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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样!难怪!我还说你爹怎么会变心呢?原来是做了亏心事给巧月抓着把柄。”孔氏怔怔出神,嘴唇紧抿,后来,她的唇角的线条慢慢转为轻微上扬,忽然间昂首大笑,明明是大笑,泪水却如断线珍珠从眼里滚滚而下。
“傅雅秀啊傅雅秀,你怎么忍心这样害你的哥哥呢?原来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算计的,亏我还以为愧对你委屈了你,还把亲生女儿送给你抚养……”
“娘……”傅君悦犹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还有什么隐情他不知道吗?
“从今以后,娘再也不用觉得愧对你姑母了。”孔氏拨了拨垂在颊边的头发,咬牙切齿道:“娘以为,你姑妈嫁入尹家,是……”
那一年,雍州灯会,偏居于清风小镇的孔氏与傅雅秀,一时好奇贪玩,想去雍州看花灯,傅廷爽快地带上妻子和妹子前往。岂知灯会人蛇混杂,孔氏的美貌引起一混混的窥觊,那混混竟当众调戏,傅廷手无缚鸡之力,无力抵抗那颇有些武功的混混,陪文秀一起观看花灯的尹茂山出手相助,孔氏得以平安。
“后来,你爹置了重礼上尹家谢恩,你姑妈陪着一起去的。不久,尹家来人提亲,要娶你姑妈为平妻……你姑妈答应了,以傅家的家财,女儿用不着给人作平妻的。娘觉得尹家挟恩求报,你姑妈为了报恩答应的,一直对她感到愧疚,所以当她跟我要你刚出生的妹妹凤兰去抚养时,娘无奈答应,其后她更是要求你爹潜伏为奴助她夺权。”孔氏说到此处,哭得喘不过气来,愤怒地骂道:“她不顾你爹斯文扫地,执意要求,我和你爹认为是我们亏欠了她,只能应允。如今看来,那日灯会她就喜欢上尹茂山了……”
原来如此,可惜强求的姻缘不会和美。
啪地一声巨响,门边的盆景花几倒地。
傅君悦与孔氏扭头看去,双双变色,那里立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那是刚遭重创的尹凤兰。
“兰儿……”孔氏惶恐地奔了过去。
“你是我亲娘?”尹凤兰定定地看着孔氏,红红的眼眶处,溢着点点泪光。
“兰儿,你都听到了?对不起,娘是无奈的,娘舍不得你的……”
“难怪……难怪你什么都依我,唯独不同意我嫁给大表哥,原来大表哥是我亲哥……”尹凤兰幽然长叹,声音从地狱传出来一般凄冷。
“凤兰,娘是无奈的,她这些年一直牵挂着你。”傅君悦轻声道,他的眼眸亲切温和,无声地传递着关慰。
“我知道。难怪,舅舅那么疼我,我还一直想着,为何爹对我爱理不理,舅舅却把我如珠似宝宠着,原来,舅舅才是我亲爹。”尹凤兰喃喃自语,忽地放声大哭:“娘,大哥,我要爹……我要爹活着……”
傅廷的死,最伤心是尹凤兰,兄妹三人,只有她是长期生活在父亲身边,充分享受着父亲的宠爱。最没感触的是傅晓楠,这个爹在他们兄弟俩还慒懂的时候离家,再见面时,令他分外失望,他既从未得过父爱,也从未看到父亲值得敬重的地方,父亲与尹茂山相比,他甚至对尹茂山感情更深。
傅君悦对父亲的感情,更多的是长子对于父亲的期盼,他的母亲需要父亲,他的家庭需要一个父亲。
悲伤也好平淡也好,死讯说了出来,丧事接着就得办了。傅廷的遗体夜里便从永宁街临时买的宅子移回傅府。尹凤兰悲痛莫名,孔氏忙着哄劝爱女,心头的惨切反而淡了,这一晚安灵跪灵哭灵傅君悦一晚没有停歇,天亮时回清风阁看望梅若依,方知梅若依已离开并州前往京城了。
一阵晕眩袭来,傅君悦按了按额角,扶住桌沿慢慢坐下,勉强使自己不至于昏倒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泪流~~感谢和将离,感谢你们的厚爱!你们都投了那么多个雷了,太谢谢了!谢谢厚爱!
