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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失守!”林缚震惊的盯着仓促闯进来报信的曹子昂,他失手将桌上的烛台打翻,也顾不上将熄灭的烛台从铺砖地上捡起来,眼睛瞅着曹子昂,十分期望曹子昂跟他说这是个玩笑。济南怎么可能失守?济南将大半个山东的镇军都集结过来,又有东闽骁将陆敬严协守,怎么可能会给不善打攻城战、又没有重型攻城器械的虏兵攻陷?
堂中众人都瞠木结舌,本以为赢得津海大捷,便能威胁入寇东虏的侧翼,迫使其提前从济南撤围退兵,哪里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济南城竟然就在他们取得津海大捷的同一时间给东虏南线主力攻陷?
这样的结果,任谁都难以接受。
不要说林续文、刘直、杨枝山,便是林缚在津海大捷后,也有一种力挽狂澜的错觉,哪里能想到他们在津海所取得胜利,根本影响不了大局,更不要说什么力挽狂澜了。
“也未必就失陷了,”曹子昂苦涩的说道,“临清叛兵助东虏围攻济南,攻三面,独留南门不围。十一天来虏兵攻城损兵折将甚众,力攻不下。直到昨日,东虏才开始组织兵力往南门集结,作势欲攻南门。昨日午时,协守济南南城未损一兵一卒的浙兵却胆怯不敢跟东虏作战,趁合围还有大缺口的时候突然弃南门撤出逃入山中,使虏兵未损一兵一卒就夺下南门。我留在济南的斥候冲出城来报信时,内城与北城还未失去,诏武镇守陆敬严将军还率部在北城坚决的抵抗,虏兵未必就能攻陷济南……”
“畜生!食君之俸、食天下民粟,胆小如蛇鼠,苟且而偷生,与畜生何异!”林缚拍着桌案,愤恨怒骂,将本来就薄的柏木桌案直接拍裂,桌案上的怀盏筷箸散的一地。
林缚的失态拍桌,也使林续文等人回过神。
林续文不确定的说道:“斥候离开济南报信时,内城与北城未失,我听说诏武镇守陆将军骁勇善战,部下又是随李卓征战多年的百战精锐,只要能退守内城,济南多半还能守住……”
林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怒骂的是两浙协守济南的勤王兵将领赵金龙,事实上又将那些胆怯避战的勤王兵都骂了进去,内侍省之郝宗成就不比撤济南南门而逃的浙兵将领好多少。
刘直坐在一边,神色尴尬,仿佛给林缚痛骂了似的。
马一功、周同、杨一航等人在高阳一战给阉臣郝宗成出卖,对弃济南而逃的浙兵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要是浙兵将领站在他们跟前,他们是恨得拔出刀来砍杀掉。
浙兵畏战,要是早撤,也就罢了,就不指望他们守城,也不会安排他守南城的重任,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却在攻守进行到最关键、最激烈的一刻抽腿溜走。赵金龙要在自己的面前,林缚当真能一刀劈死他!
林缚在济南时,就觉得浙兵不可靠,但也没有大越朝的将领已经荒唐、堕落、胆小如鼠、不顾友军到这种地步,难道赵金龙以为逃得了今日,待战后朝廷不找他秋后算账?
郝宗成背后有皇上撑腰,可以出卖晋中军,晋中军也完全给打残,没有撑腰的人物,想找郝宗成的麻烦很难。但是东闽诸将还在,李卓、陈芝虎、董原以及留在东闽的诸将,哪个会饶过赵金龙?
想想江宁东城尉陈志,真不知道大越朝的军队系统里还充塞着多少个像陈志、赵金龙这样无能贪婪、胆小如鼠的将领跟官员。赵金龙就是贪婪济南给他的助守饷银才领浙兵留在济南协守,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刻刺了济南最凶狠的一刀。这一刀比最凶残的敌人都要凶狠一百倍。
这样的大越朝还有几人值得信任?
林缚压着心头的滔天怒火,吩咐曹子昂:“你将报信的斥候喊进来,诸位大人还要问他细情……”只是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走形,显示出他心间压抑的怒气。
“共有五名斥候北来,在途中遇到敌游哨阻截,只有一人能赶来,说过济南军情,没能救活过来。”曹子昂痛心的说道。
从济南到津海走直线还有五百多里,一天一夜多些时间都在纵马狂奔,便是常人也吃不消,更何况斥候在路上遇拦截负伤!
林缚捏拳指关节咔咔的响,眉头蹙着,问曹子昂:“室外是什么风?”
