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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正堂,一家人正和乐融融地喝茶。这几天秦慕慕闭门不出,见人就哭,可把两位老人急坏了,变着法儿地安慰她。他们在松州有头有脸,就算名声坏了又如何,只要降低条件,照样能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再不济有父母在,养她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然而秦慕慕就跟着了魔似的,地位低的她都看不上,地位高的又不愿意娶她。弄得现在高不成低不就,成了整个松州茶余饭后的笑料。
今儿她破天荒地从后院出来了,居然肯坐下来跟秦中仁和郭氏说说话,可把二老高兴坏了。还当女儿总算想开了,心里无限宽慰。
郭氏品了一口热茶,说了一圈发现不见自家大儿子,“这泓儿也不知去哪了,从昨晚起便没见过他,该不是又留宿那条花街柳巷了吧?”
说起大儿子她就头疼,府里娶了一个妻子,另纳了四五房妾室,饶是如此还是整天往外跑,倚翠偎红,风流成性。秦中仁想让他收收心,重拾书卷,努力几年,考取个功名为秦家争光,偏偏他没那份心思,怎么说都没用。
秦慕慕眼里闪过异光,掩唇轻飘飘地笑了笑,“大哥的红颜知己那么多,这会指不定在谁怀里呢。”
郭氏嗔了她一眼,“哪能这么说你兄长。”
旋即长叹,不得不承认闺女说的有理。男人有个三妻四妾虽然正常,但成天这么混下去,总也不是办法。
正好这话落在刚进来的李氏耳中,李氏是秦泓的发妻,平日没少跟秦泓闹矛盾,对这些话极为敏感。李氏不着痕迹地瞪了秦慕慕一眼,若是平时两人必会绊上一两句嘴,今天倒是稀罕,她抿着唇角,心情似乎不错,自顾自地高兴着。
李氏奇怪地睨她一眼,在她对面坐下。
她怎能不高兴?一想到将自己害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马上就消失了,便高兴的不止一星半点。
陶嫤害得她身败名裂,害得她不能嫁入王府,她早就恨她入骨了!
得知大哥在街上受魏王教训,她跟他私下合计过,想让陶嫤也尝一尝身败名裂的滋味。但如此一来,秦家必定脱不了干系,只有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秦泓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起初有点不舍,最后为了两全,终是答应了。
大哥身怀武功,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秦慕慕想到陶嫤的死状,益发觉得痛快,她不好过,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正谈话时,门口仆从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连话都说不利索:“大、大人……不好了……”
秦中仁蹙了蹙眉,此时尚不知出了大事,态度很淡定,“何事如此慌张?”
仆从颤巍巍地指了指外头,“魏、魏王来了……”
话刚说完,赵斌便领着数十名士兵闯了进来,将秦府前院团团围住。士兵手持长矛,各个凶神恶煞,难怪把府里婢仆吓得说不出话。
秦中仁一看阵势不对,上前去询问赵斌:“赵副尉这是何意?”
赵斌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何意?秦知府做了什么,自己心里应当清楚!”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秦中仁虽不安,但到底没做过什么,要维持表面风度,“我在家中与妻儿畅谈,难道也犯了事不成?秦某倒想问问赵副尉,私闯知府宅邸,不知是奉了谁的命令?”
论官位他比赵斌高两品,自然不畏惧他一个小小的副尉。
士兵从中间分开一条路,江衡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自然是奉了本王的命。”
赵斌忙行礼,“下官拜见魏王。”
后头家眷一应跪拜,秦慕慕脸色煞白,手脚僵硬,模样竟跟傻了似的。
最后是被郭氏一把扯了下来,跪倒在他的脚边。
*
“不知魏王此举……”
秦中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为何忽然兵戎相见?他自认这几年老老实实,没做什么坏事,是以这会并不是多么忐忑。
江衡冷眼觑他,“秦知府养了个好儿子,让本王刮目相看。”
说罢让人带秦泓上来,短短一天光景,秦泓便已不复风流姿态。他步履蹒跚,江衡那两拳打在他身上,至今都没缓过来,想来是伤到了五脏六腑,这一夜时不时会咳出血来。两只手臂被打折了,被士兵推出人群,扑通一声倒在秦中仁跟前。
秦中仁拨开他脸上的头发,这才看出他是自己儿子,登时愕住。
没来得及出声,后面郭氏凄厉地喊道:“泓儿!”
秦泓已然不省人事,被郭氏紧紧地抱在怀里,歪头咳出一口血来。
古往今来,没有母亲不心疼儿子,郭氏抬头看向江衡,不敢怨,姿态卑微地问:“不知长子因何触怒了魏王,竟让魏王下如此狠手……”
江衡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后面的秦慕慕,他本就是极其威严的人,不笑时正经得可怕,“秦泓夜闯广灵郡主闺房,冒犯郡主,欲下杀手,居心叵测。这几条罪名,够不够本王杀了他?”
