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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寒风并未影响到金玉满堂的生意,而自从鸿运酒楼退出了扬子县的饮食市场,金玉满堂更是独霸了这门生意,尤其是近两个月,金玉满堂推出了一系列的价格低廉味道却仍是不错的菜式,将中低收入的人群也都拉到了金玉满堂来。
这般蚕食其他中下档酒楼的生存空间,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被群起而攻之了,可偏偏这是金玉满堂,是君家!
其他地方不敢说,但是在扬子县,君家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所以,其他的酒楼也只好苦哈哈地熬着。
这般将同行的对手如此赶尽杀绝,手段终究是过于绝情,金玉满堂抢夺中低收入的客源并不能给酒楼带来多大的受益,反而是会将金玉满堂的格调降低,还惹了一大帮的仇家,更甚者还落了一个狠绝的恶名,弊大于利!
起初柳桥得知了金玉满堂这些日子的举措,心里起先也是认为君世轩手段过于狠绝,可深思一层,这人可是君世轩,她都能够想到这样做弊大于利,他岂会想不到?
他既然这样做了,便一定有他的目的。
而思量再三,最后得出了一个可能。
他便是要塑造出一种唯我独尊的形象!
扬子县是金玉满堂的根,在自己的根所在,金玉满堂若是不能独霸,那向外扩张的时候便少了一份气势,如何有足够的底气去跟外面的酒楼竞争?
而且扬子县是君家的地盘,便是他在这里传出了不好的名声,只要他想,便可以控制住,不让这份坏名声传出去!
从这方面说来,利弊的便会扭转!
这样的君世轩,有谋略,有心机,更有野心!
柳桥如何相信他会看得上自己?
“阿桥姑娘,你来了!”
柳桥方才走进了金玉满堂的大门,掌柜的便迎来上来,笑容满面的。
“掌柜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她此时心情不好,但是也没有迁怒于掌柜的道理,“我想见见君东家,不知道他可在?”
掌柜的闻言,笑容顿时少了几分,“这……”
“不在?”柳桥问道。
掌柜的道:“不是,不是,东家在!不过……”
“怎么了?”柳桥问道。
掌柜的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东家这些日子忙着酒楼的生意,还要忙着下月成亲的事,可能下人办事不太妥帖,东家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今早才发作了一个伙计……”
“是吗?”柳桥淡淡回了一句。
掌柜的继续道:“阿桥姑娘,要不你过些日子再见东家?”
柳桥正欲说话,却见一人快步走来。
“阿桥!”
柳桥转身看去,正是林旺,随即不禁讶然,不是因为在这里见到林旺,而是因为此时林旺的打扮分明不是酒楼的伙计。
衣裳布料虽然还是普通的,但是却更加的体面,尤其是脸上的神色,分明是意气风发的。
搬到县城,因为跟君世轩闹翻了,所以她跟林旺一直也没有接触,而回村之后,她的心思全都在易之云身上,对其他事情一概不放在心上,如今见了林旺,便是想起了自从他们回了林家村之后,村里的其他人,家家户户几乎都来人问候过,除了林旺家。
如今见了林旺这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
“阿桥姑娘不知道吗?如今阿旺在东家身边当差。”掌柜的见柳桥疑惑的神色,便解释道,笑容虽然还在,但是却少了几分热情。
而原因,自然是心里不舒服!
想林旺一个小小的伙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如今却成了东家身边的人,虽然没有威胁到他的位子,但是终究不爽。
柳桥诧异,“阿旺大哥,真的?”
“嗯!”林旺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东家看重我,给我机会,让我在身边做些杂事!我听说东家说你们搬回村子了,是不是真的?”
“阿旺大哥不知道?”柳桥更是诧异。
林旺点头:“嗯,这一个多月我都在外地,东家要成亲了,需要采购很多东西,东家让我跟管事们出去见见世面!我今天才回来,没想到就见到你了,你是来找东家的吗?正好,刚刚东家还提起你,我带你去!”
