些后悔。”
温郡王太妃冷笑着摇了摇头:“住在王府里,就是王府的爷和奶奶、姑娘,分家出去了,便是寻常宗室,银钱上也不能从王府公账上走了,自然要有怨言的。但这位三太太的话也有道理,平郡王府从前就是有名的挤,除了嫡长子嫡长孙可以有单独的院子,别的男孩儿都是嫡出两人一个院子,庶出就三四人住一个院子;女孩儿们更不必说了,嫡出的还能和丫头们分住三间屋子,庶出的就只有一间了;未满三岁的,索性只分了男女,都分别挤在一个大屋子里起居,由专门的奶娘婆子照应。京里谁家宗室会象他们家这样?”
除了房屋不够住外,平郡王府还有收入支出上的问题。平郡王没在朝廷上领差事,只在宗人府兼了个闲差,一年下来的俸禄,加上郡王禄米,以及田庄上的出产,也不过是七、八千两银子的收入,还不如青云呢。
郡王府的属官自有朝廷养着,无须平郡王操心,可郡王仪仗车马却要他自己出钱,他又前后娶了四个正妃,两个侧妃,纳进妾室若干,婚礼、丧礼都要花钱,儿女众多,娶媳妇嫁女儿,花费就更不用说了,那大宅子的日常维修,还有年节时的礼尚往来,年头到年尾,那几千两银子根本就不够用!早就寅吃卯粮,出大亏空了!
这些年他能支撑下来,一是因为娶的几个老婆都有嫁妆可帮着贴补,二是因为他郡王名头在那里,欠了人的钱,人家也不敢下狠手去收,再有一点,则是平郡王的兄弟里头,有两位极能干的,一个三爷在朝廷里做光禄寺少卿,油水很足,另一个五爷颇懂得经营之道,利用老婆的陪嫁为掩护开店做买卖,一年就有几千两入袋。平郡王府各房共居时期,讲究的是和居共财,这两位得的银钱,自然要归入公账的,可说是大大缓解了王府的亏空。
然而,这两位爷虽有这么大的本事,他们的妻子儿女在郡王府内,待遇却与其他堂兄弟姐妹是一样的,而且老太妃心疼儿孙们,向来“不偏不倚”,若有哪个孙子得了好东西,别的孙子也要有,若是哪个孙女儿做了新衣裳,别的孙女儿也要添。发展到后来,若是哪个孙子娶了好媳妇,那别的孙子娶的媳妇也不能比这个差了;若哪个孙女儿嫁了好人家,别的孙女就不能输给她!可这种事哪里是能强求的?若有哪家做不到,那索性大家都得不了好!连坏了几门好亲事后,老太妃才觉得不对,稍微消停了些,但各房都已有了怨言。当年小九的母亲会决心说服丈夫分家,也是看出各房之间的怨气日渐积累,已经到了要结仇的地步。
平郡王府分家之后,有财路的那两房人既有大宅住着,手头又宽裕,日子是越过越好,但其他没什么财路的房头,就只能靠着分家时得的田产、房产度日,过得自然远远不如在王府里时舒服,便又开始埋怨小九的母亲要分家,常常跑回王府来向老太妃哭穷。小九的母亲只得每逢年节都送一笔钱粮贴补各分家,但也没挽回多少人心,她后来会难产,未必没有心灰意冷之故。但现在新进门的这位平郡王妃,却比她还要更精明些,不但在府里尽可能节约支出,只有老太妃院子的用度不减反增,连本来规定了年节时要送到各分家的东西都扣了八成去,若不是怕老太妃那儿无法交差,兴许就全扣了。但她娘家有些势力,又能讨老太妃欢喜,还会做表面功夫,其他分家也没法说什么,心里都暗暗地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前头那位继续活着呢!
青云对平郡王府的内情知道得不太清楚,听完温郡王太妃的话,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得叹息着摇头:“我看平郡王太妃,只觉得是位慈祥乐观的老太太,没想到实情会是如此……”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位老太妃的做法,平郡王府的人也许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既然如此,青云就更觉得小九是个好人选了:“虽说他祖母和生父俱在,又有一大堆兄弟姐妹,但平郡王并不把他放在心上,平郡王太妃也顾不了他,平郡王妃恐怕还巴不得没有他呢,其他的兄弟姐妹们……我看也和他不亲近,也就是三房那边,跟他关系还密切一点。我觉得,他如今年纪还小呢,慢慢教养着,他一定会更加亲近我们这边的。三房那里,若是能成为他的臂膀就再好不过了,将来他长大了,也不至于太过孤独。”
温郡王太妃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大同意,她宁可将来的嗣孙六亲不近,那样才会一心一意地为温郡王一脉继后香灯。不过青云的话也有些道理,若是嗣孙将来要入朝,总要有几个帮手,温郡王府的人脉早散了十来年,现在能拣回来的没几家了,若是平郡王府旁支的三房真能成为嗣孙的助力,也是他的造化。
犹豫了一会儿,她才道:“那就先记下这个小九吧,日后找机会,你与我再一道看看他,若是真的好,再跟平郡王府商量。”
青云劝她:“若是要过继,最好别拖太久。一来咱们家要过继嗣子的事,不少人都知道,若是传出风声,有贪心不足的人要对小九不利,那就不好了。再来,小九还未起大名,听说平郡王要等他满周岁再取,他是腊月的生日,祖母若有心过继,何不把这件事揽过来?将来叫孙子的名字时,也更称心如意些。”
温郡王太妃还真有几分意动,微笑道:“行,我心里有数了。”
青云又陪她说了几句家常,便告退回了院子。杏儿迎出门来扶她,她摆摆手,问:“可把菡萏安置好了?”杏儿忙道:“是,就安置在东厢房,菡萏姐姐很满意。”青云点点头,进了房间,便开始洗漱更衣。
待洗过热水澡,她觉得浑身都象散了架似的,心想这出门应酬吃吃喝喝的事,居然也如此累人,日后还是少去做的好,有时间她还不如多陪陪家人呢。
这时菡萏过来了,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笑吟吟地向她行礼问好:“县主还未歇息呢?今儿可是累着了?”
