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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芝兰院的时候,楚文璋正在凉亭里练字,一旁柚儿伺候着笔墨,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吓着楚文璋似的。
遥遥望去,那宛如婴儿般稚嫩的额头上挂着隐隐的汗珠,慢慢的汇聚成一滴滴犹如黄豆般大小的汗滴,啪的一下子落了下来,打在了楚文璋的手背上。
只是他恍若未觉一般,又是继续写下一个大字,直到把一天的任务完成了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笑着问道:“柚儿,柚儿,你说我今天的字写的好看吗?”
自从那天和自己争吵后,哥哥便很少这般对自己说笑了,楚清欢只觉得心头微微酸涩,却见柚儿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水道:“有进步了,回头小姐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楚文璋紧张兮兮,抓住柚儿的手道:“可是妹妹这几天都没对我笑了,真的有用吗?妹妹不会不要我了吧?”
柚儿慢慢抽开了手,细声安慰道:“二小姐怎么会不要大少爷呢?只是她不善于表达感情而已,少爷你看这擦汗的帕子,还有这毛笔,这宣纸都是二小姐一样样给少爷挑选的,她怎么会……”
转身拧帕子的工夫,柚儿忽然看到站在凉亭外的楚清欢,不由脸色一变,心想自己的话方才不会被二小姐听到了吧?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二,二小姐。”
楚清欢扬起了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只是看到楚文璋那转身之后露出的一双写满了天真无邪,却因为担忧而浮上了阴翳的眼眸时,却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捧在手中的写好了的大字,顿时被丢到了一边,楚文璋连忙跑了过去,一脸担忧道:“妹妹,妹妹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哥哥帮你去打架。”
这是真的在为我紧张呀,楚清欢心中越发酸涩,声音都带着沙哑,“没事的,没事的,哥哥饿了吗?我带哥哥去吃桂花糕。”
看着破涕为笑的楚清欢,楚文璋想要拍手叫好,却想起柚儿的谆谆教诲,这才点了点头,彬彬有礼道:“妹妹先请。”
是夜,周妈妈再度来报告时,却见楚清欢挥了挥手,“之前那事不用再查了,只是往后好好照看少爷,若是有了差池,我可不依!”
周妈妈正犯愁自己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会被主子惩罚,却不料竟是不用去查了,周妈妈只觉得天上掉金子了似的,连忙应道:“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照看大少爷的。”
周妈妈走后,楚清欢愣愣地坐在梳妆台前出神。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那神仙妹妹应该是楚锦芙了。
能够在大夫人手下保护楚文璋安然无事的,这相府后院除了老夫人却还有谁?只是老夫人犯不着为了一个痴傻的孙子去和大夫人作对,也许是什么时候楚锦芙无意间撞见了,又或者老夫人“设计”让楚锦芙遇到了,楚锦芙只觉得两人同命相怜惜,又有可能是故意跟大夫人作对,便干脆时时加以照拂。
甚至于,她现在也能解释楚锦芙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看待,而前世却对自己阴阳怪气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保护了楚文璋,这份情谊,楚清欢是一定要还的。
正思忖间,铜镜里忽然出现一张面孔,楚清欢不由拧眉,“寒舍鄙陋,怎敢接千岁爷大驾?”
姬凤夜却是从后面环抱住楚清欢,轻声笑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正是这陋室才有趣呢,明珠蒙尘,瞧本督不是得了件珍宝?”
原本守在外间的罗嬷嬷不知何时出去了似的,楚清欢不由暗暗咬牙,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倒是夜夜守着自己,是来教自己规矩的,还是来监视自己的呀?
“蒙尘的明珠并不在清欢的芝兰院,千岁爷应当去……”楚清欢轻声一笑,道:“锦绣苑才是。”
“包裹着红斑的明珠?”姬凤夜轻声一笑,咬住了楚清欢的耳珠道:“本督这个礼物,二小姐可还是满意?”
“千岁爷这是什么意思,清欢不明……”
蓦然下巴被姬凤夜一把掐住,楚清欢只觉得那尖锐的指甲在自己皮肤上能毫不留情的划出一道口子,耳边是姬凤夜低沉而魅惑的声音,“本督不喜欢有人自作聪明,当然,二小姐你也不能例外。”
心到底是忽然间失落了一下,楚清欢自嘲的一笑,不过是一个把自己当做玩物的人而已,莫非她还真放在心上了?真是可笑。
“千岁爷恕罪,方才清欢看到千岁爷紧张,不由的忘了,现下才想起来,还望千岁爷见谅。”
姬凤夜只觉得怀抱中的人似乎变了性子似的,他一时间拿捏不准,只是看到楚清欢仰着头望着自己,笑靥如花他却十分的讨厌,耐着性子道:“哦,那你倒是说说。”
他犹是不知,自己曾经走到楚清欢心中去,只是却又是亲手把自己推了出来,而后来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已经蹉跎了些许光阴。
“今日清欢去锦绣苑,发现大姐之所以起红疹,其实是因为大姐那一件百蝶穿花的紫淀缎的留仙裙被流涎草的汁液浸泡过,和日常所用的脂粉香腮雪相克,所以才会起了一身的红斑。”
当初在梨香院,她还在诧异为何姬凤夜还特地来赏赐楚锦绣这一堆的绫罗绸缎,却不料竟是留了这么一个后招。
流涎草汁液淡紫,用在那紫淀缎中并不显眼,若非是今日在锦绣苑,她忽然嗅到楚锦绣用的那香腮雪脂粉也不会想起来的。
香腮雪,当初皇甫殊亲自命人调制了这香腮雪送与自己,名字取自那诗句“鬓云欲度香腮雪”,她欣喜若狂,却不料这独一无二的脂粉早就被他送与了楚锦绣。
却不知,皇甫无双那里会不会也有这么一盒秘制的“独一无二”的脂粉呢?
只是皇甫殊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香腮雪中的长青花和流涎草最是相克,一旦同时接触到皮肤上,只让人痒痛难忍,只想一死了之。如今怕是楚锦绣恨不得没出生过的心都有了。
“继续说。”
他一个轻跳起合,已经落在了床上,两人的重量却又是无声无息的。
“今个儿宋氏前前后后请了五六个大夫来瞧,却没有一个能看出其中门道,怕是明日便会延请御医了。”
压在楚清欢身上,姬凤夜眉梢一挑,冰凉的唇轻轻落在楚清欢鼻尖下的柔软上,“本督倒是和太医院里的那帮老顽固没什么交情。”
不必有什么交情,太医院里虽然有几个医术高超的,可是擅长的却也不过是妇科而已,这等杂学,怕是少有人知。何况,便是有人知晓了也是无碍的,不是吗?
“想什么呢,本督可不喜欢有人出神。”
楚清欢只觉得小腹那里蓦然一疼,似乎那尖锐的指甲穿透了自己的皮肉似的,可是那又仿佛是错觉,她骤然清醒过来,唇角微微勾起,一双眸子闪烁着亮光,“清欢只是在想,大姐吃了这哑巴亏,回头会不会兴师问罪呢?”
私相授受!
若是质问皇甫殊,怕是自己闺誉不保。
要是质问姬凤夜,谅她也没那个胆量。
看来,这个哑巴亏楚锦绣可是吃定了的。想到这里,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楚清欢唇角的弧度大了几分,姬凤夜却是狠狠钳制住她的下巴,“莫非本督伺候的二小姐不舒服,竟还有心思想别的男人?”
楚清欢顿时哭笑不得,她恨都来不及,还去想皇甫殊?真不知道这八千岁的脑袋是什么做的!只是,下一刻她顿时心中一凛,“不要!”
姬凤夜唇角勾出妖魅的弧度,低声笑道:“二小姐不觉得晚了吗?”
楚清欢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只怕是这一夜都不得消停了,果然第二日清晨她醒来时便已经辰时了,楚清欢心头蓦然一紧:过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了。
她刚要起来,外面却是传来了楚锦芙的笑声,“二姐姐还没起床吗?刚才祖母还在念叨,二姐姐不会被大姐传染了吧,还担心呢,看来是虚惊一场呢。”
楚清欢尚未起身,楚锦芙却已经闯了进来,“难得见二姐姐妆容不整的模样,咦,这屋里还有蚊子么?怎么二姐姐嘴巴都有点肿了?”
楚清欢心底里暗骂姬凤夜个混蛋,脸上笑意讪讪,“昨个儿夜里喝多了茶,怕是水肿了,不碍事的。”
楚锦芙并不清楚这红肿不是蚊子咬出来的,也不是水肿,而是被人为弄出来的,不疑有假,“就是,二姐姐才是肿了嘴唇而已,可是远远及不上大姐的。听说母亲一早便拿了帖子去请宫中御医来给大姐瞧病,咱们也去瞧瞧吧。”
大夫人把宝压在了楚锦绣身上,见寻常大夫不管用自然会去请御医的,只是她耳中一直回响着夜间姬凤夜的话,“让她皮痒,二小姐觉得这个惩罚如何?”
不怎么样,不过是小惩而已,她要的是楚锦绣声名尽毁,这点小惩罚,还远远不够,不过,她不着急。
“到底是刘御医有办法,说是大小姐用的脂粉有问题,便让丫环们把脂粉和钗环首饰都丢了,果然大小姐这会子都不觉得那么痒了。”
锦绣苑外是一片脂粉味,扑面而来,楚清欢不由皱了皱鼻子,楚锦绣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竟是把所有的脂粉都扔了,便是锦绣苑里伺候的丫环婆子的也都一并丢了出来。
果然,那俩正在把脂粉和衣服首饰往车上装的小丫环干净着一张脸,连几个小雀斑都暴露无遗了。只是看着那一车的脂粉,有些不舍,想要偷偷留下一两样似的,刚巧看到楚清欢和楚锦芙过来,连忙收了手。
“二小姐,五小姐。”
这厢丫环刚行完礼,里面传来一阵男声,“哦,五妹来了,快让二哥看看,可是长高了些?”
