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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目的,竟然是浑水摸鱼,想要就此拿下延陵君的!
看着皇帝阴沉的脸色,褚浔阳沉吟一声,便抬手招呼青萝过来嘱咐了两句话。
青萝认真的听着,然后谨慎的一一应了。
这会儿下毒的凶手已经被捉了个现形,之前皇帝有关封锁殿门的禁令自然也就跟着解除。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暖阁里头吸引,青萝当即就退到了柱子后面,然后趁人不备,往旁边的一处偏门溜去。
斜对面的褚琪炎看似关注着皇帝那边的情况,实则一直留了一线余光注意着褚浔阳这边的一举一动——
延陵君有事,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这会儿见到青萝离开,他当即也不迟疑,直接侧目对立在旁边的李林使了个眼色,轻声道:“跟出去,拦下她!”
“是!”李林应了,也是寻了条隐蔽的路径从男宾席后面的偏门摸了出去。
诚然,这殿中眼观六路的并不止他一人,褚琪枫眼见他吩咐了李林出去,就知道他是冲着青萝,同时也是不动声色的对蒋六一挥手。
蒋六领命,紧随其后又跟着李林去了。
褚琪枫和褚琪炎所在的桌子,中间只隔了一席,其实两人各自的小动作谁也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褚琪炎见他公然挑衅,眉头就是不觉皱了一下,朝他看过去。
褚琪枫也不避讳,亦是从远处收回视线,心平气和的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不过短短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各自错开,然则那一刹那,虽然一个沉静一个温和,那视线交会处却仿佛有暴雪骤降,冻结了这天地间无数条的冰凌坠地,铿然有声。
三人各自的小动作都做的极为隐秘,除了心知肚明的几个人,其他人几乎全无察觉,所有人的注意力还都集中在暖阁里的皇帝那边。
因为那婢女似是无意的“提点”,所有人的视线都已经纷纷转向延陵君。
“我就说这药性奇特,延陵大人你竟然连陛下的脉都没摸过就敢施针下药。”康太医恍然大悟一般,说是喃喃私语,那声线的高低却是把握的相当好,恰是叫在场的几个关键人物都听的清楚明白。
皇帝没有说话,却是罗皇后的脸色当先一黯,厉声喝问道:“延陵君,此事你如何解释?”
延陵君对她做了一揖,神色之间却是极为泰然,而无半分的慌乱焦躁之意道,“所谓望闻问切,事权从急,总不能都按照一个套路来走吧?陛下身中剧毒,千钧一发,若要按照康老的说法,岂不是要置陛下的生死安危于不顾?”
“你别顾左右而言它!”康太医道,“别的姑且不论,就说你不诊脉就能对症下药?若不是提前知道此毒功效和用途,你又如何敢于如此笃定了解毒之法?”
“康老你的眼神似是不太好,您难道没有看到,方才陛下那毒可不是我解的,而是用了凶手那里夺来的解药。”延陵君淡淡说道,全无与他争辩之意道,“我先施针封住陛下手上脉络,也是针对一般中毒之症的普通做法,暂时阻止毒素扩散罢了。就凭这一点,康老你就骤然要针对与我,这似乎——”
他说着就是意味深长的略一摇头,半晌,才咝咝的叹了一声:“牵强!”
那康太医的神色微微一变,略带惶恐的对皇帝施了一礼道,“皇上,微臣并没有随便暗指何人的意思,只是荣妃娘娘的婢女身上莫名得了这样奇怪又霸道的毒药,此事实在是蹊跷。延陵大人的医术超群,众所共见,并且——”
他说着,就是隐晦的移开目光,顿了一下才道:“据说他医治简小王爷的时候用的就是一招以毒攻毒的绝技,简小王爷中的毒,当年可是连陈老都束手无策的,他能配出那样的救人之毒,想必——今日这里发现的毒药于他而言,也不在话下吧!”
皇帝的面色暗沉,虽然服用了解药,没有让毒素直攻心脉,但他到底也是受了创伤,还有手臂上残存的一部分毒药需要后面额外施法化解,此时他的兴致看上去不高,甚至有些恹恹的。
皇帝没有说话,只就目光审视的看了延陵君一眼。
延陵君方才不慌不忙的开口,却不是去解康太医的疑惑,而是径自看向拓跋淮安道,“五皇子殿下您是怎么个说法?也觉得是本官和荣妃娘娘勾结,意图弑君作乱吗?”
