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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上,三封家书交到了林芸希受伤,方妙一份、武阳中一份再加上方安和一份,林芸希又再次确认了一遍:“你俩没写分家的事吧?没写什么让你三哥担心的事吧?”
“没有,没有。”方妙一脸的无奈,“三嫂,这话你都问几遍了,你真的不跟我三哥说两句?我觉得我三哥还是希望你写给他。”关于这点,方妙有点奇怪,三嫂费了这么劲才找到门路送信,怎么自己就不报信了,当然,她把林芸希这行为归到了情怯这一行列。
方安和将纸整整齐齐的叠成四方形,然后抬起小脸,认真的说道:“三嫂,我也认为你应该写给三哥。”方安和想的很简单,他俩都写了,三嫂没写,三哥会难过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林芸希也有些动摇,看着俩人拿着家书那期盼劲,想到男人如果收到这家书是不是也会这么高兴,犹疑了一下,略点头。
提起笔,林芸希倒是没有考虑太久,刷刷的写了起来,见状,方妙和方安和相对而视力,各自露出个会心的微笑,三嫂心里还是挂念三哥的嘛。
林芸希以为她没什么可以写的,没料到下了笔却有些收不住了,整整写了三大张的纸,等收了笔才觉得自己写的有些多了,但是看看又不知道该在哪里简短,只好就这么折起来。
把信用防水的油纸给仔细的包好,贴身放在棉衣的袋里,林芸希额外准备了银两,又将肉条分成了两份,装了些昨天新摘的野果,上次冷三娘来带了不少东西,她这次还得麻烦人家,自然不能空手去,当然林芸希也做不出那打肿脸充胖子的行径,农家里有什么就带什么,没必要非要还回去同等贵重的礼物,她没有那个财力,最重要的是自己的那份心意吧。
等快出门了,方妙突然开口道:“三嫂,我们也跟着你去县城吧,我都好久没有去过了。”
闻言,林芸希收回了迈出的步子,回头看着方妙那兴奋的脸和方安和期盼的表情,心里一软,点点头,“行,方妙和安和跟我去县城,小靖遥今日还是要去学堂,别忘记跟夫子替安和告个假,等小姑回来给你买好吃的,你想要什么?”
她不是个拘着孩子的人,她俩想去就去瞧瞧,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小安和伤的这几日也去不了学堂,不如领他去散散风,这孩子昨天表现的挺好,值得表扬。
小靖遥还没开口,一边默不作声的方安和替他开口道:“三嫂,能给靖遥买根毛笔吗,他那根用的太久毛都快掉光了,写字都没有之前好看了。”
小靖遥一反平常那板着脸的模样,表情有些期待又有些迟疑,白嫩的小脸跟小包子一样皱起来,惹的人就想上去揪一下,不过要是捏上的去的话,这个小家伙肯定会一本正经的跟你讲道理,看的林芸希心里直痒痒,越发想念林家她那个小侄女。
林靖遥半天才犹豫着开口道:“我那支还能用些日子,就别买新的了,毛笔不便宜,夫子教导我们读书人要大道从简,莫忘初心。”
明明心里还是期待的,却说出这样的话,这孩子还真是挺别扭的,林芸希拍拍他头顶,柔声道:“夫子说的对,但是也有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好好的练字做学问,这工具是必须要好好准备的,这些事都不是靖遥该操心的事,你好好去学,交给三嫂吧。”
林靖遥还没学到这句话,但是听他小姑说的也挺有道理,也就不说什么了,小眼神儿里满是雀跃,一般正经的开口道:“路上要小心,早些回来。”
林芸希和方妙都被他那口气给逗乐了,当然赶在林靖遥开始讲大道理赶紧出发,早上喂的兔子,下午再喂就来的及,即便如此,林芸希还特意到后山找到正在用锄头翻地的武阳中,拜托他隔一个时辰去看一回兔子,这可是她们家中日后的收入来源,必须要小心对待。
武阳中自然答应的很痛快,三人心情欢快的去坐车。
这几日看了武阳中做工,林芸希越发感觉自己那银子花的值得,这人干活既肯下力又很上心,两三日就将山头上的野草全部扒光,把兔子能吃的单独留出来,剩下的野草全都晒干,然后放到即将要盖大棚那里烧尽,是为了给那地增点肥。
拔完了草,她还没说什么,武阳中又开始从山上挑石头,把那些大块的石头捡起来都垒在山脚下,沿着山脚围了一圈,虽然只有小腿高,但是也算是圈定了地盘,这份细心林芸希是自愧不如的。