这声音疏朗若风涛,人更是挺拔如松柏,可是楚清欢看到却是一阵寒意:楚文瑾,他到底是回来了!
楚文瑾与她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前世自己冷宫里幽禁时,他却是几次三番来羞辱自己,甚至于将他幼时欺负哥哥的事情都一一道来,只恨得楚清欢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衣冠楚楚的人面禽兽!
“二哥倒真是好本事,回到家中不说去看望祖母,倒是先来大姐这里,就不怕祖母怪罪?”
楚文璋喊得亲热,可是楚锦芙却是清楚,自己这二哥看不惯自己的脾气,最是擅长表面文章而已。
楚锦芙言辞尖锐,楚文瑾却是不以为意,笑着道:“锦绣出了这等大事,我这做兄长的若是不来看望岂不是铁石心肠?祖母定是不会怪罪我的。”
好一张利嘴,倒活像是个女儿家似的,只是楚清欢却是清楚的很,若是换做之前老夫人定不会怪罪,毕竟那时候楚文瑾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楚家子孙而已,现在的楚文瑾却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凡事便是要按照规矩来办的。
这般狡辩,落入老夫人耳中定是这么一句:没出息的,这辈子都要折在女人手中!
楚文瑾早就注意到了楚锦芙身边这静默不语的少女,甚至于看到少女那唇角带着的笑意时,他竟是觉得那少女便是在嘲笑自己。
“芙儿,你身边的丫环不是司棋吗?怎么这个我却是不认识。”
果然是大夫人教养出来的好儿子,如出一辙的品质呢。楚清欢心底里暗笑,还未开口却不料楚锦芙却是骤然恼怒了似的,“二哥说什么混账话,二姐姐若是丫环,那二哥你是不是要入宫做那太监了?”
楚锦芙说的难听,楚文瑾当即便脸色一变,“五妹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到底是世家子弟,原本只是想折辱一下楚清欢给自己大妹取乐而已,却不料楚锦芙竟是窝里反将了自己一军,只让楚文瑾觉得气恼,狠狠瞪了楚清欢一眼。他却是没想到,楚锦芙从来不是他那一派的人。
楚清欢轻轻握住了楚锦芙的手,示意她不要生气,毕竟两人不是来生闷气的,对着楚文瑾恭敬一礼道:“清欢见过二哥。”
楚文瑾没想到母亲口中那个贱丫头竟是这般恭敬有礼,甚至比楚锦绣的礼仪都不差了那里去,不由愣在了那里,心底里却也是想要冷待一下楚清欢,让她知道这相府后院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当家人。
久久听不到楚文瑾说话,楚清欢并不起身,低着的脸上却是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这般下马威么?
“芙儿还不扶起你二姐姐来?大热天的你们四处跑什么,也不怕晒着了自己,回头变成个小黑炭?”梨香院里有个小丫环叫谈儿,偏生是皮肤极黑的,众人现下里都唤她炭儿,戏称她小黑炭,倒弄的那小丫头不知道自己原本叫什么了。
老夫人忽然到来,拿炭儿开玩笑便是楚锦芙也没想到。楚文瑾顿时连忙走了下去,想要搀扶老夫人,却不料老夫人折身便是要离开,他登时急了。
他方才不过是想给大妹取乐而已,谁料老夫人竟是忽然出现在这锦绣苑,他顿时着了急,也不知刚才那混账话老夫人有没有听到。
“孙儿给老夫人请安。”
楚文瑾登时双膝跪地便是要行大礼,只是老夫人却是转身都没转身,冷声道:“老婆子当不起楚二少爷这般大礼,楚二少兄妹情深,何必在我这老婆子面前作揖行礼,岂不是折煞了你?”
楚文瑾闻言登时额上挂满了冷汗,老夫人这分明是听到了他方才的话,这是在拿话挤兑他呀!
“老夫人,是文瑾造次了,老夫人万不可因此动怒,伤了自己的身体呀!”
楚文瑾并不为自己求情,而是让老夫人保重身体,这一招的确是有效,果然老夫人脸色缓和了下来。
楚清欢清楚,老夫人之所以为难楚文瑾,自己刚才那事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缘由却不过是因为楚文瑾回家之后先看姊妹不拜长辈有失孝道,这若是传出去不但是对楚思远官威不利,对楚文瑾甚至整个楚家都是极为不利的。
老夫人最是看重楚家的名声,当然会好好敲打一番。当然,楚文瑾如今也算是朝廷命官,老夫人最多也不过是敲打敲打而已。
果然,老夫人虽然未曾转身,可是语气却已经缓和了许多,“楚家男儿不是拴在女人身边的,去祠堂里看看你的那些祖宗们,等想清楚了你是谁再来见我。”
随着老夫人离开锦绣苑,楚文瑾的目光胶着在楚清欢身上,恨不得把这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了去,却也不想明明是他挑衅在先。
楚清欢却也不由笑了,枉费楚文瑾在边关混迹了这么些年,却是连半点兵法的精髓都没有学到。自己方才那才是兵不血刃,借刀杀人,最是爽快。
大夫人一心捆在爱女身上,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久久不见楚文瑾回来,不由问道:“二少爷呢,去哪里了,怎么还没回来?”
陈妈妈不敢回话,生怕再触了大夫人的霉头,倒是赵妈妈直言不讳道:“方才老夫人来了,让二少爷去祠堂里去了。”
听闻老夫人来了,大夫人连忙站起身来,只是听到祠堂两字,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文瑾保家卫国,哪里犯了错,刚回家就要跪祠堂?老夫人这是要打我的脸吗?”
她声音一点不加以遮掩,饶是楚锦绣在床上昏昏沉沉躺着听到了这话也不由一个激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间坐了起来,“母亲胡说什么,二哥回来了吗?”
看着花容憔悴的宝贝女儿,大夫人一颗心都柔软了下来,低声道:“今天刚回来的,听说你病了便立刻来瞧你了,还是你哥哥疼你,把你放在心……”
昨晚浑身瘙痒难忍,楚锦绣几乎没睡着,听到大夫人这话却是顿时气恼,厉声道:“哥哥糊涂,母亲也这么糊涂,还不快让二哥去给老夫人负荆请罪?”
说完这两句,楚锦绣只觉得身上又是一阵难耐的酥痒,想要用手挠,可是看到自己胳膊上的红斑,她又不敢下手了。
大夫人哪曾被这般呵斥过,饶是说她的是最宝贝的女儿楚锦绣,也不由脸色难堪,“他是你哥哥,先来看看你又如何?”
楚锦绣只觉得自己这个母亲的脑袋似是被驴踢了一般,恨其不争道:“母亲,你可别忘了前些日子骠骑将军就是因为其管家不严而被皇上连降三级,如今还在午门那里看守城门!”
大夫人听到这个顿时脸色一变,悻悻道:“你哥哥还不是因为心疼你,说是要给你找个好大夫瞧一瞧,所以才失了分寸?锦绣,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若是她家老爷因此被皇上斥责,又有何颜面任职百官之首?大夫人越想越后怕,只恨不得刚才自己哑了没说那等话一般。
又是一阵瘙痒,楚锦绣强忍住那酥麻的痒意,磕磕巴巴道:“快,快带哥哥去,去老夫人那里告,告罪。”
大夫人刚想要说一句“不至于吧”,只是看到楚锦绣那狠戾的目光,却是什么也不敢说了,连忙吩咐赵妈妈道:“好生照顾大小姐,出了一星半点的差池我唯你是问。”
一旁陈妈妈连忙长吁了一口气,还好要留下照顾大小姐的不是自己,否则,她还真不好办。
难道大小姐痒意难忍的时候非要抓挠,自己还能拦着她不成?这大小姐发起脾气来可是比大夫人狠多了。
这厢楚清欢和楚锦芙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夫人一步三停的往梨香院走回去,小半个时辰后才慢悠悠回到了梨香院,楚清欢笑着道:“如今日头不算毒辣,老夫人常常晒晒太阳,慢慢走走也是极好的。”
老夫人双双握住俩孙女儿的手,笑着道:“就是你们俩心野,困不住和我这老婆子慢悠悠的晃荡。”
楚锦芙刚想要说话,却见梨香院门前一站一跪两人,遥遥看到老夫人,脸色莫不是一变。
“咦,母亲和二哥怎么在这里,二哥这打扮?莫不是在学负荆请罪?改明儿唱堂戏,二哥倒是可以登台演上这么一出,小妹定是给个丰厚的打赏。”
大夫人闻言一旁死命儿地用眼刀剜楚锦芙,恨不得把她的嘴堵上,而楚文瑾却是脸色不变,先是朝着老夫人拜了一拜,端重言道:“孙儿这些年来奔波在外,竟是忘了规矩,还望老夫人见谅。”
说完,又是向楚清欢道:“适才是为兄的不是,一时眼拙没认出二妹,还望二妹不要怪罪为兄才是。”
好一个负荆请罪,她还真没想到大夫人竟是学聪明了,竟是知道以退为进了。这样一来,倒是让老夫人不想原谅都不可能了。
毕竟,老夫人若是不原谅,一则传出去对相府声名不好,二则却是彻底毁了她和楚文瑾之间的兄妹情分,亦是对相府声誉有碍。
何况,老夫人之前所说的跪宗祠也不过是为了给楚文瑾一个台阶下,如今楚文瑾给足了老夫人和她面子,老夫人自然也不会再为难这个刚刚蒙受圣宠的孙子。果然……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芙儿不许胡说八道,要不然回头让你给我抄经书去,进来吧。”终于,在梨香院院子里跪了小半时辰后楚文瑾终于踏入了这阔别之地。
“大丫头现在如何了?”
