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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光熙与李俊泽两人站在门口,没有开口出声,然而,苏云初却是知道有人过来,她转过头,面上扬起一抹似是笑着的表情,“光熙,俊泽,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说着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那扇先前一直在对着发呆的窗户。
梁光熙和李俊泽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却是抬步向苏云初走了过来,“云初醒来之后,反而对我们客气了么?”
苏云初听此,终于破笑而出,几人围坐在椅子上,苏云初开口,“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李俊泽是个心直口快的,“自然是留在卞立……”
苏云初看向梁光熙,梁光熙却是看向了苏云初,“云初,这话应该是我们来问你,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苏云初嘴角微扯,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一些讽刺,“呆在卞立。”
梁光熙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见着苏云初如此平淡说出这句话,不知为何,倒是对这个一直以来都坚强若此的女子感到一股心疼,他开口,“如今靖王已经……云初,你……”
“你们是想说,让我料理怀清的后事么?还有什么后事可以料理?怀清唯一的后事就是还没有将余下的六座城池全部收回来。”说着,苏云初抬头,看向梁光熙,眼神之中已经是坚定,“我不会为怀清设灵堂,衣冠墓,着令三军戴孝。”
苏云初的执着,即便是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的梁光熙和李俊泽也不能理解在他们所接受到的所有教育之中,死者为大,人死了之后,摆灵堂,祭祀,是生者能够做到的最大的尊重,可是,苏云初却是不做这件事情。
两人看着苏云初不容置疑的执着,皆是不知该如何劝解,毕竟他们都知道,苏云初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回寰的余地。
苏云初见着两人面上的不赞同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只继续道,“在我眼里,怀清没有死!”
偏执的话语,让梁光熙和李俊泽齐齐皱眉,“云初,你不要偏激。”
“我没有偏激,说谁说怀清死了,有人看见了么?有人见过他的尸首了么,怀清不过是坠崖了而已,谁能断定他死了?”清冷的声音,句句都是辩驳的话语。
梁光熙和李俊泽始料未及。
苏云初昏迷之后刚刚醒来的模样明显就是已经接受了慕容渊坠崖而死的消息,然而,才刚刚过了几个时辰,如今的苏云初,在几个时辰的平静之后,却是推翻了这一阵结论,若非他们知道苏云初并没有疯掉,只会觉得,苏云初定然是悲伤过度而导致脑子出了问题。
不止是苏云初,似乎整个北伐军之中都隐隐透露这一股氛围,直到如今梁光熙与李俊泽与苏云初的这番对话之中才突然明白了这几日以来的诡异氛围。
北伐军如今是不安甚至有些没了主将的混乱,然而,却也一直保持着一个度。
沉默了良久之后,梁光熙开口,“京城那边,再过不久,必定会有旨意传来,让你班师回朝,你打算如何?”
“城池尚未恢复,回朝作何,我看这北方大地,倒是适合北伐军。”
平静的声音之后,苏云初拿起手边的茶杯,放到嘴边,顿了顿,却是放下了。
可是,这句平静的话语,却是让梁光熙和李俊泽面上一惊,齐齐抬头看向她,“云初,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苏云初唇角勾起,“收复失地是怀清的心愿,如今,踏了北梁,是我的心愿。”
这一晚的谈话,结束之后,让梁光熙和李俊泽的面上皆是不安之色,但是,细想之下,却也觉得,这才是苏云初会做的事情,暗自摇了摇头,也罢,那就留下来,在卞立陪同她吧。
李俊泽开口,“要不要传消息回江南,云初这番作为,恐怕……”
梁光熙摇了摇头,“我想不必了,如今,消息早就已经传出了卞立,江南那边,不日就能收到消息,我想,皓流必定会来卞立的。”
暗自叹了一声,李俊泽开口,“我只是想不到,云初会如此。”
梁光熙倒是没有李俊泽的反应大,“云初太过平静,凡事都太过平静了,然而,越是平静的人,一旦爆发,便是无可估量的。”
“可是……”
梁光熙摇了摇头,“已经没有可是了,若是回京,恐怕,云初要面对的困难会比留兵在北方还要多啊……”
两人这么说着,皆是明白。
另一边,在梁光熙和李俊泽离开之后,王夫人为苏云初收拾床榻了,“王妃,该休息了。”
苏云初只看向她,好半晌,才开口道,“今日傍晚我才醒过来,如今休息还为时尚早,我先出去一趟。”
“可是……”王夫人想说,周宗与刘沉皆是让苏云初好好休息。
苏云初只能安抚一声,“我自有分寸。”
而后却是站起身走出了门外。
她一出门,应离便自动跟在了苏云初的身后,见此,苏云初只嘴角轻扯,“让玉竹和茯苓来卞立吧。”
应离颔首,“王妃醒来的时候,属下已经将消息传回去了。”
苏云初听了,一愣,“嗯,那就好。”
而后才继续开口道,“叫南星他们加紧准备那些东西。”
应离还是毫无意外地嗯了一声,心中再无波澜,一切听凭苏云初的号令。
想了想,苏云初还想在说一些什么的,但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来,只开口道,“木杨恢复得如何了?”
