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晋亲王怒闯慈宁宫

彩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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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太太站起身来,不敢去看太后,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臣妇是不会后悔的!”能给太子殿下当丈母娘,还有什么可后悔的?若不是顾忌着太后娘娘还在病中,大太太简直想要仰天大笑了。

    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大太太对庶女们苛刻,可八姑娘到底是亲生,自然没有个不疼的。按照古礼,大太太从四五岁开始就为八姑娘精心准备嫁妆了。京城里那些高门大户甚至宗亲贵胄的适龄公子早就在考察范围之列了。

    大太太挑选女婿的眼光是苛刻的,心心念念的想为女儿找到一个人品家世相貌样样拔尖的女婿。可她就算心再大,她也没想过将女儿嫁与东宫。

    太子妃这个位置太显贵了。

    大太太拼命抑住脸上漾起的笑容,陪着小心问:“不知太后准备何时下旨阅选秀女?”

    太后道:“我早已谕令户部、内务府准备此事了,不过何时开始采选,却要看你的了?”

    “看我?”大太太不由楞了。

    “你何时说通了杨元辅,肯让杨家女儿参选秀女,我便立刻下懿旨。”

    大太太简直糊涂了,“您的意思是?公爹不同意杨家女嫁入东宫?不会的,这么好的一桩婚事,公爹他怎么会反对?就算他反对,您是太后,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儿,又何必……”

    “你呀你……”对于侄女的迟钝太后吐槽无力,“就算我的懿旨到了杨家,只要元辅不愿意,他一样有很多种法子将这件事情搅黄。如果他连这点子本事都没有,他也不可能在首辅的位置上几十年屹立不倒了。”大太太不知道,正是因为杨首辅态度暧昧,一直不肯投入太子阵营,太后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将自己这不着调的侄女叫来商议。

    “可是公爹为什么要反对这件事情,这怎么看,也是对杨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呀!”大太太以己度人,怎么都觉得公爹不会反对。

    太后也懒得和她解释,“你回去问问就知道了!”又郑重解释,“不论用什么办法,你都一定要说服元辅,这是有功于社稷的大事,你千万不可轻忽。”

    大太太还是稀里糊涂的,答应得倒是痛快。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暖阁外面忽然传来宫女略带惊慌的声音:“晋王殿下,太后房中有客,请您在这里稍后片刻,容女婢进去通禀一声。”

    随即一个冷酷低沉充满磁性的男声悠悠传了进来:“谁敢拦我?”

    “晋王殿下,您不能进去!晋王殿下……”宫女叫声惶急,脚步声一声接一声,沉稳而又坚定。

    “晋王?叶邑辰?”大太太脸色立刻就变了,不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吗?他怎么来了?

    太后已经来不及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暖阁右侧的宝石屏风,大太太会意立刻就躲了进去。晋王叶邑辰大太太见过两次,虽然面对的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但是大太太绝不愉快!每见他一次,回去都要成宿成宿的做噩梦。

    大太太刚躲到屏风后面,用上等珍珠编制而成的帘子便哗地被挑开,叶邑辰缓缓步了进来。一袭月白色绣金龙的袍子,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薄薄的嘴唇紧抿着,越发显得鼻若悬胆,唇若涂丹。绝世容颜配上剑一样冰冷的气息,叶邑辰俊美的近乎妖异。

    他如同标枪般挺立在太后榻前,丝毫没有下跪磕头的意思,仿佛不知道卧榻上的女人坐拥天下间最至高无上的权柄,一道旨意就可以叫人灰飞烟灭。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亮得刺目,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让空气中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

    一股寒气席卷了整个暖阁,连躲在屏风后面的大太太都能清晰地感应到,跟在叶封辰后面的小宫女更是忍不簌簌发抖。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向太后不愧是女中豪杰,面对着冲天的杀气和惊人地戾气,仍旧不慌不忙先行打发了小宫女。这才抬起头,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虽然昏暗,却依旧清明。

    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叶邑辰,目光宁定而又温和。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叶邑辰的表情慢慢和缓了下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缓。

    向太后虚弱地叹口气,涩声道:“十六郎,你还是来了?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约束不了你了……”向太后仿佛忘了君臣分际,完全用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语气说话。

    “婶子,您为什么一直不肯见我?”叶邑辰低沉的声音里充满着无法压抑的暴戾和愤怒。“我只想要一个答案!毒到底是谁下的?”

    太后低低叹息一声:“十六郎,我不想见你,是因为我没脸见你。我是将死的人了,再没力气管这事了。我已交给了皇后去查,可是直到今天,还是没查出一点端倪。食盒毕竟是从慈宁宫里送出去的,你若是气难平,就拿我这把老骨头去给你的媳妇抵命吧!”

    叶邑辰一阵歇斯底里地狂笑,“您还不知道吧,白氏如今瘫痪在床,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咽下去。真真是生不如死!”

