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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力升及其他筹备小组成员虽然今天才到东华,不过在过来之前,已经谈妥租下南园宾馆北侧的一栋小楼作为临时办公场所,还从南园宾馆租下三辆轿车临时使用。
用过宴,孙亚琳在渚溪酒店住下,张力升有司机送回市区;杨海鹏如今应酬多,喝酒难以控制,也配了专职司机,顺带捎赵东回市里去。
沈淮则等陈丹歇下来,才开车到医院去接小黎回来;小黎在放学后就坐公交车过来看望寇婧去了,一直都陪在医院里。杨成明、寇婧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准备再观察两天就转移到镇卫生院继续修养。
开车返回梅溪镇,看到巷子口停着一辆轿车,到近处才看清是褚宜良的尼桑。
沈淮把车拐进巷子里,陈丹与小黎先下车回自己屋里,褚宜良的车才从后面跟进来,好像是有意不直接撞破沈淮跟陈丹奸情似的……
沈淮推开车门,看着褚宜良下车走过来,笑着说:“褚总是酒没喝好呢,还嗑没唠好,这深更半夜也< 不回去睡觉?”
“离开渚溪酒店,想想还有工作要跟沈书记您汇报。”褚宜良笑道。
“进来坐坐吧,不过我屋里可没有茶水,褚总可不要嫌弃。”沈淮说道,不知道陈丹会不会好意思送热水过来,不然还真没有办法沏茶。
沈淮掏出钥匙去开房门,看到褚强随后下车来,打开后备箱抱着两箱五粮液要走过来。沈淮停下来,跟褚宜良说道:“小褚就在我手下干活,我跟褚总就不讲什么虚话。你空手进来,我当褚总是个能谈心的朋友;你硬是觉得空手不好意思进我的屋,那大家都回去睡觉吧,这么晚了……”
褚宜良尴尬的笑了笑,示意儿子褚强把东西放回车后备箱里去。
沈淮打开灯,打开取暖器,叫屋里空气不那么冷得难受,除了两张单人沙发,又拖了一把椅子叫褚强在旁边也能坐下。
“我到梅溪镇工作才三个月,不过我过来之前,对梅溪镇的情况就有所了解,”沈淮分烟给褚宜强点上,说道,“无论承包经营,还是私人开厂的,梅溪镇的大小私营企业里,毛毯厂的经营情况,不能说是最好的,褚总你也不能说是赚钱最多的。织染厂那边,我考虑过要收回承包权;而毛毯厂,我是希望褚总你能做大做强的。到底是为什么,我想褚总心里是清楚的……”
褚宜良点点头,不过没有接话茬。
沈淮就将是新的镇党委书记,他对织染厂不满意,不论在背后还是当面,教训两句都是应该的。
禇宜良则不能随便在背后说别人的坏。
“做企业也好,做官员也好,做事要有底线,”沈淮说道,“织染厂向通塘河排放污水的问题,我已经让小褚下文通知到人了。过了春节再不见整改,我就会要求收回织染厂的承包权。镇上不能为了每年几十万的承包费,就让整条通塘河都变成黑水沟,听说褚总在两年前自己掏腰包投了五十万给毛毯厂建了污水处理池,我想这一点就让褚总要比其他人更有远见……”
禇宜良没有想到,他一分钱的礼还没有送出,沈淮就把他经营毛毯厂的优点看在眼底。
褚宜良看不清沈淮掩藏在他官权之下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深夜更听沈淮说这番话,还觉得很感动,说道:“有些事情去做,也只是不想让乡里乡亲在背后戳脊梁骨骂……”
“除了这个,员工的福利,照章纳税,在梅溪镇都没有跟褚总比,”沈淮说道,“我来梅溪镇之前,就听人说褚总有些不开窍:与其把钱交给国家,还不是拿些钱出来,跟税务、工商以及政府官员分分,还能多交几个朋友。也知道褚总在梅溪镇也不那么受其他私人老板的欢迎,因为褚总的税交得足,有褚总作比较,其他人想偷漏就要更困难一些。我在来梅溪镇之前,听到这些事,就觉得褚总你才是真正有远见的企业家,政府要扩大税收,也是需要大力扶持褚总这样的企业家去发展地方经济……”
在国内,私企老板不管你身家百万千万,在政府官员面前总是低一头的,就算一个小科员也能给你脸色看。褚宜良从商十数年,在这上面吃过很多的苦头,这也是他持身甚正,在官员面前还时时小心翼翼,并让儿子褚强进政府机关工作的主要原因。
禇宜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往他觉得沈淮年轻权重,到梅溪镇后就力压杜建,应该是一个傲慢、目中无人的年轻官员。而且沈淮后台硬、又有真才实料,也确实有资格傲慢,有资格目中无人。
褚宜良之前为跟沈淮拉近关系,费了很多的脑筋,这时候也恍然想到,也许是他的过于小翼谨慎,拖延听沈淮说这番话的时间。
虽然沈淮只比儿子褚强大两三岁,要比自己年轻二十来岁,褚宜良站在沈淮跟前,完全没有年龄上的心理优势,沈淮所表现出来的成熟以及推心置腹,完全能戳中他的心扉。
