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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莺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身绿色的衣裙,绰约多姿,沉鱼落雁,面目如盈盈秋水,就是徐莺在她面前,都有些自惭形秽。
徐莺想起了她的名字,雪仙,果然是如同天仙一般。
她跪在她的面前,姿态优美,看着竟没有一点跪人时的卑微,袅袅而拜,动作好看得如同一幅漂亮的话。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带点江南的侬侬之音,令人一听便觉得身子要软上三分。
一双盈盈剪瞳望着徐莺,开口道:“……求娘娘怜惜奴,赏奴一个出路,让奴做个丫鬟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都言娘娘是如菩萨一般和善的人,求娘娘怜惜奴。”说着又身姿优美的磕下头去。
徐莺在心里吐槽道,哪里有比主子还漂亮的丫鬟。还有她才来多久啊,就能传出她和菩萨一样和善了,好大的一顶高帽啊。那她不答应,岂不是就不和善了。
徐莺问她道:“可是府里有人委屈了你?”
雪仙道:“不曾。”
徐莺道:“既如此,姑娘有吃有喝有住,自是清闲自在,何必要委身为丫鬟,干些粗鄙的活。姑娘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我可舍不得将姑娘当丫鬟使唤,万一糟蹋了姑娘的美貌,那真就是暴殄天物了。”
雪仙望着徐莺道:“奴本是贱卑之身,在府中虽无人作践使役,但无主之奴便如无根的浮萍,哪及得上在娘娘身边当个被使唤的人。娘娘心善,求娘娘怜惜奴。”
徐莺道:“我身边不缺人伺候,姑娘还是回去吧。姑娘沉鱼落雁之貌,定能另寻他枝的。”
雪仙突然道:“娘娘可是嫌弃奴长得太过美貌,那奴自毁容貌,娘娘可愿收留奴。”说着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往脸上划下去。
徐莺急忙上前夺下她手上的簪子,怒斥道:“姑娘这是做什么,是想要自残以诬陷娘娘不成。”
若今日这个雪仙真的划伤自己的脸从这里走出去,别人不会以为是她自己作的,只会说是娘娘嫉妒人家的美貌故意毁了人家的脸,娘娘狠毒的名声怕也就传出去了。
雪仙道:“奴不敢,奴只是想娘娘收留了奴,让奴不做那无根的浮萍。”
徐莺也生起气来,这是要强迫她留下她不成。她板起脸,怒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姑娘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不怕生养姑娘的父母心寒?何况我已和姑娘说过,我身边不缺少人伺候,姑娘这般,可不就是逼迫于我。”
徐莺继续道:“姑娘这般烈性子的人,我更不敢留了。他日姑娘有个不如意便用自残相逼迫,我还怕损了自己的名声呢。”说完吩咐梨香道:“将这位雪仙姑娘送出去,从哪来的送回哪里去。”
梨香道是,接着走到雪仙面前,对她作了个请了姿势。
那位雪仙姑娘张嘴还想说什么,徐莺这时摸着自己的肚子道:“真是气得肚子都疼了。”
红玉连忙问徐莺道:“娘娘,您没事吧,可别伤了您肚子里的小殿下。”
雪仙这才闭上嘴,不敢再说什么,跟着梨香出去了。
等梨香回来,徐莺问她道:“这总兵府养着有多少这样的舞姬?”要是每天都有这么一个舞姬来她这里演这一出,她可受不了。
梨香跟她道:“奴婢刚刚去打听过了,这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人,且这些舞姬的颜色,个个都是只有比刚刚这位雪仙姑娘更好的。”
也就是说这总兵府的后院,还藏着一堆的天仙。徐莺吐槽道,美人窟,英雄冢,难怪当初的广西总兵会上当受骗而战死,天天混在这美人窟里,只怕被掏空的不止是身体,连脑子也被掏空了。
梨香又道:“我看这些舞姬想来娘娘身边,只怕是另有所图,娘娘可不能不防。”
徐莺自然也清楚,漂亮的女人都容易心大,且她长得肌白肤嫩,十指芊芊,哪里是当丫鬟的料。只怕还是想通过她,以后能有机会见到太子。如今太子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而她长得都不如她们漂亮,这万一让太子看上眼,可不就是一飞冲天。
只是她们也将她看得太傻了,难道她会蠢得在自己身边放个比自己还漂亮的丫鬟,还是说她只是想先探一探她的虚实。
徐莺摇了摇头,她赶了一天的路,到底有些劳累,加上怀孕的人本来就容易疲倦,如今只觉得困顿得很,也便没有再往下想,由梨香等人伺候着休息去了。
而另一边,雪仙回了她所居的院子之后,她的那些姐姐妹妹们俱都迎了上来,围着她问道:“如何,那位徐娘娘可答应了?”