青云忙笑着请她坐下:“累是有点累,也难为那些贵夫人娇小姐们,怎么会如此热衷于这样的宴会。我听然姐儿她们商量着,明儿还要到另一家去开茶会呢,还邀了我去,我推说没问过祖母不敢擅专,才得以脱身。”
菡萏笑道:“贵人们每日深宅大院里住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出门参加宴席,或是开茶会,或是到寺院礼佛,就跟玩儿似的,不但新鲜,还能透透气,自然是喜欢的。县主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不敢拘着您,怎能与她们一样?”
青云笑了:“这倒也是,我要感谢我有一对开明的父母,有个纵容我胡闹的哥哥,还有个可爱别扭但处处维护我的弟弟,我原比姐妹们更幸运。”
这种话也只有她说得,菡萏是不敢接话岔的,忙提起了自己的来意:“有件事想求县主帮忙。奴婢小时候初进宫时,曾多得一位姑姑照应,从她那里学了不少规矩本事,也免去了几次灾祸。前些时候,太后说,想要放一批年纪大的宫人出去,只是还未定下日子。这位姑姑也在被放的人里,但……她父母都已亡故了,家里只有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兄弟,素来与她不睦,又都是游手好闲的,回去了,只怕她多年的积蓄不保不说,还要受罪,因此想求个恩典,若能不出宫,自然最好,若不然,要是能寻个稳妥的去处,就再好不过了。奴婢想起县主曾说,想要聘几个针线好的绣娘,恰巧这位姑姑就是针工局出来的,不知县主庄上可还有缺?”
青云忙道:“我那儿哪有什么缺不缺的?既然是这样,你就叫她到我那儿来吧,虽没有高薪,也不如那些王府什么的体面,但温饱却不用愁,我对手下的人一向大方,你是知道的。”
菡萏欢喜地起身下拜:“多谢县主!”
青云忙扶她起来,笑道:“你为这位姑姑如此用心,可见是个知恩图报的,她既然得你这般敬重,想必人品也信得过。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菡萏羞涩地笑笑,又重了回去。
青云想了想:“母后要放宫人出宫,我怎么没听说?我记得那年父皇驾崩,就已经放过一批了,足有三四百人呢,宫里如今应该只剩下五六百宫人了吧?虽然要侍候的人本来就不多,可前儿母后才说过,两三年后皇帝就要立后纳妃了,担心宫里人手会不足,怎的又有了放人的念头?这本是善事,可若放了以后又再选新人,就没必要了。”
现在宫里侍候的人,已经是经过重重筛选才留下来的了,那年借着国丧,不但将身份可疑有可能是藩王安插的探子的宫女太监放了一批出去,也放了许多年岁大的,甚至连卢太嫔宫里的人,也放了大半,剩下的,忠诚度方面都比较靠得住,而且基本上是年富力强又有技术之人,事隔才三年,何必又要再放?放人无所谓,可要是招新却把不可靠的人招进来,那就太折腾了。
菡萏答道:“太后本来没有放人的念头,原是那日几位勋贵家的夫人进宫请安,无意中说起的。皇上用不了两年就要亲政了,总要有施恩天下之举,才好弘扬皇上的仁德,本来开恩科已经够了,但若能再放一批宫人出去,仕林中人必定会齐声颂扬的。太后觉得有理,就发话下去了。当时县主还在城外,因此不知道。”
青云皱了皱眉头,打算回宫后找太后问问清楚,既然要放人,这放什么人也要审查过才好,别搞什么一刀切,免得好事成了坏事,又或是被有心人钻空子。
别的不说,现在的宫人,对皇宫里的内情还是知道不少的,可别是有人想要探听大内的机密,又或是大内有人想传信到外头吧?
青云暂时只想到这两点,但反常即妖,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从不敢大意,哪怕最后证明只是白操心,也好过被人钻了空子。
菡萏心愿得偿,见青云脸上露出倦色来,也不敢再打搅,很快就告退了。她明儿一早还要回宫复命呢,若不是离开平郡王府时,已过了宫门下钥的时间,她也不敢在外过夜。
一夜无事,青云第二天早起,先打发人送了菡萏回宫,便梳洗了,准备去陪温郡王太妃用早饭,忽然见杏儿白着脸从外头进来,凑到她耳边道:“外院护卫传来消息,牛掌柜那边有急信传来,说是昨儿半夜里,齐王府忽然死了几个人,天刚亮时城门一开,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用马车拉出城去了,齐王府的管事还一大早就去了官府报案,说要追捕几个逃奴!”她声音又再压低了些,“牛掌柜说,其中有一个逃奴,就是清江王吩咐了要盯紧的那一个内侍!”
青云猛地睁大了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