“回老夫人的话,听刘御医诊断,说是锦绣那丫头平日里用的脂粉和衣料有些相克,所以才会起了红疹的,如今这脂粉我一概让她们撤了,锦绣也说好多了,如今正在养着呢。”
因为之前的事,大夫人到底有些心虚,也不知道方才在锦绣苑里她说的话有没有传到老夫人耳中,看着老夫人竟是脸色阴沉,大夫人的心七上八下的。
“嗯,年纪轻轻的,想要痊愈也快,不像我一把老骨头了,得了个小病都要个把月才能痊愈。”
楚锦芙闻言顿时笑了,“医者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治病自然是慢慢来稳妥,要是用了虎狼药,万一出了岔子可怎么好?再说祖母你又没病,胡说什么呢。”
老夫人搂着楚锦芙亲昵的笑,倒是楚文瑾闻言面露忧色,“老夫人年纪大了,孙儿正好认识一位神医,这次刚巧一路同行,他也来了京城,不如让他为老夫人看看,开些养神的药也是好的。”
神医?楚清欢眼角一挑,这世间除了师父,难道还有人当得起神医两字?
楚锦芙却是冷声笑道:“二哥糊涂了不成,是药三分毒,祖母身体康健,又哪里需要……”
“也好,你那朋友可是有落脚的地方?不行的话便在前院里收拾个干净的院子,可别怠慢了人家。”老夫人打断了楚锦芙的话,却是将楚锦芙搂得更紧了些。
楚文瑾从谏如流,“他是前来寻人的,也不知如何了,孙儿回头定会安排好的,老夫人放心便是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请神医是什么目的,不就是打着给祖母诊脉的旗号光明正大的给大姐看病吗?偏生祖母还不知道,答应了他们。”楚锦芙愤愤道,恨不得现在转身回去让老夫人转换了想法似的。
楚清欢却是摇了摇头,无奈笑道:“老夫人岂会不知?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不管,岂不是落下个狠毒的名声?”
名声这东西,老夫人看重,楚思远看重。可是偏偏,楚家文字辈的子孙甚至她们姐妹几人却是无人看重。
她一心为了爱情却是被所谓的爱人、爱情背叛,楚锦绣大概心心念念的便是权力了,楚文瑾嘛,却不过是被束缚了的亲情,为此不择手段。
楚锦芙闻言哼哼了两声,却也不再说话,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鬼兮兮的笑道:“嘿嘿,到时候我们也让神医诊诊脉,说不定是个江湖骗子,有病的说成没病,没病的说成有病,万一唬住了祖母,岂不是罪过?”
楚清欢闻言一愣,旋即明白了楚锦芙的意思,不由笑道:“你呀,真是个鬼机灵。”
楚文瑾办事效率很快,这和楚锦绣病情再度复发却是有关,画眉边走边说道:“小姐你说怪不怪,锦绣苑里现在连点脂粉沫子都没有了,便是大小姐当初用的锦帕、钗环首饰都烧了去,偏生大小姐脸上的红疹竟是又发作了,而且还越来越厉害了,听说昨个儿夜里那边闹了一晚上呢,直到后来用了那安眠之药才消停下来的。”
芝兰院距离锦绣苑有些距离,楚清欢夜里疲于应对某个夜夜光临的人根本无暇顾及那边的情形,听画眉这么一说当即心里有数了,“那没有再去请刘御医?”
“自然是去了的,只是刘御医昨晚在宫里当值,哪能出来给大小姐看病?听说昨个儿宫里的赵婕妤小产,御医们都去了凝华宫候着,一个都没落下呢。”
赵婕妤?楚清欢脑中不由浮现一张珠圆玉润微微丰盈的脸,那是当初皇甫殊送进宫里去的棋子,怎么会忽然间有了龙种呢?
“你倒是消息灵通。”画眉轻轻点了点赵紫的额头,赵紫却是毫不客气道:“那是,要不然怎么给小姐当差?”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便是到了梨香院,刚巧和楚锦芙一道进了门。
“二姐姐,今个儿可是有神医在呢,我害怕怎么办?万一诊出我有个不治之症,我岂不是要离了你们去?我可舍不得。”
看着楚锦芙在自己身边装样,楚清欢不由苦笑,少年不知愁滋味,楚锦芙虽然亲母不疼,可是有老夫人保驾护航,终究是不知愁苦滋味的。
何况,她倒是也没什么顽疾,自己当初是暗暗替她诊过脉的,平日里又是一起用膳,自然清楚这位胞妹是没什么不治之症的。
“促狭鬼,当着老夫人的面可不能这么胡说,否则岂不是伤了她老……”
“愧不敢当,在下不才,不过随着师父习得了些皮毛而已,怎刚当神医二字?”
沉沉男声传来,楚清欢骤然停下了脚步,身旁楚锦芙不由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楚清欢道:“二姐姐,怎么了?”
“云公子年纪轻轻便闯荡江湖,少年有为比孙儿强了许多。上次若不是云公子路过边城,怕是我边关将士的寒湿之症也不能药到病除。”
楚文瑾夸赞起来,只是楚清欢屏住了呼吸,却没听到那云公子再发一言。
“清欢,芙儿,怎么站在院子里不敢进来了?”
老夫人适才听到了两人的声音,只是见两人久久不进来,不由问道。楚锦芙担忧地看着楚清欢,刚想要说要不我们回去吧,却见楚清欢忽然醒过了神似的,冲着自己轻轻一笑,“走吧,瞧我想事情出神了,都害得老夫人担心了。”
因为天气日渐热了起来,门前已经悬挂起了竹帘遮挡小飞虫,只是迈步进去楚清欢还是第一眼瞧见了那人,他正坐在榻前,为老夫人诊脉。
不变的剑眉星目,不变的冰山神色,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除了那枯燥无聊的医书。
似乎没见到来人似的,那人专心诊脉,过了会儿才收回了手道:“老夫人上了年纪,这些日子来怕是缺眠多梦,偶尔胸闷。”
“可不是呢?这夜里有时候要醒三四次,醒了之后便是很久才能再睡得着。”林妈妈顿时接口道,看着那人的神色都变了,满是信服,“云神医,你可否为老夫人开些什么药方?”
“不敢当,妈妈叫我剑英即可。药方倒是不必,老夫人只需要每日里清晨多用一碗小米红枣熬制的粥便是了。”
林妈妈不由诧异道:“粥?老夫人每日都用着一小碗呢。”
小米红枣粥最是养神,用的却是粗米和一般的红枣而已。老夫人早晨用的可是江南贡田里的御用粳米,那红枣也是和田的昆仑玉枣。虽都是上等的用物,偏生却只是看着好看而已,并没有半点用处。
楚清欢自然知道老夫人身体有那些毛病,可是这话她却是不能说的,医术是她的秘密,除非万不得已是不能暴露的。
何况,便是自己说了怕是老夫人也不一定听得进去吧。只是今日他说了,倒是应该会有效果的。
果然,云剑英轻轻皱眉,“粳米玉枣并不滋养身体,多用无益,便是寻常粗粮小米和野枣便好。”
林妈妈还想再说什么,却是被老夫人拦住了,“天天都是粳米,我倒是也吃烦了,便是按照云神医的话来做便是。”
再度听到神医两字,云剑英剑眉微微一皱,却没说什么,刚想要起身离开,却又听见老夫人道:“我这俩孙女儿向来是心肝宝贝,今个儿也趁着这工夫,劳烦云神医给瞧上一瞧,省得这机灵鬼再拿生病搪塞老婆子。”
机灵鬼自然是指楚锦芙无疑,云剑英只觉得眼前的人明媚可人,只是待看到另一人却不由瞳孔微微凝聚,手在空中愣了一下才慢慢道:“两位小姐活泼可爱,身体并无异样。只是这位小姐似乎胎里便弱了些,平日里忌一些生冷便是了。”
胎里弱了些的自然是楚锦芙,听到云剑英这话她不由一愣,这才摇晃着老夫人道:“祖母,神医真是好本事,望闻问切,今个儿芙儿可算是见识了。真巧大姐也病着,不如让神医去给大姐瞧瞧如何?”