她们这些人,当年在沐总兵在时,他是个贪好享受好美色的性子,她们这些年轻貌美的舞姬自然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偶尔给总兵大人唱唱曲跳跳舞,或在床上将他伺候好了,虽无名无分,但日子也过得着实滋润。
后来总兵府被占,她们吓得战战兢兢,但那些安南夷人见她们颜色好,也没杀她们。只是那些安南夷人折腾人的手段,实在令人心生恐怖。好不容易等大齐的军队将夷人赶跑了,但这总兵府没了主人,她们便也成了无根的浮萍。无人依靠和依仗,说不好哪天就被人提脚卖了。也因此,她们自然想要替自己打算,找个高枝来靠。
后来她们听说带领大军赶跑夷人的就是堂堂的太子殿下,她们自然起了心思。只是没想到的是,太子赶跑了夷人之后,却是连总兵府都未进过,让她们空有一身勾引男人的手段,却没处使。
直到听到徐莺要来这里安胎,她们这才觉得找到了机会。太子的宠妾都来了,太子还会远吗?
雪仙摇了摇头,道:“我看那位徐娘娘倒像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众人皆有些失望,但其中有一人却安慰她们道:“大家也用不着丧气,我们原就没想过那位娘娘的路子能这么容易走通。听说太子殿下十分宠爱这位娘娘,她住在这里,殿下总有来探望她的一天。雪仙,从今日开始,你就天天去她院子跪去,将她刻薄的名声传出来。等殿下来这里时,我们再另外闹出一二件事来,事关这位娘娘,太子总会过问一二,这免不了就要传我们去问明真相。
只要有机会见到殿下,就是大家的机会,但能不能抓住这机会,得到殿下的青眼,就各凭本事了。但我话说在前头,以后无论是哪位姐妹得了殿下的青眼飞了枝头,以后可得拉拔其他的姐妹。”
其他众人自然纷纷说是“一定一定”。
说着众人又围着,纭纭讨论起这下一步的策略来。而这之中,唯有站在最外层的一个穿白色衣裳的女子,虽是站在她们之间,但却对她们的计划并不显得热络,也不说话参与讨论,只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站于她前面的一个女子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突然问道:“柔然,你是我们之中颜色最好的,平时也最聪明伶俐,你也一起出出主意。”
这位叫柔然的姑娘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浅笑道:“姐姐们的计划已经十分完美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实则她心里实在嫌弃这些人想的是个蠢办法,这时候太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她们就过早在那位娘娘面前暴露了心思。只怕在她们见到太子之前,那位娘娘就出手将她们灭掉了。
柔然想,这样也好,她们不犯蠢,怎么能显示得出自己的特殊来。
而自这日之后,那位雪仙姑娘果然天天跑到徐莺院子里,请求徐莺收留她做个丫鬟。且赶都赶不走,令人不胜其烦。
且她这样天天在她院子跪着,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她怎么她了。且这位雪仙姑娘也不知道在外面还干了什么动作,这几天连送饭的丫鬟看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敬畏,好似她会吃人一样。
梨香也是有些生气,跟徐莺道:“她们那些人,都是一些残花败柳之身水性杨花之辈,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出身。更可气的是,竟然还敢在外面污蔑娘娘的名声,实在可恨得很。”