应离的眉头有一丝微微皱起,“周先生说,功力全废,日后也不能练武了,这几日,一直都在修养,恢复还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
苏云初轻叹了一声,只继续往前走,前往的地方,正是应离所在。
苏云初的到来,让应离感到外,毕竟听说了苏云初是今日傍晚才醒过来的,这会儿,人就来了他这里。
他带着一身伤痛,见到苏云初,挣扎着想要起来,“王妃……”
苏云初却是抬头制止住了木杨。
木杨终究不能起身,见到苏云初之后,这个一直以来刚硬的男子,此时面上终于有了一股该称之悲切的神色,“王妃,是属下不力,不能保护好王爷……”
“当日的情形,便是八个十个你,再强大的你们,恐怕也抵挡不住那些阴谋。”
苏云初淡淡的声音,没有对应离的任何责怪,他已经用命去保过慕容渊。
听着苏云初这么说木杨心中更是感到自责。
苏云初只看着他,“你不用自责,日后,不管何如,还是跟在我身边吧。”
“王妃……”木杨的面上生起一股不知是否该说是感激的神色,毕竟自己没有了武功,甚至与木韩直言还是要保护苏云初,却是明白,自己没有了那一层武力,已经什么都做不成。
苏云初对此没有再多说,仍旧是一脸面色平静,“你与我说说,王爷那一晚的情况。”
清醒过来的苏云初,似乎变了一些,她还是那个凡事都冷静的靖王妃,可是如今的这份冷静,似乎更多的只剩下冷了。
木杨心中的万般情绪,也只是一瞬而已,对于苏云初的问话,只定了定心神,便将慕容渊当日的情况与苏云初说了一通。
“所以,王爷坠崖那一晚,体内的毒素复发?”
苏云初皱眉,按理说,慕容渊体内的毒素,即便还有影响,也不会严重成那样,所以,那一晚牵制住慕容渊的最大阻力,是他自己身体。
木杨点头,“是,白日的时候原本是无事的,王爷打算按照与夏老将军原先的计划让分散在邕宁山之中的士兵与北梁周旋,而后歼灭之,然而却是王爷出了意外……”
苏云初听着,只沉默不语。
木杨说完了,之后又继续说了一通苏云初离开军营之后尤古开始攻打邕宁山之后的事情。
苏云初也始终沉默不语听着,最后离开的时候,苏云初只让木杨好好修养,至于那些人欠下的债,她会好好算回来。
苏云初再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石佩儿正在里面等着她,见到苏云初回来,忙应了上去,“王妃……”
苏云初有些意外,“这么晚怎么还在这儿。”
“我……我睡不着,所以来看看王妃。”
苏云初了然,“是怕我做些不好的事情?”