拓跋淮安一惊,神色复杂的猛地抬头朝他看去。
按照之前的说辞,那死去的婢女蓉焉是真凶,而这件事却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拓跋榕瑶的。
现在延陵君没替自己辩驳,却是直接把这罪名揽到身上,还和拓跋榕瑶一起担了。
拓跋榕瑶一介女流,又是皇帝的妃子,何故要对皇帝下手?再演变下去的意思就是相当明显了——
拓跋榕瑶是漠北公主,她要弑君的理由充沛——
为了颠覆朝廷,与漠北人里应外合,意图颠覆泱泱大国西越的朝廷。
而她只是个女子,不言而喻,只要揪出她来,下面拓跋淮安就绝对要被拉下水。
延陵君这分明就是借力打力了!
拓跋淮安暗暗咬牙,面上神色难掩一丝慌乱的连忙对皇帝道:“陛下,此事当中必是有什么误会的,荣妃娘娘她既已入后宫,她所有的倚仗就都在陛下您的身上,何况她如今又身怀六甲,更没有理由这样做。还请皇上明鉴!”
“谁知道你们漠北人打的什么歪主意!”四皇子褚易清冷嗤一声。
康太医的眼珠子转了转,继而上前一步,恳切道:“皇上,四殿下言之有理,如若此事只是延陵大人所为,确乎也着实是难以找到他行此不义之举的动机,若是同漠北人勾结的话——”
延陵君不为所动,只就看着他,事不关己的淡然微笑。
拓跋淮安勃然变色,怒声道:“你们这是欲加之罪,小王的妹妹如今也身中奇毒昏迷不醒,你身为医者,非但不思救治还在这里落井下石,妄加了罪名想要将陛下的骨肉置于死地?老匹夫,你这又是何居心?”
康太医被他骂的心头一怒,反诘道:“本官不医居心叵测的外人!”
此言一出,皇帝的眉头就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
“外人!”拓跋淮安忽而便是冷笑,也不再管什么西越的祖制规矩,直接起身将拓跋榕瑶一抱就要往暖阁外面走,“好,那我们这些外人就不在这里自讨没趣了,陛下可以不顾骨肉的死活,小王却不能不管自己妹子的安危,今日之事我漠北自认倒霉。请陛下开关放行,我们即可离开就是!”
他这一走,自是走不出去的,完全不等皇帝吩咐,侍卫们已经蜂拥而上,长刀一横将去路封死!
“如何?”拓跋淮安回头,冷冷的看着上坐上的皇帝,态度之间已然全无之前的礼让和恭敬,“皇帝陛下这是欺我漠北国小力弱,要将我拓跋氏一族以强权压服么?说什么是榕瑶与人合谋行刺,如今皇帝陛下您可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反而是身为凶手的小王的妹子命悬一线。”
他这样说着,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忽而便是仰天朗笑一声。
笑过一声之后,就又忽的目色一寒,挑眉看向延陵君:“我看也不是榕瑶与你合谋要对谁不利,而分明就是你们君臣连成一气,要以莫须有的罪名发难,想要将我漠北一族打压收服吧!”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拓跋淮安,你好大的胆子!”苏霖第一个怒发冲冠的拍案而起,“我朝陛下圣明,如何会行如此小人行径?在这国宴之上你就敢出言不逊,我看分明是你漠北居心叵测,早就存了异心!”
“事到如今,随便你怎么说!”拓跋淮安面对他的指责却是全然无所谓了,冷笑道,“横竖这里是你们西越人的地盘,本王人就在这里,要杀要剐,你们悉听尊便就是!”
“好狂妄的小子!”褚易民也是忍不住发作。
旁边褚琪炎的眉心一跳,正在权衡着要不要站出来,就见李林面色发白的从那偏门之中几步走了进来。
褚琪炎一时也就顾不得拓跋淮安那边,只等着李林过来,目光略一扫,就瞧见他长袖遮掩之下,指缝之间一片残红血色。
“动刀子了?”褚琪炎压低了声音道,眼中有微微凝结一层杀气,完全不似他面上此刻表情那般沉得住气。
“属下失职,那蒋六太难缠,那丫头奔出宫门去了。”李林道,一脸的惭愧,“不知道外面的人能不能拦得住她!”