这几日自己让他翻地,武阳中便边翻地边将翻出来的大小石块全都拾到篓子里,每天捡出去二十多篓子的石头还不耽误翻地,林芸希对他的印象更是好了几分,不骄不躁,踏实做事,这人不错。当然武阳中干活这么卖力,林芸希也不是那死扣的人,家里但凡有些什么东西都分给他一份,她刻到骨子里的理念就是人人平等,虽然在这个时代挺不现实的,但是左右不了别人,她能端正自己的心态,一个出力一个出钱,人家全力以赴,她自然就以诚相待。
七月中旬,庄稼正是长的最旺盛的时候,三个人坐在驴车上,土道两旁放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庄稼,轻风拂过立刻掀起一片绿色的波浪,送来了清爽和清新的味道,这份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不禁忽略了头顶上的骄阳。
“今年是个好年头,雨水足,没有什么灾害,要是年年都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饿死的。”赶车的丁大爷感慨万千的说道,他岁数大,经历的多,赶路途中闲着没事就讲以前那些发大水或者干旱的年头卖儿鬻女和土匪丛生的那些苦难的经历,听的方妙和方安和都睁大了眼睛,林芸希也不由的重新审视她对这个时空的认知。
就农家人来说,这里各种水利工程是没有的,完全的靠天吃饭,若是有了旱情,那就只能对着枯死的庄稼认命,同样的,发了大水淹了庄稼也是一样,辛辛苦苦一年没有收成,不想饿死就得出去找活计,光县城附近的村落没有百十来个也有几十个,一个县城哪能一下要这么多用工,运气好的能找些零活,运气不好的只能一直的寻,武家兄弟就是最好的例子。
去远处找活吧,这里的交通还极为不发达,不像前世那样花几十元几百元就能从南跑到北,这里出门那可是砸银子的,车资、住店钱还要吃东西,哪样都得要银子,如果有那银子还不如多买些米面下锅,所以这个时代的农家人真是挣扎着活着。
天气是无常的,风调雨顺时种了地交了税,剩下的粮食舍不得吃卖掉,然后买价格便宜的糙米和灰面,温饱是没有问题的,但也攒不下什么粮食或银钱。一旦有了什么灾害,那农家人就会陷入绝望的地狱,虽然有时朝廷会颁发免税令,但是没有收成用什么糊口?除了种地以外什么都不会的人只能靠吃家里老本过活,有老本的家把老本给吃空了,没有什么积攒的家要想活下去就只得忍着痛将家里的丫头卖给牙婆,之后就得看个人的运数如何了。
方家村因为地还算是多的,而且亲族关系繁杂,困难的时候族老出面让各家各户出点力还能帮一把苦的不行的,柳家村就不行了,村子小人少地少,原主的记忆里就有不少同龄的女孩被卖到了县城的大户人家做丫鬟,这么多年了,有些混出头的还能跟家里联系一下,更多的是杳无音信的,所以每当牙婆来到村里,村里都是哭声一片,有卖女儿家的哭声也有为那些下落不明的亲骨肉哭的,但再哭也没什么用,因为收了钱孩子的死活已经跟他们没有半分关系。
如此反复,农家人根本什么都积攒不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繁重的劳作和清贫的生活,好年头吃的稠的不好的年头就只能一小把米下锅加几大海碗的水,一顿饭混个水饱,一直就这么活着。
仔细回想着原主的那些记忆,林芸希心情也有些沉闷,因为不知道该怪谁,科技水平有差距,没有前世那些良种和抗旱保防洪的建设,就水稻而言,好年头这里的亩产最高三百多斤,前世最高亩产能达到将近两千斤,不拿最高的比,平均还是九百斤左右,实在是没法比。收获少,自然剩余的就不多,然后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再往深了说,朝廷和官府的各种不作为更是让百姓痛苦的根源,但这个是根深蒂固的问题,林芸希就不想了,因为她根本无力触及那,多想无益,徒增烦恼。
等丁大爷发现自己这一番诉苦把车上三人都给说的沉默了,咧着掉了一半牙齿的嘴大笑道:“哎呀,你们这些小娃子想那么多做啥,天无绝人之路,虽然老头子经历了大半辈子的苦难,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活着,要我说,人呐才是最厉害的,遇到的事儿越多,反而活的更有劲头,就跟地里的那野草一样,怎么踩怎么压它都一样活着,这些事儿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就能明白了。”