大夫人和楚文瑾都没想到竟会这般,他二人正愁这话该怎么说呢,却听楚锦芙这般说,大夫人顿时笑道:“芙儿最是尊敬她大姐,小女这几日里疾病缠身,还要劳烦云公子了。”
老夫人看楚锦芙想通了,也便答应了下来,“走吧,昨个儿说是瞧瞧大丫头,也没去看她,今个儿正好一块去瞧瞧。”
听见老夫人这么说楚文瑾脸色微微尴尬了一下,却不曾注意到云剑英目光直直逗留在楚清欢身上,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锦绣苑里果然没有半点脂粉气息,只是还没进去便听到楚锦绣隐隐的哭声,老夫人当即加快了速度,便是楚文瑾也似乎忘了云剑英似的,只剩下楚清欢和云剑英在最后面走着,似乎颇有默契。
“相府二小姐,我倒是不知道当年的乞儿竟还是有这般本事。”云剑英冷声道,一双星眸含冰,恨不得把楚清欢冻在那里似的。
那目光冰冷,楚清欢却视若无睹,权当做给自己纳凉了似的,“彼此彼此,师兄,清欢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竟是也成了神医。”
听到神医两字,云剑英当即色变,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哭嚎,“我可怜的锦绣,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云剑英登时进了屋去,楚清欢不由轻声笑道:“还真是个医痴。”只是,怕是楚锦绣的病也是要好了的,毕竟她的医术了了,还是云剑英一手教授的。
楚清欢进去的时候,云剑英正在给楚锦绣施针,果然金针下去后,楚锦绣顿时安分起来,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再动弹,只是一双妙目空洞无神,不复往日神采,唬得大夫人又是一声哭泣。
“云兄,我妹妹她……”
“无碍。”云剑英沉声道,只是看到楚锦绣脸上挠出来的几个血疤,不由转过了头去,直直望向了姗姗来迟的楚清欢。
楚文瑾注意着云剑英的一举一动,见状顿时觉得其中定有缘由不由问道:“云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甚至暗下决心,只要云剑英说暗害锦绣的是楚清欢,哪怕是冒着被老夫人惩罚的危险,他也定会杀了这贱人,为最疼爱的妹妹报仇的。
杀气。
云剑英不由愣了一下,待发现那杀气竟是出自楚文瑾之身时,顿时明白了什么,不由摇了摇头道:“这室内空气不畅,定是要门户齐开才是。”
楚文瑾半信半疑,只是想起刚才进屋之前这里的确是门窗齐齐关着的,便信了几分,连忙吩咐小丫环们打开窗户散气通风。
“云兄,可是瞧出了什么端倪?”楚文瑾再度开口,却不曾瞧见云剑英眉头微微一皱。
楚清欢极为熟悉她这位师兄,见状顿时明白楚文瑾触了云剑英的霉头。医者治病救人,最是厌恶被人打扰。楚文瑾本意是关心,另有目的是想要把这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可是却极为不了解云剑英。
果然,云剑英语气冷冷道:“这里太吵了。”
登时,大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便是楚文瑾也不由脸色一变,旋即却是想起当初在边关诊病时,云剑英亦是这个态度,这才脸色微微好转。
“你们都出去,没吩咐别来这房间里。”只是他最后目光却是落在了楚清欢身上,显然是要将楚清欢和丫环们一起赶走。
楚锦芙顿时气不过,刚想要说话却是被老夫人抓住了手,“算了,我们去外面等。”说着便拉起了楚锦芙往外走,楚文瑾登时脸色一变。
这是老夫人再度给他脸色看了,只是为了这么一个死了娘的野丫头!
“老夫人,还是让芙儿和二妹在这里吧,我陪老夫人在外面说说话。”云剑英其实是要赶自己和母亲出去的,他又触怒了老夫人,想到这里楚文瑾已经做出了最佳的选择。
只是楚锦芙却是不依,“我笨手笨脚的,万一打碎了什么吵着云神医就不好了,还是出去陪老夫人说话吧。”
当即,大夫人恼怒的瞪了楚锦芙一眼,心底里怨怼这个女儿丝毫不给兄长面子,又嫌弃楚常喜和楚常乐平日里往锦绣苑跑得那么勤快,楚锦绣一生病却是再也不来了。
她却也不想想,分明是她不让两人来的,生怕她两人看到了楚锦绣没有妆容的模样,回头胡说八道。
“那我便侯着听从云神医吩咐便是了。”
“抱琴和二妹一起在这里侯着听吩咐。”
异口同声,楚文瑾看了楚清欢一眼,似乎在警告她不要胡来。楚清欢却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以为有抱琴便能监督她了?还真是狗眼看人低。
她虽是没有云剑英的本事,可是整治人却也是有万千手段的,还会顾忌着小小的丫环?何况,云剑英赶走众人,不就是为了问自己吗?
“你家小姐平日里可是接触了流涎草?”
果然,云剑英是一眼便看穿了楚锦绣出红疹的缘由,适才怕是故意不说的。只是想从自己这里看出些什么?却也是休想。
楚清欢脸色从容,纹丝不变,倒是抱琴登时目瞪口呆,“流涎草是什么?”
云剑英恼怒竟是看不出半点端倪,偏生这丫环也是个愚笨的,当即金针一挥,抱琴软软倒在了榻脚上,昏睡了过去。
“师兄真是好本事。”当初她施针弄昏了雪儿的时候,可还是近距离的,这般隔空施针她却是办不到的。
“是你下的毒手?”云剑英知道,这个师妹虽是比自己小了许多,可是一张嘴巴却是半点不饶人的。而且,分明是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偏生每每还都是一副深沉模样,活像是个死鬼投胎却没忘了过往记忆似的。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呢,楚清欢不由笑了起来,“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云剑英最是厌恶她这个态度,登时一把抓住了楚清欢的前襟,两眼露着凶光道:“医者治病救人,若你是害人,我自然要清理师门!”
楚清欢却是冷声一笑,毫无惧意,“师兄还真是一本正经,只是我若说不是我,你会信吗?”
“我自然……”脱口而出,可却又是戛然而止,云剑英恼怒的丢开了她,“便是你异母的姐妹,也断不得下此毒手,下次若是再被我发现,我定会替师父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他自然是信的,只是便是他说了他信,怕是他这位小师妹也不会信自己的话的。
他们师兄妹两人,从来都是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的,哪怕她那一身医术便是自己传授的,哪怕她生重病时是自己上山采药救了她一命。
可是她都不会记得,不过牢牢记在心中的是那时自己和师父在破庙里初次遇见她,师父让自己救她性命,自己却是胡乱诊治一番险些要了她的性命之事罢了。
“是吗?那么我恭候大驾。”楚清欢冷声一笑,转身便是要离开。
她刚刚转身,云剑英却是忽然出手,窝在绣筐里的狮子猫忽然间发疯了似的跳了起来,直往外面蹿,却不小心将窗台上摆着的一盆绣球兰带到了地上。
花盆落地的声音让楚文瑾当即推门而入,却见那狮子猫已经跑的没影了,抱琴正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一头雾水似的。
“听到里面声响,还以为那狮子猫见了生人发疯了,所幸没伤到云兄和二妹。”那狮子猫正是楚文瑾送与楚锦绣的爱宠,芳龄已经四岁了。
楚清欢轻轻一笑,“无妨的,只是大姐最喜欢的绣球兰被狮子猫毁了,看来是活不成了。”
楚文瑾只觉得她笑得古怪,看着地上的绣球兰不禁微微皱眉,“罢了,不过是一株兰花罢了,回头我再给她寻一株更好的便是了。”
兰花?
世人都以为绣球兰是兰花,却少有人知道绣球兰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长兰花,和长青花本是来源于同一物种,只是后来分化成长罢了。
所以刘御医虽是让锦绣苑里的丫环把楚锦绣惯常用的脂粉都丢到了却也无用,那是因为绣球兰里面长青花的成分的效果却是更要厉害几分。
况且,这几日绣球兰正值开花之际,那花粉怕是早就飘散到屋内各处,简直是清除不净的。楚锦绣最是喜欢这绣球兰,便是生病了也不曾把它放出去,自然是不会好的。
只是……
楚清欢不由对姬凤夜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且不说他知晓了皇甫殊秘密赠送楚锦绣香腮雪之事,怕是他也没有将赌注单单压在皇甫殊身上。
这绣球兰开花之际赠送楚锦绣流涎草浸泡过的紫淀缎,这时机信息无一不掌握的清楚,看来这相府后院还真是没他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是高祖皇帝当年倚重的锦衣卫呀,监察百官,这等本事真是岂能用一个“了得”来形容的?
楚清欢慢慢走了出去,楚锦芙连忙迎了上来,一脸关切道:“二姐姐,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那祸源已然除了,自然是过几日楚锦绣便是能活蹦乱跳继续害人了。
“应当是没事了,师……是与不是我也不敢说,你倒不如去问他。”
楚锦芙吐了吐舌头,“那个人连二哥都敢教训,我才不去触那霉头呢,又不是没长脑子。”大夫人闻言不喜,这话什么意思?岂不是说楚文瑾没长脑子,所以才去触云剑英的霉头?
只是老夫人在这里,她却是不敢说楚锦芙的,上次本想借着机会把楚锦芙弄到自己身边教养,可是老夫人一句话就堵住了自己的后路,昨日又因为楚文瑾的事再度触怒了老夫人,大夫人一时间哪里敢还有什么举动?只恨不得自己是隐形人,老夫人看不见自己一般。
“无碍了,只是还请尊府小姐注意些才好,别乱动什么东西,花草之间相生相克,轻者不过是咳嗽红疹,重者却是能致人死命的。”
云剑英不轻不重一句话,大夫人却是吓得一身虚汗,心底里感谢佛祖菩萨保佑了自己宝贝女儿一命。
“既是无事,那就好,不知道云公子可是寻到了友人?”
云剑英若有所思地看向外面,唇角微微一动,“有劳老夫人挂念了,尚未找到,这些日子怕是要在府上叨扰了。”
老夫人心里存着事情,自然不希望云剑英离去,听到这话顿时笑着说道:“云公子多虑了,安心住下便是,若是需要我这老婆子帮忙,尽管开口便是。”
云剑英自是感激了一番,只是脸上却还是那一副面无表情模样。只是接下来的几日却是日日都去梨香院给老夫人诊平安脉,有时候遇上了楚清欢却也只是瞧一眼便转身离去,似乎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还真是那个目中无尘,眼底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师兄呢。楚清欢不由想到,只是这京城里水那么深,那么浑,云剑英想要出淤泥而不染,可能吗?
“二姐姐,你说祖母非要让云剑英给我开药吃,真是讨厌死了,我又没病,干嘛天天吃药呀!”
楚锦芙身上有淡淡的药味,楚清欢起初不以为意,只是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细细一嗅眉头皱的更深了。
“那药渣可有剩余的?”
楚锦芙摇了摇头,“每日里药都是熬好了送来的,哪有什么药渣呀,对了,二姐姐你懂医药吗?要药渣干什么?”
