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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嘉和静翕姐妹两个运气不大好,她们两个出阁的时候,正是玲珑离开京城远赴并州的时候,没有了周王妃这位堂妹,静嘉和静翕的婚礼暗然失色。
对于静嘉来说倒是影响不大。蘧家忠厚和平,来往的又多是读书人,静嘉有位周王妃这位堂妹固然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所谓。静嘉禀性端庄,这两三年来在家守孝,闭门不出,性子也磨的平和了许多,嫁到蘧家之后她谦虚谨慎不张扬,日子过的很顺遂,蘧家上上下下都欢喜她,蘧云逸对她尤其体贴。
静翕的运道就差多了。和蘧家不同,鹤庆侯府是勋贵府邸,静翕是周王妃的堂姐还是普普通通的喻家二小姐,得到的待遇就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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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翕的丈夫宋长林是位道德先生,对她并不会比平时差,但是也不会比平时好,无非是相敬如宾而已。放在一般的勋贵人家这没什么,可静翕是在喻家长大的,从小见惯的就是喻大爷、喻二爷那种敬爱妻子的做派,不冷不热的宋长林,真是让她难受极了。
宋家的女眷更让她无限烦恼。
太夫人还好,禀性软弱,不过是心中对她不满,偶尔白她几眼罢了,苏夫人却是对她憎恶之极,“仗着泽雅长公主才定下的亲事,泽雅长公主可恨,她也可恨!更可恨的是泽雅长公主人都没了,周王也被废为庶人了,长林这孩子死活不肯退婚!呸,这样的儿媳妇,娶过来是想活活气死我么?”苏夫人这辈子没有生养过儿女,并无慈母之心,对静翕要求的格外苛刻,令得静翕欲哭无泪。
乔思柔和徐传捷、乔致俊本来是可以帮帮她的,但是明知道静翕对玲珑是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扔在一边,她们哪有心情呢?对静翕淡淡的,不帮忙,不打击,不放在眼里。
静翕在鹤庆侯府的日子,苦不堪言。
过年的时候,静嘉和静翕正月初三都回了娘家。
喻大爷一家远在并州,喻家只有老太爷、老太太、喻二爷,显的很有几分冷清。静嘉和静翕回来之后,热闹不少。
静嘉是由蘧云逸陪着回来的,静翕却是孤身一人。
静嘉脸色红润,比出嫁前胖了些,成了位丰满成熟的少妇。静翕却越发清瘦了,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喻老太太和喻二爷无比心疼。
静嘉问道:“妹夫呢?没陪你回来?”今天照例是回娘家的日子,宋长林不和静翕一起回喻家,透着奇怪。
静翕笑的勉强,“婆婆病了,世子爷在床前服侍。”
鹤庆侯早几年便为宋长林请封世子,在吏部、礼部、鸿胪寺各部几经辗转,最后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朱笔批了“准”字。宋长林终于成为鹤庆侯世子。
静翕这时心里是苦的,可是“世子爷”三个字出口,她又觉得很是骄傲。世子呢,我丈夫是世子,将来会继承鹤庆侯府的!
宋长林已经是世子,静翕却还不是世子夫人——她进门不久,鹤庆侯府尚未为她请封。就算真请封了,封号下来,又不知是哪天的事。
如果玲珑在京城,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替她把这件事办好,可惜,玲珑现在并州,这些俗事一概不予理会,静翕借不上玲珑的力。
喻老太太很关切,“苏夫人病了么?”
宋长林过继给了鹤庆侯,静翕口中的婆婆,自然是苏夫人了。
静嘉却皱起眉头,“你婆婆病了,你还顾着回娘家?小翕,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你婆婆病榻前服侍么?”
静翕呆了呆。
其实苏夫人哪有什么病,不过是故意整治静翕,想让静翕在娘家丢人现眼,故意找个借口不让宋长林陪她回喻家罢了。静翕明知是这个内情也拿苏夫人没办法,只好一个人回娘家。可是让静嘉这么一说,却显着静翕很没道理。
静翕想为自己辩解,却又没法说实话,说苏夫人是装病,嘴唇抖了抖,脸色紫涨。
静嘉拿出长姐的款儿来,继续训斥道:“婆婆病了,做儿媳妇的不在病榻前服侍,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小翕,你别在这儿坐着了,赶紧回去!”