“难了!”褚琪炎冷冷道。
他是提前有所准备,在各处宫门外围都安排了一定的人手以备不时之需,但是褚浔阳和褚琪枫也明显就是有备而来,褚浔阳姑且不论,只就褚琪枫那个万事周到的个性,他若没有安排——
那才叫活见鬼了!
“算了!”心中飞快的略一权衡,褚琪炎已经定了主意,“先去把伤口处理了,别叫人看见!”
宫里严禁携带兵刃出入,现在虽然动手的是蒋六,但真要抖出事来,褚琪枫也一定会咬住他不放,到时候他也讨不了好处。
因为殿中各方人马争执的正是激烈的时候,他这一隅的小动作也未曾引起多大的注意。
李林捂着受伤的手腕又无声的退了出去。
褚琪炎若有所思,目光横穿整个大殿,再次落在对面正神态自若垂眸饮茶的褚浔阳的面上。
那少女的神色平静,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目光偶尔一瞥,却在无人觉察的角度瞄一眼孤身站在暖阁里的延陵君。
她似是无意插手今夜之事,可是她派了青萝出宫又是做什么去了?如果只是为了替延陵君解围,他反倒放心一些,怕就怕——
褚琪炎心中隐隐有了几分不安,不过他却并未被这种情绪左右的太久,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飞快的平定心神,整理好袍子站起来,走过去,安抚性的拍了下拓跋淮安的肩膀道:“五殿下,您为荣妃娘娘的安危着急也在情理之中,会因此而有所误会也属正常,可若是为此就否决了我朝陛下的一番好意,坏了咱们两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交情,那岂不遗憾?”
拓跋淮安并不领情,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就肩膀一偏抖开他的手。
褚琪炎的面色略显尴尬,仍是好言相劝道:“荣妃娘娘她如今生死未卜,您就这样带走了她,岂不是要陷陛下于不义吗?方才的场面混乱,大家也是担心陛下的安危,所以出言难免有过激之处,还请您海涵,包容一二就是!”
他说着就再次抬手,稳稳用力表面却是看似轻缓的拍了下拓跋淮安的肩膀。
拓跋淮安的目光微微一沉,仿佛心中起了什么念头,但却犹豫着一时不曾说话。
康太医那边进退两难,思忖着就拿眼角的余光去看皇帝的反应,却见皇帝的面色暗沉,神情之间满是不耐,他这才是心中一抖,恍然想起——
针对这件事,皇帝已经许久不曾吱声表态了。
康太医的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下官愚钝,并没有怀疑荣妃娘娘的意思,娘娘是皇上的枕边人,难道还会谋害皇上不成?延陵大人,您这般而已歪曲娘娘的心思,难道是要挑拨的我朝与漠北冲突,再起战事吗?”
这几个月拓跋淮安兄妹在京城滞留,皇帝一直都给予空前的礼遇,足见是有心和漠北交好的。
满朝文武都是些什么人?此时略一思忖都的恍然大悟——
的确,如若皇帝真是有些惩办拓跋淮安兄妹,也就不会长久的保持沉默不肯表态了。
所以——
皇帝也是不想把这件事牵扯到漠北人身上?只是碍着凶手是出在荣妃宫里的才不能视而不见罢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好一通的官司打,有反应快的已经吩咐附和着出面试图调解。
皇帝半眯了眼睛,脸上还是那样一副阴云密布的表情,谁都没有多看一眼。
这里闹了一阵,毫无例外都是给拓跋淮安摆台阶的,拓跋淮安满面的怒色未消,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他再不知好歹那便是要将自己逼上绝路了,于是也就状似委屈的被劝回座位上坐下。
如此一来,无数道虎视眈眈的视线自然就都齐聚于延陵君身上——
因为今天这事,必须要寻个人来担下干系,否则——
只对漠北,那就是交代不过去的!
“延陵君,你有什么话说?”康太医也是一不做二不休了,直接一挺腰板儿怒声喝问,“那个丫头的手里的毒药,是不是你给她的?”