徐莺心道,她们还真不在意什么出身。只要太子能看得上眼,管她是生在凤凰窝还是麻雀窝,都能便凤凰。皇家的后院,是最不看重出身的地方。前朝有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被皇帝看中最后还入了宫当了皇后呢。且不仅当了皇后,生了个儿子最后还当了皇帝。只不过,她那个儿子是个亡国之君,而她后来也死在了乱世里。
梨香虽然瞧不上那些人,但也不无担忧,跟徐莺道:“娘娘,这些人留在府中,实在是个隐患。万一殿下……”她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徐莺却知道她的担忧。
不说梨香,就是徐莺自己也有些担心。不是她不相信太子,而是这时候的男人根本没有守身如玉,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的概念。太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她现在怀着孕不能伺候,太子身边又没有其他的妻妾,他身体旷得久了,万一看到那些个个貌如天仙的舞姬,难保不收用一两个。
梨香接着道:“娘娘,不如我们将这些舞姬都发卖了吧,一来省得她们天天来碍娘娘的眼,二来也省得她们以后找机会接近殿下。”
徐莺有些犹豫道:“这不大好吧。”
也不怪徐莺有些犹豫,主要是她从不曾将总兵府当成自己的地方,总觉得自己在这里只是客居,哪有一个客人住在人家的地方,却将人家府上的人给发卖了的,虽然现在这座府上暂时没有主人。
何况徐莺始终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里,下人不听话就直接发卖的方式。这总让她有一种贩卖人口的罪恶感。
梨香劝她道:“有何不行,如今总兵府娘娘最大,发卖几个舞姬,还有谁敢说什么不成。”
红玉在旁边插话道:“这娘娘一来就发卖府里的舞姬,说出去还道娘娘跟几个舞姬计较,没得降低了格调。我这里有个法子,既不用将她们发卖出去,也能让她们以后便是见了殿下,殿下也看不上眼,还能威慑了府里其他对殿下有心思的丫鬟,娘娘可愿意听一听?”
徐莺问道:“什么法子?”难道是将她们一个个都毁容?
红玉想的法子虽然也跟毁容差不多了,但却不是直接划脸泼硫酸之类的这样粗暴。
她凑到徐莺耳朵边上,悄声跟徐莺说了几句话。徐莺听后,觉得办法是个好办法,杀人不见血,但就是会不会太狠毒了点。哪个女人不爱美,特别是天生就貌美的人,更是将美貌奉若生命。毁了人家奉若生命的东西,徐莺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红玉劝她道:“娘娘,这也是她们自找的,她们若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院里不来惹娘娘,自然没事,她们偏偏自己上来找死。何苦娘娘既没有要她们的性命,还让她们好吃好喝的活着,这已经是娘娘心善了。若是遇上狠一点的主子,凭她们做的事,只怕早就去见阎王爷了。也是娘娘心太软,奴婢也只敢出个这么温和的主意。”
梨香也在旁边帮腔道:“娘娘,您想想殿下,娘娘对她们心软,她们可不会感激娘娘不来和娘娘抢太子殿下。”
想到太子,徐莺最终下定决心,对梨香和红玉等人道:“那,那就照你们说的这样办吧。”
所以说爱情令人盲目,徐莺觉得,自己只要遇上太子的事,再软的心也能狠得下心肠,她好像在逐渐变坏,这实在不是件令人觉得开心的事。
徐莺到底还是对她们留了一丝善念,召齐了住在后面院子的那些舞姬,跟她们道:“你们有人求到了我面前来,说想要做个丫鬟在我身边伺候。我是惜美之人,实在不忍心你们干那些粗活。我现在给你们另外一条路走,我让人放还了你们的卖身契,另外给你们五十两银子,让你们出府自谋生路去,你们可愿意?”
