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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这里,我却也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难为她居然考虑到这一点上,可惜我倒真不希望自己的这样早生下来。
亦宸这个人沉稳内敛,就算没有生在皇家也是人中龙凤,照样可以有一番作为,他这样的人本该享受上天的垂怜和世间的万般荣华,如今却深陷权力之争中不可自拔,我不反对他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奋斗,只是疼惜他的辛苦与隐忍,这一路走来,他受的伤与挫折我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若我的孩子生下来,我就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不要受这些牵连而劳累一生。
我对高大夫轻声说道:“高大夫,这件事兹事体大,你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他急忙点头答应。
我看着虚掩的门外透进来的一片灿烂的阳光,除了身上阵阵隐痛之外,心里也觉得很累。
夏葛衣,烧艾之法保胎催产,这其中的危险你自知,孩子先天不足生产下来,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作为母亲,难道不会心痛?
我现在身怀六甲,肚子里孩子的异动每天都有,即使隔着一层血肉,也能感觉到他固执求生的渴望,对那个可怜的孩子,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哀。
将大夫和稳婆派过去,算是我对那个无辜小生命的怜悯,若他真有什么不测,也许——并不是不幸。
从那天之后,我便尽量让自己安心下来保胎,但自己的情况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我之前受了太多的伤,肚子里的异动一天比一天的厉害,有的时候即使大夫来替我施针也无法压抑那种剧痛。
虽然他们一直在安慰我,但言语间,我也感觉到那些人在惧怕,只怕这个孩子会难养。
在这期间,夏葛衣的那边也并不安稳,时常一点小动静都要闹到大半夜,让人心力憔悴。
不过,即使在这个时候,夏葛衣那边送给我的安胎保胎的东西还是没有少过,虽然我不吃,但每一样都让高大夫和珍儿查了一遍,发现那些东西竟然真的都是对胎儿有益的,并没有如珍儿之前猜测的,一定会在其中下毒。
我靠在床头看着那些东西,只淡淡的挥了挥手:“扔了吧。别去管他。”
“是。”
等珍儿扔了那些东西回来,我又问她道:“珍儿,年夜那天,那些袭击别苑的沐家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夫人你刚被那群匈奴人抓走,太子立刻赶回来,他让人将那些人都抓起来,原本是要杀掉的,但你回来之后身体一直很差,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只说最近别苑里最好别沾血腥气,也算是为你和孩子祈福。那些人死了大概十几个,还有一些都关在地牢里了。”
“有人去审问他们吗?”
“原本是要审的,连同这次抓回来的匈奴人都要审,只是现在前方军情紧急,这批人就一直关着。”
“军情紧急?”
我心中一动,这些日子我没有过问过外面的事,他们也都很有默契的不提起,但——那天有人来报过紧急军情之后,亦宸就一直十分忙碌,难道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珍儿也悔一时失言,但被我抓着一个劲的问,她也终于说道:“夫人,这些都是他们不让我告诉你的,太子妃那边也不敢告诉她,匈奴人突然对洛阳用兵了,太子妃的哥哥在据城死守,情况不妙。”
夏葛衣的哥哥?对,我想起以前听说过,他曾是楚怀玉手下的大将,领兵布阵颇有一套,夏家获罪后他们都被抓了起来,这次亦宸离开洛阳,带走的人里自然也有他。
亦宸在年夜的时候单骑南下来看我,后来在返回洛阳的途中遇见了南下追随他的夏葛衣,想必夏葛衣在来之前,也与她哥哥有过安排,只是没想到亦宸会因为我的事而一直耽搁在云州,呼延郎他们肯定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对洛阳用兵了。
呼延郎,他终究还是动手了,呼延阚曾说过,我哥不打这场仗,是为了我,而呼延郎打这场仗,同样是为了我,看起来他并没有完全死心,更何况现在亦宸人在云州,洛阳城防护自然比过去弱许多,他这样打过来,只怕楚亦君那边也随时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看起来情况,比之前我们预估的要更糟!
