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家风

萧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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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一章家风

    许家本就是世家大族,在流云城里也是声名远扬,此刻在许家大宅门前发生的这一幕,顿时便吸引了或远或近许多人的关注。沈石停下脚步看着这些围过来的许家修士,一时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不过片刻之后,这十几个人便已经隐隐将沈石围了起来。

    其中一人目光扫过趴在沈石肩头兀自昏迷不醒的许兴,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背着我家三爷,他又为何重伤至此?”

    沈石欲言又止,这来龙去脉实在无法于片刻间解说清楚,只是看着周围这些肃然精干的人群,他脑海中却忽然掠过一个念头,同为四大世家之列,当日自己去钟家那次时可没见过有这样的人,两家气象当真是完全不同。

    别人看到沈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后,一个个神色越发沉凝,甚至有好几个人面上已经隐隐露出几分敌意。不过就在这时,忽然从许家大门里快步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看着约莫四十多岁,锦衣长衫面容方正,神情轮廓居然与许兴有几分相似。

    他一路大步走来,面有焦急之色,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个人,人还未到,便听到他带了焦灼的声音大声道:“三弟,三弟,他怎样了?”

    话音未落,他已然走到沈石这里,目光扫过趴在沈石背上的许兴一眼,脸色登时又是一变,随后拱手沉声道:“在下许腾,是为许家家主,敢问阁下,我三弟许兴如何会受此重伤?”

    沈石迟疑了一下,道:“见过许家主,我是凌霄宗弟子沈石,许三叔他是在蜈蚣山里中了剧毒,我为他服下玄炎果后,便一路赶了回来。”

    许腾身子一震,连忙道:“原来如此。”说着忽然对身边人怒道,“都呆着做什么,还不去接过三爷回去找人救治,这位沈公子是我们许家的大恩人,不是什么对头敌手!”

    周围人顿时一阵骚动,看来这位许腾素来声望也是颇高,立刻便有数人跑过来接过许兴,然后抬起一路进了许家大宅,许腾虽然看起来脸上仍有忧虑之色,毕竟这中间一番折腾,那许兴居然还是面带黑气昏迷不醒,显然伤势极重,但他仍然还是强压心中焦躁,同时看了沈石一眼,见这个年轻人在许兴离开后身子明显摇晃了两下,脸上疲倦之色毕露无遗,心中又是一动,对沈石一拱手,道:“还请沈公子也也进屋稍事休息,眼下实不是说话道谢的时候,请公子见谅。”

    沈石下意识地本想推辞,不过随即便想到这事情来龙去脉确实也要对许家说个清楚,当下便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随着众人往许家大宅里走去。

    进了许家大宅,前头抬着许兴的那些人早就不知去了哪里,显然是一早将许兴带到静室,找人施救去了。而许腾将沈石领到客厅,叫人奉上茶水后,也是心有不宁,看起来也是十分担忧许兴的伤势,不久便对沈石告罪一声,前去看望许兴了。

    沈石对此自然不会有所异议,毕竟别人兄弟情深,而且此刻说实话,他心底其实也有几分忐忑不安,虽说经过昨晚服下玄炎果后,许兴身上的毒性似乎已经缓解了许多,但他身上脸上仍然还有黑气笼罩,只是不那么浓密而已,最重要的是,不知为何许兴一直昏迷不醒神志不清,而且脸上出现了大片的诡异红斑,实在让人看了有些担忧。

    许腾这一走便是许久未归,宽阔亮堂的客厅里除了外头偶尔走过的丫头下人,便再也无人过来,沈石等着等着,心中也有越发有些不安起来,暗自想着该不会真的出什么意外吧?

    如此又过了良久,正当沈石心想着要不要出去找个许家下人问问情况到底如何的时候,忽然只听客厅之外回廊上猛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还有一阵像是女孩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

    “娘,娘,你慢点,你听我说,别乱来……”

    沈石愕然回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那客厅门口猛地转出来两个女子,当先一人是个中年妇人,姿色颇好,但神情悲愤哀伤,脸色苍白,一进来就狠狠看着沈石,而跟在她身后的则是一位少女,身材还未长开,望之最多不过十岁出头,但雪肤明眸俏丽动人,已是个美人胚子。

    此刻那少女一脸焦急,双手拉着那中年妇人的一只手臂,像是一直想要将她拉住,但被她叫做娘亲的这个妇人却是不管不顾,根本不管那少女的拉扯,一路奔了进来,怒视沈石,道:“就是你这个贼人,害了我家老爷吗?”

    沈石大惊,身子都微微震了一下,虽然早前过来的时候许兴的情况说不上太好,但应该还是在玄炎果的药效下稳定下来了,怎地这半日工夫突然就出事了?他情不自禁愕然道:

    “什么,许三叔他出什么事了?”

    那妇人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哭叫道:“他……他如今经脉尽数被玄炎果药力烧毁,大半生道行毁于一旦,以后就是变成了一个废人了。你、你这个恶人,我跟你拼了!”