舞姬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皆露出不愿意之色。她们自小被卖入教坊,学的事唱曲跳舞伺候男人的活计,哪里又懂其他的生计,就算端着这五十两银子,也根本谋不了什么生路。何况,她们容貌出色,独身在外根本护不住自己,说不定就让人卖到了窑子里去。
再者,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有机会接近太子,她们怎么愿意放弃。只要得了太子的宠,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就是如今的这位徐娘娘,说不定都能被她们踩到脚下去。男人么,哪一个是不贪色的,她们长得比这位徐娘娘漂亮,伺候男人的功夫比她好,只要让她们近了太子的身,早晚让太子离不得她们。
她们纷纷磕头道:“求娘娘垂怜奴,留奴一个容身之所。”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的。
徐莺叹口气,又道:“这你们是想要留在我身边当丫鬟了?”
舞姬听着,个个露出欢喜之色。能留在她院子里自然是最好的,以后见到太子的机会也大些。其中一人先开口道:“谢娘娘怜惜奴,奴以后定当尽心尽力伺候娘娘。”
徐莺不再说什么,让梨香将她们带下去,然后按红玉的主意,每日让她们做些洗碗洗衣,扫地担水这样的粗活。一日三顿不给饭吃,只让人每顿准备一碗油腻腻的红烧肉。
红烧肉吃了容易发胖,一开始她们还能忍着宁愿饿肚子也不吃,但她们每日干的活多了,肚子饿得快,何况也不能天天不吃。等吃了第一口之后开了禁,便每日都继续吃下去了。
这样过了两三个月,这些美人们便都肥了好几圈,变得丰乳肥臀,腰粗腿肿,又因为常干粗活皮肤变得粗糙,早没了开始的天人之貌。等后面太子来了见到她们时,果然提不起一点兴趣。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徐莺将那些舞姬都派去了干粗活,又叫来了府里的麽麽专门看管着她们,身边终于清静了许多。
而另一方面,或许真的是军营里随处弥漫的药味才刺激起了她的孕吐反应。到了总兵府之后,徐莺的孕吐反应倒实在是缓解了很多,胃口也开了。梨香等人又可着劲的想办法替她补身,不过半个月,原先瘦下去的肉就回来了,且身材大有往“珠圆玉滑”的方向进行下去。
这里不像东宫规矩这么大,加上身体好了之后,徐莺一个人在总兵府,也有些嫌日子无聊,所以常带着人去外面走走。
比如说去外面逛逛街,或者去寺庙拜拜菩萨之类的。反正有朱挺留下的人跟着,也不至于会出什么事。
桂林府内有个十分出名的药王庙,香火鼎盛,据说十分灵验。徐莺想到在染上疫病的太子,以及军中发生的瘟疫。这日便带了梨香和红玉红镯等人,又令人护送着她们去了桂山顶上的药王庙,在寺庙里祈福上香,希望药王保佑太子,军中的瘟疫早日消除。
也不知是不是药王真的显了灵,在从药王庙回来的路上,徐莺等人就救了一个人。
徐莺等人本是坐着马车的,只是马车有些颠簸,徐莺坐得难受,外面又天气正好,秋光宜人,徐莺干脆从马车上下来,与梨香等人一起慢慢走着,只等走累了再回马车上去。
结果没走多久,正经过一处山脚时,有个东西突然从山上滚了下来。徐莺吓了一跳,红玉红镯怕是山匪或刺客,连忙将她护在了身后,就连身后的护卫都紧张起来,差点拔刀要上前砍去。
等那个大块头落定停下在路边的时候,徐莺才发现那躺着的居然是个活生生的人。那男子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相颇为俊雅,只是如今脸色发白,嘴唇乌黑,像是中了毒一样。
那男子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徐莺等人,脸上放出些许异样的光芒来。微抬起手指着徐莺,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些什么。可惜因为伤得太重,声音低得根本令人听不清。
徐莺吩咐身边的红玉道:“你去听听他在说什么?”
红玉道是,接着走到他的旁边蹲下,将耳朵凑到他的嘴巴上仔细的听着。红玉听着皱了皱眉,接着往山上看了看,接着走过去,拉着山坡上的小灌木爬上去,在上面抓了一个包袱后跳下来。
徐莺等人看得十分奇怪,却只见红玉拿着那个小包袱走到那个男人的旁边去,将包袱打开,里面放着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瓶瓶罐罐。
红玉将里面的瓶瓶罐罐拿起来一个一个问他“是不是这个?”
