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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叙旧,我在一边旁听,从何连成脸上看到了许久不见的神采飞扬。
在回去的车上,他侧头温和微笑着对我说:“和薛向铭合作,有没有意见?”
“没有。”
“咦,为什么?我都做好了向你解释的准备。”他有点奇怪地问。
“薛向铭虽然惹人讨厌,但他是坏在明处的人。这种坏只是因为没有完全从父母的羽翼下钻出来,不知道社会凶险而已。细想原来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和你斗气,迁怒于我罢了。薛向铭那么聪明能干,相信以后也能把他带出来。”我淡淡地说。
“嗯,我也是考虑到这个,前几天项目计划书你转交给我以后,他也特意到公司拜访过我,看现在的行事,真的长大了,和原来有很大的改变。”何连成到这里,想了想叹了一口气,“人本性只要没坏,即使走了歪路,也还有改变的机会。”
我知道他在说谁,也沉默了下来。不管怎么说,何连成在何则林的面前,把何萧逼得走投无路,他也很为难。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计划等等看,我也是同样的意思。
白家的速度很快,大约是一周后,各大金融财经类的报纸头条都开始劈谣,说蓝岸集团与翰华的合作纯属恶意炒作,蓝岸高层并不知道有此举动,现在经过一周的核实,此事纯属子乌虚有,现在给予正面澄清。
我看到这个消息,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恨不得找个人举杯庆祝。
给何连成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说:“看到了,我在想今天晚上回去以后怎么向老爷子交待。”
我想了想:“其实不用交待,以老爷子的消息灵通程度,现在早就知道了。如果你忍得住,他不问你就不说。”
“怎么可能。”他叹了一口气。
在这件事当中,他永远都是最为难的人,我和何则林分别站在两边,不是不理解对方,而是彼此的立场不同。
晚上我们回到家,曹姨已经准备好晚饭,招呼我们开始吃。我没看到何则林的身影,不由担心地问:“老爷子呢?”
“何先生说今天没胃口,就不下来了吃了,让你和连成带着孩子们先吃,不用等他。”曹姨解释完,马上帮孩子们盛饭。
我与何连成对视一眼,知道是下午猜测对了。
他想了想放下筷子,对我说:“我上去看看,你先带孩子们吃。”
我原意也是想上去的,但碍于三个孩子必须有人照顾,他们又都是人小鬼大的。这种全家不一起吃饭的时候并不多,说不定会胡乱猜,于是我留了下来,对孩子们说:“爷爷身体不太舒服,你们先吃。”
元元听了就放下了筷子,对我说:“我们去看看爷爷吧,今天回来就没看到爷爷。”
童童和宽宽也跟着点头,其中宽宽与何则林关系最为亲近,一听这话自己从椅子上跳了下去,拉着童童就往楼上走。
这个时候,我要是拦住他们反而不太好,毕竟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只好跟在身后,一边和他们说话一边上楼,希望能引起何连成的注意。
果然到了书房门口,何连成就拉开了门,看到三个小东西大概也猜出了什么问:“怎么都不好好吃饭,全跑上来了?”
宽宽抢先说:“爷爷不舒服,我们来看望爷爷的。”
何连成还没说话,何则林的声音就从房间里传了出来:“都进来吧。”
可能是孩子们的举动让何则林心情好了一点儿,我跟在他们身后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何则林满脸的笑,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宽宽抱到了膝盖上:“怎么,我们宽宽会关心人了呢?”
宽宽坐在何则林的膝盖上,还学着我的样子举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疑惑地说:“爷爷,你发烧了吗?”
“没有,爷爷就是有点累。”何则林温和地说着。
元元和童童也走了过去,对何则林嘘寒问暖,何连成站在我身边,悄悄握了一下我的手说:“谢谢你,让他们这么健康。”
我回头向他一笑。
三个孩子这一闹,何则林即使再不舒服,也跟着下楼喝了一碗汤,等到晚饭以后,我让曹姨带孩子们,自己主动跟着何连成上了楼。
他问:“你上来,老爷子要是让你放过何萧一次,你怎么办?”
