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沉沦

雪踏飞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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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j032小楼吹彻玉笙寒

    我原以为事情就会这样顺顺利利地进展下去,谁料,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翌日,已是夕阳西下,仍然不见容若归来,我心中非常焦急,终于在凄迷的夜色里看见了他垂头丧气的影子。

    我连忙迎上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容若满目凄凉,悲恸欲绝道:“吴兆骞今日病逝了。”

    当年,凭顾贞观一己之力,要救出吴兆骞是无可奈何。于是他便求容若用五年的期限帮忙救出吴兆骞,五年来,容若费尽了心血,用了一切关系,找了很多机会,在圣上跟前小心翼翼地求情。

    这对“不肯轻与人谋”的容若来说,确实不易,他一边需要为友人求情,一边要受人“利用职务之便”的诟病,但他却坚持己见,相信正义之理。

    努力终于没有白费,吴兆骞归来了。然: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吴兆骞被贬去的时候还是翩翩公子,归来时却已近花甲之年,满面风霜,羸弱不堪。

    容若安排他在纳兰府中为其弟纳兰揆叙授课,谁知好景不长。他的离世也许是历尽了边疆苦寒与人间沧桑。只是可怜了他的家人,归来无依,孤儿寡母将何以为生?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很少见到容若了,他日日忙着与顾贞观等友人一起为吴兆骞处理后事。

    时序变迁,秋蛩音尽,黄叶无踪。容若和初冬的风雪一齐成了别苑的客人。

    我向他询问吴兆骞的亲人怎么样了。他答,已经将他的孀妻与幼小都安顿好了,说完以手撑额,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我想他一定是太疲惫了。

    外面风雪交加,天寒地冻,屋里也不暖和,我放下炉子,轻轻为他盖上厚厚的裘衣,不料却把他弄醒了。

    他引我于他身侧坐下,一边为我搓手一边说道:“宛儿,接下来该忙我们的事了。明天,和我一起回府里见我父亲吧!”

    我欣然颔首。

    同他并肩立在富丽的纳兰府外,我心里却是无比紧张。容若握紧了我的手,牵着我走了进去,一路的仆人向他颔首,却以奇异的目光打量我,我心中更加紧张。

    容若安慰我道:“他们好奇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你。”

    容若让管家去通报了他的父亲,不一会儿,那位管家回来请我们去正堂。

    我和他一起走了进去,他的父亲正坐在堂上饮茶。看得出来,容若是有几分像他的父亲纳兰明珠的。纳兰明珠看上去更为从容,毕竟久经宦海浮沉,喜怒不形于色。

    纳兰明珠见到容若,和蔼笑道:“回来啦,坐。”

    容若并没有坐,松开了我的手,向他父亲介绍我:“阿玛,这位是江南金陵的沈宛。”

    纳兰明珠放下茶杯,看向我,亦笑道:“沈姑娘,江南女子,怪不得骨子里看上去透着江南山水的秀丽温婉。”

    我也移开两步,向他行礼:“沈宛见过大人。”

    纳兰明珠问:“沈姑娘,你是汉人罢,祖籍是哪里的?”

    “回大人,沈宛祖籍乌程。”

    “家族可在旗?”

    我如实答:“沈宛对幼时的记忆已经不太明晰了,大抵是不在旗的。”

    纳兰明珠颔首,又端起茶杯继续饮茶。

    容若在此时对他父亲说道:“阿玛,沈宛才情卓著,与儿情投意合,儿子有一请求,请您恩准儿子纳沈宛为妾。”

    纳兰明珠握茶杯的手一顿,说道:“沈姑娘,你若是个男儿,我会准许你进我纳兰府为幕僚的。可惜啊,你偏偏是个女儿……”

    我的心如坠冰窖——

    “阿玛!”

    纳兰明珠起身出去,容若也急忙追了出去。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听着外面北风呼啸,瑞雪纷飞,伴着容若急促的声音。

    好一会儿,我笑着转身,走了出去,看见冰天雪地下跪着一人,一动不动,身上覆着的白雪越积越厚。

    我双目模糊地朝跪着的容若走去。这时,管家出来了,慌忙撑开伞,为容若遮住了。我听见管家在劝容若起身,容若不允。

    我加快脚步,向他走去。管家看见了我,连忙过来把伞递给我,说道:“姑娘快劝劝公子吧!这么冷的天不要把身子冻着了。”

