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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那儿传来消息,说皇贵妃突然得了重病。
冬青站在廊下,听几个刚下值的小宫女议论纷纷,说什么太医院院正来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医都来了,傅玉和本来在宫外来着,硬给快马加鞭叫回来了。
听这话的意思,皇贵妃的病可不轻,像是有性命之忧。
冬青一下子傻眼了。她暗骂自己笨,怎么宣妃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呢。那个纸包里真的只是泻药?目前看来显然不是。
她怎么那么天真,还以为宣妃只是为了挑拨皇贵妃和二皇子的关系,好叫皇帝疑心沈知薇,离间他们的感情!
她根本就是要借刀杀/人。那纸包里的药绝计是毒/药,借她的手喂给二皇子吃,除了这个防碍她儿子登上大位的最大对手,顺便还可以破坏沈知薇和皇帝的感情。
皇贵妃叫人做的东西出了问题,她难辞其咎。
真是其心歹毒啊。冬青吓出一身冷汗来。幸亏她筹划周全,找了绣球和扶桑当替死鬼,又把证据留在了雪容房里。如若不然,只消哪里出点差错,到时候查到她头上,她岂不是要被宣妃害死。
海棠,一定是海棠这个贱/人,出了这么歹毒的计划陷害自己。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恨着自己,不将她置于死地不肯罢休。
冬青回到屋里紧紧关上门,重重拍了下桌子,掌心隐隐疼得厉害。
到了晚间,薄荷下值回来,冬青假装关切地追问皇贵妃的情况。薄荷紧皱眉头:“听说不大好,这会子太医们还聚在那里想法子。皇上龙颜大怒,誓要彻查此事。这一回,只怕是血雨腥风啊。”
薄荷入宫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情。往常妃嫔间争斗也常有,但闹到这么大的真没见过。皇帝一向对谁都不热络,那些女的也就挺消停,最多暗地里耍点小手段争宠罢了,真没闹到出人命的地步。
如今皇贵妃危在旦夕,她又是皇帝心尖上的人,这么闹下去只怕倒霉的要有一大堆。
薄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扶桑:“这回真是麻烦了。听说皇贵妃是喝了扶桑送去的粥才病倒的,她这回怕是逃不过了。”
冬青表面上装得很担心的样子,心里却洋洋得意。就是要叫她倒霉,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呸,背叛昔日的姐妹倒向皇贵妃那一头,她就该得这样的下场。
那边薄荷倒是真心实意为扶桑惋惜。从前的四姐妹分崩离析,木槿好歹还保住一条命,如今正从三等宫女慢慢熬起,过几年也就出去了。可扶桑这是要命的事儿。
更何况她们跟扶桑关系亲近,她若真有事儿,她们就能逃得过?
薄荷一下子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冬青却还在纠结一个事儿:“扶桑不是侍候二皇子的吗,怎么又给皇贵妃送吃食去了?”
“那蛊粥本是给二皇子的,扶桑送去的时候听说二皇子午睡刚醒,皇贵妃怕烫着他就自个儿先尝了点儿。幸好尝得不多,要不然……”
要不然这会儿就死了。
冬青心里遗憾,真该死了才好呢。其实对付沈知薇比对付二皇子有意思多了。谁当皇帝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连龙床都没爬上呢,更别提生儿子的事情了。
可沈知薇是根刺,扎在后宫许多女人的心上。她要是死了,宫里又会恢复到从前的平静。她的胜算便大了许多。
更何况二皇子不死才好,宣妃那么歹毒,就该叫她如意算盘落空。一个宠妃远远比不上一个受宠的皇子对她的威胁来得大。冬青这会儿真想看看宣妃的表情。
“听说还要阖宫搜查。”
薄荷冷不防来了一句,冬青下意识问:“搜什么?”
“皇贵妃中毒,皇上要查出下毒的人,所以各屋都要搜。不仅养心殿,其他各宫也得搜,看来这回事情真是闹大了。”
搜就搜吧,冬青不由想,反正搜不到她头上。那个纸包还躺在李雪容的床底下,要叫人搜出来更好。
她们正悄声说着话,搜屋的人很快就来了。养心殿是首当其充的地方,她们的住处也都逃不掉。冬青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大大方方把人让进屋来,还故意冲那领头的太监道:“公公,您可别摔了我的东西呀。”
那人却不理她,带着人搜得极仔细。
冬青倚在门口,看着各屋都有进出的太监,脸色平静如常。她正想着皇帝要是发现李雪容私藏毒/药会怎么发落时,突然听得里头屋子里有人叫了一声:“搜到了!”
