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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亲,还是退了的好。”冯氏一番话说的可谓冠冕堂皇。
卢栎自小养在刘家家,性子绵软又阴郁,小孩子少有能掩住心内想法的,冯氏看的清清楚楚,卢栎不愿意嫁与人男妻。不管这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自己身体形势又怎么弱,他还是有颗男儿骄傲心。
继太妃的意思更明显,不管怎么着,不能让赵杼顺心。赵杼以前不想娶男妻,她就想方设法促成这桩亲事;赵杼现在看样子想要这男妻,她就偏偏要破坏。
卢栎之于继太妃只是棋子,这棋子是不是有意见是不是有话要说,她一概不管,她对冯氏的要求只有一个:拿捏住卢栎。
之前不提,只说现在,赵杼日日与卢栎一起,连王府都不回了,继太妃能力有限,插不进赵杼地盘,打听不出来这是赵杼本事还是做戏,但不管怎么着,赵杼目前意思是想结成这件事,她自然不允许。
所以,便有了冯氏这样一番话。
这亲是你卢栎自己不想结,平王身份尊贵干点什么不好要陪你堕落?便是你自己被富贵迷花了眼,也别拽上人家让人家推了大好前途陪你。但凡要点脸,此刻就不该就有二话。
“也不知道你娘当初怎么想的,莫非是指腹为婚?姻亲大事,可不好这么儿戏。”冯氏看都不看卢栎一眼,浅浅叹息着,极为感恩的看向继太妃,“也是太妃心慈,真心替平王着想,不然哪能容我此言?平王府什么门户?家中样样事都有规矩,这事说出去怎么着都不好听。”
继太妃笑意温切,“都是为孩子操心罢了……”
二人气氛十分圆融。
……
胡薇薇气的咬牙,这俩老娘儿们早说好了,故意演这出戏给她们瞧呢!她用力掐了下卢栎胳膊:主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卢栎受了这一掐,缓过神来。初次面对宅斗,两个妇人言语间机锋处处,他脑子反应慢了半拍……不过一张嘴,话倒说的还算犀利,“自古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辈冒昧,提醒继太妃一句,我爹姓卢,我娘姓苗。”
胡薇薇差点抚掌跺脚大赞,着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冯氏算什么东西,不姓卢也不姓苗,卢栎的亲事哪有你说嘴的份!叫你一声姨母,你就真把自己当亲人了?
卢栎这话话音并不重,却狠狠在踩冯氏的脸。而且他说话时看都不看冯氏一眼,很能表明态度。
继太妃微微怔住。
冯氏脸色就更黑了,卢栎竟敢反驳她!她知道,压迫久了会有反抗,比如卢栎出蜀前,就与她有些不对付,可他不敢与她翻脸,而且这件事,明明卢栎是不愿意的!
不愧当家主母做了多年,冯氏帕子印印嘴角,很快镇定下来,“栎儿这是同我生分了。”
“是出来近两年未见,生我气了,怨我不关心你?怪不得我到上京数日,你从来没看过我,我那下仆,经过你住处时也‘不小心’断了腿。”冯氏眉心微蹙,面有愁容,“可你娘临死前把你托付于我,我便得尽这份心力。你再怨我,我也要为你好,将你娘委托完成……”
这又是在责他不敬长辈,礼数缺失,甚至拿他娘来压他。冯氏那里,有些苗红笑遗物,以往惯常用这招。
可惜卢栎这次却不觉得是威胁了。认识瞿家人后,他就明白了苗红笑打算,这冯氏与苗红笑并不亲近,没准连面都没见过,是冯家欠了宗主令恩,不养他不行。世间惯有白眼狼,苗红笑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种可能?万不会把重要物品交托于冯氏。
既然这冯氏不但与他没有亲缘,还是个白眼狼,他就没任何心理负担了。苗红笑有东西在她那里,他去抢过来就是,就算不借用赵杼人手,他也有一堆手下呢。
“瞧姨母这话说的,好像之前咱们多亲近似的。我连饭都没吃过你家几口,还差点命丧你手,你倒好意思提我娘托付?”
冯氏这下真真愣住了,这卢栎跟谁学的,牙尖嘴利字字诛心!
继太妃不满的看了冯氏一眼,以前以为这妇人有两分本事,却是她高看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牙齿还有碰到嘴唇的时候,些许矛盾,可不能如此记恨。”继太妃微笑着打圆场,把卢栎话里事关人命的大事归结于过日子的小矛盾,“你这孩子也是心急,你姨母确是提了退亲,但我还没有答应呀。”
这话即缓和气氛,救了今日被她列在上宾位的冯氏,还点出卢栎行为不端。
赵析一在边哈哈大笑,“脸皮真够厚,就这么想嫁给我哥哥啊!”