我想了想:“何萧是何萧,何叔叔是何叔叔,这不是一回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饭前看到他那种落寞无助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很辛酸,想试着再多理解他一些。”
晚饭前,三个孩子跑进书房的时候,我看到在明亮的灯光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眼睛,正在翻着手里的什么东西,看到我们进来,一抬头时我看到他眼里的无助与落寞。说实话,我感觉特别辛酸,谁都有老人,纵然何则林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因为中间有了何连成,有了宽宽,我们已经成了一家。虽然我一直叫着何叔叔,心里却拿他当成最亲近的长辈,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也十分不舒服。
我想上去陪着何连成听他说说话,试着多理解他,如果真的能想通了,我不介意自己做一些退步。
想到这里,我叹了一口气,到底我还是有妇人之仁。在面对何萧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居然还在想着会因为他和何连成有共同的父亲而原谅他。
不过纠结归纠结,这件事还是要面对的。
何则林没想到我会上来,看着我有一瞬间的惊讶。
“爸,我们做为晚辈,想听听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是不是有其它的解决办法。”何连成道。
他明白我的意思,把我改成了我们。
何则林微微一笑,招手示意我们坐到沙发上,他自己从书桌后面转了出来,看着我们说:“我知道想让你们放何萧一次,很难。”
他说完这句话先转向了何连成:“短时间里,我想解开你和他之间的疙瘩也不太可能。这几天我也在想,人这一辈子都图个什么。你没长大的时候,盼着你长大,你长大了以后怕你没也息,有出息以后又盼着你快点成家,生个孩子……一宗宗一件件,我这辈子就是围着你转的。何萧虽然也是我儿子,但是这些事上我没操什么心,这是我愧对他的地方。”
何连成听得眼圈有点微红,喊了一声爸,然后说:“您对我好,我都知道,这以后日子长着呢,从现在开始我转着您围。”
何则林连连连摆手说:“人活着哪能往回看,你接下来就该围着宽宽转了。”他说完看向我说,“乐怡呀,以前的事曲曲折折,不管怎么说你们在一起了,我也算松了一口气。连成虽然不算多成器,但也勉强算拿得出去,你就跟他踏踏实实的过,以前的事就揭过不提了。”
“叔叔,我早把原来的那些事忘记了。”我马上说。
老人这种语重心长,情深意切的话我最受不了。我爸病得突然,没有给过我这样的时刻。
“能忘记最好。”他说完,显然不想继续翻陈年旧事,而是拿出一些陈旧的文件,摊开到茶几上说,“这些是我留着养老的,本来计划等到连成和何萧接手了公司以后,我自己就找个山青水秀的城市颐养天年,和你阿姨一起。”
他说的是何连成的小妈,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何则林给了她一笔巨款分开了。
“后来发生的事太多,我就给了她足够花的钱,让她去追求新生活了。现在她在澳洲定居,前几天有人还带过消息过来,说她过得还挺好,找了个对她百依百顺的老伴儿。”何则林从来不提她,今天这是例外,“她跟了二十多年,除了钱什么都没落下,我对她是有愧的。”
何连成低下了头,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好开口说自己如何。
不过在此时,我看了一眼何连成,忽然明白他一直就不是一只羊,而是狼。小小年纪就能做出防范未来的事,可见袁家对他的支持也是他底气足的原因。
何则林说完这些,打开那些东西说:“集团那边我说了给你,自己就不再插手,这是我自己的棺材本儿,我计划匀出一半给何萧,好歹给他留口吃饭的东西。”
别说是何连成了,就是我听了这话也十分不舒服,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
何则林继续说:“以后我就带带孙子,旅游养老,忙了一辈子,真正放松下来的时候不多。”
何连成听不下去了,红着眼圈抬眼头说:“爸,您别说了。您再说,我真没地方钻了。这些是您留给自己的东西,一分也别动,何萧那边我想办法。”
说完他看了看,“乐怡,宽宽那边咱们能不能让一步?”
“不用不用,你们俩是要过一辈子的,别为这点事儿闹出隔阂,我自己解决,就是和你们说明一下钱的来向。我都老了,用到钱的地方也不多。”何则林打断了何连成的话,翻了翻手里的东西,戴上了老花镜说,“这些留下十分之一,我都用不完,再者还有集团每年的固定分红,分出去这些完全对我没任何影。”
话虽如此,他的话却像压在我心上的石头,忽然想:自己这么做,就像背了一笔良心债一样,憋得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