起先那男子一直在摇头,直到红玉拿起一个青色的绘着缠枝纹的小青花瓷时,那男子才眼睛放光般的点了点头。
红玉将那瓶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然后塞都那男子的嘴巴里面去。
只看到那男子的嘴巴又动了一下,应该是将药丸咽下去了。红玉又问他道:“一粒够不够,要不要给你多吃几粒?”
那男子摇了摇头,却突然合上眼睛,没多久就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红玉看了看瓶子,在看了看他,喃喃自语道:“糟了,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说着用手使了使他的鼻子,确定还有呼吸才松了一口气。
徐莺走过去问她道:“这是怎么回事?”
红玉这才站起来跟徐莺解释道:“这男子说他在山上误食了毒草,但他自己身上带了有解毒丸,只是刚才不小心从滑落了下来,装药的包袱落在上面了。所以让奴婢将他的包袱拿下来,找了解毒丸给他吃。”
徐莺看他随身瓶瓶罐罐装了不少,应该也是个大夫。又见地上没反应的他,开口问红玉道:“那他既吃了药,怎么现在还不醒?”
红玉摊摊手,道:“可能他带的解毒丸解不了他身上的毒吧。”
徐莺道:“算了,将他带回去,找个大夫给他看一下吧。”好歹是条人命呢。
只是徐莺没想到的是,她这一救,救的却是后来大齐大名鼎鼎的杜邈杜神医。而也就是他,最终解决了军中的瘟疫。
当然,在这个时候,杜邈仍还只是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大夫。也正是因为他解决了瘟疫之后,他才明扬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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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邈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颇为华丽的屋子里面。床幔缭绕,香气袅袅,安神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加上刚醒还有些糊涂,差点有些分不清是不是在梦里。
直到屋子外面传来一个颇为好听的女子的声音,那女子问道:“那位公子没事吧?他身上的毒解了没有?”
而后是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道:“这位公子应是吃过解毒的药,身上的草毒已经解了。只是他从高处摔下来,腿上有些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位公子须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杜邈这才想到,是了,这应该不是在梦里。接着在用手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会疼,果然不是在梦里。
然后他想起,自己是在山上路过时,因为看到一种陌生的草,然后身为大夫的职业病犯了,忍不住就摘了一片放到嘴里尝了一尝。他自诩自己医术了得,世上没有毒物能难倒得了他,加之身上又带了药丸,所以不怕它是什么毒草。
而一尝他很快他就知道了,这应该是一种烈性毒草,剧毒程度不亚于钩吻。他正要将拿了包袱里的药给自己解毒,那知道倒霉催的,这时候却脚上一滑滚落下来,手上的包袱也掉落下来。偏偏这种毒害蔓延得十分快,等他滚落下来之后,人已经被毒得几乎动不了身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想他自认医术堪比华佗,结果却差点自己将自己给毒死。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要不然二十几年的老脸都丢尽了。
杜邈又突然想起,刚刚那位老头说他腿摔断了。他看了看自己的一条腿,上面果真被夹板固定着,外面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他试着想将腿抬起来,然后发现抬不起来。
杜邈丧气的想,果真是流年不利,那算命的说他最近命犯凶煞,多灾多难,他还道他是来骗他的银子的来着,早知道当日就该让他赚那几两银子,听一听他的消灾之法的。
外面女子的声音又想起来,问道:“既然他身上的毒解了,为何他还不醒?”