什么,搜到什么了?
冬青脸色一变,直接冲了进去。薄荷也跟她一样紧张,凑过去盯着一个小太监看。那小太监手里拿了个纸包,交到了领头太监手里。
对方打开纸包仔细瞧了瞧,又问小太监:“哪儿找到的。”
“这儿!”
顺着小太监的手指的方向,冬青看到了自己的妆奁。那一刻她天旋地转,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怎么可能,纸包明明被她扔在了承乾宫,自己一办完事儿就回来了,那东西根本不可能长着腿跑进她屋里。
陷害,这一定是陷害。
想到这里她急了,立马叫道:“这不是我的东西,你们栽赃陷害。”
领头太监冷冷看她一眼:“冬青姑娘,跟咱们去皇上跟前回话吧。万岁爷圣明,是不是陷害他一眼就能瞧出来。走吧。”
冬青面如死灰,整个人抖得如筛糠一般。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她来不及细想。脑子里已是一团乱,求助般地望向薄荷。
对方却给了她一脸无奈的表情。这样的大事儿,别说薄荷没办法,就是皇太后也救不了她了。
冬青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旁边两个小太监眼明手快,一边一个架住她身子,几乎是用拖行的方式将她带进了里头正殿里。
一进去她就被摁在了地上,双膝撞在青砖面上,疼得直呲牙儿。于是冬青一下子又醒了。她颤巍巍抬起头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皇帝,紧接着就看到旁边站着的扶桑,一脸淡漠的表情,瞧都不瞧她一眼。
冬青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到底是哪个方面出了问题。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破绽来。她只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可怎么会……
皇帝坐在中正仁和匾下,一双眼扫过冬青的面颊,竟叫她没来由产生了几许寒气。她想开口给皇帝请安,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她不敢胡言乱语。
偌大的殿里安静无比,几乎听不到一点响动。冬青跪在下头越来越紧张,要不是凭着一股意志力撑着,当真是要晕过去了。
她头一回发现,皇帝不说话的时候,竟是这般骇人。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就在冬青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听得皇帝开口道:“扶桑,你把先前同朕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冬青抬眼去看扶桑,就见她面色从容,用不大的声音讲述了两人在廊下遇见的情景。冬青惊疑不定,不明白皇帝不降罪扶桑却叫她站着回话的用意。总觉得这一切她像是反过来被人算计了一般。
扶桑说完后皇帝又问她:“她说的可是属实。”
“确实如此。只是奴婢偶然经过那里遇见她,并未在粥里下/毒啊。”
“你那屋子里搜出那样的东西来,叫朕怎么信你?“
“皇上,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那东西不是奴婢的,我从来没有见过。”
“没见过?那是什么人把这东西悄悄塞你那儿了。”
“这、这奴婢不知道。”
“抓人抓赃,你要朕信你总要说出点道理来。无缘无故别人那儿都没有,怎么偏偏就你有。”
冬青觉得自己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这事儿显然是别人有心栽赃,但最可怕的是她不知道那人是谁,甚至不清楚皇帝是不是也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如果是他安排的这一切的话,那她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一劫了。
那一刻冬青真觉得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
皇帝声音依旧淡淡的:“不忙,朕给你时间慢慢想。扶桑你说说,你那鞋子里有针的事儿,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回皇上,刚出门时奴婢确实没觉出来。后来进了小厨房才觉得不对,奴婢觉得有人存心做了这个事儿,只怕不会是想叫我疼一疼这么简单。所以就把针塞回去继续走,后来就撞见了冬青。”
冬青目瞪口呆。原来扶桑一早就发现了,她跟自己遇见时的种种,不过是演戏罢了。她那时候假装从鞋里找针,实际眼睛或许一直盯着自己。
她是不是看到自己往粥里下药了?若真如此,那皇贵妃又怎么会吃下去呢。
冬青在宫里多年,这种虚张声势的事情也见过几回。看皇帝眼下面色平静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心爱的女人命悬一线的样子。
所以说,皇贵妃平安无事?