“你说呢?”延陵君反问,眉目之中那种极为雅致风流的笑容让他哪怕是处于万众瞩目的威逼之下也不显狼狈。
他看着康太医,依旧是笑的从容自在:“且不说我有没有这样的动机要对皇上不利,只就——如若这婢子真是与我串通或是得了我的吩咐,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夺了她手中解药救治皇上?这岂不是前后矛盾?自己断自己的后路吗?”
皇帝那里,中毒一事虽然有德妃意外发现的早,但只要他不及时施救,只怕这个时候,坐在龙椅上的也是一具硬邦邦的尸体了。
康太医被他问住,却是已然没了回头路走,立刻改口道:“那是因为你是阴谋被人发现了,你为了自洗嫌疑,不得已只能放弃原先的计划,推了这个婢女出来做替死鬼。然后自己还可以凭借此次救驾之功更得陛下信任,便于后面再寻机会图谋此事!”
听了这话,下面忽而有人浅笑:“康太医大才,留在太医院岂不屈才?这等缜密的心思,就是大理寺和京兆府的第一把交椅换由你来坐也未尝不可!”
众所周知,太医院虽然是设在皇帝身边的机构,但却是不掌实权的闲置,延陵君这个副使虽然挂着正四品的头衔,在那些真正的职权部门的官员眼里,他不过也就是闲人一个。
康太医这样一个六品小吏,今日在这大殿之上上蹿下跳已经是失了体统了。
开口调笑的人是褚琪枫。
此言一出,许多人便是闷声笑了出来。
康太医涨的满面通红,却是不好接茬,顿了一顿,只能硬着头皮再转向延陵君道:“不怪下官多心,是你自己本身就来路不明。先是投诚睿王府,再有混入太医院,你这样的人,谁能担保你就不是敌国过来的奸细,意图接近陛下行不轨之谋?”
延陵君在太医院的档案里头虽然是有一套完整的履历在,但是对他这样一个突然一飞冲天的普通布衣——
许多人的心里都存着本能的戒备和怀疑,尽管这点怀疑完全无迹可寻。
康太医这话,当真是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你放屁!”然则他话音未落,就听得有人嘶哑着嗓子一声暴呵,同时风声呼啸,一物虎虎生威从殿外刺目的阳光中直飞而入。
侍卫们大惊失色,连忙戒备。
那东西飞入大殿,却是砰地一声砸在康太医额头,康太医被砸的脑袋轰然一响,捧着额头惨呼不已。
众人定睛一看,才赫然发现那击中他的竟是一根百年缠枝古木所雕的一根鹤头拐杖。
就在所有人都如临大敌,虎视眈眈盯着大殿门口的时候,泰山崩于前犹且面不改色的延陵君忽而便是额角直跳,面色一副痛苦纠结的表情。
但也好在他素来定力非常,还能把持的住,没有去捂住眼睛掩饰太平。
这边席上,唯有褚浔阳唇角弯起,笑的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
而听了这个声音,褚琪炎的脸色已经黑了一半——
那个丫头,居然是将他给给请来了,今日的这番谋算,要成事恐怕就难了。
这人语出惊人,人还未到就先动了手,然则殿外把守的侍卫却是谁也没有拦他,因为——
他手里便是抓着今日国宴的烫金名帖。
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头发白了一半,脸上的颜色虽好,但却不知怎的,很难会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那样子,说是邻家的糟老头子更合适贴切一些。
年纪大了,他的背有些佝偻,但哪怕是失了拐杖,走起路来也是健步如飞,一阵风一样从殿外卷进来。
“微臣陈赓年,恭祝我皇福寿安康!”老头子进门之后却是进退有度,当先就规规矩矩的对上座的皇帝拜了一礼。
本来似是有些昏昏欲睡的皇帝这才稍稍抬了下眼皮,笑道:“爱卿不是说腿脚不利索,今日就不进宫来了吗?”
“老臣是腿脚不利落,但是耳朵没聋,眼睛也没瞎,总不能由着这些没眼的东西糟践我家的小子。”陈赓年道,再皇帝面前也没多少忌讳,直接就气呼呼的瞪向康太医,喝问道,“你刚是说谁来历不明?说谁是奸细?又说谁是图谋不轨?”