柳桥看了看他,脑中思绪百转千回,“好。”
林旺没有注意到柳桥的异样,热情地领着她去见君世轩,将一旁的掌柜也给忽视了。
掌柜的脸有些黑了。
柳桥眼尖注意到了,“方才多谢掌柜了,我先去见你们东家。”
“阿桥姑娘好走。”掌柜顿时恢复了笑容道。
林旺也笑道:“阿桥,我们快走吧。”
柳桥叹了口气,这样的心性在君世轩身边当差,真的是一件好事吗?还有,君世轩好端端的怎么弄一个根本不能帮自己多少的人到自己身边?还让他跟着管事出去见世面?分明是要提拔的,可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
随即,柳桥便往自己身上想了。
可是……
柳桥猛然顿住了脚步。
“阿桥?”林旺不解她为何忽然停下来,可随后便被她的神色给吓着了。
这时候的柳桥脸色阴沉,牙关紧咬。
“阿桥……”林旺自然不知她为何忽然如此。
柳桥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冷气,看来今天真的得开门见山地跟君世轩说说,否则她一定会得被害妄想症的!
“没事,我们走吧。”
林旺一脸的狐疑,但是最终也没说什么,领着他到了屋前。
房门紧闭着,林旺上前敲门。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开门了,却是胡叔。
胡叔一见柳桥,顿时变了脸色,自然是变的不好,“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柳桥抬头问道。
胡叔面色一僵,“你……”
“我想见你家主子!”柳桥没给他发作的机会,忍他是不想惹是生非,可事实证明,便是她忍了,是非还是来,而且,还来的更多更猛烈!她应该庆幸那表姑娘还算是个良善的人,否则换做其他性子泼辣,心狠的,今日她恐怕不能完好无损地走出作坊,而便是今日她平安出来了,将来也是麻烦不断,谁知道那表姑娘是不是就此作罢?
对于一个给自己带来无数麻烦,乃是性命之忧的人,她还忍他岂不是成仙了?!
胡叔面色更难看。
“胡……胡叔……”林旺诚惶诚恐的,东家待他很好,其他管事知道他是东家身边的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唯独这位胡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待见他,“阿桥……阿桥是来见东家的……”
胡叔狠狠地扫了他一眼。
林旺顿时心惊胆战的。
“胡叔。”便在这时,屋内传来了一道淡淡的声音。
胡叔自知已经阻止不了,冷冷地扫了一眼柳桥,才转身,“东家,柳姑娘来求见东家。”
“进来。”
柳桥整了整神色,起步上前,随即便见君世轩端坐在屋内,神色淡淡,跟之前并无两样,走进屋内,一阵暖融融。
屋子的四个角落分别放置了一个火炉,而君世轩身侧也放置了一个,旁边的桌案上还放着一个香炉,香炉中缕缕清香散出。
柳桥上前,如常地打招呼,“君东家。”
君世轩看了看她,神色之中并无特别,“坐。”
柳桥应言坐下。
“你们下去吧。”君世轩抬头看向门口的两人,吩咐道。
林旺并无异议,应了一声是之后便离开。
而胡叔却不动,“东家……”
君世轩眯起了眼睛。
胡叔的话咽了回去,“是。”随后,退了出去,关了门。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君世轩淡淡笑道,带了些许讥讽的味道,“有什么地方用的上我?”
柳桥不动声色,“君东家放心,上回君东家的话柳桥还记着。”
君世轩目光盯向了她。
“作坊的运作很好。”柳桥继续道,“这些日子我也算是尽到了一个合作伙伴该做的,所以,我也希望君东家能够尽一个伙伴该尽的责任。”
君世轩忽而一笑:“哦?那我需要尽什么责任?”
“请君东家制止身边之人的无端猜测。”柳桥正色道,“的确,君东家对我一个农家小丫头如此看重,是不合常理,而之前许多次,我也是受了君东家的不少恩惠,若以一个生意伙伴来说,君东家所付出的的确有些多了,但是,我自认为没有做过任何勾引君东家一事,更相信君东家不会对我一个小丫头动心!”
君世轩神色一沉,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君东家。”柳桥继续淡淡道,“你身边的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不知道才有鬼!