杜邈觉得,他又必要让他们知道他已经醒了,于是轻咳了一声。
外面的女子咦了一声,道:“原来他醒了。”
接着杜邈便看到一个模样清丽脱俗,身上锦衣华服的女子,在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年过半百胡须发白的老头,老头身上带着一个药箱。
徐莺看着他笑道:“你终于醒了,我还道你要醒不过来了呢。”
杜邈听着她的话,倒是又提醒了他差点自己将自己毒死的事,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下,然后扶着床坐起来,对她道:“多谢夫人救了我,不过你救了我是绝对不会亏了买卖的。我这人最是知恩图报了,你救我一命,我以后替你救三命。”
徐莺愣了愣,这人还真是,好像她救他就是为了好处似的。说话真是得罪人,白辜负她一番好心,幸好她脾气好,要不然都要掀桌子走人了。
徐莺转过头来,对大夫道:“大夫,你替他看看身体可还有大碍。”
大夫道了一声是,走过来正想替他把脉。
杜邈却想,他一个大夫结果还要别人来治,传出去他都不要在世上混了。于是推开大夫道:“得了,就你那点医术,还是别班门弄斧了,我自己会治。”
杜邈在医术上的狂妄惯了的,偏偏说话又不怕得罪人,不觉得自己话说错了。但大夫却心里道,这公子好狂妄的语气,论年纪他都能当他爷爷了,当年他出师的时候,他亲爹都还在肚子里面呆着呢,结果他却说自己在他跟前是班门弄斧。
只要是个有自尊心的大夫,听了他的话都难免要生气的,这个大夫很明显是个有自尊心的大夫,马上就对杜邈哼了一声,转头对徐莺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莺和梨香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便看到杜邈在床上将自己固定着夹板,缠了一层又一层的腿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又用手敲了敲木板,而后自言自语的道:“那老头实在是不会当大夫,往我腿上敷的都是什么破药。这夹板固定的位置也不对,身为同行我都要替他丢脸了。”
说着抬起头来,十分不客气的指使梨香道:“诶,给我拿点纸墨笔过来。”
梨香抬头看了一眼徐莺,徐莺对她点了点头,而后梨香出去外面,拿了一套文房四宝进来。
杜邈拿了笔在纸上快速的写了一会,而后将纸拿起来往上面吹了吹,递给梨香道:“替我照这个方子抓药,记得要新鲜刚采摘回来的草药,然后捣碎成糊状。再有,给我另外找两根木板并一些纱布过来。”他得快点将自己治好才行,要不然可耽误大事了。
梨香觉得这人实在是太不客气了,她又不是他的丫头,所以站着不愿意动。
杜邈见了开口道:“怎么,想问我要药钱?”说着想了想,从身上摸了半天,掏出一个瓶子来,塞到梨香的手上道:“诺,这是一瓶玉容丸,吃了保管你貌美如花、青春永驻,平时我都是卖十两银子一粒的,里面有十粒,值一百两银子,足够你去抓药了,这多余的银子你也不用找我了。”
梨香无奈的回过头来看着徐莺,她怎么觉得这人总是自说自话呢,她跟他没有共同语言了,跟他简直不是活在一个世界的人。
徐莺对梨香道:“你去吧。”
梨香只好拿着药方下去了。
梨香走后,徐莺问他道:“公子也是个大夫?”
杜邈摊了摊手,道:“显而易见。”
徐莺点了点头,转身正准备离开。虽然这里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但她一个女眷,也不好长时间跟一个外男呆在一个房间。
这时候,杜邈却开口问道:“对了,忘记夫人怎么称呼了。好歹是恩人,总不能连怎么称呼都不知道。”
徐莺回答她道:“我姓徐,夫家姓李。”至于名字,女子的名字是不能轻易外传的,她并没有说出来。
杜邈点了点头,道:“李是国姓,你夫家是皇家人?”而如今在广西的皇家人,也就那么一个,难道她是那人的女眷。说着转头又望了望房间的四周,再问道:“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徐莺直接回答他后一个问题,道:“这里是桂林的总兵府。”
能住进总兵府来,看来他猜测得并没有错了。杜邈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他正想要去军营,只是如今军中因瘟疫戒严,并不是那么轻易进去的,如今碰上的竟然是太子的女眷,真是机会得来全不费功夫。
人家问了她的姓名,徐莺也少不得多问一句:“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杜邈道:“我姓杜,单名‘邈’字,你也别公子公子的叫了,直接叫我杜邈就成。”
徐莺点了点头,喃喃了一句:“杜邈。”她怎么觉得这名字这么熟悉呢。
她低着头想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抬起头来看着他,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杜邈,那个医术了得的杜邈?”