石佩儿抿嘴,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苏云初只微微摇头,带着石佩儿回了屋子,“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傻事,即便……是为了怀清,也不会做。”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完全没有一丝悲伤落寞的表情,一般的妇人失去了丈夫,哪里会有如此平静的神色,莫不是悲伤流泪,至少也该有情绪的波动,可是在石佩儿看来,苏云初与慕容渊是她见过的感情最为深笃的人,可是,为什么苏云初会这样……
所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看着苏云初的表情,是惊讶和不解的。
可是,苏云初却是不想说这些,悲伤什么呢,她早已疼痛得感知不到情绪了,可是,她不能大悲大闹,绝望哭泣,更不会走上死亡谷的崖顶,随慕容渊掉下去,跟他生死同穴。悲伤的一切动作神态,不过是外化的,能够外化的东西,也便能够消散,可是她的悲伤和疼痛外化不了,更消散不了,只能积在体内,成为一颗肿瘤,一道心上的伤疤。慕容渊走了么,在她看来,是她找不到他了而已,哪怕慕容渊就是走了,她还是要留下来,不仅仅因她腹中两人的苦肉,还在于,他会替慕容渊活下去,打扫这人世间,完成慕容渊没有完成的事情,替他做还没有做到的事情,所以,有什么哭闹,有什么悲伤的,还有很多人没有收拾,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呢。
而这些,并不需要所有看见的人来理解她。
苏云初明白石佩儿的不解,有时候,她也会羡慕石佩儿,那些活得不太明白的人,能够将悲伤欢乐一股脑放出来,然后过不了多久,悲伤欢乐也就渐渐消散了。
然而,她是苏云初,即便羡慕,若是再来一次的选择,她还是愿意做一个明白人,一个也许最后变得满腹阴谋的明白人。
她抬眼看了一眼石佩儿,“嗯,这身女装不错,换回女装的你,看起来倒是清秀一些。”
“啊?”石佩儿反应不过来苏云初突然这么一说。
苏云初也不愿多说了,只道,“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石佩儿最后离开苏云初的院子的时候,比起来时的担心已经变得迷茫。
转过一个回廊,撞进一个温实的怀抱,石佩儿抬头,就看到颜易山似是无奈一般地看着她,“想什么呢?走路都不看路了。”
石佩儿面上郁闷,“你说为什么王妃看起来一点也不悲伤?”
颜易山听罢,只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头,手指放开,石佩儿的鼻头已经变得红通通,“并不是所有的悲伤都要用眼泪表现出来的。”
距离慕容渊坠崖到如今,已经过了七日的时间,死亡谷是进不去的了,即便有人进去了,如今也没有再出来过,邕宁山的大雨,将一切都变了样,那几日那些能将死亡谷烧灼的雷电,已经太过触目惊心。
因着苏云初前几日的昏迷,军中的事情一直都是颜易山在处理,这一日,距离苏云初醒来,已经过了两日,而颜易山,却是得到了关于北梁与尤古的消息。
彼时,苏云初也在一旁,即便是怀有身孕,但是,却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人,苏云初生活还是照常,这会儿,得到尤古与北梁那边的消息,颜易山也赶紧拿去给苏云初。
苏云初接过消息,只看了一眼,面上并没有什么表示,颜易山看了一眼苏云初,而后才继续道,“如是这样的话,尤古与我们之间,至少会有两个月的时间是无战的。”
苏云初嘴角轻扯,“该是吧,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所传来的消息,是尤古及其大军被阻隔在了邕宁山的北部,连日的大雨造成了山洪,而恋战的尤古却是来不及撤退,当然大概也因撤退的方向不是最好的,结果,那几日连日的大雨,却是将邕宁山北部的土石冲了下来,不仅阻隔了尤古的路,还损伤了不少士兵。
颜易山看着苏云初平淡的反应,道,“王妃不觉得尤古咎由自取么?”
苏云初埋首的头并没有抬起来,只道,“咎由自取多倾向于天命与宿命之说,我历来不相信天命会替人做任何事情,尤古,还是需要我们来收拾的。”
又是这般平淡的话语,毫无波澜,似乎慕容渊的离去,对她产生不起任何一丝影响。
颜易山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苏云初却是突然抬起头,“注意一些卞立城内的动向,可能,京城那边会派人进来,若是发现的话,直接了结了吧。”
这样直接简单的命令,也是从前的苏云初不会下达的,而这一刻,自然而然从她口中说出来,颜易山心中一哽,“明白!”
正当这个时候,却是有人进来汇报了,“王妃,颜将军,军中……有动乱?”
颜易山听罢,面色严肃,“怎么回事?”