君世轩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盯着她,眼眸之中似有怒意,又似幽暗的不见底。
“君东家,一直以来我们虽然有不愉快,但是君东家多次帮助,柳桥一直记在心里。”柳桥放缓了语气,“可君东家的帮助竟惹来了君东家身边的人胡乱猜想,这是我从未想到的,也不是我能够承受的,所以,还请君东家能跟身边的人说清楚,你看重我,只是因为我能为你赚钱,仅此而已!”
“你就是为了这事来找我?”君世轩开了口,语气晦涩不明。
柳桥看着他,“先前胡叔的态度,无端的指责以及警告已经让我很烦恼,但是我没有理会,因为我觉得这太荒谬,要是我这样就来找君东家,那不但是看轻了君东家,也羞辱了我自己,可是今天,连君东家的未婚妻也来找我了!如果我再不来说清楚,说不定不久之后我便会成为世上年纪最小的狐狸精了!”
君世轩没有回话,只是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给看透了一般。
“胡叔乱想,我可以不计较,可是连君东家的未婚妻也这般,若是再不说清楚,那将来我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柳桥继续道,语气转为无奈,“我不知道为何君东家身边的人乃至您的未婚妻都有君东家你喜欢我的荒谬想法,是我真的做了什么勾引人的事情,还是君东家……”
“你认为是我故意误导他们?”君世轩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冷笑道。
柳桥看着他,“我的确有这个猜测。”
“我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君世轩继续冷声道,面容似乎僵了些,幽深的眸底仿佛有两簇火涌出。
柳桥知道他动了怒,“我身边的人没有人怀疑我在勾引你,包括我的夫君在内,也便是说如今出了这事,问题在君东家这边,当然,我也希望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而至于有什么好处?君东家如此人物做事,我岂能猜出?”
“是吗?”君世轩笑了,“当日连我如何对付莫辉你都能揣测出来,如今竟然猜不到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柳桥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不是误会了?”君世轩继续道,脸上的笑容似乎忽然间转为了温和,目光凝注在了她的身上。
柳桥面色不变,“君东家这般说是真的有意误导身边的人?”
“如果我真的喜欢你呢?”君世轩却道。
柳桥没有惊讶,更没惊喜,而是笑了,像是听了一个好听笑话一般笑了,“君东家有恋童的特殊癖好?”
这话虽然是用现代语言说出来的,不过,却也很容易明白。
瞧君世轩脸上的扭曲,便可以看出他是听明白了。
“君东家,别开玩笑了。”柳桥继续笑道。
君世轩盯着她,眼中有着明显的愤怒。
柳桥原本以为他要发怒了,可不想他竟然也笑了,笑的如沐春风。
柳桥心里咯噔一下。
“据我所知,你的夫君并不小我多少。”君世轩缓缓道。
柳桥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心里不免低咒一声阴险,“他跟君东家岂能一样?”
“如何不一样?”君世轩讥讽道。
柳桥扬眉,“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家人,他喜欢我理所当然!”
君世轩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凝视了她半晌,方才缓缓笑道:“阿桥,你可知道喜欢是什么?”说罢,不待柳桥回答,便道:“我没有特殊癖好,所以,你大可放心。”
柳桥因为他这般跳脱的话而愣了一下,“如此,最好!”
“我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误导身边的人。”君世轩继续道,“正如你所说的,如果我喜欢你,岂不是有这见不得人的特殊癖好?我这样做只会给自己泼脏水,而无任何实际好处!至于我身边的人,你也可以放心,我会处理。”
“你的未婚妻……”
“我们会成亲!”君世轩回道。
柳桥看了看他,接受了他这个不是答案的答案,“那以后我就不需要受这些事情的困扰?”
“你是担心自己被困扰还是担心你夫君会误会?”君世轩反问。
柳桥盯着他,到了现在还不忘挑拨离间?“他不会。”
“这么确定?”君世轩盯着她反问。
柳桥仰头,自信十足,“自然!我们是夫妻,是家人,是这世上最亲最近之人,他岂会为了几句闲言碎语就怀疑我?再说了,如果他是如此迂腐狭隘之人,我也不可能跟君东家合作!”