我挥挥手,让珍儿下去,自己盖着被子,轻轻的蜷缩起来,微微的发抖。
虽然一直不想承认,但我——终究拖累了他。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一直在我的心底徘徊着,一颗心好像被油煎一样的难受,到了晚上,原本就不怎么安分的肚子开始阵痛起来,而且这一次痛与往常不同,里面动得特别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突破我的身子出来一般。
珍儿他们发现了事情不对,立刻叫来了稳婆,他们一看我这情况,便紧张起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我也意识到,今晚是要生了。
他们在屋子里点燃了一种焚香,尽量让我舒缓精神,但显然不管用,阵痛一阵比一阵厉害,等到了午夜的时候,那种疼痛好像有一只手在扯着我的心肺,大夫全都侯在外面,有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守在床前,一边给我擦着满头的大汗,一边大声的在我耳边喊着:“吸气,夫人快吸气,顺着孩子的动作来,夫人——”
“夫人,记着,趁着不痛的时候赶紧吸气,等痛的时候就用力。”
我的脑子和眼前几乎一片空白,他们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我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好像真的有一把千斤重的利剑在身体里穿刺着我,拉着我的下体往下坠,好像要扯破肠肚,击碎肝脏,将我的身子都碾得粉碎一般,我长大着嘴大口大口的倒吸着冷气,那种剧痛却像是一条巨蟒在缠绕着我,怎么挥也挥之不去。
似乎是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珍儿立刻走到门口:“快去请太子来,就说夫人难产!”
一听到她的话,我下意识的一下子清醒过来,大声道:“珍儿不要!”
见我突然这样的爆发,倒是把他们都吓住了,珍儿急忙扑过来,被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要去叫他!”
“可是,夫人你——”
“他能为这样的事分心吗?!”我几乎声色俱厉,珍儿也立刻明白,带着泪点了点头,我这才松了口气,仰着脸喘了好一会儿,等到一阵剧痛慢慢的过去,然后对她说:“给我,拿点吃的。”
“什么?”不仅是她,连旁边的稳婆惊呆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夫人,你要在——这个时候吃东西?”
我咬着牙:“快,不然我没力气——!”
不论如何,再是辛苦,我也一定要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平安的生下来,那是我和亦宸之间的希望,我不能放弃!
他们在惊愕之下,立刻手忙脚乱的拿了些茶点过来,我什么也不管,抓着就往嘴里塞,囫囵的吞了下去,可还没吃两口,下身的剧痛又袭来,我立刻咬紧了牙凭着自己的本能,顺着那疼痛和下坠的感觉用力,稳婆见我这样,也轻轻的伸手在我的小腹上慢慢的往下抚摸引导。
“夫人,吸气——吸气,用力一点,夫人——”
到了最后关头,我所有的惨呼都化作了下唇的鲜血四溅,眼前一片灰白,脸上的汗水粘腻着一头乱发,听着珍儿在旁边带着啜泣的声音,我抓在床框的手拼命的用力往下一拉,甚至听到了木头断裂的声音,下体被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硬生生的撑开了。
“啊——!”
“看见了!孩子的头出来了!”
稳婆大声的喊着,一听到这话,我感觉到有了希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终于感到肚子猛的一松。
在孩子离开我身体的一瞬间,好像意识也一下子抽离了。
我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眼前一白,便昏厥了过去。
一直陷入一种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不可自拔,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当我睁开眼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亦宸。
他站在床边,脸色和嘴唇都是苍白的,神色显得十分憔悴,即使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着,依然感觉不到什么生气,他看到我睁开眼怔怔的看着他,倒是精神微微一振,俯下身来看着我:“鸢青,你醒了?”
“……”
“你想说什么?”
“孩子,孩子呢?”
我昏厥了这么久,自己的孩子一面都没见到,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在谁哪儿,我伸出绵软无力的手,他急忙抓住我的手:“鸢青——”
“孩子呢?是儿子还是女儿,我想见见。”
他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更加黯淡,我好像看见他的眼中有两种不同的力量在交织碰撞着,在挣扎一般,我立刻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亦宸,孩子呢?!”
