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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翠竹,假山玉石,亭台楼阁,十字长廊。
这座园林,可真是巧夺天工啊,此处来安置王爷,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一干官员看后连连点头,却从来没有想过这座园林不是他们的。
万家修了十年才刚刚建成的“意园”被强行征收送给了即将出任河内郡太守的河内王武裎冉。听说河内王有意在河内郡寻找绝色佳人与其共度余生,那接风宴就在此园中举办,前来参宴的都是贵族官小姐,姿色绝佳。
谁都知道以后这河内郡就是武裎冉的天下了,说是他的私家领地也不为过。若是能抱上了这条大粗腿,那就能一飞冲天,在河内郡横着走也没人敢吭声。
一群莺莺燕燕,花红柳绿之间,众女满面红光,姿态摇曳。一个个仿佛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被选为河内王妃,享受众人跪拜谄媚的风光场面,眉眼间得意非凡。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使劲儿往前挺胸,好显示自己的“不凡”来,以便那河内王能够一眼看到……
只是这么多贵女之中,却坐着一个商女,她坐在一个小小的角落,被人所孤立。她就是万家的二女儿万意,也就是这园林原来的主人。万家是河内郡第一富户,即便如此也为人所不齿,倒不是瞧不起商户,本郡也多儒商,为人所敬仰,只是这万家却是开妓|院起家的,风尘之地多龌龊。一向为人所瞧不起,这就让人所不齿了。
更何况,如今清流当道,人人皆爱惜名声,那烟花之地是进得去,说不得的。就算夜夜流连,可到了白天还是要百般厌恶。
对此,万家也很委屈,他们开的明明是高级娱乐场所,平常也就是唱个曲,排个戏。里面的姑娘都是地地道道的清倌人,从不曾逼良为娼,却不知为何就成了那众矢之的。
这“意园”本是万家主为其爱女万意建造的十六岁生辰礼物,谁知道正赶上河内王来河内郡上任,就被强行征收了。这“意园”倾尽万家无数奇珍异宝,全郡也就这一座,官员们可能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万家,于是大发恩德,这次的接风宴便给了万家一个名额。
万意破天荒的被准许参加了这次宴会,可众人都知道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用来衬托那些“天之骄女”的狗尾巴草。
这才有了,万意被人孤立的局面。
此时万意双眼无神,恍恍惚惚,就跟傻了一样。
“看到没有,那个就是万家的女儿,从小不学无术,偏偏万家主还送她去全郡最好的女学,可惜烂泥始终扶不上墙,她进学第一天就闹了不小的笑话。”
“我知道,简直笑死人了。女夫子本想考较一下她的才学,以便因材施教,便让她做出一句勉励勤学的诗句来。”
“她却说道,司马迁几经宫刑,乃得史记。”
“噗,几经,一次又一次……”这也太残忍了吧。
“哈哈哈。”
“呀,姐姐你们好坏,那个什么刑岂是我们这等女儿随随便便可以说出口的。”一红衣女子满面羞红,特意大声的说道。
旁边的黄衣女子本来抢先说出那话,只是为了尽快融入这些女子之中,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白惹了一身骚,是啊,这种……话岂是小女儿该说的。都怪自己一时大意,被人捉住了话里的把柄。
那红衣女子刚才那么大声,明显就是说给众人听的。
这是在跟自己作对啊,黄衣女子恨恨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可也不敢把怒火发到别人身上去,今天来的姑娘小姐们那么多,谁知道是不是藏着哪尊大佛来,万一得罪了人,那就不好了。于是便把那周身怒火统统发到了罪魁祸首身上,看着远处的万意,尖酸刻薄的说道:“瞧妹妹说的什么话,我哪里知道那个什么刑罚,不过是转述万意的话罢了。”
周围不乏圆滑机敏之人,于是就有人立刻接口道:“是啊,谁都知道万家是做那个起家的,想必这种事,万家小姐应该从小就接触了不少吧。”说话便意有所指的嗤笑起来。
众人听后,也是心领神会的嬉笑起来。
那黄衣女子见此,更加意得起来,于是建议道:“不如,我们就去见识一下,这万小姐是如何的草包?”众人都喜拜高踩低,去践踏一个处处不如他们的商户小姐明显会让她们更有成就感。
于是便假装着矜持了几句,一窝蜂的娉婷而去。
本来无一人的安静小角落,霎时间拥满了脂粉香气。
而万意还是那副迷茫样子,满脸呆愣,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愣愣的坐在那里如一樽石像。她现在思绪混乱,看着周围的这一切像是真的,又不像是真的,就怕只是大梦一场,蓦然回醒,却只是黄粱一梦。
她死了吗?