74、共君沉醉 ...
天牢,暗无天日的地方,阴森、恐怖。天牢囚禁的人,进去前都是赫赫扬扬,体面尊贵的。
对于有些陡然间离开荣华富贵场,跌落地狱沦为阶下囚的人而言,没有比这更阴酷更可怕的地方。
对于在进京前就已作了赴死准备的尹茂山来说,这个修罗场幽冥道与并州的将军府却没有什么差别,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人头落地,死了,他就能够跟他的阿秀梅儿相见了。
出人意外的,九五之尊大渊的明晔帝却迟迟地没有下旨定他抗旨之罪。
尹茂山在牢房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陪在他身边的,是采薇。
采薇坐在牢房一角,痴痴地看着尹茂山。一张有棱有角的脸上,一双虎眼闪着锐利的光芒,坚毅的唇紧抿,整个人沉默冷硬。他坐在那里,身姿笔直,再加上健壮刚劲的身形,一眼看过去,即便人居牢房,布衣灰袍,仍是威姿赫赫的将军。
真好,陪着将军走完人生路的,是她。
“傻丫头。”冷暖人生,临死之人,却还有人奋不顾身相随,尹茂山这个硬汉铁汉,亦仍免不了感慨万千。
“说说我的丫头在傅府的事吧。”临了,如果说还有什么牵挂,那就是对那个才见过三次面的干闺女的思念了。
“依依啊……”采薇双眼亮晶晶的,将她听来的梅若依进傅府前在孔家的事,进傅家后自己见到的事,从久远的到最近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说了出来。
在枯燥无味的牢房生活中,采薇细细地讲述着梅若依的一切,尹茂山静静地专注地听着,梅若依在傅府里的一切,惊心动魄,但同时,也是幸福而美好的,因为,有傅君悦。
“大少爷对依依那是真的好,府里的人谁不羡慕依依?也都对他们的感情默默地支持,比如太太的大丫鬟云霞……”
“君悦是个好孩子……”尹茂山赞道。他放心了,有傅君悦捧着宠着他的丫头,他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这一天,尹茂山迎来第一个探望他的人,来人是——傅君悦。
四目相望,傅君悦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长揖到地:“岳父大人安好?”
“好。”尹茂山点头:“我的丫头呢?有没有一起来京城?”
原来,心中还是牵挂的。
“依依没来。”傅君悦的声音有些喑哑,眼圈发红。
尹茂山虎目闪过失望,稍停,沉声道:“多谢你不远千里过来探望,有个给我收尸的人也不错,记得善待我的丫头。”
“君悦不是来给岳父大人送终的。”傅君悦淡淡道,拳头握了握,右手慢慢探入怀中……一方帕子在他手里展开。
红梅傲雪绣帕,针工笨拙。这是?
“这帕子哪来的?”尹茂山猛地掐住傅君悦肩膀,差点捏碎傅君悦的肩胛骨。
“这方帕子,是一位叫尹若梅的姑娘绣的,这位姑娘尚在人间,岳父大人想见她吗?”
傅君悦轻轻地说出这一番话,平静而没有波澜,于尹茂山却如惊雷霹雳。
“你是说,我的梅儿没死?”
“是,没死,当年我父亲在放火前把她放走了。”
“我的梅儿没死!没死!老天!不!我不要死!我要见我的梅儿。来人,给我拿笔墨纸砚,我要上折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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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渊明晔帝自陈公公与尹茂山进京后,就一直作恶梦,梦里有形形式式的人从他眼前飘荡过,他们有的没头有的没手有的没脚,没有一个四肢齐全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身披铠甲满身血迹。
这日午休,明晔帝又在梦里挣扎了。他在龙床上不停地滚来滚去,额头冷汗淋漓。
“陛下陛下……”随侍的太监李公公急忙把他唤醒。“陛下,怎么啦?要不要宣太医?”