“……”
他沉默着不说话,但这种沉默分明已经预示了一种不祥,我傻傻的睁大眼睛看着他,却觉得眼睛干涸得发疼,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能固执的看他,等他给我一个答案,他沉默了很久,慢慢的躺到床上钻进被窝里,一双手将我抱进了他的怀里。
身体紧贴着,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气息和不停起伏的胸膛,他眼中的神伤,我几乎已经明白了。
“是不是——”
“……”
“你告诉我。”
“……”沉默了这么久,他终于沙哑着嗓子说出了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鸢青,我们还有机会。”
这句话刚一出口,我的眼泪吧嗒一声便落了下来。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自从怀孕之后,我一直这样南北奔波着,尤其在被呼延阚抓走之后的几天,几乎已经是人所能承受之极限,更何况腹中那种弱小的生命,而大夫他们每每给我诊治,眼中的忧虑之色也让人心悸。只是——我那样的期盼他,呵护他,甚至季汉阳用自己的鲜血来保护了我,却还是不能挽留住他。
泪水汩汩而出,立刻沾湿了我的脸颊,亦宸紧紧的拥着我颤抖的身体,低着头一点一点的在我的脸上轻吻着。
泪水被他吻去了,又流下来,好像始终没有一个尽头,我哭不出声音,只能将所有凄厉的哭号哽咽在喉咙里,抓着他的衣服,颤抖得好像一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他始终没有放开过我,一双有力的手臂一直拥着我瘦弱的身体,一遍一遍的亲吻我,唤着我的名字。
“亦宸,对不起——”我终于还是抬头看着他:“我想要保护这个孩子,我想让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出生,我尽力了……”
他的眉头微微一蹙,然后轻摇了一下头:“不,鸢青,不是你的错。”
他用力的将我的头按在他的怀中,抽泣间呼吸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却怎么也无法让我再安心,只要一想到我和他之间,那原本是幸福的见证,竟然没有了,竟然失去了,心就无法抑制的好像要撕裂一般的疼。
不知在他的怀里哭了多久,哭到最后我好像是没有力气的昏睡了过去,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已经黑了下来,只有屋子里的一盏淡淡的烛火,而他还是在床上抱着我,连动作都没有改变一下,那双眼睛被烛光映照着,显出了一种暗淡的光芒。
我轻轻瑟缩了一下,他立刻低头,紧张的:“鸢青——”
“亦宸,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儿?”
“男孩。”
“像你,还是像我?”
“……”
我感觉他的身体好像微微颤抖了一下,用一种怪异的声音说道:“像我。”
一个像他的男孩子,是我一直期盼的,我会好好的爱护他,不让他像亦宸的小时候那样,没有快乐,只有无尽的读书习字练武兵法,我要让他过正常的孩子的生活,不像他的父亲,连自己的爱情,都经历得那么痛苦。
可是,这个孩子,却在那之前先走了。
我和他幸福的见证,就这样消失了。
我惨然一笑:“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有一个像你的孩子。”
他又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会的。下一个,一定会!”
我只是在伤心,在难过,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所说的“下一个”,是用别的深意。
在屋子里修养了十几天,我每天都要裹着厚厚的棉布笔挺的坐着,让身体里的秽血流干净,幸好天气并不热,普通坐月子的女人必然是受不了这样的憋闷,唯有我比任何时候都更能静下心,一坐就是大半天,若珍儿不与我开口,我便不出声。
其实,我是怕出这道门,我无数次的想要去问,我的孩子葬在哪里,可却问不出口。
孩子,是娘对不起你,娘没有保护好你,也许——也许你的离开并不是不幸,出生在这样的乱世,出生在没有人伦的皇家,这并不是值得快乐的事。
你应该去更好,更安静的地方……
我安静的呆在屋子里的时候,别苑中却开始流传起了一些流言,关于我的,每每能听到一些别有深意的人在“路过”我的房门外大声的谈论,也常看到珍儿在回来的时候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我没有那个力气与人争辩,孩子已经没有了,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高大夫也不在别苑里了,说是夏葛衣下的指令,别苑中有太多女眷,他这样一个陌生男人留在这里不成体统,我生产完不久便将他遣走,我想了想,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自己的家,对高大夫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便让人带去一些银两给他,这件事也没有再提。
这天是正月十五,难得的好天气,珍儿拉着我出去晒晒太阳,只说在屋子里闷了这些时日,应该出去除除晦气。
出了园子走不远,一阵冷风带着冰雪的寒冷吹过来,我打了个喷嚏,珍儿一看便说:“夫人还是穿少了。我回去拿件斗篷来给你,夫人你等等我。”
我点头答应,她便匆匆的转身跑了。
站在那儿等珍儿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嘟囔着什么,我循着声音走到了旁边的一处院落,只见那屋檐下摆放着一张舒服的软榻,夏葛衣正歇歇的靠在上面,怀里搂着一个婴儿。
那是——她的孩子?