    沈石愕然无语,这结果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玄炎果药性向来凶猛酷烈,他确实是略知一二,但凶悍到这种地步却是事前完全没预料到的。修士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当然就是道行境界,失去了道行说是变成废人也绝不为过,并且身体大伤之后,没有了灵力滋补,对寿命也是大有影响,确实是一个极惨烈惨痛的下场。

    一时之间,沈石也是心生愧疚,茫然无语,而那妇人喊完之后,便跟拼命一般直接冲了过来,双手挥舞着哭喊着向沈石乱抓乱打,沈石惊愧之下,哪里还敢还手,只得步步后退,双手勉强遮挡着。这中间幸好还有那美丽少女似乎还清醒几分,不停地在背后奋力拉着她娘亲,一边大声劝说一边对外头喊着,让人去叫大伯家主过来。

    沈石这辈子基本就没这么狼狈过,被一个与常人相差无几的妇人追着打而不敢还手,一路倒退过去,椅倒茶翻,眼看一片混乱中,忽然客厅之外一阵骚动,却是许腾带着五六个属下快步冲了进来,一看到这客厅里的情况,许腾的脸登时刷得一下就青了,怒喝一声道:

    “弟妹,住手!不得放肆!”

    客厅中顿时安静了片刻,但那妇人在安静片刻之后却是又再度哭了出来,哽咽道:“大伯,大伯,就是这恶人害了许兴啊,你怎么还不杀了这个恶贼?”

    许腾额角青筋直冒,而那个少女则是抱住了母亲的手臂,一个劲地想往外拖,口中急道:“娘亲,你莫要着急,一切都有大伯和祖母做主,咱们先去爹那边。”

    她不提许兴还好,这个爹字一出口,那妇人顿时又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哭泣出声,却是猛地再度向沈石冲去,沈石苦笑不已,只得狼狈躲让。

    许腾险些一口血吐了出来,脸色铁青,向身后跟进来的几个下人怒道:“混账,还不过去将三夫人拉开。”

    那四五个下人看去都像是身有不凡道行的修士,但此刻一个个面上神情古怪,口中答应着但期期艾艾却是拖着不肯上前,那边撒泼发怒的可是三老爷的结发正妻,再怎么说名分上也是主人,这哪里好是随便得罪的。

    许腾看了更怒,但是多少也知道这些属下的心思,但有心自己过去,只是自己身为大伯却与弟媳拉拉扯扯,又委实不像话,一时之间平日多智有谋的他居然也是脑子短线一般,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突然从客厅之外传来一声断喝,虽有几分苍老之意,然而那声若金铁,震动心魄,刹那间压过了所有声音,带着几分怒意,喝道:

    “住手!”

    此言一出,客厅之中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是面带敬畏之色,纷纷侧身让开,包括许家家主许腾也是如此,就连刚才还拼命哭喊的那个妇人,也像是猛吃一惊,安静了下来。

    沈石转头看去,只见客厅大门处走进来一个年老妇人,满头银发如雪,双目清亮,气势沉稳,手持一根凤头拐杖,身后跟着几个丫头,一路走了进来,那威势竟然犹如得道多年的真人一般,震慑全场。

    沈石心中隐隐猜到这老妇人身份,在看到许腾上前轻轻叫唤了一声“母亲”之后,更是确定这老妇人正是如今许家的那位老祖宗许老夫人,从辈分上来说正是孙友的外祖母。

    许老夫人目光如电,扫过这一片狼藉的客厅,看过那一脸焦急担忧的少女和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的妇人,还有面露尴尬之色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沈石,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只是她并没有立刻对其他人发作,反而是冷冷一眼看向许腾,许腾心里咯噔一下,头都低了几分,随即在场众人清楚地听到许老夫人对着许腾冷然道:“这便是你平日管着的许家,管到了这般不明是非,撒泼胡闹的地步?”说到此处,她话音陡然提高,带着愤怒之意盯着许腾,喝道,

    “畜生,你这般昏庸无能,是要败掉我们许家千年基业吗,是想将你老娘生生气死,好去九泉之下也无颜见你那个死去的爹么!”

    此言一出,大厅之中一片寂静,许腾的脸色瞬间一片惨白,“噗通”一声直接在许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道:

    “母亲息怒,母亲息怒,都是儿子无能不孝,只求母亲万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许老夫人冷哼一声,看都不看跪在身前的许腾一眼,目光如清亮刀锋一般扫过那许兴夫人的脸,那妇人吓了一跳,再也不见刚才嚣张模样,脸有惧色,只听许老夫人凛然道:

    “老三是中了‘腐泥散’剧毒,本来是必死无疑,多亏这位沈公子援手,以玄炎果强行抑制毒性,这才救回老三一命。道行没了就没了,那又怎样?一把年纪从头修炼,多活一年就是一年,如此就好,人活着岂非比什么都重要!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她脸上露出一丝厌恶之色,冷冷道:“更何况那玄炎果是何等珍罕的灵果,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沈公子大仁大义以此救援老三,正是对我们有天大恩德之人,结果你反而如此对待,岂有此理!”

    那妇人听到后面,脸色越来越是苍白,在她身边的少女脸上也是越来越是惶恐,然后客厅中众人便听到许老夫人猛地一顿凤头拐杖,喝道:

    “似这等昏庸胡闹之妇人,不明是非,以怨报德,日后必定与我许家肇祸,败我家业,何必留你,来人,将这蠢钝妇人给我赶出家门去,再不许她踏进我许家一步!”

    “啊!”

    一声尖叫,却是那妇人受惊太大,一下子瘫软在地,而周围人尽是脸上失色,却无人胆敢言语,沈石也是错愕,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片寂静中,突然只有那个俏丽少女一声哭泣,猛地扑倒许老夫人腿边,抱住她的一只腿哭道:

    “奶奶,奶奶,我娘错了,求你饶了她罢,饶了她这一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