君世轩笑了笑,“希望如此。”
柳桥沉了沉眼眸。
“不过说起合作一事,柳姑娘最近似乎有些懈怠。”君世轩岔开了话题,“腐竹作坊已经上了正轨,需要柳姑娘的地方已然不多,而且如今入冬,据作坊的管事禀报,柳姑娘怕冷,已然减少了去作坊的时间,与其这样,不如留在家中钻研。”静静地看了她会儿,方才继续:“一个腐竹不足以让我对你如此特别。”
“可单单腐竹已经足以提供我一份不错的生活。”柳桥却道。
君世轩似笑非笑:“如果你的心只有这般点大,当日你就不会找上我。”
“如果我没记错,似乎是君东家找上我。”柳桥反驳。
君世轩继续道:“你是说我看错人了?”
“不。”柳桥摇头,“我只是想说其实君东家并不了解我。”
“是吗?”君世轩淡淡道。
“不过君东家了不了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合作愉快。”柳桥继续道,“也请君东家放心,我不喜欢占人家便宜,所以,不会让你亏本。”
“那我拭目以待。”君世轩道。
柳桥想了想,“我的确有份新的合作想跟君东家谈谈,不过之前你我不甚愉快,这事也就押后了。”
“如今可以谈吗?”
“可以是可以。”柳桥道,“不过我目前没有这个心思。”
“哦?”君世轩应了一声,随即笑道:“因为你夫君的事?”
柳桥道:“是,银子我喜欢,可家人更重要。”
“你喜欢他?”君世轩忽然问道。
柳桥眉飞色舞,“自然。”
“因为他是你夫君?”君世轩继续问道。
柳桥摇头,“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我喜欢他。”
君世轩眉宇微微蹙着。
“君东家已经要成亲了,很快就会明白。”柳桥没有跟他解释太多,“不过因为这误会,我想君东家的婚礼我不会出席,还请君东家不要见怪。”
君世轩已然收起了情绪,淡淡道:“无妨。”
柳桥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就这样揭过去了,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上次不欢而散之后的这层冰算是破了,虽然也没有取的什么良性好处,但是,至少往后可以恢复寻常。
至于君世轩的所谓喜欢。
柳桥笑笑,直接抛诸脑后。
当天晚上,她想了想,还是将今日的事情告诉了易之云,易之云顿时气的脸色发青,她花了不少的口舌才让他缓和下来。
“以后不要一个人去见他!”易之云盯着她道,“让阿贵叔陪着你,还有林小燕,你不是想给她找些事情做帮补吗?让她给你做伴!然后给他工钱,就像他爹一样!”
“其实真的没什么。”柳桥道,“君世轩怎么可能喜欢我?”
“你不是说他可能故意这样做吗?”易之云没有给她争辩喜不喜欢的问题,君世轩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不知道,但是,她的好,他看到,君世轩可能也看到!“而且,有人陪着你去见他,也可以避免闲言碎语,免得以后他的那个未婚妻再来找你麻烦!”
柳桥点头,“好,我明天就跟小燕说。”
“嗯!”
“易之云。”柳桥爬到了他的身边,“你有没有怀疑我?”
“没有!”易之云说的斩钉截铁。
柳桥忽然间来了兴致,“真的?”
“你不会喜欢他的!”易之云认真道。
柳桥笑道:“这么自信?”
“在你的心里,君世轩就是一个阴险小人,你怎么会喜欢他?”易之云道,随后,神色一变,认真的有些阴沉,“我也不会允许!”
柳桥没被他的神情吓到,就跟普通的女孩子被自己喜欢的人霸道地警告一般,心里只有欣喜,“不过易之云,你真的喜欢我?”
易之云瞪着她,“自然!休要听君世轩的胡言乱语!”
“可是……”柳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底有着明显的笑意,“可是他说的也是,你没比他小多少,他看上我是有毛病,那你……”
“有毛病就有毛病!”易之云认真道,说的理直气壮。
柳桥笑眯了眼,心里暖融融的,“好,有毛病就有毛病,我们一起有毛病!”