问的太随意了,知道自己失言,楚清欢淡笑一声不由敷衍道:“是听说药渣能护花,想给赵粉赵紫试试。”如今赵粉不再弄药膳,倒是跟着赵紫侍弄起花草鸟雀来了。
“要不我去给云剑英要一些?”云剑英不喜欢别人喊他神医,楚锦绣便是干脆喊了他全名,理由及其简单:反正你是江湖人,我便是以江湖规矩待你。
找他要那云剑英岂不是一下子就会看穿自己的意图?楚清欢摇了摇头,“不必了,她们也是瞎折腾罢了。”
因为天气热了,老夫人说两人不必来请安了,只是楚锦芙却不依,闹着道:“不来请安的话,谁陪祖母你说话玩笑?那你岂不是寂寞的很?”
老夫人最是对这个爱胡闹的孙女儿无奈,只好依着两人,楚锦芙和楚清欢尚且都要去给老夫人请安,更何况楚常喜和楚常乐?而且,她两人还要去给大夫人请安,倒是每日里折腾却是依旧怨言都不敢有。
刚巧楚清欢两人走到梨香院门口时,见那边楚锦绣带着楚常喜和楚常乐慢慢走了过来。
拔出了绣球兰那病源,楚锦绣很快便是康复了,再加上大夫人向宫里贤妃求了玉芝膏和冰霜露,便是连一星半点儿的疤痕都没有留下。
“大姐。”这是楚锦绣病愈后第一次来给老夫人请安,她穿着的是一件素白底的红枫缎制的上衣,裙子也是同一块料子裁的,显得整个人都出尘仙子一般,怀抱里的狮子猫慵懒地打了个盹儿,然后又在她怀抱里睡了去。
“二妹和五妹倒是早。”
明着说是两人早,其实骂她俩懒散。楚常喜和楚常乐都给大夫人请了早安了,这两人才到了梨香院,分明是偷懒耍滑头。
楚清欢心底里却是不由一叹,怕是到死楚锦绣都不会改了自己这一身毛病的。仗着自己是长姐便是这般表里不一,只是梨香院门口的事还能瞒着老夫人不成?真是没脑子的。
“大姐都偷懒这么久了,便是不允许我和二姐偶尔偷偷懒吗?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楚锦芙喟然一叹,楚锦绣登时脸色一变,怀抱中狮子猫似乎吓了一跳似的,想要跳下去,却是被楚锦绣紧紧抱住,只发出喵喵的声音。
“大姐请。”楚清欢瞧了那狮子猫一眼,退后一步让楚锦绣先进。
楚常喜紧随其后,却是阴阳怪气的笑道:“到底是二姐知道规矩。”
楚锦芙闻言恼怒,二姐姐不与她们计较罢了,还真得以为二姐姐是软柿子好拿捏?旋即她便笑道:“那是,二姐姐最是尊老爱幼了。”
老自然是指的楚锦绣,至于幼当然是楚常喜了。因为楚常乐是在最后面的,并没有尾随楚常喜进了门去。
楚锦芙刻意在老和幼两字上加重了语气,楚锦绣和楚常喜莫不都是一怒,脚下停了一步才慢慢进了去。
楚锦芙一病小半个月才好转,这头一次来给老夫人请安当即便行了大礼,“孙女儿不孝,让老夫人担忧牵挂,幸好托了老夫人的福,如今已经大好了。”
那狮子猫得了自由,一下子便蹿开了跑到了外面院子里,楚锦芙刚巧要进门,看到里面跑出来的黑影不由吓了一跳,登时道:“这个圆毛的畜生,真是讨人厌的很!”
这话她说的一点儿也不含蓄,老夫人和楚锦绣都听见了,却是神色大为不同。楚清欢记忆中老夫人似乎并不喜欢猫之类的宠物,这些年只养了那只画眉鸟而已。据说还是老太爷临终前特地让人买来的,说是留个念想。
而楚锦绣则是十分喜欢宠物的,而最为喜欢的便是这狮子猫了,只是头段时间狮子猫掉毛,惹得楚锦绣不悦把狮子猫打入了冷宫一段时日,这次病好了才又抱着狮子猫四处招摇,原因是过段时日京城贵女有个爱宠集会,比拼的便是其爱宠。楚锦绣有意一展芳姿,自然这爱宠也不能差了那去,所以便又宠爱这狮子猫起来了。
“五妹这是怎么了,今个儿好大的脾气。”楚常喜一脸关怀道,只是言辞里却没什么关怀的意思,“刚才见了大姐也不说行礼,现在又对着大姐的爱宠发火。”
楚锦芙闻言脸色一变,想要反驳,只是看到楚常喜那又养得圆润润的脸却是冷笑一声并不搭理她。
楚清欢冷眼旁观,却知道楚常喜这是想要讨好楚锦绣。
楚锦绣生病这段日子,大夫人满肚子火气没处撒,基本上都落在了楚常喜身上,她自然是害怕的,眼瞧着楚锦绣再度光鲜明媚,自然是想方设法的讨好了。只是……楚清欢眼睛微微一眯,这马屁却是不该在这里拍的,因为这分明是要给老夫人难看。
“姐妹之间哪那么多虚礼?还有畜生就是个畜生,一身怪味道还四处乱跑,万一撞到了贵人该如何是好?”老夫人脸色不佳,楚常喜始料未及,有些委屈似的退后了一步,倒是楚锦绣两面难做人,脸上的笑意几乎僵硬了去。
说楚锦芙不懂规矩,那岂不是说老夫人不懂教养孙女儿?她都有些怀疑了,楚常喜这到底是要讨好楚锦绣呢,还是要栽赃陷害楚锦绣呢?
“是锦绣疏忽了,回头定会让丫头们好好管……”
“啊,快拦住那猫儿!”外面忽然传来的惊叫声打断了楚锦绣的话,惹得她眉头一皱,脸色有些难堪。
后院里养猫的只有她自己而已,是哪个大胆的,竟敢对她的狮子猫不客气?
只听见外面一声尖锐的叫声,隐约着呜鸣地叫声,“快拦住那猫儿,画眉鸟被它叼走了!”
不知是谁大声一句,老夫人旋即变了脸色,“你养的好畜生,竟是来我这老婆子的院子里发威!”
众人拥着老夫人就往外去,楚锦绣也是一脸的委屈,“老夫人,这猫儿向来乖顺,从来不吃什么雀……”只是看到狮子猫嘴里叼着老夫人最是宠爱的画眉鸟往自己怀抱里跳的时候,楚锦绣顿时花容失色,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画眉鸟的脖子似乎被狮子猫咬断了似的,两个翅膀无力地扑扇着,老夫人已经是一脸惨白,厉声吼道:“把这畜生捉住给我乱棍打死,我重重有赏!”
楚锦绣闻言登时脸色惨白,想要求饶只是看到老夫人那一脸厉色,哪还敢说话?眼看着几个粗使婆子一拥而上,把狮子猫堵在了角落里。
只是那狮子猫却是害怕了似的,不愿意束手就缚,几个婆子又忌惮着什么,不敢上前,登时被那狮子猫闯了出来,连带着一个婆子脸上都猫爪子划了一道。
半死不活的画眉鸟被狮子猫丢在了地上,赵紫连忙上前却见画眉鸟脖子上已经被咬了一个大洞,眼看着便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些年一直是赵紫照顾这画眉鸟,虽是现在不在梨香院里当差,可是每每楚清欢来请安的时候她也是会在廊下逗弄一会儿画眉鸟的,见到画眉鸟这般登时眼泪都出来了,“老夫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也是心头一酸,当时老太爷缠绵病榻,临死前却是吊着一口气把还是雏鸟儿的画眉鸟塞到了自己手里,说道:“留着它,当个念想,就当我还活着,给你画眉。”
老太爷和自己年轻时颇是恩爱,有画眉添香的乐趣,老夫人上了年纪却最是怀念往事,每每看到这画眉鸟便觉得老太爷还活着似的。
如今这画眉鸟在自己面前奄奄一息,老夫人登时眼泪便流了出来,楚锦芙看着只觉得心疼,“还不快去请云剑英来瞧瞧!”
楚清欢闻言险些失笑,要是云剑英知道自己被楚锦芙当做了兽医,也不知该是如何郁闷呢。只是看着奄奄一息的画眉鸟,楚清欢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这厢老夫人如同有了主心骨似的,只是看着满院子乱窜的狮子猫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道:“还不给我把那畜生打死!”
眼见着老夫人动了真怒,几个粗使婆子哪里还敢疏忽?尤其是那个被狮子猫挠了一把的,更是一把揪住了猫尾巴,狠狠把狮子猫往地上一甩。
那狮子猫却是反应灵敏,四个小爪子着地竟是一个打滚又想要跑,它颇是有灵性一般,知道这几个婆子都要杀它,一下子便是蹿到了楚锦绣怀里,皮毛上沾着的画眉鸟的血和羽毛都落在了楚锦绣的衣服上。
见楚锦绣抱住了狮子猫,老夫人脸色登时又是一变,“还不来抓住这畜生?”
那狮子猫可怜兮兮地瞧着楚锦绣,可劲儿在楚锦绣胸前乱蹭,楚锦绣见状心中一软,低声道:“老夫人,这猫儿向来是乖顺的,定是有什么问题才会伤了您的画眉鸟的。何况,这画眉鸟并没有死,求您不要处罚它了,锦绣愿意念经拜佛为这画眉鸟求福。”
老夫人听到念经求佛脸色微微缓和,刚要开口却见那前去请云剑英的婆子跑来道:“老夫人,云公子不在家,小厮说是和二少爷出门喝酒去了。”
老夫人脸色闻言骤变,却又听见赵紫呜咽着道:“老夫人,画眉鸟怕是不行了。”
画眉鸟的眼皮慢慢往下垂着,翅膀也是再无力扑腾,老夫人还没接过手去,便已经是彻底没了动静。
“给我把那畜生乱棍打死,谁要是拦着,一并打死了去!”