    太后双手合什,连连念佛:“可怜的孩子!真是无妄之灾啊!哪个狗胆包天的杀才,竟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白氏实是替我挡了灾。若不是有人用箭书示警,现在躺在床上的半死不活的那个人就是我叶邑辰了。谁不知道我喜欢吃芹菜。我已找西洋大夫看过了,菜里头掺的是欧芹,这东西的产地是佛郎机,我大楚的天候是不能生长的。这东西和芹菜看起来没什么两样,毒性却厉害,白氏只不过吃了两筷子,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说到此处,叶邑辰额头上已是青筋直跳。

    屏风后面的大太太听得悚然动容,听说秦王妃忽染恶疾,卧床不起,大太太还想寻个时间探望一番。原来真相竟是中了剧毒。她当然不知道,这剧毒恰恰就出自慈宁宫的御膳房。

    那日太后赏赐吃食到王府,叶邑辰与正妃白氏领了赏,正要进食,院里忽然传来一声鸣镝箭响,叶邑辰到院中查看,只见墙壁上钉着一支箭簇,上面绑着一封书信。叶邑辰拆下来看时,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菜里有毒!

    叶邑辰立刻返回膳厅,白氏已经中毒。回头再去抓那个送饭食的小太监,发现他倒毙在了回宫的路上……

    叶邑辰盯着太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婶子!我问您最后一次,御膳里头的毒是不是您叫人下的?如果真的是您,我叶邑辰认了!”

    “不是我!”太后语气平静,“不管你信不信,这毒不是我叫人下的。”

    “我信!就算您有再多的理由非得除去我不可,只要有您这句话,我就信您!我六岁的时候,太宗皇帝想要杀掉我和十七弟,要不是您苦苦哀求,我们早就化成一抔黄土了。多少年了,您明里暗里照应着我们哥儿俩,这份恩情,我始终记着。”

    “在你们这一大群侄子里,我最疼的就是你和老十七。你们小的时候,我见天看着你们在御花园里淘,上树、掏鸟,没一刻消停的。太祖武皇帝儿子多,那时候我还想过把你过继到我的名下呢。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难得你还记着呢……那时候,太祖和太宗兄弟俩多好啊,就像一个人似的,可是后来,哎……直到今天,我也没后悔救了你!太祖武皇帝是咱们大楚的开国皇帝,是天地鸿蒙开辟以来少有的大英雄、真豪杰,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绝了后!”太后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又说得激动,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太后说得动情,叶邑辰也并非真正无情之人,冷峻的线条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他虽然贵为太祖幼子,却父母早逝,从小就被发配西北从军,没享过几天福,长辈里头只有向太后一直待他亲厚,叶邑辰对向太后也就很有几分感情。

    “这毒既然不是婶子下的,我心里就有数了。婶子您身子骨不好,放宽心,好生养着,咱娘俩以后说话的时间还长着呢。侄儿这就告退了,烦您知会皇后娘娘一声,让她撂开手罢,这件事儿不用再查下去了,反正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皇上那头,您也代我说一声,我心里烦躁,就不去给他请安了!”

    向太后听懂了叶邑辰话里的意思:“十六郎,你不要胡猜乱想,这件事情和皇上没有半点关系,皇上仁德,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叶邑辰冷笑片晌,缓缓道:“婶子,您是精细人,除了皇上,谁还能把手插进慈宁宫?除了皇上,谁又有这个本事,万里迢迢从佛郎机搜刮了欧芹来?除了皇上,谁又有非置我于死地不可的理由?”语气中恨意缠绵如跗骨之蛆,听得人如堕冰窖,“我忍的已经够多了!”叶邑辰声调渐渐拔高,竟是尖锐如针:“他要我回京我便回京,他要我的兵权我便还他兵权,如今他想要的是我的命!我还能拱手让给他吗?想当年,太祖皇帝是怎么死的?三叔是怎么死的?我那十几个兄长是怎么死的?你们骗得了天下人,能骗得了我叶邑辰吗?”

    向太后剧烈的咳了一阵,艰难地从病榻上爬了起来,她颤巍巍地坐在那里,摇摇欲坠:“十六郎,我知道太宗一脉对不起你,可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如今好不容易太平了几年,就算为了天下亿兆百姓,你就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吧,国家再经不起折腾了啊,十六郎!”

    “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我不想放手,是七哥他不肯放过我!”叶邑辰不想再多说什么,拱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等一等,你再等一等!”老太后叫得声嘶力竭,叶邑辰的脚步终于一缓,向太后喘息着,艰难地说:“婶子有句话要对你说,也许你听不进去,可是,我还是要说。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的心我是知道的,你文武双全,精明强干,带兵打仗,处置政务,你样样在行,你的才华能力不要说当今皇上,就是先帝爷太祖爷也比不了。可你也有不好的地方,你太重恩怨,你对自己严,对别人也严,别人给你一点好处,你记一辈子,别人给你一点委屈,你也记一辈子。水至清则无鱼,我们生在天家,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本来就撕掳不清,婶子再劝你最后一句,能过去的就过去吧,你何必太在乎这些呢,你又在乎的完吗?你要和皇上对着干,你能赢得了吗?皇上才干是不如你,可他有杨元辅,有内阁,有十八衙门,有南七北六十三省,有全天下的读书人帮他,你能有胜算吗?十六郎,如今也只有婶子能和你说说这样的心里话了,婶子一走,谁还能这样劝你?你就听婶子一句,安安分分做个贤王吧!”

    话说到这个分上,也算推心置腹了,就连叶邑辰这么冷酷的人也不由得不感动,他停下脚步,语气低沉,涩然说道:“婶子,您这番话我记下了。只是太祖一脉如今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但凡有点血性,就不能这么算了。我跟您说,我不稀罕什么皇位,我要争得只是一口气!”再不理会向太后的呼唤,大踏步走出了西暖阁,自始至终,他再没有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