卢栎眼睛凉凉眯起……
不待他说话,继太妃拍打赵析两下,“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嫂子!”
赵析乐完觉得不对,“不行!我哥不能娶他!”
继太妃皱眉,“如何不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我都不能说话呢,你还敢有意见?”
胡薇薇戳了戳卢栎腰,靠过来小声说,“这是为主子你刚刚的话生气呢!”
卢栎眸色微敛,心内冷笑,他听出来了,这位继太妃还真是见缝插针!
“您怎么不能有意见!虽则大哥非您亲生,可您也是三书六礼聘过门的,大哥得唤您一声娘!”赵柏急的脖子都红了。
继太妃‘悄悄’拿帕子抹了抹眼角,“话也不是说这么说的……”
……
两母子演过一场人伦大戏,继太妃才长长叹口气,上上下下打量卢栎,“我虚长这些年纪,旁的不提,看人却是极准。你是个好孩子,又得杼儿爱重,我如何会愿意将你推出去?”
胡薇薇撇嘴,明明是看退亲不成,怕闹起来吃亏才改了口,说这话是想糊弄谁?打量别人是瞎子傻子呢!
“只是做长辈的,总希望孩子们将来无忧无虑,儿孙满堂。杼儿与你一起,我自是放心的,可你们若没个后……却也不好。我便想着,替杼儿聘你为正妻,你也大度些,容我给他找个姑娘做妾,留下一男半女,你们一块养,将来一块孝敬你们……”
卢栎特别想呸一声。她给赵杼找姑娘,说的那么好心那么冠冕堂皇,但赵杼要真跟哪个姑娘好了,她一准回头来撺掇他,就算弄不死那个‘小贱人’,也不能让人生出儿子来!至于为什么么……
赵杼若无后,这爵位最后还得落在赵析身上!
现下这番动作,完全是想让他做坏人,好在外面营造他的不佳形象,赵杼的不佳形象,衬的她这个继太妃多好,人盘算的可深着呢!
不得不说,卢栎非常入戏,已然明白宅斗世界里,曲折话语下全是精心算计……
卢栎正思考下面的话怎么说合适,听听到一阵熟悉大喊,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冲了过来,“呔!是谁想欺负我家小栎子!”
沈万沙的亮相姿势非常奇特。
他脑门上还渗着汗,卷着风跑进了正厅,站定后左腿弓右腿绷,左右画个半圆,右手伸成蛇头形晃了晃,这架式,特别像山寨版武功高手起手势!
少爷黑亮眼睛里满是凌利怒气,姿势虽山寨,气势却非常足!
“你怎么来了?”卢栎心疼小伙伴,试图过去揉头安抚,小胸脯起伏的那么剧烈,气都没喘匀呢,肯定很累!
沈万沙瞪他,“你不准动!”他是来给小栎子撑腰的,可不能坏了气势!
继太妃看着门口白着脸冲进来的丫鬟,非常不满。怎么也没个人通报,就让人给跑进来了!
那丫鬟腿都软了,过来附到继太妃耳边回话时声音都是颤的。
沈少爷他不讲理啊!他连问都不问,直接踹门就往里跑啊!下人们想拦,少爷立刻吩咐后面随从,他他他他们打人啊!
按说平王府是王府,主子还是厉害平王,规矩大,不可能任人这么闯,可有暗卫们跟着卢栎,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沈万沙一路过来,下人们得暗卫们指令,根本不敢拦。有那忠心于继太妃的,倒是敢上前做样子拦上一拦,可武力值不够,拦不住啊!
……
少爷就这么一路申通无阻的跑到了堂上。
“是你吗!你欺负小栎子!”沈万沙瞪着冯氏,晃了晃手,觉得不行,打人手疼,还是找趁手武器……他往怀里一摸,没摸着匕首什么的,倒是摸出一袋琉璃珠子。
珠子莹润通透,莹莹有光,是准备送与回鹘公主当告别礼物的……
想到回鹘公主就想到赫连羽,想到赫连羽就憋气,少爷很不高兴,掏出一大把,兜头朝冯氏砸了过去,“让你欺负人!”