楚锦绣脸色倏忽一变,那粗使婆子已经从她怀中抢走了那狮子猫,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个麻袋,将那狮子猫往里面一丢,然后系好了麻袋便是一闷棍下去。
“喵呜……”狮子猫叫声凄厉,起初还在里面四处乱窜,可是后来却是连跑都没了气力,那麻袋也是慢慢透出了血色,只看得楚锦绣脸色惨白,秀美的额头上挂满了汗水。
楚锦芙似乎不忍心看似的,扭过了头去,只有老夫人气恼地瞪着,直到那麻袋里再不发出一声这才开口道:“把这东西给我丢出去,还有把这地面给我打扫干净,别留下一根杂毛。”
便是连给狮子猫收尸的机会也不留给楚锦绣。楚清欢看着赵紫哭成泪人似的,心底里却是无声一叹。
她们对一个扁毛的畜生如此感情,为何会对人却无动于衷?人心,真是不可测。
楚锦芙一路安慰着老夫人进了屋去,楚清欢撇开了众人去了四处乱走,不知多久抬起头一看却发现是到了风波阁。
风波阁,风波起。
前世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便是今生大夫人和楚锦绣也是想要算计自己,只是她看穿了逃过一劫罢了。
“师父怜你救你教你医术,却不是要你见死不救,害人性命的!”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是桂花酒的味道,甜而不腻,酒不醉人,只是楚清欢却没想到云剑英回来的这么快罢了。
“师兄可否告知我害了谁的性命?小妹愚钝,不知师兄所言何事。”
又是这般漫不经心,似乎全世界都没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似的,云剑英不知道为何心里烧得厉害,似乎那酒劲儿全部发作了似的,登时吼道:“你还敢说,我刚才去梨香院,看到你那丫环正是要埋了那画眉鸟,那画眉鸟身上为何会有鱼腹草的味道?”
“师兄问我,我去问何人?这事,应当问梨香院的丫环才是。”倚栏而立,楚清欢看着远处的湖波荡漾,眼中却是波澜不惊。
“喂画眉鸟鱼腹草的正是你的丫环,这难道也是巧合?鱼腹草带着鱼腥味,若非如此那狮子猫何以无缘无故去捉那画眉鸟!”恼怒楚清欢背对着自己,云剑英硬是将她掰了过来,双手掐着她的肩膀,恨不得将她捏碎了似的。
楚清欢却是浑然不觉一般,“师兄既然知道,你为何不再问一句,看那众人中最伤心的却又是谁?”
云剑英脸色一变,却听楚清欢字字诛心道:“正是我那丫环,赵紫。”
双手蓦然一松,云剑英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像是一个恶魔,明明知道什么都是她做的,可是却什么证据也没有。
她说的没错,那众人之中最为伤心的便是那赵紫,神色没有半点作伪。那样一个人,怎么会狠心亲手杀了那画眉鸟呢?
“师兄,你口口声声仁义道德,这相府后院谁又是干净的?我不争不抢最后却不过是被她们陷害而已,让我仁人君子不动她们,那你不如先去告诉她们,可千万别得罪我,师兄你是知道的,我最是小心眼的不是?”
云剑英闻言又是后退一步,只觉得楚清欢神色狰狞,似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夜叉一般,周身都是杀气。
“你……”
“师兄不妨再去问问你的好朋友,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的手中又是死了多少人,沾染了多少血腥,有多少孤儿寡母正是因为他而经历着一幕幕人间悲剧,又有多少妻离子散都是他造成的!”
楚清欢步步紧逼,云剑英脑中酒意尽数去了,只是却被楚清欢步步紧逼,整个人都退到了那横栏处,嘴里胡乱道:“你,你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楚清欢冷声笑道:“这万里江山却不过是一家之私而已,这世人蝇营狗苟却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而已,师兄你要做仁人志士我管不着,可是,我的事,也不用你来管!”
看着那决然离去的身影,云剑英尚带着一分醉意的眼眸却是瞬间清亮,带着十二分的无奈低声道:“我管不着,从来都是这样啊。”
楚清欢背倚在那立柱上,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胸口因为那画眉鸟之死而抑郁的闷气全都撒了出来。
“师兄,你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路上的人,何必又来管我呢?”这样,也不过是自己的出气包罢了,何必如此呢?
你只知道那狮子猫是因为闻到了画眉鸟身上的鱼腹草的味道才会发疯的,却不知那真正的诱因却是因为画眉鸟脖子里挂着的一串红玉链子。
那是前几日老夫人得到的宝贝,瞧着欢喜便戴在了画眉鸟的脖子上,红玉雕琢成了一个个小鱼模样,画眉鸟一动便似有几条小鱼在羽毛里游泳一般。
狮子猫闻到了鱼腥味去扑了画眉鸟,可是最想要得到的却是那画眉鸟脖子里的红玉链子。
老夫人看那画眉鸟比人还重,那红玉链子也不比楚锦芙手腕上的白玉手镯差了那去。只是畜生到底是畜生,笼中之雀金玉加身本就是危险重重,她不过是巧加利用而已,到最后害了那画眉鸟性命的却也少不了老夫人。
画眉寻到楚清欢的时候却见楚清欢正在那荷塘旁的长短亭里坐着赏荷,荷花盛开的季节已然过去,湖面上飘零着几片残花,便是连这荷叶也隐约着枯萎之意。
“小姐,我听说老……”
楚清欢拦住了画眉的话,“这几日,你老实呆在院子里便是,不要四处乱走。”老夫人将那画眉鸟当做心头好,是仅次于楚锦芙的存在,她可不敢保证画眉的出现会不会触发什么。
画眉知晓主子不会害了自己,当即点头道:“奴婢晓得了。”想到了什么似的,画眉又道:“周妈妈回来了,正等着向小姐回话。”
楚清欢脚下微微加快了速度,周妈妈正是去了晋国夫人府前去看薛金莲了。
千日醉的解药,她是没有的。只是这世间又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到锦衣卫?何况薛金莲是在宫里出事的,无论如何宣武帝都不可能不管的,即使是倾举国之力,那解药也定会找得到的。
果不其然,她离开皇宫的时候薛金莲已经被喂了解药。只是她回到相府后,行动多有掣肘,便是也没能去瞧上薛金莲一次。
刚进了院门,周妈妈已经迎了上来,“小姐,薛小姐说是因为这两日晋国夫人病了,也没空往外出,过些日子再邀小姐前去赏花。”
廊下正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冰块,放在青花大缸里散发出阵阵的寒意,楚清欢取了一块放在手里把玩,没多大会儿指缝间便是流出一痕水迹。
“大热的天的劳烦周妈妈来回折腾了,画眉,端一碗冰沙绿豆汤来给周妈妈解解热意。”
画眉脆声一应,刚想要去取冰沙绿豆汤,却听见白菱俏生生笑道:“画眉姐姐别忙了,刚才我瞧着周妈妈热的厉害,自作主张给周妈妈端了一碗用了,还望小姐不要责怪奴婢多事。”
画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周妈妈似乎也没想到刚才用的绿豆汤竟是白菱自作主张取的小姐惯常用的,而且白菱这话什么意思?
若是小姐不责怪,这芝兰院岂不是没了规矩?
可若是真责怪了,那岂不是落下一个苛责奴仆的名声?她是知道二小姐对待手下人极好的,可是相府后院那么多是非,屁大点儿的事情都能闹得沸沸扬扬。若是小姐这苛责奴仆的名声传了出去,岂不是沦为京城贵女圈里的笑柄?
将来要是谈婚论嫁也是要受影响的呀!想到这里,周妈妈只觉得自己嘴贱了似的,干嘛就喝了那一盅冰沙绿豆汤,这不是给小姐找麻烦吗?顿时哪还有半点热意,只觉得脊背生寒,额上也是冷汗密布。
“小姐,我……”周妈妈语塞,刚开口却被楚清欢拦了下来。
“赏罚分明这是自然,周妈妈为我跑腿,这一碗冰沙绿豆汤自然当的,别说是一碗,便是十碗又有何妨?只是也要看周妈妈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了。”
周妈妈闻言心中一松,笑着道:“小姐折煞奴婢了,要是托生成一头老黄牛,奴婢倒是有可能的。”
周妈妈一句玩笑似乎缓和了气氛似的,白菱却是眼角露出一丝讥笑,都说二小姐如何了得,可是自己还不是算计了她一遭?
明明自己是比画眉有资历的,可是粉蝶自从养病起,二小姐表面上是倚重自己,其实不过是把自己摆在明面上,再不能私下里有什么动作了。
如今就连画眉那小蹄子都踩到了自己的头上,她就是要兵行险招来试探试探,否则大夫人饶不了自己,这芝兰院中也没自己立足之地。
“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当初进我这芝兰院,都是清楚这里规矩的。”楚清欢语气骤然一变,周妈妈一脸笑意尴尬在脸上,白菱也是心中一凛,只觉得二小姐那目光瘆人,让她不敢直视。
“周妈妈,你来说,这事该如何奖罚。”
周妈妈只觉得忽然间胸前堆了一座高山似的,只是看二小姐那模样却知道自己是必须出面的,二小姐这是要立威,否则芝兰院的规矩一旦被白菱这小蹄子坏了,怕是往后便要任由着大夫人拿捏了。毕竟,白菱是大夫人的人。
只是看楚清欢脸色,周妈妈很快便拿定了主意,缓声道:“这事……”
白菱只觉得心被揪住了似的,却听周妈妈缓声道来:“这事……还要先麻烦画眉姑娘和白菱姑娘去把院子里的大小仆从都召唤过来。”
白菱闻言只觉得心扑通通直跳,二小姐只是要小事大办?她怎么敢!