冬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已是死到临头。皇帝亲自参与设局诱她,不管能否查出真相,她只怕都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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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薇当然没事儿,她这会儿正坐在后头燕禧堂里,慢悠悠地喝粥。
冬青下了料的那蛊早就被人拿走了,这会儿已被验得透透的。那里面含有足够致人死亡的毒/药剂量,看来这一回宣妃真是下了狠手。
也怪冬青太傻,居然被她拿来当枪使,可知若非扶桑警惕性高,这会儿她就真成了一具尸体了。
想到这里知薇有些后怕。宫闱斗争的险恶她从前只在小说里见过,进宫这么多年一直没真正碰上过,结果头一回撞见的居然就是杀招。
多亏了扶桑。
知薇如今对这个小丫头倒是刮目相看。当初她帮木槿说话的时候,还觉得她有点可恶。现在却能看出来这既是她的缺点却也是优点。
她是一个比较重情义的人,和木槿关系好的时候,会冒着欺君之罪为她开脱。但在她心里,君王毕竟是高于一切的,所以她最终选择忠于皇帝,那就连自己也一并效忠了。
虽然两人见面时说话不多,她也总是低眉顺眼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但知薇感觉得到她的用心。尤其是对二皇子,没有存一丝私心。
这样的人,其实是可以重用的。皇帝在那四人中选中她,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女子,知薇十分感激,而对冬青,有的却是厌恶和惋惜。明明过一阵儿就可以出宫回家,却在关键时刻犯糊涂,几乎毁了自己的一生。
皇帝会杀她吗?
知薇侧眼细听外头的动静,声音却被挡在了厚厚的帘子后头,什么也听不见。
外头正殿里,冬青已是一身的汗。明明已入冬,人却跟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她脑子里嗡嗡直响,总觉得有人在耳边说话,但仔细一听却什么也没有。
她想自己不会是要死了吧,活活给吓死了。
皇帝看她这样,厌恶地撇开头去,声音冷了下来:“你没有什么要同朕说的吗?”
冬青声音颤抖:“奴、奴婢不知要说什么。”
“毒害二皇子的事情,你以为你可以撇得干干净净?”
“皇上,奴婢没有!”
“你挑撮绣球往扶桑的鞋里藏针,借撞见之机往粥里下药,又将纸包藏进承乾宫宫女李雪容的床下,这一桩桩一件件,要朕说得更明白吗?”
冬青脑袋里仿佛有东西瞬间炸开,呆愣愣地盯着皇帝,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旁边扶桑见状蹲下身子扶住她,在她的仁中处狠狠掐了一下。只听冬青轻叫一声,这才重新回过神来。
她扑通一声把头砸向地面,磕得满头是血。皇帝都知道了,她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君权至上,别说她真的做了这些事情,就算没做,皇帝既认定她参与了此事,就一定会发落她。
冬青发现自己彻底走进了死胡同。
头顶上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甚至没有怒意:“朕对你们几个,一向容忍有嘉。远的不说就提近的,你们暗地里欺负皇贵妃,将她的手生生烫伤。又撺掇冯玉贞来朕面前失仪,逼扶桑往皇贵妃的枕头下塞男人的帕子。朕从前心软不愿与你们计较,本打算过一两个月就放你们出宫去。可你偏偏不知足,闯下弥天大祸来。朕此番再也不能姑息你,朕给你两条路选。”
冬青不住地磕头,青砖上隐隐可见血迹,连扶桑都有些不忍看。
她还是顾念着往日的情分的,只是这一回冬青这事儿做得太错,她想求情都无处求去。只盼着皇帝再开恩一回,至少保住冬青的命才是。
那边皇帝继续道:“一条,你自个儿认了这事,想怎么死同朕说一声,朕一定成全你。”
“不不,皇上,奴婢、奴婢……”
“另一条,告诉朕幕后主使是谁,朕可以饶你一命。你这一辈子都给朕待在掖庭,再不许踏出宫门一步。你自己选。”
皇帝叫她去掖庭,那就意味着这一辈子都没出路了,当个下等宫仆,一直到老死为止。
冬青心里一片凄惶,可跟死亡比起来这已是莫大的幸运。她几乎没有细想,痛哭流涕道:“我说我说,皇上,奴婢都说。”
外头攻心之战闹得如火如荼,里头知薇却还是捧着个碗慢悠悠的喝粥。她间或看看雪容,小声道:“你去听听吧。”
雪容回她一脸严肃的表情,连头都懒得摇。
知薇很失望,腊梅怎么不在这儿呢。要她在,这会儿外头什么动静,还不是打听得清清楚楚。
“您还是老实待着吧,皇上说了,不叫您露脸。这会儿外头正闹腾呢,搞不好要说些不堪入耳的话,您听了也污耳朵不是。”
“我就是好奇。”
“有什么可好奇的,谁做的这事儿您心里也清楚,一会儿皇上问完话进来了,有什么想听的您亲自问他呗。”
知薇看她一眼,直觉处久了雪容这人还蛮可爱的。虽然这会儿也挺可恨的。
一碗粥吃得索然无味,害她都快睡着了。好容易熬到皇帝挑帘进来,知薇这才松一口气。
旁边雪容十分拎得清,立马悄悄退了出去,把个寝宫让给他们两人。知薇从躺椅上下来,径直走到皇帝面前。对方冲她一伸手,就把人抱了个满怀。
“怎么穿这么点,不冷?”