喻老太太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心疼的说道:“小翕,你姐姐说的不差,你还是回去吧。”虽然舍不得,也催静翕回鹤庆侯府。
喻二爷呆了呆,“苏夫人怎地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大过年的生了病?唉,可怜小翕好容易回家一天……”
苏夫人管家严厉,平时是不许静翕回娘家的。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喻二爷才能见着他的小翕。
静翕听喻二爷的意思也是要她回鹤庆侯府“侍疾”了,急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冲口说道:“她哪里有什么病了?分明是装的!”多日来积攒的委屈终日忍不住,且哭且说,“我每天一大早要去服侍她梳洗,她拿我当丫头使唤,从不心疼!她吃饭,我饿着肚子在一边布菜,等她吃完,我去一边慌里慌张的扒两口冷饭,就又要去服侍她了!我……你们看我饿成什么样了……”说到痛处,泣不成声。
喻家并不富贵,可是,静翕也是父母疼爱的姑娘,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哪受过这种折磨!
喻二爷气的浑身发抖,“这什么见鬼的鹤庆侯府,简直是人间地狱!”他拍案而起,“小翕你等着,爹去和宋家理论!”静翕哭着拉住他,“爹,您去和宋家理论什么呀?婆婆使唤儿媳妇天经地义的,这个还有地方说理么?”喻二爷冷笑,“为什么没有地方说理?真要是没有说理的地方,爹便把你接回来,养你一辈子!”
静翕脸白了,拼命摇头,“不,不要!”
怎么能接回来呢?到时候我成了弃妇,会更凄惨的!
静翕含泪劝喻二爷,“爹,哪家儿媳妇不是这么熬过来的?要不然,为什么俗话会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静翕抱怨很多,但是要让她离开宋家,她是不肯的。她还指望着自己有一天能做世子夫人,能做侯夫人,威风凛凛,富贵风光呢。
喻二爷顿足,“什么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只怕你熬不了几年,小命就送在宋家了!小翕,爹养大你不是为了给宋家这么糟蹋的,你等着,爹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不管静翕如何挽留,也不理会喻老太太焦急的呼唤,怒气冲冲出去了。
静嘉和蘧云逸在旁看的目瞪口呆。
静翕遇到的事,在他们看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一般人家娶了儿媳妇是要过日子的,做婆婆的虽然会摆摆架子,但是真是折磨起儿媳妇,有什么好处?真是匪夷所思。
静嘉和蘧云逸会这样也难怪。蘧家属于正常人家,苏夫人却已经不算正常人了,蘧云逸和静嘉当然理解不了苏夫人的做法。
喻二爷也不是冲动起来就什么也不顾的人,他气冲冲出来之后,找喻老太爷请示去了。喻老太爷听了小儿子的讲述,沉下了脸:“你闺女不许再回宋家,在娘家住下来。你也不用去和宋家理论,等他们找上门来吧!”
喻二爷唯唯。
当天,喻二爷便不顾静翕的央求,硬是把她留了下来。
静嘉临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既担心喻二爷生气,又担心静翕想不开,满腹忧愁。喻二爷安慰她,“放心吧,你祖父拿的主意,错不了的。”静嘉再三嘱咐喻二爷,“不管怎样,您别气着就好。还好祖父和祖母,也是一样。”喻二爷笑,“知道小嘉孝顺。”亲自送静嘉和蘧云逸出门。
小两口出门上了车,蘧云逸拍拍胸,“娘子,我以后不敢得罪你呢,如果得罪了你,岳父会把你留在娘家,不许我接走!”静嘉微笑,“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得罪我。我敬你,你敬我,这样倒不好么?”蘧云逸连连点头,“娘子说的对!”