只是尚未等她去喊人,芝兰院的大小仆从却已经到了,原来画眉适才便已经将人召集起来了。
便是“久病”的粉蝶也从屋里出来,脸色苍白,让白菱不由暗暗吃惊:一段时间不见,怎么粉蝶竟是真的病了似的?
身形消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当初被夸了一句便会脸红害羞的粉蝶再没了踪影,甚至连眼中都没了神采,虚虚向楚清欢行了一个礼,“小姐。”
楚清欢点了点头,看见柚儿带着楚文璋也来了这边,不由微微皱眉道:“适才五小姐说有东西要送给哥哥,柚儿你带着哥哥去听雨楼。”
楚文璋不解,“五小姐是谁呀?我认识她吗?”
楚清欢尚未开口,柚儿便轻声道:“大少爷去了便知道了,五小姐天真可爱,也是个非常好的妹妹呢。”
“好妹妹好,好妹妹好。”楚文璋一脸兴奋地随着柚儿去了,芝兰院的大大小小的丫环也都齐备了。
一等丫环粉蝶,二等丫环画眉和白菱,三等丫环赵粉、赵紫、柚儿、雪儿,还有不入等的小丫环如红儿、丫儿等五人。芝兰院共有十二个丫环,其中柚儿被楚清欢特意拨去了照顾楚文璋,虽是三等丫环,可是每月拿的银子却是一两八钱,和画眉白菱一样。
“小姐,都到齐了,奴婢可以开始了?”
几个不清楚的丫环婆子都是面面相觑,二小姐这是怎么了?周妈妈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画眉已经吩咐小丫环搬来了黄花梨木的椅子,端放在廊下,旁边小桌子上正是一碗她刚盛来的冰沙绿豆汤。
“开始吧。”楚清欢唇角微微一勾,冰沙绿豆汤滋润了燥热的嗓子,仿佛将整个人都降了些许温度似的。
周妈妈站在众人面前,缓声道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个儿让大家都在这里等着,是因为这院子里越发不成规矩了。”
闻言,丫环婆子不由面面相觑,有几个知晓内情的不由看了白菱一眼,却见她脸色惨白,明显是在强撑着似的。
“赵紫、红儿,小姐的一概饮食可是交与你们打理的?”
后院小姐们这里并不设小厨房,只是这烧水、泡茶之类的却也免不了,倒是都形成了隐形的小厨房,虽不能做一些饭菜,可是简单的吃食却也是能做的出来的,例如这冰沙绿豆汤便是一样。
“是。”赵紫恭敬答道,神色间丝毫不见错乱。倒是红儿被点了名,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周妈妈不会真的处置了自己吧?好歹也要看在母亲和三小姐的份上吧?
“为何擅离职守?”周妈妈步步紧逼,赵紫却是从容不迫,“回周妈妈的话,小姐去往梨香院请安的时候惯常都是带着奴婢的,奴婢临走前曾仔细交代红儿看好小厨房,这事画眉姐姐和赵粉都可为奴婢作证。”
红儿顿时心中一慌,赵紫竟是把自己牵扯进来了,“周妈妈,我是听从白菱姐姐的话,才擅自取了一碗冰沙绿豆汤的,这不关我的事呀!”
白菱眼中登时闪过一丝狠色,恨不得把红儿的嘴巴缝上。
周妈妈却是半点神色不变,“芝兰院丫环婆子各司其职,白菱是管理小姐梳妆和首饰衣物的,何以管到小厨房里去?”
红儿登时张口结舌,却见白菱神色中闪过一丝得意,心中百般委屈却又说不出,明明是她对自己说小姐定不会责怪自己的,否则自己全力承担,为何事到现在,却是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推?
“周妈妈,红儿和我一起打理小厨房,出了事情是我管理不周,还请周妈妈责罚。”赵紫忽然跪倒在地,让红儿更是大吃一惊,却见慵懒地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的二小姐神色泰然,似乎没有半点波动,不由得更是心中惶恐。
母亲告诫自己不要招惹二小姐,见机行事,可是三小姐频频派人询问,她若是再无举动便是真的惹恼了三小姐,何况白菱是夫人的人,难道二小姐还敢惩罚她不成?就是因为想到这些,红儿便是顺从了白菱的意思,却没想到二小姐真的拿她们开刀了,而白菱弃自己于不顾。
“小厨房之事,赵紫管理不周,教导不到位,扣除一月的奉银,至于红儿……”周妈妈看了看那神色不定的人,缓缓道:“坏了小厨房的规矩,杖打五板子,罚一月奉银。”
五板子?红儿闻言登时晕了过去,若非雪儿搀扶着,定是要昏倒在地的。
白菱心中正是一松,却又听周妈妈缓缓道:“白菱越俎代庖,私自处置小厨房之事,重打十板子,扣三个月奉银。”
白菱闻言登时浑身一软,十板子,这要是重打的话,自己哪里还有命去?
“我不服!周妈妈你也是犯了规矩的,为什么只拿我们开刀,却不惩罚自己?”一旁丫儿和赵粉拦住了白菱,可是尖锐的声音却是响彻了整个芝兰院。
众人不由议论纷纷,看向周妈妈的神色也带着古怪,一个婆子忽然说了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更是让议论声大了几分。
“咳咳……”楚清欢轻声一咳,院子里登时安静了下来,周妈妈神色不变,缓缓道:“至于我,坏了小姐的规矩,二十大板,扣半年的奉银,姑娘可满意?”
白菱不能相信周妈妈会说出这话一般,只是灰败的脸色却说明了一切,嘴里彻底清净了。
“小姐,奴婢这样惩罚,不知是否合适?”周妈妈恭敬问道,显然是事事以楚清欢为先的了。
缓缓站起身来,环视众人,楚清欢亲手扶起了周妈妈,脸上带着笑意道:“妈妈处事公允,没有半点偏差,我自然满意的很。”
白菱心底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碎了,简直昏厥过去,却听楚清欢接着道:“只是此事因我而起,罪魁岂不是成了我?所以依我看,奉银都扣一月便是了,至于板子,倒是不必了,不过白菱和红儿不懂规矩,那便去抄写楚家家规,还有这芝兰院的规矩各一百遍,诸位觉得如何?”
听到不需要挨板子,白菱竟是又活过来了似的,勉强站起身来,也跟着众人一齐道:“小姐仁慈。”
“只是,周妈妈大热天出去也是为我办私事的,我自然是另有奖赏的。我芝兰院里向来是奖惩分明,若是想要侥幸过关我劝诸位好好想想,大热天的劳累大家都站在这里了,赵紫、红儿去把那冰沙绿豆汤分给大家,解解暑气。”
众人还未来得及高呼一声小姐仁慈,却又听楚清欢道:“妈妈昨个儿不是还跟我说天气热了,要给上夜的婆子熬一些绿豆汤解乏祛暑吗?我看这白日里也都熬着便是了,今年的暑气重,大家当差也都小心些才是。”
闻言,这几个屋里伺候的丫环还好些,当差的婆子们却无不是喜形于色,顿时议论道:“二小姐和周妈妈慈悲心肠,体谅我们下人,我们自然是好好当差的。”
周妈妈何曾向楚清欢提及过这事?顿时明白这是二小姐要用这事给自己树立威信,登时点头称是:“是奴婢考虑不周,还是小姐想得周全。”
冰沙绿豆汤下肚,任谁对楚清欢却也是没了怨言,甚至于白菱都不敢说什么。看着一脸郁色的大夫人轻声道:“婆子丫环们都被她一番手段收买了,我就算是有心帮夫人办事,却也没有机会呀,夫人您不知道,如今这芝兰院被她们看得像是铁桶似的,要不是趁着给夫人送绣鞋的机会,奴婢根本走不出来。”
大夫人闻言却是冷笑一声,“我看你也被她收买了吧?”说着,拿在手中的绣鞋齐齐丢向了白菱,只打得白菱头晕脑胀,分不清东西。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呀!”白菱万分委屈,只是看着大夫人神色不佳,声音却是越来越低,正说着却只觉得身边一阵风似的刮过,她跪在那里却是被踢了一脚,那人影却是扑向了大夫人怀中。
“母亲,这丫头怎么了?不听话打发了便是,你可不要不开心。”
白菱心头一紧,只是想说话却哪里敢张嘴,只听六少爷道:“大哥非要拉我去练骑射,可是天那么热,我才不要呢。”
大夫人挥手斥退了白菱,将幼子紧紧抱在了怀中笑道:“我的瑜儿还小,秋老虎还这么厉害,咱们过段时间再去练骑射也不迟……”
大夫人还真是宠爱六少爷,这么大了住在后院不说,连字都认不全,只是听着这声音越来越低,只是摸着头上被绣鞋砸出来的包,白菱心中却是有些活动:也许,她该去见见二小姐好好说说了。
“小姐,白菱找了奴婢几次了,奴婢词都穷了,下次该怎么回她?”
画眉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楚清欢眼角闪过一丝笑意,“自然是再度回了她才是,对了,最近赵紫可是和红儿好得很?”
“是,红儿很是感激赵紫似的,这两个月来吃的玩的用的都送了不少,便是言辞间也没有对小姐半点不满。”
楚清欢看着远处的一簇菊花墨绿,不由笑了,“会叫的狗不咬人,楚常喜如今很是耐得住性子,让赵紫好好盯着便是了。”
两人正说着,却见楚锦绣从对面款款走了过来,一袭衣角带着桂花的裙子将她整个人都衬托成了月桂仙子似的,与走廊外一簇簇桂木遥相辉映,成就一篇锦绣文章。
“大姐。”楚清欢躬身行礼,却是被楚锦绣亲手扶了起来,“刚说要去找二妹,八月十三那天长公主府里有盛宴,届时邀请京城的闺秀们参加,二妹可是要好好准备。”
楚清欢愣了一下,长公主?