闻言,秦府一家脸色都白了白,未料想秦泓竟犯下如此大错。即便秦中仁想替儿子开脱,目下也找不到话说。
李氏战战兢兢地跪在秦泓身旁,似是还没从这冲击中回神。
昨天还神气十足的人,今天就变得奄奄一息了。饶是她恨他,也不曾想过他会变成这样。
郭氏摇摇头,不肯相信,“魏王明鉴,泓儿不会做这种事的,定是受了什么人蛊惑指使……”
“你说得对。”江衡若有所思地颔首。
郭氏面露喜色,“那……”
孰知他面色一变,下令士兵将秦家上下齐齐拿下,“秦家以下犯上,指使秦泓谋害郡主,本王怀疑他们有不臣之心,现将秦家上下百口人收入狱中,以备审讯!来人,动手!”
一声令下,郭氏露出惶恐之色,“不,我们没有……”
为时已晚,士兵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来,准备押送狱中。不只是她,秦家所有人都难逃此遭遇,不消片刻,秦家所有人便被抓了起来。
秦慕慕自知事情败露,她不会有好下场,顿时心如死灰,同方才沾沾自喜的情绪一对比,就像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真个可笑到了极致。
*
一路辗转多个州府,历时两个月,总算抵达了长安。
算算日子,正好还有两天过上元节,还来得及。陶嫤坐了太久的马车,早就腻烦得不行了,前方十里之外便是长安城门,她真是一刻都等不及,恨不得插上翅膀,立时飞到城里去。
短短两个月时间,将军又长大了不少,马上已经容纳不下它了。没有办法,陶嫤只得让玉茗坐后面的马车,车厢里只留下白蕊一个丫鬟,勉强能伸一伸脚。
陶嫤脸上的喜悦之情怎么都掩不住,她笑眯眯地捏了捏将军的耳朵,“我们就快回家了!”
将军也是闷坏了,好几次想从马车上跳下去,好在被她拦住了。目下仿佛能听懂她说话似的,兴致勃勃地立起四肢,只等马车一驶入城门,它便跳下去。
长安同她离开时没多大区别,街道一样繁华,路边多了几个商铺,车水马龙,熙来人往。
陶嫤撩起帘子一角,不错眼地看着街上,“还是长安好,哪哪都好!”
白蕊听到这番话忍俊不禁,要是让魏王听见,指不定怎么堵心呢。在松州待了一年,竟对那里一点也不留念,转眼就把他和松州抛在脑后了。
所以江衡说陶嫤没良心,并非全无道理的。
这一路她很少提起江衡,就算说也是随口带过,一点看不出有想他的样子。那天早晨在客栈门口说过的话,就跟镜花水月一样,难觅踪影。
虽然想见阿娘,但还是要先回陶府的。
马车驶出几条街,走进胜业坊,不多时便能看到陶府的大门。
门前站了不少人,远远看去,有陶松然、陶临沅和陶靖,以及二房三房的人,还有府里管事和其他婢仆。
一年不见,陶靖已经长得跟陶临沅一样高了,眉宇之间皆是英气,气质沉着稳重,不复当年冒失莽撞的模样。陶临沅倒是没有变化,见到马车驶来,露出笑意,上前便要迎她。
不等马车停稳,陶嫤便从马车上跳下来,“阿爹,哥哥!”
陶临沅眼眶濡湿,把她拉到跟前前后看了看,激动地说:“回来了,叫叫总算回来了……”
陶嫤笑时眼睛像两个小月亮,配合他转了一圈,“阿爹看我有什么变化?”
自从闺女走了之后,府上都冷静了许多,如今可算回来了,陶临沅心里高兴不已,“叫叫长高了,更漂亮了。”
这话说得陶嫤很是满意,她偏头看向陶靖,不认识了似的,少顷两人相视一笑,陶靖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么,在松州一年就不认识大哥了?”
“才没有呢!”陶嫤扑进他怀里撒娇,他长高了许多,她现在只到他的肩膀,“大哥想我了吗?”
自然想了,怎么会不想呢。
陶靖最宝贝这个妹妹,弯唇反问:“你说呢?”
陶嫤最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一定想了!其实我也很想大哥!”
总不能一直站在门外,陶松然让他们都进府去,到了堂屋再慢慢热络。
陶嫤走回马车把将军领下来,正要进府,抬头望见不远处有一个人。他骑着马,遥遥看着此处。
隔得有些远,只能看出他衣着锦贵。陶嫤眯了眯眸,这人好像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