苏云初已经抬起头来,来人只道,“因为王爷的事情……还有杨……杨将军的兵马挑起的矛盾……”
他说得有些急,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更好的表达此时军中的情况。
苏云初已经站了起来,“去看看吧。”
且说此时的北伐军之中,原本因着慕容渊不再已经让不少士兵觉得不知所措,虽然还有一个靖王妃,但是,因着苏云初先前昏迷,所以那份希望被压制在了昏迷的苏云初身上,而此时,苏云初醒过来之后,终于有人将原本压制的情绪爆发了出来,北伐还没有完成,是要中断班师回朝还是继续留在此处,无人可知,而靖王坠崖,军中也没有任何失去了主将之后该做的事情,即便夏薄进行了一番解释,但是,士兵们却还是想要如今已经成为他们信仰的苏云初的一句话,何况原先他们不知道杨阔带兵去阻挡从梅关回来的颜易山,这会儿,知道了之后,更是心中愤怒,直接也将怒气散发在了京城虎军的身上。
苏云初和颜易山往军营而去,一道过去的,还有夏薄,苏云初一边走一边听着来人汇报军中的情况,开口道,“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而向我隐瞒军中的情况。”
这话是对颜易山和夏薄说得,她醒来的第二日,便已经向颜易山询问了军中的情况,可颜易山与夏薄却是齐齐回应,前面所言,倒是真实,但是结果却是说成自己已经处理好了。
苏云初想着以颜易山的北伐军之中的威望,便也相信了,却是如今才知道,是这两人一道瞒住了她,夏薄只能开口,“王妃,我们也是担心你的身体。”
“我已经无事了,不用担心。”
顿了顿,她停住脚步,转回身子,对着夏薄道,“老将军,我知道,北伐军中,我会替怀清,做好该做的一切。”
夏薄看着苏云初坚定的模样,微微愣住,这个王妃,太过刚毅。
待来到了军营之中,一众部将已经在军营门口迎接苏云初,面上也是微微的着急,这等时候,就算他们是北伐军的部将,但是,却也是没有办法阻止这么多人的情绪。
苏云初只让一种部将去将士兵集合起来,众位部将看着她如此平静的神色,来不及说什么,只听了令去做了。
在苏云初没有站在所有将士之前,汇聚在一起的将士,在底下都有一些骚动不安,然而,当一身素雅,并没有穿戴军装的苏云初站在一众将士前面的时候,这个身形娇小的女人,却是如同一尊令人信服的神像一般,让所有的骚动不安沉寂了下来。
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此时站在他们前面的苏云初,苏云初看着眼前汇聚在一起的所有北伐军,原本她还没有站在这一处的时候,便看到了他们的而骚动不安,然而,一旦她站在跟前,所有的不安,如今都变成了静谧的沉寂。
对,这才是北伐军,是她的男人在严明的军纪之下带领出来的所向披靡的军队。
多么让她骄傲。
苏云初突然唇角一翘,开口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呼喊出来,但是,前面的人足够听得见,前面的人听得见了,后面的人就会知道,“你们还想要继续北伐?”
所有的士兵在苏云初这一声问出来之后,底下便只有杂乱的对话的声音。
苏云初也不着急,只等着。
而仅仅过了一瞬的时间,底下的声音已经异口同声,“想!”
苏云初唇角再扬起一分,“你们可还愿意,跟着本妃,踏平北梁?”
一时之间,所有的将士,都呼喊起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军营之中呐喊起来,“踏平北梁,踏平北梁!”
是所有将士的高声呼唤,一旁,所有的北伐军部将,见到这样的形式,皆是对看了一眼,最后都极有默契地战列在士兵们的面前,战列在苏云初的面前,“末将誓死追随王妃,从今以后,只认王妃为北伐军的将领!”
一声呼喊出来,后面的士兵们也高声呼喊,“誓死追随王妃,只认王妃为北伐军将领……”
此起彼伏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掩盖了这一处所有的杂音。
颜易山与夏薄对看了一样,看着此时站在六十万北伐军面前的,承受这所有将领认可的苏云初,心中已经暗暗定下了决心,这个与靖王比肩的女人,能够让他们完全无悔。
前方有多少困难,多少风浪,都不会停止他们的决心。
苏云初只抬起了手臂,示意在场的所有人安静下来,陈词了一番,“王爷不再了,但是,王爷北伐的心愿一直还在,如今,北伐尚未完成,那么,本妃便带领诸位去完成北伐的大事,山河尚未收复一日,北梁未被赶回北川之地,北伐军便永不回朝!”
掷地有声的话语,激起了所有将士的热情,也安定了当初不确定而带来的疑惑之感,这一个声音之后,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慕容渊的离去,在经过了将近十日的消化之后,悲痛化为愤怒,愤怒化为前进的动力,靖王或者靖王妃,如今,都成了他们精神的追求和信仰。
三军缟素的局面并未出现,靖王坠崖,并非历死。
但是,最后,还是有人提出了疑问,早先的时候不知道杨阔做了什么事情,如今,军中确实有不少将领,得知了杨阔带领京城虎军去阻拦颜易山的事情。
有将领开口,“王妃,杨阔如何处置?”