“此时无风,”曹子昂说道,“我已让第一营、第二营、第三营做好登船准备……”
“不行,”林缚摇头说道,“要是一天无风,就要在这里多等一天,没有这个时间。我给你一个时辰,你将诸营所有骑兵都集中起来,准备随我先行!你留在涡口,让周普率步卒乘船,能在路上遇到最好……”
“陆将军若是能将济南守住,江东左军赶去也进不了内城助守,若只是在外围牵制虏兵,江东左军的兵力又太少了,挥不出太大的作用。”林续文劝说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林缚率江东左军这一支好不容易成长起来的精锐跑到济南去送死……
“济南怕是守不住了,”林缚挥手下曹子昂直接准备,也没有问刘直这个观军容副使意见的意思,跟林续文解释道,“若能退回内城,南门失守之后,陆敬严定会先将兵撤到内城,不会等到东城、西城相继失守还在北城与虏兵死战……内城若能有东闽精锐助守,问题自然还不至于到最坏,要是内城将东闽精锐都挡在城外,济南才真正陷入万劫难复的险境!”
林续文叹了一声,浙兵突然撤逃使南门被夺,济南地方自然不会再信任客军,极有可能拒绝东闽军进内城助守。虏兵攻入城内,东闽军仅凭借北城单薄的城门楼陷入内外受夹击的窘境,是极难将数倍之敌击退的,多半是全军覆灭的命运,而济南内地的地方守军,作战能力如何,还真是让人堪忧。
林续文又劝说道:“既然陆将军都凶多吉少,你再率兵赶去济南也无益啊。”
“不,我不去济南,我去阳信,”林缚说道,从公文册子堆里将地图翻开来,将桌案的其他杂物都直接推到地上,摊开地图,指出阳信一带的位置,说道,“济南是虏骑东进山东的门户。在战前,山东境内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到济南。济南失陷,山东不仅失去屏蔽门户,山东的可战之兵也所剩无几,虏贼只需派部分骑兵往东穿插,山东东部的府县都将难以抵挡。我们不仅要守住阳信,还要化作一把尖刀抵在欲东进临淄的虏骑腰眼上,使其放力不敢攻临淄,更不敢迂回进入临淄以东的地区。我要赶在后天之前进阳信,东虏最快差不多也应该是今天就能从济南抽出兵东进……燕南已经给打残了,山东不能再给打残了!”
“我随大人去守阳信!”马一功、杨一航、周同一起请战道。
高阳一败,提督杨照麒战死,害晋中兵几乎给全歼的郝宗成却升官财,给委以总监天下勤王师的总任,他们对朝廷已经没有一丁点的信心,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忠诚,他们不知道要为谁而战。同意与江东左军联兵,也是要摆脱他们自身的困境。津海大捷后,积下的军功至少使他们战后不被追究责任,他们也就意志消沉,没有再给这个朝廷带兵打战的意愿。也许会在镇军体系里继续混,也许就从此堕落下去,跟其他将领没有什么区别,也许会在关键时刻撒腿先溜,不顾友军的死活。
济南守军的遭遇,林缚的出离愤怒刺激到他们最敏感、最痛苦的神经,林缚不畏艰难、舍己忘私的要去阳信拯危济险,也激了他们的斗志,要跟随林缚一起去守阳信。
济南若陷,东虏南线的五六万虏兵以及万余降叛兵都一起活络开来,没有牵制,而阳信却是河间府南的一座小城,去守阳信就仿佛是在惊涛骇浪之间守住一座将沉的礁石。
马一功、杨一航、周同能想到去阳信的凶险,但是他们也管不了这些凶险。
“不,”林缚拒绝道,“济南若陷,形势对入寇虏兵来说,就全活络了,虏贼能用的棋子更多,反扑津海的力量说不定会更凶猛,”林缚说道,“我希望晋中军能协助林都佥坚守长芦、青齐、涡口三寨,我也会使曹子昂率第三营留下来,说不定你们会打得更艰苦!”
马一功想了片刻,说道:“虏骑大肆反扑过来,我们只能据寨而守,骑兵留着没有大用,我们能凑过三百骑兵来,让周同带着跟林大人过去……”
“行!就让周同跟我走。”林缚考虑抽走三百骑兵对这边削弱不多,关键是江东左军的骑兵太弱,这是很难短时间就成的兵种,从津海到阳信有三百余里,长程驰援,对骑兵的考验非常大,林缚还必须考虑虏骑的前锋骑兵已经赶到阳信的情况,没有一支可看的骑兵,当真是不行。
林缚将一切安排好,才想着江东左军观军容副使刘直来,拱手问道:“刘大人,你是随我去留阳信,还是留下来助林都佥守津海三寨?”
刘直脸色阴晴不定,考虑到还是涡口寨安全一些,大不了虏骑反扑来,逃到海岛上去住几天,片晌后说道:“我不善骑马,这辈子还是这两天头一回坐船,天旋地转的,真叫人受不了,我还是留下来助守津海吧,江东左军也有一营留下来……”他知道去阳信也是摆饰,林缚不可能让他插手军务,又何必去吃这个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