    我将伞举过他头顶,他却并不看我。我来到他跟前,朝他跪下,他才仔细瞧我,没有言语,看着我时,已经泪流满面。

    对不起,容若,我让你为难了。堂堂男儿,却为我留下无奈的泪水,让我心里很痛苦。我为他一一擦去泪水,拉他起身,一同离去。

    冰天雪地里,一片茫茫,不见人烟。容若行走在前,留给我萧条的背影。茫茫天地里只有无言行走的二人,美丽又凄凉……

    夜晚,没有月光,却有一片白雪将别苑照得银亮。

    雪一直未停,愈发肆无忌惮的降临。

    自纳兰府中出来,容若依然未发一言,半个时辰前,突然拔剑去了院中挥舞。

    也许他心中需要宣泄,我便站在一边看着,没有去阻止。

    谁知他越舞情绪越激动,长剑四下挥舞,不仅斩断了梧桐枝桠,还将刚从空中下来的团团雪花给劈得粉碎。像是在与自己较劲,几乎要成狂了!

    我焦急地喊他让他停止,他却没有理我,全然失去了理智。

    我急的冲上前去,不妨他忽然旋转而来的长剑瞬间向我脸上刺来。他急忙翻转手腕,遏制住剑身的方向,削去了我一缕发丝。

    长剑哐当落地。

    我上前哭喊着抱住他,对他大声喊道:“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容若,你不要为我难过。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现在我就已经满足了!真的满足了!”

    “对不起——”他再度拥紧了我,深深地将他的脸埋入了我的发间。

    任骤雪无情落下,沾衣湿衣。

    我知道,他心里是无比愧疚的,因为他一直觉得可以给我一个名分,可是却事与愿违,又无可奈何。

    对于荣华富贵,我从来就没有太多奢望。荣华富贵不过是身外锦绣,一片浮华,又怎么及得上良人?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太多,其实没有得到过多少,但又在生活的历练中得到了很多。

    一般的女儿,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养在深闺无忧无虑,衣食不愁,一双巧手是在精习刺绣,到一合适年纪就有人上门提亲,欢心出嫁,服侍长辈,相夫教子。

    而我,幼时家中遭变,族人就将我卖去做艺伎。日夜勤学琵琶,还终日谨慎惶惶,生怕弹错了遭客人骂,又怕学艺不精被夫人逐出,因而早早就学会了自立和看人脸色。三餐不一定能果腹,于是学会了藏食。怕夫人看出精神状态不佳不让表演、拿不到每月可怜的碎银,就学会了隐忍和强颜欢笑……

    其实,我是收获良多的,从小还有一些母爱,很早就学会了独立生活的本能,还有与红蓼坚固的友情。后来又遇见了众人艳羡的京师才子容若。上天待我已经不薄了!

    也许我注定不会像寻常女儿那样走完一生,没有隆重的洞房花烛,亦不用侍奉长辈。但有良人在侧,虽然名义上不是我的夫君,却是我终身的倚靠。

    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冬雪为媒,烛火为证,天地共鉴,我与他共结连理,愿与子偕老,至死不渝。

    顾贞观:容若天资超逸,悠然尘外,所为乐府小令,婉丽凄清,使读者哀乐不知所主,如听中宵梵呗,先凄惋而后喜悦。

    王国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苏缨:

    生于温柔富贵,却满篇哀感顽艳

    身处花柳繁花,心却游离于喧闹之外

    真正的八旗子弟,却喜结交落拓文人

    行走于仕途,一生为情所累

    笔者纪沈宛与纳兰:

    纵蓬山陆沉,瀚海扬波,亦奋不顾身;

    愿共结连理,与子偕老,亦至死不渝;

    悉身外物外,万千锦绣,亦非关你我;

    盼冀北莺飞,江南草长,亦翘首待君;

    叹情多转薄,饮鸩相思,亦珍重拈香;

    求前缘可续,并蒂重开,亦永世不忘。

    你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我是纷攘红尘一浮絮。

    我从你江南的梦里路过,你从我缥缈的红颜里老去。

    殊不知,我们最终都停留在历史的记忆里。

    顾贞观:容若天资超逸,悠然尘外,所为乐府小令,婉丽凄清,使读者哀乐不知所主,如听中宵梵呗,先凄惋而后喜悦。

    王国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苏缨:

    生于温柔富贵,却满篇哀感顽艳

    身处花柳繁花,心却游离于喧闹之外

    真正的八旗子弟,却喜结交落拓文人

    行走于仕途,一生为情所累

    纵蓬山陆沉,瀚海扬波,亦奋不顾身;

    愿共结连理,与子偕老,亦至死不渝;

    悉身外物外,万千锦绣,亦非关你我;

    盼冀北莺飞,江南草长,亦翘首待君;

    叹情多转薄,饮鸩相思,亦珍重拈香;

    求前缘可续,并蒂重开,亦永世不忘。

    《容若,梦断江南心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