“既然已经领旨而来,听从王爷的调遣,便是王爷的直属部下,擅离职守,不顾主将,私自调兵,无一不是军中大忌。”
苏云初突然转头看向夏薄,“老将军,该当如何?”
夏薄沉眸,年近半百的人,此时看着苏云初的神情却是刚毅无比,“斩!”
苏云初唇角一翘,“那么,一切按照军规而来。”
一众部将听了,皆是没有意见。
昏暗的牢室之中,杨阔独自一人呆在一间独立的牢房里边,刚刚进来的那段时间,他歇斯底里大喊大骂,全然没有了平常该有的风度,这会儿,经过了十日的消磨,已经将当初刚刚进来的时候的锐气消磨得一干二净了,这么些日子,其实已经足够他想得明白,慕容治交给他的任务,其实何尝不是一把双刃剑,若是成功了,最后慕容治就一定会让他杨阔独揽大权么?如今失败了,也不过是借着一个方式来让自己得到他慕容治最后会给杨家的下场罢了。
他这个表弟,从来都是温和外表之下的一直绝对的猛兽,他杨阔早该明白这一点的。
牢房外边的门口,颜易山皱了皱眉头,“王妃,牢室里边昏暗,潮湿,不若王妃先别进去了。”毕竟苏云初此时可是怀着身孕,颜易山有些担忧道。
苏云初只低头,抚了了一把自己并不见显怀的腹部面上的神情还是坚定,“无碍。”
“可王妃腹中的……”
不待颜易山再继续说,苏云初只道,“我的孩子,会像他父亲一样。”一样坚强,一样能够承受住任何恶劣环境。
颜易山突然也说不出话来了,苏云初是懂得分寸的人哪里用得着他来担心,她和慕容渊都是一个样,这么想着,颜易山摇了摇头,跟在苏云初的身后,随着苏云初进入了牢室之中。
此时的杨阔鬓发微乱,看着安然出现在此处的苏云初反而没有了剑拔弩张的姿态。
他冷眼看着苏云初到来,“靖王妃不是军中的主将,没有职权责罚我。”
“本妃若是想要动你,何须动用职权?”
杨阔猛地抬头,面上闪过一丝阴沉,“靖王妃,我不仅仅是一个将领,我还是杨国公府的嫡子!”
苏云初勾唇,“那又如何?”
平淡的语气,却是带着一股狂傲。
苏云初有狂傲的资本。
便是站在苏云初身后的颜易山,看着里边的杨阔,面上也是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
至于这一天,苏云初与颜易山在牢室之中对杨阔做了什么,只有少数的几人能够知道,但是守着牢室的人呢却是看见了,苏云初走出来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已经是显而易见的阴沉之色。
而京城之中,朝堂之上,不少文官臣子,却是纷纷向慕容治进言,派朝中的官员去接手慕容渊的军务,让北伐军班师回朝,北伐已经到了如今,在不少文官臣子,或者说慕容治的心腹看来,已经足够,当务之急,是将北伐军的军权掌握好,而靖王出事,许多事情都必须料理。
却是从来没有人觉得,苏云初也可以再继续带兵北伐,因为,一个没有了丈夫的女人,在他们眼中,不论她曾近多么辉煌,此时,也只剩下了凄凉。
朝臣的建议,正是慕容治心所需要的,所以他欣然应允了这件事情,传了诏谕让京中的一名武将带着诏谕往北而去,将北伐军带回来。
然而,这个诏谕才刚刚传下去,接了诏谕的武将还没有出发,一封加急的信件却是传到了金銮殿的书案之上,杨国公之子,杨阔被苏云初斩杀在军中。
朝臣听闻这个消息,皆是大吃一惊,便是朝堂之上的陈自明,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有微微的惊讶,苏云初的这个举动,无非是向慕容治表明的决心罢了。
杨国公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听闻了这个消息,曾经叱咤过战场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时接受不了,杨家一脉单传,只有杨阔这么一个嫡系子孙,没想到,却被折在了苏云初的手中。
一个受不住的趔趄之后,杨昭已经失声痛陈苏云初的不是,要求慕容治一定要下令严惩苏云初。
然而,陈自明开口了,“杨阔将军擅离职守,私自带兵出发,违反军规,按照军中的规矩,该是当斩,即便本相不是武将,却也懂得其中的规矩,杨国公此番要求,未免是想要公报私仇?”