难道灵魂也会做梦。
可为何这梦境如此真实……
即便是最深的孤寂绝望里,她也不曾回忆起这时的场景,她和武裎冉初见的场景。她如丑小鸭一般被人围观笑骂,那人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围观了这场全程的盛宴,然后牵起她的手,温柔道:“你还好吧。”
那时候她以为武裎冉是她的救星,那么温柔。被武裎冉牵着手走过的那一段十字回廊,众女子眼中的艳羡是她一生最得意的幸福回忆。却没有想到那会是万家所有不幸悲惨的开端……
不是不想回忆,而是她舍不得拿出来回忆。怕回忆一次,那幸福便减少一分,每一次的回忆都心痛的无以复加。在那看不到天日的绝望里,她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本来是来耍弄万意的,可看到她眼里那么深的绝望悲伤,眼泪止不住流淌的样子,一时之间周围的空气有些静止了。她们虽然平常看起来嚣张跋扈,自觉高人一等,可到底是养在深闺宅院的小女儿,还不曾见过有人这般伤心的模样,于是谁也不忍心开口了。
这就造成了,如今沉寂的场面。
武裎冉一路上姗姗来迟,脑海里不停的想着临行前元太妃交代她的话,“子让,何以控一国?”
“当然是武力了。”
元太妃只笑了笑,却什么也没有说,复而又问:“子让,何以治一国?”
即便再怎么迟钝,武裎冉也知道了她刚才的话并没有令太妃满意,况且她并不迟钝,反而十分聪慧。这两个问题虽然只一字不通,涵义却千差万别。武裎冉知道,这是太妃有重要的事要教导她,于是不敢再含糊作答,整了整衣冠,严肃的看着太妃,拜了一拜道:“请太妃教我。”
元太妃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子让你从小饱读诗书,当然也知道书中所写治国理世之道,皆是什么勤政爱民等等。”
武裎冉点了点头,她是太妃给蒙学的,她的学问如何,有多少尽量自是瞒不过太妃。可接下来太妃却话锋一转,说道:“可那书是给天下人看,你却是看不得的。”
武裎冉不解元太妃话里的意思,元太妃接着说道:“你要记得,要想谋得这天下,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钱。”
“养一国百姓需要钱,养兵需要用钱,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钱,可以说钱财是谋事的必备手段,你只有有了钱,百姓才会信服你,士兵才会更加为你卖力。一切自然可迎刃而解。”
元太妃原是元国公主,见识自是不凡。今天能对她说这话,武裎冉对她的话有了更深一层的考重。但心里也有一点小小的忧虑,“太妃,您说的话肯定是金玉良言,可是如今天下士农工商,商乃是最低的一级。我如果插手进去,不但会被所有人攻奸,那些原本想要依附我的大臣也会就此远去,更别提那些还在观望中的了。”
武裎冉的话表达的很清楚,我虽然知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一旦我那么做了,就是倒行逆施,永无登顶的希望了。
武裎冉险少有反对元太妃的时候,今天这是头一次,不过太妃并没有动怒,而是有些欣慰的笑了笑,说道:“你能想到这么多,我很欣慰。你比以前更加思虑周全了,可是我有让你去经商了吗。”
“太妃您是说……”
“现在大皇子和二皇子龙虎相争,一日比一日激烈,这宫中的气氛也变得十分诡异,你母亲虽然只是一个侍女,你也被陛下所不喜,可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到时候万一大皇子和二皇子逼你表态,你如何是好?”
“不论选哪一个,你都将得罪另一个。以你现在的实力,肯定会成为那个最先被抛弃的棋子。更何况,你哪个都不能选。你一旦被打上其他皇子的标签,就永远没有自己做主的那一天了,就算后来勉强自立,也会被人厌弃,鄙夷你忘恩负义。”
元太妃说到这里,武裎冉已经眉头深皱,她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她现在处境危急,可也无计可施啊。
元太妃拍了拍武裎冉的肩膀,“子让勿忧,我已经托人为你周转,让你远放河内做一太守,那里虽然贫苦,可却大有可为。”元太妃早已不理朝政,并且被囚禁在这冷宫之中,这次竟然能够为她在朝中运作一二,可知那里面的艰辛异常。武裎冉看着两鬓已有些许斑白的元太妃眼眶有些湿润了。
元太妃本是元国公主,在元太宗殁之后,元国就曾派人来接,可是元太妃因为她却一直不肯离去罢了。整日待在这没有一丝人气的冷宫中,人也苍老的更快了。
武裎冉重重的叩首道:“太妃,子让此一去,不知何时回转。无法为您承欢膝下,还望您多加保重。等子让归来之时,就是您出宫之日。”武裎冉不介意为年老的元太妃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
虽然武裎冉知道元太妃帮她只是希望将来有一日她能继承大统,实现将她与太宗安葬在一起愿望。元太妃并不是国后,就算死后也没有办法与太宗合葬,况且她这一生无儿无女,更不会有人为她请封,可以说武裎冉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只是人还未死,便以筹谋那身后事,未免令人有些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