“沈书记过誉的话,只是叫我感到惭愧。”褚宜良说道。
“我想我已经把话都说开了,褚总半夜守在巷子口,真有什么工作要汇总,想必也能知无不言吧?”沈淮笑道,禇宜良的世俗以及精明,与其他私企老板一般无二,甚至更圆滑,但他做事有底线,持身要比其他人正得多,把儿子丢到政府机关来,而把生产、市场的管理交给有经验、有能力的人负责,经营企业要比其他人有远见,也更有度量。
就算礼没有送去,有沈淮前面的话打底,禇宜良也没有太多的顾虑,说道:“找沈书记汇报的,还是毛毯厂的工作……”
“你说……”沈淮换了一根烟,他掏心窝子说了这一套话,也就是希望禇宜良能掏心窝子把话倒出来。
沈淮自信是有能力的,也相信禇宜良是有能力的。两个有能力的人,相互提防、小心试探,所发挥的作用,只能是一加一少于二,而不是大于二。这不是沈淮希望看到的局面。
所以,沈淮也一直在期待跟禇宜良有深入交谈、交心的时机。之前他只是副书记,不会有什么时机,今天禇宜良撞上来,沈淮就不想再拖延时机。
“毛毯厂的机械设备,在我承包之前,差不多在八四年更换过一批,但当时也算不上最好。到今年,这些设备还能运转,但相对其他厂,就到落后得多,很影响效率。另外,国内的羊毛价格涨落很大,东华市的山羊毛资源又谈不上充足,又有好几十家厂在争。我们厂的毛毯织制想要进一步发展,就受到很大的限制。而在一些大城市以及国外,棉纺织品大受欢迎,我就想着工厂要扩大生产的话,可以尝试从这上面入手……”禇宜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沈淮点点头,说道:“褚总的市场眼光很敏锐,对毛毯厂的前景,我的看法跟褚总相同。我知道褚总想投入资金进行设备更新,想投入资金进行新产品的开改,但毛毯厂只剩下两年的承包权期,就算重签承包合同,也是五年一签,褚总是担心到时候承包权一转,投到设施上的资金就打了水漂?”
“嘿!”禇宜良这时候才真正觉得跟沈淮说话有种透心亮的舒畅感,也才真正认识到沈淮确实是有过人的学识跟能力,能把钢铁厂整顿好不是侥幸,心想古代所谓的知己相逢,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吧,当然了,禇宜良也是考虑到彼此的身份跟地位,压制住心里的兴奋,说道,“我真是佩服沈书记,我的确是有这个担忧。”
“这个是现行承包经营制的一个弊端,”沈淮说道,“正是因为承包人的这种担心,使得承包经营的工厂在生产升级及扩大上,受到严重的限制,地方经济发展就受到抑止。另一方面,承包人更愿意在承包期内消耗性的使用工厂设施,实际受到国家及集体受到不必要的损耗……褚总你既然来了,就毛毯厂的问题,想必是有过充分的考虑。说出来听听,镇上会认真考虑的。”
“就毛毯厂,之前我希望能签更长年限的承包合同,十年或者十五年,”褚宜良说道,“今天听沈书记跟业信银行的张行长聊天,受到启发。照资产实数,我个人出资把毛毯厂买下来,也是可以的,不知道镇上会不会考虑我这个方案?”
“资产办核算毛毯厂的资产总值是四百万,”沈淮问道,“禇总你掏出四百万来给镇上,手里还有多少资金投入生产?”
九三年私企贷款的门槛极高,并不是说有资产作抵押就能贷出资金来。就国家总的经济政策,还坚持以全民及集体经济体为核心来发展,“私有经济作为补充”这句话,还要过几年才会写入总的经济发展方针里去。
此外,银行对不同性质的企业,执行的利率也是有区别的。
不算背后的灰色成本,九三年官方放贷利率是10%-16%。梅溪钢铁厂作为市县重点扶持的乡镇企业,能从银行拿到比10%更低的优惠利率,而私企从银行贷款的实际利率,很少有可能低于16%,差不多在20-25%之间。这么高的融资成本,也是早期制约民营经济发展的一个瓶颈。
褚宜良知道沈淮对经济相当精通,也就不藏着掖着,说道:“也就剩不到一两百万,或者还能从银行及其他地方借一两百万……”
沈淮点点头,禇宜良从他早年做生意,再承包毛毯厂三四年时间,能攒下六七百万的身家,在九三年已经是相当可观了,毕竟国内改革开放才十来年。
“我说个方案,褚总你回去考虑一下。”沈淮说道。
“沈书记你说。”
“元旦过去,国家就正式颁布公司法,不知道褚总有没有看过。”沈淮问道。
“看过一些。”禇宜良说道。
“我建议褚总你成立有限公司,镇上拿毛毯厂的资产入股,可以不控股,不干涉公司的正常运营,但褚总要获得控股权,需要实实在在的投入跟控股权相适应的资金。另外,有外资参与的合资企业,在国内市场有很大的优惠跟便利,褚总可以适当的拉少量外资入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