“你有什么毛病?”易之云瞪了她。
“大少爷你这般性子我都喜欢你,还不是有毛病?”柳桥笑呵呵地道,说完,便爬回了炕的另一头,蒙了被子睡下,“睡觉睡觉!”
易之云没有动怒,眼眸温润如水。
……
进入十一月的第二天,扬子县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可一大早,易之云仍是坚持要去书院,柳桥劝也劝不下。
大雪整整下了一整天,到了傍晚,仍是没有停下。
柳桥的心也跟着悬了一整天,随着夜色渐渐降临,易之云却仍是没有归来,柳桥开始坐不住了,穿了大袄撑着伞提着灯笼便去村口等着。
易之云艰难地驾车归来,便见到柳桥站在村口的身影,小小的人儿站在寒风大雪之中,却像是山间的轻松一般屹立不倒。
“易之云!”
看着一脸惊喜地跑过来的小人儿,易之云的心口忽然涌出了一股热流,将侵蚀着身子的寒意驱逐干净。
他静静地看着她,视线随之模糊。
柳桥跑到了他的跟前,用灯笼照清楚了他,确定平安无事之后,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易之云忽然间跳下了车,然后将她抱起,搂在了怀中。
柳桥被吓了一跳,双腿离地,伞已经丢在了地上,另一只手上的灯笼几乎握不住,“易之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见他失态,她第一件事便是想到他出事了。
他虽然如常去书院念书,可是禁考这般的惩处,岂会没有影响到他?
他要面对的除了夫子的责备之外,还有来自同窗的压力。
她庆幸的是如今这事还没有传到村里,如果传到了村里,便是如今易家在林家村的地位不一样了,可也未必能够阻止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易之云……”
“我们回家。”易之云将她抱上了车,道。
借着灯笼的光,柳桥清晰地看见了他眼眶中的湿润,真的出事了?
易之云上了车,将车往家里赶。
驴车是租林家声的,养在林贵家,所以回家之后,易之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将驴车赶回林家声院子内的草棚,不过今天他却没有这样,而是将车丢在了门口,然后抱着柳桥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炕早就烧着了,入屋之后顿时暖融融的。
“易之云……”
易之云不待她说完话便将她抱到了炕边,“以后不许在出去等!”
柳桥一愣。
“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怕冷,还这么晚跑出去,要是病了怎么办?”易之云继续训斥道。
柳桥看着他,半晌之后道:“还不是担心你?要是早上我让你不去你就不去,我又怎么会跑出去等你?”
易之云盯着她,“以后不去了!”
柳桥讶然,“学堂开除你了?”
“想什么了?”易之云斥道,“下雪了,学堂放假!”
“真的?”柳桥问道。
易之云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刚刚……你怎么那样?”柳桥继续问道,整了整神色,“易之云,如果真的出事了你得告诉我!是不是学堂的人有什么闲言闲语?”
易之云明白她的意思,“没有!禁考的事情除了学院的夫子,其他人都不知道。”
“不知道?”柳桥诧异。
易之云道:“嗯,是萧嵘说了话,压下了这事。”
柳桥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是啊,禁考如此大的事情,便是城里离村里远,可村里也不会没有传来一丝风声,便是柳河那边也没听到一丝风声,柳里正家里也是有念书的,虽然还在安氏私塾,但也都在一个圈子,“看来我们还得好好谢谢他。”
“嗯。”易之云点头,眼睛仍是盯着她。
柳桥忽然发现他的目光有些热,顿时有些不自在,“易之云……”
“我去将车赶回阿贵叔家。”易之云随即接话道。
柳桥松了口气,在他走了出去之后,忽然间想起他还没说刚刚怎么了,用完了晚饭后,柳桥本想问问他的,可还没开口张氏便来了。
“娘,有事?”柳桥请她进了屋子。
易之云也起身相迎,“岳母。”
张氏看了看两个孩子,然后对柳桥道:“阿桥,我屋子的炕似乎出了问题,你帮我去看看。”
柳桥一愣,随后明白张氏是故意支开她。
“你去看看吧。”易之云也明白,“若是弄不好,我再去。”
柳桥看了看两人,点头离开。
“岳母。”易之云给张氏倒了一杯茶,“你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张氏看着眼前的少年,“阿云啊。”岳母看女婿,本来就越看越满意的,尤其是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而他对她又是孝顺有加,“我知道去学堂念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可再重要也没有你的身子重要吧?”