“屋里有地热,我都快热死了。”
“那叫他们再加把火。”
“您要烤乳猪啊。”
皇帝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是啊,烤熟了剥光了慢慢吃。”
“流氓!”知薇恨恨骂一句,“这会儿得说正事儿。怎么样,冬青说了吗?”
“能不说吗?”
“当真是……宣贵妃?”
皇帝点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这宫里人人都有好胜心,但凡生了儿子的就没有不觊觎皇位的。可使这种阴险手段,利用他身边的人下死手,意图置二皇子于死地,实在做得太过。
皇帝当年也不是一生出来就是储君人选,在夺嫡之战中也经历过腥风血雨。可还真没见过这么简单粗暴又心狠手辣的杀招。丽贵妃当年再狠,也没有买通他身边的宫女太监给他下毒。
她当真以为毒死了二皇子,自己就能善了?宫里就这么大点地方,出了人命哪有查不出来的,到时候不仅害了她自己,更是害了大皇子。
从前只当她惯会做好人,想不到做起恶人来,竟是如此得心应手。
皇帝心念一动,这一回绝不会手下留情。
知薇也有点遗憾,宣妃是真的傻,为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权力之位,竟能将人命当作儿戏。原本她有点心软,想劝皇帝来着。但一想到她对二皇子下的狠心,便把到嘴的话收了回去。
这一回不管皇帝怎么处置,她都不会再多一句嘴。留着这样的人,终究是个隐患,谁知她还会不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来。
其实宣妃这样的性子不该进宫。遇事不沉着,自己不过收养了二皇子,竟把她激得狗急跳墙。看来从前锦绣打听出来说她脾气大不是没道理的。她那些佛经真是白念了。
打定主意后知薇也不问皇帝想怎么做,只抚着他的胸口低声道:“你也别太生气,好在事情没发生,不过演了出戏罢了。”
“这事儿虽没发生,但不代表以后不会再有更大的事儿。你往后也要多加留意,别被人算计了去。虽说不管发生什么朕总是信你的,但你若叫人害着,叫朕怎么办?”
“不会的,有您护着我,我哪里会让人害了。扶桑这颗棋您埋了这么久,之前她们都没瞧出来她已经把事儿全跟您说了。不过要是早瞧出来了,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儿了。”
“没有这事也会有其他事。她既存了害你的心,就总会找到机会。幸亏冬青不够聪明,如若不然……”
知薇松了一口气:“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吧。”
皇帝看看门口,想着禁卫军也该快到永和宫了,除了大皇子外,永和宫内所有人都不会留下活口。对外会宣称宣妃突然暴毙,但宫里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粉饰太平的说法。
皇帝突然想起还是皇子的时候,有一日听得钟粹宫一个贵人突然没了。没得有些蹊跷,似乎一夜之间便蒸发了一般。
后来他才打听到,原来那贵人行巫蛊之术,意图诅咒先皇子和二皇子,最后人赃并获,当夜便被砍了。那尸体也不知扔到了哪位的乱葬岗上,叫野狗野鸟吃了个干净。
除了这一桩印象里似乎还有几件类似的事情。只那时候皇帝还小,记不太清楚。
想不到时隔多年,他竟也走了皇父的老路。本以为不能和和睦睦,至少也能做到互不侵犯,可如今看起来,事情哪这么简单。
宣妃跟了他好些年,最终却犯了致命的错误。今夜过后她就将成为了一缕魂魄,往后这紫禁城里再不会有人提起这个女人。
他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与情爱无关,只是纯粹心情郁结。他伸手紧了紧怀里的女子,默默吻上了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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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内的小佛堂里,良妃点起一炷香,默默地插/进香炉里。
然后她拍拍手,转身走了出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真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悬在头上的剑轻了一些,她动起来也觉得更自在了。
刚刚那炷香是给已成了亡魂的宣妃上的,两人相识多年,一直都是死对头。从前她虽一直压着她,可却总是除不掉她。想不到现在借沈知薇的手,一下子就把这根刺给拔了。
看来皇贵妃也不是一无是处啊。布置得当的话,还能给自己捞点好处。
瑞香端了茶迎上来,轻轻将茶盏搁小几子上:“娘娘,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今夜怕是怕不着了。”