康太医给他一拐杖在脑门上砸了个大包,这会儿还头晕眼花。
其他人却是都不吭声了——
是了,延陵君是陈赓年引荐,陈赓年原是皇帝做天下兵马大元帅时候就追随他的随军大夫,更是在战场上腥风血雨几次救过他的命。延陵君是他的师侄,有了这重关系在,谁还敢说他是来历不明?
自从告老请辞之后,这陈赓年已经销声匿迹了很久了,但是为了表示自己顾念旧恩,每次大的宴会场合皇帝也都会叫人递了帖子去陈府,以往他都是毫无意外的推拒了,不曾想今天竟然破天荒的来了,不仅来了,还来的惊天动地,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康太医见了他,气势上立刻就矮了半截,哭着一张脸道:“下官也只是实话谁说,陈老的为人咱们都信得过,但是这小辈的——而且这毒药奇特,得来不易,这里除了延陵大人,也着实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能耐。”
“有能耐的就都是图谋不轨的混账东西了?”陈赓年一骨碌骂起来,口沫横飞喷了他一脸,竟是完全不顾及国宴的场合,有满朝文武在场,手指几乎戳到康太医的鼻尖,“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夫追随陛下鞍前马后治伤问药的时候,你还不知道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头看医书呢。医术学的不怎样,使心计害人的本事你倒是学了不少,这就敢跑到御前来随便攀诬陷害了?顶着个医者的名头,老夫都替你脸红!”
这陈赓年的年纪一大把,不曾想口齿却是分外凌厉,嘴皮子完全不带停的,直将个康太医骂的面红耳赤,毫无还嘴之力。
最后无计可施,康太医便是扑通一声朝上座的皇帝和皇后跪了下去,大声道,“陛下娘娘明鉴,微臣只是就事论事,并无攀诬谁的意思。何况这——这——”
他说着,就更是心中叫苦不迭,回头一指拓跋榕瑶身边跪着的婢女道,“臣会有此揣测,也全是根据这婢女的供词,陛下娘娘,微臣冤枉啊!”
“你们说我家小子要毒害皇上?”陈赓年却是不待皇帝开口已经奔过去,揪住他领口就将他拽了起来,康太医完全不及防备就踉跄着被他拽出了暖阁,溜猴儿一样拽着在大半个金殿当中走了一圈。
陈赓年怒气冲冲的点着四处的人群,一边口沫横飞的怒斥道:“看看都看看,让所有的王爷和大人们都做个见证,你倒是问问大家,如若是我们爷儿俩若要真是存了对皇上不轨的这份心,还要等到今天?还需得要用这样漏洞百出的伎俩做到人前来?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生性多疑,哪怕是对太医院也不完全信任,这么多年来,他的无论是大病小病,基本就是交由陈赓年一手诊治的,若是陈赓年真要存了什么歪心思,皇帝此时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了。
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却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纷纷掩嘴咳嗽着避开视线。
“陈老,咱们都敬您是太医院的前辈泰斗,您也不要自恃身份,胡搅蛮缠了!”康太医被他拽的脚下趔趄不止,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手,忙是整理着衣物,也是满面怒色的大声道:“一码归一码,您对皇上的衷心咱们有目共睹,谁也不曾怀疑过,今儿个咱们说的是延陵君!”
“我呸!”陈赓年不等他说完,突然便是当众一口浓痰啐了康太医满脸。
这一呸,当真是整个大殿当中的所有人都给呸傻了,顿时鸦雀无声。
皇帝面前,即便这举动不是冲着皇帝的,那也被视为大不敬。
这陈赓年据说是从他师父那里沾染了一点儿世外高人的脾气,很有些恃才傲物,再加上当初战乱之年救治过皇帝许多次,备受天子礼遇,以前在医院属于个横着走的人物。
如今他已经是告老在家颐养天年了,不曾想几年未见,脾气却是见长。
康太医在太医院也算是老资格了,几时当众受过这般侮辱?抬起袖子飞快的抹了把脸,脸色涨红,几乎都要滴出血来,恨不能当中嚎啕大哭。
陈赓年却是不肯罢休,再次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不分尊卑不知死活的东西!什么延陵君?这三个字是你能叫的吗?最不济,唤一声延陵大人也不算辱没了你!今日国宴,当着陛下娘娘和满朝文武大人们的面你就公然对自己的上司不敬?康学益,你的那点龌龊心思,别人不知,老夫可是看的清楚分明。你不就是不服延陵小子年纪轻轻就把官位坐到了你前头去?想方设法的想要攀诬陷害,妄想推开他然后自己上位吗?亏的你还能这样大言不惭,你自己不要脸,老夫都替你臊得慌!”