易之云蹙眉,“岳母……”
“原本你娘没有开口我是不该说的,可……”张氏挣扎会儿,“你这天还没亮就出门,天全黑了才回来,这也太危险了!”
“岳母……”
“我知道你会很小心,可你这么小,自己一个驾车去城里已经不安全了,还要冒黑赶路……”张氏心急道,“早上也就算了,你是真的要去念书的,可是晚上……我听阿桥说你这么晚回来是因为还去跟人学武……这……你念书就念书,还学什么武?考试又不是打仗,你学武来有啥用?”
易之云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岳母,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张氏面色有些惶惶,忙也起身,“我不是在怪你……可你总要顾着自己……我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想的……可是……阿桥每天都担心你,尤其是今天……阿云啊,你是阿桥一辈子的依靠,你若是出事了,阿桥怎么办?要是你有些什么,你娘怪阿桥怎么办?”
“岳母……”易之云蹙眉,“我娘说了什么了?”
“没有没有!”张氏摇头,“我只是担心……只是我也是当娘的……当娘的心里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而且……这儿子出事,婆婆怪儿媳妇的事情……也是经常有的……是,你娘对阿桥很疼爱,可是……你才是阿桥唯一的依靠!”
这些话张氏藏在心里很久很久了,她可没忘记当初云氏买柳桥进门是因为要给儿子冲喜,也因为冲喜成了,云氏才对柳桥这般好。
越是记着这事,张氏便越担心,若是易之云有什么好歹,云氏岂不会怪自己的女儿,而且,易之云如果出事了,自己的女儿会好?
没错,是可以改嫁。
可是改嫁是怎么样的,她还不清楚吗?
她这辈子已经完了,不想让女儿也跟自己一样!
易之云虽然没想到张氏会跟他说这些,但是他明白她的心情,“岳母你放心,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张氏见易之云这般倒是有些说不下去了,“阿云啊……今天阿桥担心的一整天连坐也坐不住……她真的很关心你的……以后你多注意注意……”
“我会的。”易之云点头回道。
“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怎会?”易之云笑道:“岳母,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放心,这几天下雪我都不会进城,以后我也会尽量调整时间,不会让你们再担心。”
张氏看了看他,“这就好。”随后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离开,回了屋子之后,又跟柳桥说了几句母女之间的贴己话,这才让她回去。
至于炕,自然没问题。
柳桥回到了屋子的时候,见易之云拿了一本书在炕上看着,见她回来,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柳桥笑了笑,走了过去爬上炕,“我娘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你听到了?”
“担心你被我娘骂,所以一直在外面偷听。”柳桥笑道,“不过我没想到我娘能够说出这些话来,我还以为她不敢对你怎么着了。”
“她是你娘。”易之云看着她道。
柳桥点头,“嗯,是这个理。”每一个母亲在遇到儿女有事的时候都会变的坚强,而且,这些日子,张氏许是见村里的人也没对她怎么着,心情也放松了,性子有了转变也是正常,而且,她日日跟云氏一个屋檐下住着,就算没有如亲姐妹一般融洽,但是总是受到一些影响的,“现在我娘都护着我,以后你要是敢欺负我,小心被扒皮!”
“对不起。”易之云看着她道。
柳桥笑道:“不是说了以后不会了吗?”
“阿桥……”易之云低声道,“我不会欺负你,也不会伤你的心!”
柳桥点头,“嗯。”
易之云仍是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柳桥感觉到了异样,问道。
易之云却摇头,“没有。”随后又道:“岳母最近似乎想开了不少。”
“应该是。”柳桥没有深究方才他的异样。
易之云继续道:“以后有岳母照顾你,还有岳父在,我也放心多了。”
柳桥蹙眉,“怎么好端端说这些话?”
“没。”易之云道,“只是多些人疼你,我安心。”
柳桥笑了:“不也多了人疼你?”