杨昭一听这话,当即发怒,“丞相这话是什么意思,苏云初有什么权利能够左右杨阔的生死?”
“靖王妃没有,然而,北伐军有,北伐军中的将领和军规有这个能力,颜副将同样有这个权利。”
而后,陈自明毫无畏惧,看向上首的慕容治,“王爷,难道不是如此?”
慕容治眯着眼睛看了半晌陈自明,“丞相所言,并无出错。”
听此,下边的朝臣心中皆是洞明,只杨昭有点不可置信,“王爷!”
“好了,今日早朝便到此为止,将诏令传到卞立。”
简单的话语却是强硬的姿态,朝臣对慕容治的认知,已经越来越深入,这个当初看起来温儒无比的谦谦君子,其实一点也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样子。
这几个月的时间来,越来越没有人敢反对慕容治决定下来的事情,因为,所有的反对,最后只会换来这个未来的帝王“善意”的一笑,最后一切化为无形。
早朝结束之后,杨昭想要单独见慕容治,然而,慕容治却是一朝务繁忙为理由不见,并且告诉杨昭,理解他痛失爱子,因而,准他休假,直到恢复过来了再来上朝。
如今,慕容渊故去,永业帝昏迷不醒,慕容治可谓独掌大权,登上大宝只等永业帝一命呜呼而已了。
而另一边,随着杨阔在军营之中被斩的消息传回来,震惊的还有另外两个国公府的人,楚国公和秦国公在下朝之后,便匆匆回去,将朝堂之上的事情告诉了自家的父亲,也就是老楚国公和老秦国公。
这两位老人,听完之后皆是一样的反应——沉默了。
陈自明子下朝之后,一路回府,面上的神色含着隐隐的担忧,苏云初的这番举动,如今也只是一个开始,他早先的时候担心慕容渊坠崖会给她带来怎么样的打击,毕竟坠入死亡谷,如今与靖王已经魂归西天了有什么区别?
他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去往北边的,但是却也明白,在这个朝堂之中,还需要一个能够给苏云初提供帮助的人。
陈自明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也罢,总归不管苏云初做什么,他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做好适当的事情便好。
一切皆是沉默,自从靖王坠崖之后,后边所发生的事情都太平静而毫无波澜。
自从那一日在牢室之中见过一次杨阔之后,在牢室之中传出了竭嘶底里的声音过后,苏云初便也没有再理会多少军中的事情了,一应交给了颜易山,虽然她还顶着一个北伐军的主将之名,但却是安心养胎了。
兵符在手,是能耐她如何?
而此时的江南,宋家,已经听闻了关于北边的事情。
听闻消息之后,宋皓流便与宋羽在书房之中长谈了将近两个时辰,最后,宋皓流从书房之中出来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并未见到轻松之感。
赵芷云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等到宋皓流回到屋中,便立刻起身询问关于苏云初的情况。
自从成亲以来,宋皓流与赵芷云两人感情甚笃,未尝分开一刻,只宋皓流看了看赵芷云担忧的眼神,想到此时她正怀着身孕,只轻叹一声,“云儿,我要去一趟北方。”
赵芷云必定是不会阻止的,她同样担忧苏云初,只坚定地点头,“你去吧,府中的事情,我与娘亲会处理好。”
宋皓流嘴角轻扯,到底在妻子有孕在身的时候离开,心中总是觉得对不住。
可他最后还是离开了。
皇宫之中,颐远殿里边,顺妃早就听闻了这个消息,在听到慕容渊坠崖的消息的时候,直接晕死了过去,吓得周嬷嬷一连担心了好几日,这会儿,人虽然是清醒过来了,但全身都是悲伤,一切都是悲戚,仅仅是几日的时间,顺妃这个人看起来便老了不少。
而如今,顺妃在醒来之后,只一直跪在佛堂之前,日日祈祷,便是周嬷嬷见了这番,也是心疼不已,不知该当如何。
直到今日,此时,顺妃从才从佛像前边站起身来,消瘦了一圈的身形让她的宫装看起来有点宽大,更是有点凄凉。
周嬷嬷忍不住挪动嘴唇,“娘娘,您要顾好好自己啊……还有泽王爷……”
顺妃只顺了顺自己的衣装,开口道一声,“皇上病了之后,本宫还未曾去探望过,今日,本宫想去探望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