康太医的心事被戳穿,一张脸上颜色顿时红白交替,变化的万分精彩。
“你——你胡说!”他虽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却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众认的,但这陈老头儿是铁齿铜牙,你根本就辩不过他,惊慌之余他赶忙回身朝暖阁里皇帝所在的方向跪下,声泪俱下的陈情道,“皇上冤枉啊,微臣今日只是就事论事,荣妃娘娘只和延陵大人有过接触,这可不是微臣说的!”
陈赓年刚要说话,却忽而听得一人咳了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褚易简含笑被他的贴身的小厮搀着一只手臂缓慢的从座位上起身走了出来。
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慢,脚下虽然还有些虚浮不稳也靠了小厮的一半臂力支撑,但却是真真正正实打实的站起来了。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瞪得老大,全都唏嘘不已的看着他。
褚易简走过去,抬手压在陈赓年的肩膀上微微一笑,却是冲地上同样惊愕不已的康太医道:“康太医,你这的确就是偏听偏信了,你与延陵大人同在太医院任职,难道还不晓得,荣妃娘娘延陵大人只在头几日得了陛下传召才去过一次,而且那次诊脉也是当着皇上和庆妃娘娘的面。这几日因为本王旧疾复发把他请去了王府,荣妃那里每日的平安脉早就换了别人请了。”
康太医闻言,如遭雷击,一张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是作何反应。
褚浔阳的目光敏锐,飞快的朝几个人扫过去一眼——
拓跋淮安的目色微微一凝,而褚琪炎一直做若无其事状在垂眸把玩着手中一只装酒的金杯,面色如常虽然并无半分变化,但是指间执杯的动作略略一晃,却也同样暴露了他此时极为震惊意外的心思!
果然——
是这两人联起手来的栽赃!
而与此同时,几位太医中间已经有一味三十余岁浓眉国字脸的李太医疾步走出来,仓惶跪地道:“皇上明鉴,微臣只是奉皇命去给荣妃娘娘请平安脉的,每次都是当众诊脉,诊完便走,和娘娘宫里上下,绝对没有私底下的来往啊!”
延陵君只去过拓跋榕瑶的寝宫一次,还是那天傍晚得了皇帝急诏过去,当着皇帝的面断的脉。
宫里女人都不容易,一心只求着能得一子嗣傍身,所以一般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有那位主子得了喜脉,都会对一个字给她诊出喜讯的太医信赖有加,后面再有保胎安胎请平安脉的营生一般也就不会再假手他人了。
延陵君这几天也是每日一早就会去太医院点卯,之后又踩着点儿的带着药童和药箱离开,于是心照不宣,大家都当他是去给拓跋榕瑶请平安脉去了。却不曾想她根本就没入后宫,反而安排了平时最为老实本分的李太医代为过去。
拓跋榕瑶的婢女都是从漠北来的,对于宫里这些阴谋算计的事还是不甚精通的,只以为只要延陵君是曾经去过拓跋榕瑶的寝宫,这就是赖不掉的铁证,再加上她们在宫里的人脉并不十分通达,所以便没有将换了太医的事情特意传出去。
而偏偏——
又是这个漏洞,将她们此次的计划完全的付之流水。
褚易简的话,自是没人怀疑的,再者了,太医院里每日有谁入了哪宫当差,内务府方面都有记录,一查也就清楚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陈赓年吹胡子瞪眼,冲着康太医示威一样。
大冷天里,康太医身上穿了几层的衣物已然都被汗水湿透了,背上可见明显的一片水渍。
“这——这——”他支支吾吾,此刻却是悔不当初——
为什么要临时起意想着去压延陵君一头?这会儿好了,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旁边还一圈的人虎视眈眈的围着,都等着他一探头就再一脚踩下去。
“皇上——微臣——微臣只是——只是——就事论事!”最后,康太医还是勉强定了定神,低头看着地面金砖,目光却是不时的四下乱飘,半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点。
他不敢再强辩,甚至于有些自暴自弃的样子。
“攀诬顶头上司,欺上瞒下?康太医,这事儿好像不是你一句话就能算了的吧?”褚易简微微一笑,斜睨了他一眼。
康太医一个机灵,猛地抬头朝上座的皇帝看去,焦急道:“皇上——”
话音未落,陈康年已经怒气冲冲的上前,一巴掌拍在他嘴上,怒道:“做了就是做了,这会儿难道你还想颠倒黑白再翻过一个天去不成?”