是啊,怎么可能睡得着呢,三皇子登基之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就这么去掉了,今夜她是注定要无眠了。
大皇子本就是不出众,现在宣妃又死,他登上皇位的希望已然渺茫。皇帝若真看重他想要立长的话,从前就该立了。迟迟拖着就代表他心里在犹豫,并且这天平一点儿没倾向宣妃母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她有了可趁之机,借沈知薇的手扳倒老对手。
良妃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尽是心满意足的表情。
瑞香也跟着高兴,所谓鸡犬升天,良妃和三皇子要是前途无量,她这个贴身宫女也是风光无限的。
想想宣妃身边的海棠,曾经同她一道共事,多么聪明机伶的一个人,长得还漂亮,可就因为跟错了人,眨眼间就成了孤魂野鬼。好在她们娘娘聪明,杀人都不自己出手,叫别人斗得头破血流,自己却安然无恙。
有时候瑞香还挺佩服这个主子的。
只不过眼下最大的祸害依旧没除。
“娘娘,承乾宫那边……”
“继续盯着,没我的吩咐不要有什么动作。毕竟都是侍候皇上的,大家客客气气地才好办事儿。弄得像宣妃那样非要见血,多难看。”
这话也就说得好听,两人心里都清楚,延禧宫与承乾宫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良妃这边有三皇子,那边得了个二皇子。瞧皇帝眼下的热乎劲儿,沈知薇生子也是早晚的事情。
瑞香有些担心迟迟不动的话,让对方坐大岂非不妙。
良妃笑她目光短浅:“就该让她生,还得生儿子才好。眼下她没儿子,待二皇子热络得跟什么似的。等有了自个儿的再瞧瞧,想法立马就变了。”
她不就是这样,当初养安阳的时候,也是真心喜欢过一阵子的。毕竟那时她入宫时间不长,膝下无儿无女,突然来了个粉嫩嫩的小娃娃,是个女人是喜欢。
可后来一生下安宁,她那心态便渐渐失衡。皇帝还像从前那样待安阳,但因为有比较就会产生失落感。嫡出和庶出的女儿,待遇上总有些差别。
等往后沈知薇生了儿子,她也会像自己一样,横竖看二皇子不顺眼。虽说她的儿子待遇肯定要比二皇子好,但反过来事情也是一样。
二皇子年纪渐长,难道不会有自己的想法?一想到这个女人不是自己亲娘,又看着弟弟同她及皇帝一家三口亲密的模样,他那心也会失去平衡。
那样的人才有漏洞,也才更好钻空子。现在她急什么,皇帝春秋鼎盛,正是需求旺盛的时候,以后生儿子的机会多得是。她现在除了沈知薇,谁知会不会再冒出个李知薇王知薇来,一个两个这么斗下去,她不得累死。
皇帝离死还早着呢,她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赶紧笼络圣心,至少要让他偶尔也来自己这儿坐坐,若能再怀一胎生个儿子才好。即便以后儿子们没机会当皇帝,封个王爷什么的,她也能跟着去享享福。
放眼如今的后宫,剩下的女人寥寥无几,还是留沈知薇一命,跟自己做个伴也好。
养心殿里,知薇也睡不着,几乎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她在想宣妃临死前的表情,会是怎样的震惊和不甘。想想大皇子还小,母子分离时又会是怎样痛不欲生的情景。
皇宫真是一个步步惊心的地方。你若太过善良对人不设防,只怕小命难保。可若是心狠手辣机关算尽,也未必有好下场。
就算真的手段高明,也不见得永远不露痕迹。做过的事情总是在那儿,就跟颗定/时/炸/弹似的。也许一辈子都不响,也有可能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这么炸了。
想在后宫生存下去,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皇帝感觉到了她的情绪,默默抓住她的手,却没说什么。有时候他不愿意叫她知道自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可只要她长久地待在宫里,这种事情就不能避免。
她是个心软的女人,朝堂上的起落离得远些倒还好,可后宫之内打打杀杀,定会叫她心惊。她一定也曾想过替宣妃求情,可最终却没开口,可见她的心正在慢慢坚硬起来。
皇帝喜欢她的天真和善良,却也不得不逼着她迅速成长起来。她现在只是为人/妻,但以后还将为人母,会有人需要她遮风挡雨,就连他也会偶尔疲累的时候要她在后面牢牢地支撑住。
做他的妻子,注定会活得不太轻松。
两个人手握手熬到了寅时,皇帝起身准备去早朝,知薇闭着眼睛听他悉悉嗦嗦的声音,最后竟慢慢浮起困意,渐渐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杆。知薇一看时辰,离吃午饭都不远了,不由吐吐舌头。
洗漱完后雪容拿了衣裳过来,知薇就问她:“小二呢?”