“召……”明晔帝觉得胸口沉闷,闷得他总有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感觉。
太医匆匆赶来,又是老套的说辞,气血浮燥所致的五内不和,药方开了,药煎来吃了,与往常一般,心口又稍稍安宁了些。
“皇上,高尚书房尚书左中丞崔太尉求见。”李公公禀道。
“不见。”明晔帝摆手,嫌恶地道。不用见不用听,他也知这些人是来请旨赐死尹茂山的。
明晔帝慢慢地踱到大殿左侧,那里有一幅宽三米高二米的大架屏,屏上装裱的是一幅图,此次押送尹茂山进京的虎威军监军太监陈公公呈上的,那就是傅君悦所绘的——大渊山河图。
波澜壮阔的大海,险峻的高山,蜿蜒的河流,碧绿的田野……辛勤劳作的大渊百姓……城楼民居宫室……整个大渊生机蓬勃地展现在这幅巨大的画卷上。明晔帝的手指落在图上的并州上,然后慢慢移动,后退,这是并州南面的泰州,再退,是裕州,再退,是平郡,再退,是曹州……这些地方,都曾不属于大渊,在尹茂山从军前,这些地方被鞑靼国侵占了。
半年,一年,一年半,两年……随着尹茂山入伍时间的增加,随着他的官职的上升,八年,尹茂山用八年时间,将鞑靼人从大渊的国土赶出,此后他驻扎在并州,开始了与鞑子长达八年的对抗。
功高震主宜剪除,然忠臣良将难得,明晔帝明白这一点,他不想处死尹茂山,他只想将尹茂山与皇室牢牢地捆绑在一起,让他一直效忠,他曾将皇妹许嫁,尹茂山拒婚,曾将皇后的妹妹许婚,他抗旨不遵,他声明,家有发妻不能遵圣命。
他将九五之尊的颜面置之不顾,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遵从圣意,从军十六年没有归家一次,甚至在发妻女儿被烧死后,得不到皇命许可便连回乡拜祭都没有。
前年,尹茂山上折请求横扫鞑子王庭,求得长治久安,作为帝王,他何曾不想长治久安,可是朝臣都不赞成,怕尹茂山率大军出境后,会在塞外自立为王,他也有此忧虑,遂下旨不允,并派了监军赴并州。
然而,如果以前还有些不放心,担心尹茂山造反,有杀尹茂山之心。现在他已完全明白自己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尹茂山灭了鞑子,平静地随着陈公公进京请罪,在离开并州前将虎威军交给资历尚且的一个新人将领,就是不想虎威军得到他的死讯后在有声望的将领的领导下作乱,这番苦心,他一看尹茂山请旨封一个从军一年的新人作并州督抚时便明白了,也许他喜欢那个新人傅晓楠,但这个安排,却绝对是站在国家的立场而非个人的立场上作出的。
那些请旨赐死尹茂山的人,有的是真的忠心,如吏部尚书房如晦、户部尚书高渊,怕尹茂山军权过重威胁皇权,有的是迫不及待想接手兵权捞取好处,如太尉崔岑、左相杜威……
这些人加在一起齐齐施压,明晔帝着实顶不住了,尹茂山功在社稷,然而没来过京城,在朝堂中没有妻族父族母族同窗等任何关系,得不到高门望族的支持,出身却又是大富之家,不是乡野贫家,也没有寒门仕子方面的支持,虎威将士又远在并州……
就没有办法赦免尹茂山了吗?明晔帝按按额角,觉得刚好转的头又痛了起来。这些天,那一个个出现在他梦里的战死沙场的战士,在无言地讨伐着他,如果他将尹茂山赐死,这些将士亡魂是不是就一直纠缠着他不放?
“启禀皇上,尹茂山在天牢里写了一份陈情表。”殿外太监禀报。
陈情表?
“呈上来。”
死硬的一脸慷慨赴死的尹茂山竟然上了陈情表请求赦免抗旨死罪!明晔帝从中看到希望,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紧绷多日的脸线条微微松驰,太好了!有尹茂山求生的陈情表,他可以拿来在群臣面前做做文章。
“陛下。”李公公低声禀道:“礼部郎中何子蘅在殿外求见。”
何子蘅?明晔帝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这何子蘅与高渊是同年进士,先皇时期科举,高渊是状元,何子蘅是第二十名进士,才高八斗傲气如牛,当过翰林院庶吉士,地方州官,性情耿直,说话不婉转,后来被摘了官帽,前些时高渊保举,自己又把他提了上来。
这人是高渊同年好友,不会也是来请旨要杀尹茂山的吧?明晔帝皱眉,拂袖道:“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