她倒是险些忘了,升平长公主寡居后深居简出,鲜少露面,唯独在八月时节的会举办桂花盛宴邀请京城闺秀们赏菊饮酒作诗。
前世,她一直被京城闺秀们当做庶女,向来是没有机会参加这等盛宴的。只是如今……果然,太液花宴上柳皇后的无心之言算是给自己正名了吗?只是如今才刚刚过了几天,楚锦绣就又活蹦乱跳了么?
“小姐,这可是好事,眼看着小姐也快要及笄了,正好能凑着这个机会给自己相看相看如意郎君……”
画眉一旁顿时兴奋起来,楚清欢却是心底里苦苦一笑,经历了那么多背叛,她怎么还会相信有什么如意郎君呢?真是玩笑,只是看到画眉那兴奋的模样,她却是觉得说什么都是扫兴的,只是嘴角虚着一丝笑意罢了。
“奴婢可是听说了,长公主的宴会,去了的可不止京城的闺秀们,便是皇子们也都去的,也不知道八千岁和沈公子会不会去。”画眉一旁兴奋异常,她一直觉得小姐可能去不了长公主府,所以即便是打探了消息却也不敢对楚清欢说,如今乍闻此事,顿时滔滔不绝起来,丝毫没注意到楚清欢听到八千岁时候神色异样。
那妖孽吗?楚清欢心底里浮起一丝异样,自从收拾了楚锦绣后他似乎绝迹自己的生活了,罗嬷嬷一开始也只是教导自己规矩,只是后来看到自己规矩礼节没什么问题后便也没有后文了,倒是经常和哥哥说说话。
似乎那个人的生活再度和自己隔开了似的,“怎么,肖想八千岁的绝色?”
“八千岁风华绝代,京城女子谁人不爱……啊,哪有,奴婢只是觉得八千岁会站在小姐这边的,这样子大小姐就算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小姐也不必怕了。”画眉微微脸红,直到发现楚清欢嘴角促狭的笑意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被戏弄了,登时大窘,“小姐,你欺负奴婢!”
主仆两人嬉闹起来,只看得长廊尽头,一人愣愣站在那里。
“云兄,怎么了?”看云剑英忽然停下脚步,楚文瑾不由回头问去,却见云剑英神色不变,摇头道:“没什么。”
楚文瑾觉得自己似乎有催促急了,不由小心了几分道:“云兄医术高明,家母身体抱恙,愚弟实在担忧,只好叨扰云兄清净了。”
似乎自己并未曾见她这般笑过吧,想起适才的一眼,云剑英不禁有些出神,嘴里胡乱应道:“应该的。”
楚文瑾不由好奇的瞧了云剑英一眼,见他眉宇间有些郁结,猜想定是因为那事云剑英才愁眉不展的,不由道:“云兄到底是所寻何人?不如告知愚弟,我虽是离京一段时日,可是寻个人却也是轻而易举的。”
自从云剑英在相府里住下,却只是每日里看看医书,偶尔外出却没有半点寻人模样,楚文瑾虽是好奇却也不曾多加过问,只是看这次云剑英神色有异这才问道。
云剑英却是缓缓摇头,“我自是能找到她的,二公子不必费神。”
知道云剑英向来不喜欢多话,楚文瑾也不再多说,只是将他往大夫人院子里引去。
大夫人神色间有些紧张,看云剑英久久不说话,心只觉得提在了嗓子眼上,半晌才见他收回了手,沉声道:“夫人梦熊之兆,只是这胎位并不安稳,还要多加保胎才是。”
楚文瑾登时愣在了那里,他如今早已过了弱冠之年,母亲竟又是有喜了?
大夫人先是一喜,旋即又有些担忧,“先前我有些不确定,只怕是劳师动众请了大夫又闹出笑话,所以便劳累云公子了。”
云剑英轻轻点了点头,心道这便算是自己住在相府里,吃喝用度一概不差,诊病便当做答谢楚文瑾罢了。
“母亲有喜了?云兄,还麻烦你给开些保胎的药!”半晌,楚文瑾也才憋出这么一两句话而已,大夫人看着儿子还有些痴痴傻傻的模样,登时无声一笑。
儿子果然不如女儿贴心,若是锦绣怕是要细细询问一番了。
“这是自然。”师父教导他要心怀众生,就算是师妹她说大夫人心肠歹毒,他却也是要亲眼见证才是,偏听则暗,他自然是不会的。
楚文瑾亲自去四处报喜,云剑英便是独身一人回去,只是再度走到那长廊尽头时,却不见伊人踪影,只见一个小丫环在陪着一个公子模样的人玩耍。
“大少爷,快把奴婢写的字给奴婢,否则我可要告诉小姐了。”
大少爷?云剑英微微一愣,他怎么从没听云剑英说过自己还有个兄长?他一直以为相府大少爷早逝了,只是看这大少爷却是行为颠乱,似乎……云剑英微微皱眉,却见那大少爷倒退着往自己这边走来。
“妹妹才不会凶我……啊,好疼。”只觉得踩到了什么,楚文璋登时转身,连连道歉:“踩到了你,真是对不起。”
柚儿没想到长廊拐角这边竟还是有人,登时吓了一跳,而看到来人自己并不认识,顿时更是害怕,担心这是相府的贵客,连忙道歉道:“这位公子对不起,我们少爷不是故意的,还请公子松手。”
云剑英正是紧紧握住了楚文璋的右手,神色凝重,让柚儿觉得眼前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大少爷,登时心里乱入一团粗麻。
“这位公子,你松手,我道歉啦。”楚文璋很委屈,他明明都有道歉的,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还老是抓着自己?真讨厌。
云剑英却是神色凝重,见楚文璋神色不似作伪,心底里不由愈发诧异,开口问道:“你是……嘶……”
原来柚儿见楚文璋被陌生人抓住,竟是下口咬了云剑英,云剑英猝不及防松开了手,却见柚儿拉着楚文璋便是往右跑了去,嘴里念念有词,“大少爷你放心,二小姐一定会保护你的。”
云剑英顿时愣在了那里,二小姐?难道这痴傻的大少爷,竟然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
芝兰院,守门的婆子看到柚儿竟是带着楚文璋慌慌张张跑了回来,不由打趣道:“柚儿姑娘这是被恶狗追了吗?怎么跑得这么快?小心摔着皮。”
柚儿哪有空搭理,只是待闯了进去,才发觉自己竟是莽撞了,她没想到大小姐和五小姐竟都是在这里。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楚锦绣黛眉微蹙,“听说前段时间二妹还整治院子里的丫环婆子了,只是看效果并不怎么好呢。”
楚清欢早就知道楚锦绣最是喜欢嘴上占自己便宜,却也不多说什么,倒是楚锦芙看着楚文璋弄了一头汗,不由埋怨道:“柚儿让你好好照顾大哥哥,这是怎么弄得,瞧瞧衣服都乱了。”竟是亲手给楚文璋整理衣裳。
偏生楚文璋却不以为意,丝毫不抗拒,楚锦绣不由微微皱眉,楚清欢却是心中了然其中缘故。
柚儿也不顾楚锦绣还在这里,慌忙跪下道:“小姐,适才奴婢和大少爷在那边戏耍,却是冲撞了一位公子,那公子抓着大少爷的手不放,奴婢害怕便咬了他一口,奴婢给小姐添麻烦了,可是,可是那公子神色真的好唬人呀。”
后院会来什么公子?楚清欢微微皱眉,却听楚锦芙笑道:“定是云剑英去给祖母诊脉,无意间撞到了。说来也是,柚儿没见过云剑英,那么一个俊朗公子,柚儿竟是能下口咬,真是勇气可嘉呢。”
楚锦芙调笑道,柚儿虽是不明白前后详情,见五小姐这般神色却是微微放心,只是待看到自家小姐凝重模样不由再度担忧。
楚锦绣一旁轻声道,满是担忧,“云公子脾气向来冷傲,二妹还是亲自去道歉的好。”
只是就算是道歉,却也是注定要碰冷钉子的,云剑英那脾气,便是连二哥也不卖半分面子,何来给你什么颜面?
楚锦芙却不以为意,“那我们便一起去给云剑英道歉便是了。”
楚清欢心中有事,放下手中的茶盏正准备起身,却见抱琴慌慌张张闯了进来,一脸着急模样。
“哟,我以为大姐院子里的多有规矩呢,看来也是个脚下不稳的。”
楚锦绣脸色一变,虎着脸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抱琴不明所以,只是想起适才的事却还是陪着笑意道:“大小姐、五小姐大喜,夫人有喜了。”
楚锦绣顿时站起身来,一脸喜色压抑不住,“果真?”
“大少爷刚才去寻小姐,只是小姐不在,便吩咐奴婢来告诉小姐。是云公子给夫人诊的脉,说是已经月余了。”
这厢楚锦绣喜形于色,楚锦芙脸上却是阴晴不定,凝固在唇角的笑却是十二分的冷酷。楚锦绣瞧见不喜,只是心想这也许是个契机能挽回楚锦芙,不由柔声道:“五妹也同我一起去看看母亲吧,哥哥是莽撞的,怕是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
没有喊自己,楚清欢却也不在意,只听见楚锦芙冷冷道:“去自然是要去的,只怕我嘴拙,惹得母亲动气就不好了。”
楚锦绣装作没听见一般,转头对楚清欢笑道:“二妹,既是如此,那便不能和你一同去向云公子道歉了。”
楚清欢轻轻摇头,虽然身为医者,可云剑英向来厌恶与人肢体接触,竟是主动给哥哥号脉。师兄,难道你是看出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