听了丁大爷这话,林芸希无意识的就想到方岁寒,那个男人只比自己大了几岁,但是真是受过不少挫折,他毅然决然的坚持的去从军一则为了报仇二则也是为自己挣一份出身,这份决心一般人是下不了的,林芸希扪心自问,她若是处在方岁寒那个位置,她是绝对不敢赌上性命去做的,所以方岁寒可真是个铮铮的汉子。
虽然是那么说,但丁大爷还是停止了刚才唠的那磕,转而挥着鞭子唱起来歌,歌词很含糊,也不清楚是啥,但听那欢快劲好像是庆祝丰收的喜悦的,丁大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唱起歌来声音倒是很悠长浑厚,颇有几分古风,随着歌声的响起脸上的褶子都展开了,人看着立刻倍精神,被他的歌声感染,方妙也跟着唱起来,小姑娘声音清脆甜美,好像一眼甘甜的溪水,安抚着人浮躁不安的心,一老一少忘我的高唱着,声音传到很远很远,引得路人驻足看过来。
有听的起兴的也跟着附和起来,周围被这欢快的歌声包围,林芸希心中的沉闷一扫而光,含笑望着远方,丁大爷说的对,人生在世,哪能一帆风顺,经历了痛苦和挫折才能更真实的体验到自己活的价值,苦过弥坚才是真的的。
一路说说唱唱,走的挺慢,等一行人到了县城已经快到了晌午,林芸希跟丁大爷约定了回去的时辰,赶紧拉了方妙和小安和往冷三娘那花店走。
看俩人眼巴巴的看向路两边那热闹的摊子,一边看一边还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林芸希安抚道:“等三嫂办完了事,好好领你俩逛逛,现在先去办正事。”俩还是孩子呢,自己这些日子把她们给憋狠了,等以后来县城就带来个,省的俩人看什么都一副新奇的样子。
其实是林芸希想多了,农家人大人柴米油盐都直接从货郎那里买就是为了省几个车资,谁家也没有像她似的时不时来县城买东西,更别提孩子了,方妙从小到大来县城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她只有求着她三哥才能来趟,大哥和二哥那里甭想,只要有那死扣死扣的大嫂和二嫂在,她就甭想。
方安和五岁以前是生活在县城里,但那个县城又小又破,完全没有这里的这么大而且这么热闹,所以看着看着就有应接不暇的感觉,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瞅着这个感觉有意思,看着那个感觉好玩,眼睛简直都有些不够用了,他这时候后悔没有带林靖遥来了,如果小靖遥看到这些一定也挺开心吧,不过也没事,自己只要把看到的回去都告诉他,那样他肯定也会高兴的。
做生意的小商小贩的头脑是最灵活的,一边吆喝自己卖的东西,一边还展示给路人看,若是表现出有兴趣,就会更加卖力的给人讲。卖吃的基本都不用招呼,因为那香味飘的到处都是,有馋了的人就自动去寻了,但也有积极招揽客人的,而且他们更有一套,知道大人一般都舍不得花钱,就招呼孩子,所以方妙和方安和俩人走了一会已经被好几个伙计招呼尝尝这个尝尝那个,但俩人都是懂事的,努力让自己不去瞅看些正冒着热气散发着吸引人香味的吃食,紧紧的跟在林芸希的身后。
因为怕人多走丢,林芸希时不时的看看俩人,结果看了好几眼,俩人都在吞咽口水,苦笑不得,这俩人还挺有骨气的,明明想吃还不张口,看着真是让人感觉有些小可怜。
“你俩想吃啥,先买一样填填肚子,说吧,想吃什么?”林芸希把俩人拉到路边,半弓着身子问道。
“三嫂,我不饿,没什么想吃的。”说这话的方妙眼睛却不住的往旁边包子铺那飘,真是口不对心。
方安和就更直接了,捏着袖子皱着脸道:“三嫂,我不吃那些,省下钱来给靖遥买笔吧。”他能来县城已经很高兴了,不能在奢望吃到那些闻起来很香的食物,做人得知足。
“那就买包子吧,为了奖励你俩这么乖。”林芸希一锤定音。
“客官,买包子?小店的包子种类齐全,素馅二文钱一个,肉馅四文钱一个,保准个大皮薄,个个好吃,芥菜馅、香菇鸡肉馅、猪肉馅、鲜虾馅,还有本店的镇店之宝……蟹黄包,虽然有些贵,六文钱一个,但是味道绝对好吃,那可是我们老板祖传的秘方,在咱们县城可是独一份。”
说着他还特意掀开最上面的那个笼屉,里面摆着六个晶莹剔透的包子,盖子一开,那股浓香就飘了出来,引得方妙和方安和眼睛就亮了亮。