每颗珠子足足的指肚大,一把抓着一块砸……冯氏躲过这躲不过那,哎哟哟尖叫几声,头脸胳膊手脚,都没得了好。
沈万沙砸完珠子,心气还没消,掏出怀中金元宝也砸了过去。
金元宝是好东西,值钱!没人不喜欢!可喜欢的东西这么砸……
冯氏头破了,汩汩流血,她不想要啊!金元宝也不想要,求放过啊!
“叫个屁!”沈万沙凶巴巴瞪着冯氏,“又死不了!”
宅斗妇人对上不讲理的,基本没胜算,继太妃有意打圆场,“这个……”
沈万沙才不理她,点到胡薇薇,“你说!”
“是,”胡薇薇福了一福,像个怯怯小白花丫鬟,“主子正在大街上走,突然继王妃贴身妈妈当街跪地相拦,高声求主子过来看看继王妃……冯夫人说要为主子退亲……”
胡薇薇速度极快,言语极清晰的把事说了一遍。
沈万沙听的眼睛都瞪圆了,指着冯氏:“你算哪棵葱!敢插手小栎子婚事!”
继太妃瞧着场面不像话,眉心跳了跳,“到底是王府家事,沈少爷未免管太多了些。”
“你管的就不多?平王是你生的?”沈万沙冷笑。
继太妃:……
一个两个都不照规矩出牌,这事没法玩了!
二人正对峙,外面又有人来了。
“哟,是谁教训人呢?”柴郡主与端惠郡主手拉手走进来,瞧瞧自己一头汗气呼呼的儿子,柴郡主心疼的不行,凉凉瞥继太妃一眼,“自己有儿子不教训,欺负别人家儿子玩?”
端惠郡主则仔仔细细打量了卢栎一遍,看他没事,方才微笑冲他点了点头。
卢栎有点懵……郡主们怎么来了?
沈万沙悄悄冲卢栎眨眼,一副表功的得意模样:我叫哒!~\(≧▽≦)/~
是的,发脾气的少爷智商也没掉线,知道派人求援手,十分值得称赞!
卢栎给少爷擦脑门上的汗,忍不住笑的开怀,低声与他说:“多谢少爷啦!”
沈万沙得意的不行,小下巴抬的高高的:这才哪到哪啊,往下瞧吧!
柴郡主性格比较泼辣,与继太妃对上本就吃不了亏,再加上一个宗室郡主,继太妃就很吃力了。偏偏那个可以做她帮手的冯氏受了伤,哀哀呻|吟,别说帮忙,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等冯氏那边上了药,精神恢复了一点,可以帮继太妃了,瞿家的人又来了!
瞿家老太爷亲自带了一票虎背熊腰的孙子过来,背着手往屋子里转一圈,“听说有人冒充我家小栎子的娘家人,很是踩我瞿家脸面?”
继太妃:……
她这地盘成菜园子了,谁想来就能来?
眼看着今日之事谋不成了,继太妃深叹口气,看着卢栎:“你就没话说?”
卢栎笑眯眯,“长辈们在堂,哪里有小辈说话的份。”
瞿幼良捋着胡子严肃点头,“正是此理!”
继太妃呼吸急促,眼皮一翻,就要晕过去。她身边妈妈一边扶她,一边大呼小叫,“太妃可要保重身体啊,前天才看过太医说体虚须得保养,您为小辈操心是好心,可这么大年纪了可经不起气啊——”
百善孝为先,古代尤其讲究一个孝字,就算儿女哪哪都是对的,让父母不高兴就是不对。继太妃再怎么着,也占着一个母字,她要真晕在这里,传出去对卢栎名声不好。
卢栎并不十分在乎这个,但别人很在乎……
胡薇薇眼疾手快戳了下卢栎的腰,卢栎立刻站不住往下倒,胡薇薇赶紧把人扶住,嘤嘤哭出声,“主子您可别吓我!您几岁上就被狠心姨母勾联别人灌毒毁了身子根底,到上京城大病一场方知,光调养就调养了小半年,前几天大夫还责您关键时候不小心生病,再不注意恐伤寿数……嘤嘤嘤您可千万别出意外!”
别人会演,胡薇薇更会。别人是个只会大喊大叫的老妈妈,胡薇薇可是‘卖身葬父’经验丰富,演技出众,她声音不高,抽抽的哭,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连带着他这个主子……也倍受瞩目。
卢栎眨眨眼,想说话,不想舌头发僵,说不出来!胡薇薇也是忒敬业,为了担心他坏事,还真点了他的穴……
瞿幼良听完就炸了,“什么?还敢给我小栎子灌毒?孩儿们,上!把那婆子给我弄死!”大手一指,指向冯氏。
瞿家壮儿郎们便撸袖子压拳头,虎视眈眈的往前走。
继太妃一看这不行啊!什么灌毒的事都出来了,勾联别人是什么意思?这当口指的就是她喽?可她真没干这事!