直肠子的喻二爷大概没想到,他为静翕做的事,给蘧云逸敲响了警钟。
蘧云逸和静嘉本来夫妻情份就好,经过这件事之后他更对静嘉增加了几分敬重。这也算是静嘉的运气了。
有娘家撑腰还是没娘家撑腰,对于静嘉、静翕这样的女子,差别太大了。
静翕在喻家忐忑不安,坐都会不住,可是喻二爷铁了心不许她走,她也只有干着急的。
喻老太太为她钟爱的小翕掉了不少眼泪。她和静翕一样,觉得虽然苏夫人过份了些,但是婆婆管教儿媳妇哪有说理的地方?忍了吧,熬过这开头的几年,等有了孩子傍身,日子就好过多了。
但是喻老太爷拿了主意,她反对也没用,只有拉着静翕掉眼泪的份儿。
静翕没有回鹤庆侯府,宋家果然忍耐不住了,苏夫人差了陪房前来兴师问罪。
喻二爷嫌喻老太太和静翕太软弱,亲自出面把那陪房骂走了。
陪房回去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说,苏夫人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休了,这种没教养的人家也配和鹤庆侯府做亲家,快休了!”苏夫人喘着粗气说道。
宋长林长跪不起,为静翕求情,“这是岳父的主意,和她不相干,还求母亲饶了她这一回!”苏夫人更生气了,“平时看着你倒好,遇到事只会向着你媳妇儿!你不孝!”宋长林不敢辩解,连连叩头。
鹤庆侯喝年酒回来,皱起眉头,“大过年的你也不让长林陪儿媳妇回娘家,这事办的也欠妥。细说起来,你也有不是之处。”苏夫人委屈的抹起眼泪,“侯爷这是宠着儿媳妇,要灭了我么?我在宋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侯爷太无情了!”鹤庆侯眉头皱的更深。
要是搁到平时,静翕留在娘家不回鹤庆侯府这件事还能暂时遮掩,从长计议,可现在正过年,明天有好几家亲友的年酒要去喝,鹤庆侯府也要摆年酒招待客人,静翕如果缺了席,亲友们哪会注意不到呢?
鹤庆侯和苏夫人商量来商量去,争吵了不只一回。
宋长林是孝顺儿子,只会跪在地上哀求。
苏夫人看他格外不顺眼,鹤庆侯心里也烦,任由他跪在地上,也没人叫他起来。
宋长林在地上跪了大半天,苏夫人才开恩让他起来,宋长林挣扎着站起身,回去之后就头重脚轻的,病倒了。
从前宋勇任由太夫人带着他,乔思柔也从不去管他,他还是养得很娇的。他和宋长青、宋长春不同,宋长青、宋长春从小习武,身子强健,他却是习文的,完全是文人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宋长林昏昏沉沉生着病,宋家和喻家闹的不可开交。
鹤庆侯和苏夫人当然认为婆婆管教儿媳妇是天经地义的,喻二爷却道:“两位没有亲生的孩子,不知道天底下做父母的心。亲生的孩子被人凌虐,佛爷性子都忍不得!”鹤庆侯和苏夫人被触着痛处,又羞又怒。
大过年的,各家都在走亲访友,鹤庆侯府和喻家这件公案,成了京城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拭目以待,要看到底哪家先低头。
一家是侯府,开国元勋,另一家是平民,可是出了位王妃——虽说如今不是了,可是三皇子陪着她在并州隐居呢,她还是皇家儿媳妇,说不定哪天回到京城,又是睥睨众生的人物。
鹤庆侯府和喻家态度强硬,都不肯相让,坊间的谈论也越来越热烈,还有好赌的人拿这件事开起赌,下注的人听说还不少,赌场大赚特赚。
最后的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既不是鹤庆侯府低头,也不是喻家低头,这场争执,以宋长林的病逝告终!
鹤庆侯和苏夫人在和喻二爷赌气的时候,宋长林缠绵病榻,一命呜呼。
宋长林活着的时候,鹤庆侯和苏夫人以为他是沾了自家的光,才有命成为世子,在他面前总有一种施舍者的优越感,可是当他死了之后,鹤庆侯和苏夫人都惶恐不安起来:嗣子没了,难道能再过继一个?宋长青和宋长春肯定是不会肯的,难道去族里过继?就算真过继了,再为其请封世子,皇帝陛下还能允许么?