这包子虽然个头不小,但是六文钱一个实在有些小贵,毕竟一斤米面不过十文二十文左右,三四个包子才填饱肚子,但是花的钱用来买米面都能够一家人吃好几顿了,所以俩人看了看还是努力收回目光,暗暗拽了一把林芸希的袖子,摇摇头,表示不想要。
林芸希哪里不知道她俩的心思,笑了笑,冲那伙计说道:“来四份,每份四个,帮我包的严实点,劳烦了。”说着数出九十六枚铜钱放在柜太上。
那伙计也没想到这人穿的这么不起眼出手竟然这么大方,响亮的应了声,手脚麻利的开始装包子,林芸希瞅瞅那俩纠结的人,安抚的说道:“放心,三嫂心里有数。你俩好不容来趟县城,哪能就这么空着肚子回去,不过不要吃高兴了把靖遥的那份给吃了,小心我回去给他告你俩的状。”
方妙有些肉疼,九十六个铜板能顶上两只兔子的钱了,这包子可真是贵啊,不过吃了这包子回去对那些兔子更用心点吧,多多下崽家里才能多挣点钱。
方安和没有花过钱对钱没有什么概念,所以他倒是没有像方妙那么有心里负担。
厚厚的牛皮纸包着热乎乎的包子,三个人拿着包子心满意足的向前走,正走着,突然后面的人群出现了一阵骚乱,行人的惊叫和马的嘶吼,越来越近,然后响起来响亮的马蹄声,林芸希惊了一跳,顾不上想着闹市为什么突然出现马,赶紧把方妙和方安和往路边拉扯,她反应够快的了,但是还没有后面的马车快,车辕擦着她的手臂就那么过去,袖子被撕了一条,手臂也有血渗出来,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倒是没有感觉到疼。惊魂未定,赶紧察看两个小的,好在被她护住了没有受什么伤。
不过方安和还是出了点小意外,刚才被她突然一拉,方安和身子一歪,袋里的包子差点飞出去,还好他手疾眼快一把就抓住了,结果用力太猛,包子里的汤流了出来,包子是热的汤是烫的,把手烫红了,还好不是那个受伤的手。
“嫂子,你的手臂怎么流血了?”方妙无意中看到林芸希的伤,突然迸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顿时就慌乱了。
方妙小心的把她撕破的袖子往上撸,小臂处被刮了一存多长的口子,血还汩汩的流着,看她俩吓的脸都白了,林芸希轻描淡写的安慰道:“不疼,虽然流血看着挺吓人的,其实一点都不疼。”与刚才那惊险相比,这皮肉伤真的不算什么。
刚才作乱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来,不过此时的半个街道一片狼藉,虽然没有人受什么重伤,但是果子满地乱滚,各种汤汁撒了一地,本来就不怎么稳固的柜台被刮的东倒西歪,简直就如同狂风过境一般,惊恐不定的人群还没从刚才那一幕缓过神来,小孩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吓的哇哇大哭。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街道一下子就变成了乱糟糟的,哭声、哄声、大声责骂声交织在一起,很快,愤怒的人群就把那辆马车给围住了。
有几个被蹭伤的人义愤填膺的指着马车的车夫大声道:“怎么赶车的啊你是,这么快撞到人怎么办,别走,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马车的车夫也被吓的魂飞天外,若不是刚才他抓紧了缰绳,被摔下去不被摔死也得撞伤了,面对这么多人的指责,赶紧分辩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这马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自己跑了起来,根本不受控制,我也快被吓死了……”
众人看他也不是那种纵马行凶的人,语气也稍微软了下来,指指脏乱的地面道:“万幸没有伤到人,虽然你不是故意的,但是你家的马惹了事,你们得负责赔偿。”
“对,不赔银子今天不会让你们走的。”受了损失的小商小贩把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真是晦气,做生意做的好好突然出了这祸事,可不能把这人白白放走了,否则这几天可就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