她想起来了,当初太子给二皇孙找大夫,就曾经打听过这个人,且太子似乎至今都还在找他这个人。徐莺真是惊讶得不得了,也不得不叹一句:果真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杜邈也有些惊讶:“你知道我?”他离开大齐在扶桑混了五六年,是最近才回来大齐,大齐应该没有多少人认得他才是。他这五六年在扶桑混得风生水起,难道说他的名声已经从扶桑传回大齐来了?
接着杜邈无不骄傲的想,果真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珠玉就不会蒙尘的。
徐莺则既高兴的道:“岂止是听过杜公子的大名,公子的大名简直是如雷贯耳。”接着又继续道:“我们还有十分重要的事要拜托公子呢,公子就先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写信告诉我家爷杜公子在这里。”说着转身就匆匆的出去了。
当年太子查探的消息看来,这位杜邈的医术是十分了得的,只是后面不知为何失踪了许多年。如今军中发生瘟疫时,他又突然出现,难道真的是药王显灵,或许他能解决了军中的瘟疫也说不定。
杜邈自然知道她说的爷是谁,心想也好,他虽也准备是要去救命治人的,但别人上门来请自然比自己主动上别人门去要好得多。想清楚这些,杜邈也安心下来,只管心情轻松的养病。
而徐莺回了院子,马上就写了一封信交给了红玉,对他道:“你马上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到军营太子手上去。”
红玉道是,马上出门去了。然后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红玉和朱挺一起来了。
朱挺有些急切的问徐莺道:“娘娘,那位杜邈杜神医可真的在府里,他在哪儿?”
徐莺道:“他住在外院,我带你去。”
朱挺跟徐莺叹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殿下跟我说他找了这位杜大夫两年都不曾找到,偏偏让娘娘碰上并救了他。若是这位杜神医这次能解决了军中的瘟疫,这份功劳可也有娘娘一份。”
徐莺道:“什么功劳不功劳先不说吧,先将杜公子请去军营里去先。”
等到了外院,杜邈刚刚换过药,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朱挺见了他,急忙迎上去问道:“公子可就是杜邈杜神医?”
杜邈道:“神医不敢当,但杜邈却正是在下。”
朱挺握着他的手道:“杜大夫,你可是让我们好找,我们正需要你呢。如今军中发生瘟疫杜大夫可知晓,如今就指望着杜大夫能解决了军中的瘟疫,好令军中将士少受点苦。”
杜邈道:“瘟疫之事,我不敢说一定能解决,但我可以尽力一试。”
朱挺笑道:“那真的是太好了。”说完握起双拳对杜邈赞了一句:“杜神医果真是侠骨仁心。”
杜邈道:“不敢。”
朱挺又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
杜邈道:“那就走吧。”
而后朱挺点了点头,转过头先走了几步,结果发现杜邈却并没有跟过来,不由转头问道:“杜神医可是还有什么事,怎么不走?”
杜邈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纱布的腿,再抬起头来看着朱挺,面带指责的道:“这位将军还是啥的,难道你让我爬着跟你去?”在走之前,你是不是该给我找辆轮椅?
朱挺这才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道:“看我,见了神医都高兴得糊涂了,都忘记了神医现在不利于行。”
说着连忙让人找了一辆轮椅过来,又带齐了他的药,然后亲自推着他出了总兵府。等将他送上马车之后,这才转过身来跟徐莺告辞道:“娘娘,下将先和杜大夫回军营了。”
徐莺点了点头,对他道:“那你们路上小心。”
朱挺点了点头,然后上了马。接着挥动马鞭驾马离开。
杜邈坐着的那辆马车晃悠了一下,跟着快速的发动。马车突然撞上了地上的一块石头,车厢晃了一下,马车里杜邈哀呼了一声,接着掀开车帘对前面的人喊道:“喂,你慢一些,我腿上有伤呢。”
旁边徐莺等人见了不由笑了一下,红玉看着渐渐走远的马车,跟徐莺笑道:“这位杜神医可真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中间有点卡文,迟了一个小时。
万字大更,看在我这么勤劳的份上,大家不要吝啬撒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