他下手似是没用多少力气,众人竖起耳朵一未曾听到料想中那响亮的一巴掌,然则待他撤手之时,那康太医却是彻底噤了声,所有人都只见他腮帮子不住的抖动,可是费了半天劲,整个面部的肌肉却像是完全凝固住了一样,嘴巴动也动不得。
“这两针,算是我老夫私人给你的惩戒,罚你三日不能开口,也好叫你好好想想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陈赓年喃喃道,一边将只见隐藏的两枚金针取出,放回随身携带的一个针囊里,转而便又是话锋一转,冲着那康太医恶狠狠道:“谁敢使坏?碰坏了我小师妹的宝贝疙瘩,我老头子和他拼命!”
说着便真就如一只护犊子的困兽似的,眼睛瞪的铜铃般大小,冲着康太医等人抖了抖手中针囊。
康太医方才被他金针一戳,整半边腮帮子都木了,心急如焚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急的额头上直冒冷汗。
陈赓年兀自闹了半晌。
罗皇后几次去看皇帝的脸色,但见皇帝似是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就此半眯了眼养神,心知他这是有意纵容,她自己虽是心中不满,却也安奈了下来,也不曾喝止。
只不过却还是暗暗心惊——
皇帝对这老头子怎会纵容至此?平日里多给几分礼遇也就罢了,这样由着他不顾体面当众在国宴上大放厥词的胡闹?
这——
是不是太过了点?
奈何皇帝半分喝止他的意思也没有,其他人自也都人精一样,全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垂下眼睛,只当是看不见。
陈赓年虽然有些倔脾气,但他到底也不是延陵寿,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分寸尺度还是能够把握得当的,见着闹的差不多,也就消停了下来,转而对皇帝跪了下去,挺着胸脯正色道:“皇上,延陵小子的人品老臣以脑袋担保,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这会子误会也澄清了,还请皇上主持公道,还我们一个清白!”
他这话,口口声声都把自己和延陵君拴在一起,一副非要拿自己那张老脸去皇帝面前套人情的样子。
皇帝倒是有些哭笑不得,眉宇之间的阴霾之气也瞬间散去不少。
“行了,朕本来也没有说过他的不是。”皇帝挥挥手,疲惫的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没有下任何的命令,却是他身边的李瑞祥已经于暗中对侍卫竖起一指打了手势。
马上就有侍卫上前,将康太医给架了出去。
突然生变,康太医吓的魂不附体,奈何力气不敌挣扎不得,嘴上也说不的话,被侍卫架着出去的时候他却是慌乱的回头朝上首的王座上看去。
那里年老的天子满面疲惫,连看似是都无暇看他一眼。
康太医的心里突然一凉到底,几乎完全绝望的被拖了出去。
这边皇帝缓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新睁开眼,看向旁边还倒卧不起的拓跋榕瑶道:“爱卿你来的正好,这些小辈的做事总是欠着妥当,你就辛苦一下,替荣妃看看吧!”
“是!”陈赓年倒是恭敬的应了,拱手一礼过去给拓跋榕瑶把脉。
皇帝看着他一脸凝重的神色,一颗心也是不由的提到了嗓子眼:“这毒可是还有解救之法?”
陈赓年未语,又再重新将拓跋榕瑶的脉搏摸了一阵,一张堆满皱纹的老脸上神色阴郁几乎能剥落一层霜来,最后才是轻弹一声道:“娘娘这哪里是中毒?她这分明是撞了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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