黑锅不能背,继太妃又悠悠的‘醒’了,“诸,诸位,还请给我个面子——”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风扫过,赵杼回来了。
继太妃:……
这是要弄啥!老天就这么不待见她么!
赵析看到赵杼倒是挺高兴,低眉顺眼就过去了,抬着眼一脸委屈,“哥哥,咱们平王府成菜园子了,任谁都能踩呢……”
赵杼没搭理他,越过他走到胡薇薇跟前,把卢栎抢过来自己抱着。
卢栎视野一转,正好看到他身侧的赵析。心说原来赵析在别处玩那么大,到赵杼面前是扮小绵羊的啊……
头上一暖,是赵杼大手揉了上来,可身体还是不能动——
“委屈你了。”赵杼心疼的看着卢栎眼睛。
卢栎眨眨眼:不委屈,你倒是先把穴给我解了啊!
“五日后乃吉日,宜搬家,继太妃可收拾东西了。”赵杼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过头与瞿幼良,柴郡主端惠郡主道谢,“今日多谢诸位。”
正主既然过来了,瞿家同两位郡主对视两眼,一同笑眯眯告退,瞿幼良走前还摸了摸卢栎小脑瓜,低声邀他明日去瞿家。
……
赵杼冰冷眼眸扫视正厅一周,冷笑出声。他也没有与继太妃宅斗的意思,只陈述决定:“我的婚事,我说了算,赵析的婚事,却不是你说了算。”
继太妃身子一抖,刚刚还在被赶出门震惊,这下几乎跳了起来,“你做了什么!”
她左挑右挑才看好一个身世禀性俱佳的好儿媳,费大把心力说好,想着有岳父提携,她儿子将来必定不会太差……
“只是告诉继太妃一声,恐怕需得再为赵析择佳媳了。”赵杼抱起卢栎就往外走,“记住了,你们只有五天。”
至于冯氏,赵杼连看都懒的看她,心中已经为此人订下结局。
……
‘娘啊,咱们这是被大哥赶出门了么?’
耳边传来赵析惊惶飘忽的声音,卢栎眨眨眼,这场突如其来的宅斗结束了?
一堆外挂迅速过来,根本没有他表现的机会……不过这样也好爽,有靠山的感觉好棒!
“吓着了?”赵杼见卢栎眼睛睁的溜圆,亲了亲他额角,顺便在他腰间轻轻一拂。
终于记得给他解穴了!
卢栎定定神,扯开嘴角笑的灿烂,“没有,就是觉得……挺幸福的。”
回想最初,他从灌县小屋醒来之时,害怕又惊惧,小心翼翼的观察,学习,午夜梦回时总是苦涩的想哭,他与古代隔的并不只是时间空间的距离,还有相当大的意识差距……
现在,他一点也不孤单,有一堆家人朋友无理由支持着他,这感觉真的很好。
赵杼很感动,媳妇心大,真好。
两人气氛融融,粘粘乎乎,沈万沙木着脸走过来,“我还在呢喂!”
卢栎笑笑,拍拍赵杼让他放他下来,走过去搭上沈万沙肩膀,“少爷今天是怎么了?不开心?”
沈万沙背着小手,四十五度角忧郁的看了眼天空,“等会同你说。”
……
等回到园子,身边人没那么多时,沈万沙红着耳根,破天荒头一次有些扭捏,把赫连羽的事说了,求小伙伴意见。
因为沈万沙一直在骂赫连羽,卢栎也帮他一起骂了人几句,等他心情稳下来,方才缓缓说了自己建议。
情之一事,最是勉强不得,万事顺从心意就好。少爷现在生气不高兴很正常,待心里平静一下,再好好思考为好……卢栎分享了当初自己心境,又将胡薇薇开解的话转述与他。
“无需顾忌圆融,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即可。不要想太多,用自己本心,认真去对待,你之□□,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最适合你的样子……”
接下来的日子仍然很忙,赵杼因为继太妃之事,贸足了劲对卢栎好,外面替他解决麻烦,床上让他更快乐。
沈万沙抢着时间与小伙伴相处,考虑怎么应对赫连羽,怎么与家里说这件事。
卢栎常往瞿家走,偶尔同他们一起往京外跑,查看苗红笑出事的地方,空了还问问武安候夫人张三娘回来没有。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过,岂知……总会有风波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