我傻傻的站在门口,看着她正低头逗着那孩子,小孩刚刚出生,整张脸都是皱皱巴巴红赤赤的,好像剥了皮的小猫,并不漂亮,但在她眼里却像是胜过世间任何的珍宝,她那张美丽的脸上充满着温柔如水的笑意,映着阳光几乎连纤长的睫毛都在发光。
有一种母性的光辉在她的身上闪耀着,现在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像个仙女。
她一边用食指放在孩子的嘴边,逗孩子下意识的伸舌头去舔,一边发出小动物一样的糯糯的声音,笑得很高兴,笑着笑着,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你来干什么?!”
我猛的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她,而她立刻将孩子护在自己怀里,看着我的目光惊恐得好像我是来抢夺她的孩子的,大声道:“你给我走开!这孩子是我的,不许你来看,快走!”
她那模样微微让我有些意外,只是我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她怀里那张红赤赤的小脸上,有些舍不得移开——我和她,只差一两天的时间受孕,若能活着,孩子也该是这个样子吧。
我傻傻的站着不动,夏葛衣更加紧张了起来,下人们立刻跑了过来,其中她的乳母更是冲过来狠狠的推了我一把:“别来这里烦我家小姐,你这个不干净的女人!”
“奶娘,不要和她说那些!”
我看着她:“你说什么?”
那乳母却一脸洋洋得意的,也不顾夏葛衣的阻拦,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看着我道:“还要我们说吗,你生的根本就不是太子殿下的孩子,不知是和哪个野汉子生的。哦,也不是野汉子,叫得出名字呢!在太子新婚之夜你们就不知廉耻的苟合,前阵子在北边的草原上几天几夜,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丑事,还生了个孩子——”
“你胡说!”
我没开口,跟在我身后过来的珍儿已经跑过来,愤怒的吼道:“你敢这么污蔑我家夫人!”
“污蔑?哼,御医说了,皇家的血脉生下来,耳后都是有一个胎记的,我家小姐生下的皇子就有,那个死了的却没有,还敢说不是?”
胎记?!
我恍惚间想起,楚亦君的耳后似乎也有一个暗红色的胎记,但我看过就没有再问,难道说——那是楚家的男人都会有的?
“你,你放屁!”珍儿这一次似乎是彻底的暴怒了,扬起手便要打过去,我一下子伸手,拦住她,她立刻睁大眼睛看着我:“夫人?!”
我淡淡道:“野狗咬了你,难道你还要咬野狗吗?”
“那——”
我回头冷冷的看了那个老妇人一眼,冷笑道:“珍儿,给我把护院叫来,杖责四十,若活着,扣米粮一年,若死了,善待家人。”
珍儿看着我一脸森寒的模样,微微一愣,立刻大声道:“是!”然后便转身去叫人了。
夏葛衣也一下子惊了,冲下来对着我:“梁鸢青,她是我的人,你敢动她?!”
“满嘴污言秽语,欺蔑太子侧妃,如果连这个小小的奴才我都管不了,那就只有让太子过来管了。”
夏葛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一脸肃杀的表情和冷酷的目光,我站在她面前,丝毫没有退却,当我的目光再落到那个老乳母身上的时候,她甚至吓得后退了两步。
若你们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良善任人欺凌,那就打错了主意,我善良,不代表不会生气,尤其这个人戳到了我的死穴,我的孩子,我可以忍受任何的欺辱,但我的孩子,他已经早登极乐,我不允许世间任何的污水泼到他的身上。
对峙间珍儿已经叫来了护院,那些人二话没说便将那个女人按倒在地一阵棍棒,夏葛衣急得眼睛都红了,但她却一下子咬紧了下唇,真的不敢吱声与我辩论,我冷冷的站在她的面前,听着那人被打得惨叫连连。
打到最后,那人连气息都快没有了,背上一片殷红的血迹。
我只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转身便要走,站在我身后的夏葛衣似乎不甘心被我占尽上风,突然上前一步,冷笑道:“你以为是在污蔑你吗?梁鸢青,这件事连太子都知道,原来他还没有告诉你,是可怜你,同情你,所以暂时瞒着你吧。”
我一下子回过头,锋利的看了她一眼,她似乎也微微一顿,但立刻做出一种虚张声势的笑容,说道:“你可不要忘了,我曾经说过,在我和他的新婚之夜你和季汉阳做出那种丑事,他去找过季汉阳之后,回来就一直酗酒,你知道,他问了季汉阳什么吗?”