“咱们最后还是没有儿子送终啊。”鹤庆侯和苏夫人凄然对望,想哭,都流不出眼泪了。
静翕也傻了。
一开始她不相信宋长林真的死了,“不,我不信,我离开宋家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他那么年轻,他还那么年轻!”
真的看到宋长林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静翕才认了命,号啕大哭。
静翕怨啊,恨啊,把所有的人都怨了一遍,包括她的父亲喻二爷。
如果不是喻二爷硬要出头为她讨什么公道,她的丈夫就不会死了,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喻二爷被静翕抱怨着,脸色死灰。
就在鹤庆侯、苏夫人、静翕三个人都万念俱灰的时候,静翕昏倒,大夫前来为她诊治的时候,告诉了大家一个好消息:静翕怀孕了。
鹤庆侯和苏夫人欣喜欲狂,“有孙子了,咱们要有孙子了!”
静翕抚摸着自己平平的小腹,心中升起新的希望,“如果生个儿子,他还是可以继承鹤庆侯府,而我,以后会是太夫人,整个侯府都是我的!”
静翕要回鹤庆侯府。
喻二爷不同意,劝她道:“你还年轻,难道就这么守一辈子?小翕,你一旦回了鹤庆侯府,再想嫁人就难了,宋家不会肯放了你的。”
静翕正色道:“喻家哪有二嫁之女?父亲,我决意为世子爷守节。”
喻二爷急的跺脚。
喻二爷把静嘉叫回来帮着劝说,静嘉这端庄的少妇苦口婆心,“虽说为夫守节是应该的,可是孝顺父亲也是应该的!父亲想到你年纪轻轻要守一辈子他就心如刀割,你不为自己想,为父亲想想,也应该再走一步啊。”
静翕只是摇头。
静嘉蹙眉,“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父亲愿意为你做主,你硬要守着。小翕,你难道不知道……”静嘉停了下来,脸色有些尴尬,好像很难启齿,不过她犹豫许久,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一个人睡觉,何等凄凉;有良人陪着,又是什么滋味?小翕,一天又一天,一晚又一晚,那样的孤清,你如何忍受?”
静翕有些动心。
不过,想到鹤庆侯府的富贵,想到自己辉煌的未来,她还是摇头,“你别说了。”
这时再嫁人,能嫁着什么好的?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为了个凡夫俗子抛弃鹤庆侯府,那不是犯傻么。
静嘉劝之再三,静翕不肯听,最后无功而返。
还是喻老太太明白静翕的心思,背地里劝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儿,那是应该守的,总有你扬眉吐气的一天,可是,如果是女孩儿呢?你守也守的没意思,将来女儿嫁了,你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静翕摸着肚子,自信满满,“祖母,这是个儿子,一定是个儿子!”
“可是万一……?”喻老太太满怀顾虑。
静翕神色毅然,“祖母,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赌一赌,我赌这是个儿子,是个会让我成为一品夫人的儿子!”
喻老太太见她心意已决,长长叹了一口气,“由你吧。”
喻二爷急的嘴巴起泡,好说歹说,静翕不听他的,执意要回鹤庆侯府。
喻老太爷凉凉道:“良言劝不了该死的人,她一定要回去,由她吧。”
静翕到底还是回了鹤庆侯府。
这回苏夫人不仅不糟蹋她,还对她格外好,简直是要把她供起来了。
静翕十月怀胎期满,生下一个小女婴。
鹤庆侯和苏夫人希望落空,双双气得吐了血,没过多久,前后脚离开了人世。
宋勇上书请求袭爵,皇帝准了。
宋勇袭爵的事办得特别利落,宋勇袭爵的当天,宋长青的世子、徐传捷的世子夫人全部办好。
和宋长林长达数年才请封世子成功形成鲜明对比。
外面响起传旨内侍尖利刺耳的声音,静翕怀里抱着新出生的小女儿,双目失神,脸色呆滞。
喻静翕跟她的命运赌了一把,不幸,她赌输了。
可怜的静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