“二皇子一早起床去练拳,这会儿正在屋里收拾新得的文房四宝。皇上说了要给他请师傅开蒙,他高兴是跟什么似的。”
大晋的规矩,皇子三岁就要读书识字了。一旦开始这个过程,好日子就算结束了。每日天不亮就要起,除了经史子集外,骑马射箭拳脚功夫都要有所涉猎,甚至琴棋书画也要融会贯通,可以说到成年开府前的十几年,一直都会活得很辛苦。
知薇有时候就很同情皇帝。想想他也是这样,打从三岁就过着非人的生活。虽说锦衣玉食,实际过得比百姓家的子弟更苦。更何况他小小年纪还上阵杀敌带兵打仗,身上大大小小伤疤无数,每每抚过那些痕迹时,她都能想像到当时的情景,总是格外心疼他。
天家皇子的日子,并不好过啊。
如今二皇子也要走上这条老路,知薇不免有些担心。于是用过午膳同皇帝闲聊的时候,她便道:“读书骑马什么的自然是好的,不过将来您不会要他上战场吧?”
“有何不可。”
“那也太危险了。”
“这也是一种历练。”
“万一他身子弱呢?上了战场杀不了敌不说,还要叫别人来救他。”
“若那样自然不会勉强他。朕瞧他现在身子还行,加以时日说不定跟朕从前有得一拼。你也别为这事儿操心,待他长大了自会有想法。到时他若想去你却拦着,反倒不妙。”
也是,知薇也就不操心了。
皇帝却还继续这个话题:“当皇子就是这样,日子过得枯燥又辛苦。往后你生了儿子,朕也不会一味宠着他,总要叫他经受一些世事才是。朕小的时候也觉得日子过得不好,时常在心里埋怨皇父,可等到接手这天下的时候才发现,从前那些苦并未白吃。若朕一直是娇养着的,现在只怕早就没命了。”
“您这日子怎么过得这么舒坦?”
“当皇帝本就是件苦差事。朕每日天不亮便起,就是儿时养成的习惯。哪及得上你轻松,能一觉睡到大中午。”
知薇脸红:“明儿你起了叫我便是了,我也起。”
“你起那么早做什么,黑灯瞎火的你也没事儿干。还是多睡些得好。身子还是要养养好,朕瞧你最近胖了一些,是好事儿。”
“真的胖了吗?”知薇一下子紧张起来。女人最怕男人说她胖,就跟要她命似的。
她坐到梳妆镜前细细打量,捏了捏腮边肉道:“好像是胖了。都怪小二,整日吃甜的,我也跟着一起吃,结果……”
“所以这甜食从今儿起便断了吧,叫他一日三餐按时吃,下午累了便加一餐。如今他才三岁,要照你这喂法,不过十岁便要胖成个球了。”
知薇讪笑两下,在镜子里冲他眨了眨眼。那样子实在勾人,皇帝忍不住走上前来。
正巧知薇开抽屉找粉,皇帝一低头看到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便伸手拿了出来:“里面装的什么?”
打开盒子一看,却是一片小小的花钿。皇帝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头一回带她出宫时一个老妇人送给她的,当时她说什么来着,叫他给她贴上。结果过去这么些日子,他一直没得着机会。今日却是恰好。
于是皇帝小心拿出来,对着知薇的脸细细贴起来。知薇也不动,由着他的手指在脸上来回轻抚。气氛十分良好,看着皇帝的双唇,知薇有了吻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