“什么?”
她使了一个眼色屏退左右,我想了想,也让珍儿先退下,她这才说道:“他去问季汉阳,你们中的,到底是迷药,还是****药。”
我一下子睁大了眼。
她冷笑着走上前来:“若季汉阳回答的是迷药,他至于回来酗酒喝得人事不省,甚至跟我——都不知道?梁鸢青,你以为事情真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季汉阳瞒了你什么,你从来没去问过?”
我一下子愣住了。
我对那一晚的事,已经完全没有了记忆,只是季汉阳醒来的时候说了他没有做出任何冒犯我的事,所以我相信了他。
可是——若他真的说我们只是中了迷药,亦宸会酗酒吗?
静姝师姐曾经说,季汉阳试图偷吻我。
难道——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好像灵魂都出窍了一样,半天回不过神,过了好一会儿,耳边才听到了一点模糊的声音,竟是她怀里的孩子,不知为什么惊醒了,正捏着小拳头在哭。
夏葛衣顿时慌了神,急忙轻轻的晃着孩子弱小的身体,那张原本阴冷轻蔑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怜惜而温柔的表情,好像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一团云,稍有不慎就会飘走一样。
我低头看着那孩子,只觉得心头像是刀绞一样的痛,我抬起头,狠狠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了。
这一路我的脑子里已经完全乱成了一团麻,唯一清晰的是——亦宸他知道,可是他不告诉我……
难怪那天,我问他,孩子像我还是像他的时候,他的声音那么奇怪,原来那个时候他说的“下一个”,是这个意思……
他是想将这件事永远的隐瞒下去,不让我知道我曾经“背叛”过他?
我木然的一步一步走,整个人生硬得好像一个木偶,珍儿在前面看到我,急忙走过来:“夫人,夫人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没事。”
“夫人,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大好啊。我们还是不要出去了,回去休息吧,我给你叫大夫来看看。”
我看了她一眼,默默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便朝着我们来时的路走,这一条路正好要经过别苑中特设的书房,远远地我就看到前方有一些人迎面走过来,其中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高大壮硕,穿着一身简单的墨色长袍,脸色苍白显得有些憔悴,但面色依旧凝重,似乎在说着什么。
我们渐渐走近,才听见他道:“立刻调集人马,明天返回洛阳,一定要在夏仲廷反击之前赶到,截住呼延郎的人马!”
“是!”
他说完一抬头,便看见了站在前面的我,脸色微微一变,立刻道:“鸢青?你怎么在这儿?”
不知为什么我一下子就扑了上去,当着他身后那些副将和将士的面一下子用力的抱住了他。
他也有些震惊,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性格使然,我从来没有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做过任何亲密的动作,他似乎也不敢相信,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着我:“鸢青?你——你怎么了?”
我紧紧的抱着他。
“鸢青?”
抱了很久,直到我感觉自己心里那种几乎快要裂开的伤痛不那么致命了,才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他显然知道我是哪里不对劲,疑惑的看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我冲着他摇了摇头,又说道:“你刚刚说,你们要调集人马回洛阳了?”
“嗯,明天动身。你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立刻打断他道:“我和你一起去!”
“一起去?”他看了我一眼,立刻说道:“这怎么行?你刚刚——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经不起这样的颠簸。更何况,洛阳战事正激烈,那里比云州危险多了。你不能去。”
他的话一说完,我就伸手去抓住了他的手。
“我一定要去!”
大概是我如此倔强的话和坚定的眼神,让从来习惯了我温顺的他也有些意外,局促间他挥了挥手,屏退左右,然后看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手掌厚实而温暖,被那双手握着的时候有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
而他的眼睛,曾几何时,那双属于“天朝第一人”的沉静无波的眼睛在看向我的时候,已经完全破碎了当初的冷冽无感,总是充满了柔情,好像恨不得将我捧在手心里呵护一样——他所有的弱点,都是我,我就是那个可以伤害到他的死穴。
我已经让他,受了太多的伤了。
我轻轻道:“我只是——不想留在云州了。”
简单的一句话,也没有刚刚那种强硬的感觉,但亦宸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他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说道:“你要明白,北上洛阳,我们所要面对的,是战争。”
看着他的眼睛,我也慢慢说道:“我曾说过,我不做被你保护的女人,我要做和你并肩而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