“嗯。”易之云笑着点头,随后岔开了话题,“练字吗?”
“好。”柳桥点头。
易之云下了炕,将笔墨摆在了炕上的小桌上,让了位置给柳桥,自己则做到了一旁继续看手中的书,一个时辰,便在这安静温馨的气氛中流逝。
待柳桥打了第一个哈欠,易之云便放下了书本去把笔墨收好,“睡吧。”
“嗯。”
易之云替她盖好了棉被,才回到了另一头,将方才看着的书本合上,如若柳桥这时候看见了书本封面写着的书名,定然大吃一惊。
这书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杂谈闲书,而是一本兵法。
柳桥不会想到易之云在看兵书,更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一个疏忽让她没有来得及阻止易之云的一个决定,不久之后,她被打的措手不及,而这个没来得及阻止,也让她在未来许多年之内后悔莫及……
易之云收好了书,然后,吹熄了烛火,钻进了他的铺盖里,只是半晌,却转移了阵地。
“易之云……”柳桥就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入侵自己领地的人,“你……”
“这样睡更暖和。”易之云却道。
“这……”
“我不会做什么!”易之云躺在她的身边,还伸手抱着她小小的身子,“你还小。”
柳桥好气又好笑,虽说也不是第一次这般睡,可是那时候他的情绪不正常,她是在安慰他,可如今……
“阿桥,让我抱着你睡。”易之云低声道,带着恳求,让人无法拒绝。
柳桥叹了口气,“好,抱着睡!”
易之云将她抱的紧紧的,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要多亲密就有多亲密,“阿桥。”
“嗯?”
“等我生辰,你给我过生辰可好?”
柳桥讶然,“生辰?”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
“嗯。”易之云应道。
柳桥想了想,“你什么时候生辰?”
“大年初三。”易之云回道。
柳桥愣了会儿,“大年初三?难怪去年没见娘给你过生辰。”去年出了那档子事,谁还有心情过生辰?不对,原主的记忆中似乎也没有,“以前娘不给你过生辰?”
“你没来之前娘会给我做一碗寿面。”易之云道,“后来我病了,娘买你来冲喜,之后虽然好了,但是娘家乡有个风俗,孩子如果大病过,二十岁之前都不过生辰。”
柳桥了然,“原来如此。”
“明年,你给我过生辰。”易之云道。
柳桥道:“那娘那边……”
“我们偷偷过,别让娘知道。”
柳桥失笑,“好,你想让我给你过就给你过。”
“过了生辰,我就满十五。”易之云道,“钦州这边的风俗,可往上虚一岁,这样我就可以算作十六了。”
柳桥抬头,黑暗之中无法看清楚他的神色,只是隐隐看到他的双眼似乎泛着晶亮,“嫌我长的慢?”要不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个?
“不。”易之云道,“你这样很好!”
柳桥蹙眉,心里似乎闪过什么,但是还未等她抓住,易之云便又问道:“你的生辰呢?在什么时候?”
“我的生辰……”柳桥想了想,“不记得了。”
的确不记得。
原主的记忆中隐约有柳河和张氏给她过生辰的画面,但是具体什么时候,她真的记不清楚。
“我明日问问岳母。”易之云道,“如果……我给你过生辰!”
“你当然得给我过。”柳桥笑道,“大少爷,这也是夫君该尽的责任!”
“嗯。”易之云应道,下巴在她的头顶摩挲了会儿,“睡吧。”
柳桥被他这般弄了个鸡窝头,但终究没说什么,应了一声,便合上了眼睛,至于之前的那个疑问,早已经抛开了。
易之云却是一直睁着眼睛,一直等怀中的人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才轻轻的松开了她,借着黑夜中微弱的光看着安然的睡容,许久,低声呢喃,“对不起阿桥……如果来得及,我给你过……如果来不及……对不起……对不起阿桥……”
以前我是嫌你长得慢,可是现在,我庆幸。
你长得慢很好。
你比我小这么多很好。
这样,如果我回不了,你还可以忘了我,还可以……改嫁!
对不起,阿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