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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尽天明,漫山残雪银装素裹,苍茫中带着三分妖娆。嵩山院落隐隐弥漫的躁动不安的气氛,似也被懒洋洋的冬日融化,渐渐沉淀下去。
嵩山正堂,五岳众高手再次齐聚,更多了方生和尚在左冷禅下首客座。堂门前影影绰绰,乌压压一片人头,却是各派弟子门人未入堂中,而是整整齐齐的在堂前院落里列队候立。
左冷禅的目光在各派主事人的脸上巡视一周,将众人或紧张、或兴奋、或黯然、或平淡等等神情收入眼中,继而心思一转,目光在岳不群身上微微一顿,细看了一眼岳不群的气色。只见他面色白里透红,气息沉静平稳,便知其在昨日的斗剑中并未留下丝毫内伤。不过,想到在昨日与岳不群的比斗之后,自己久未进步,陷入瓶颈的武功竟然大为松动,一夜潜修便即稍有进境,左冷禅对于未能胜过岳不群,威压五岳的计划受阻的执念不禁缓解不少。稍一沉吟,左冷禅沉声开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五岳亦不可一日无盟主。更何况,来年我等便将会战魔教任我行及其麾下众高手,若无盟主凝聚士气,只恐五岳军心不定,未战先败啊!”
“不错!”
“左兄所言甚是······”
各派主事人皆是点头赞同,一片应喝声。
左冷禅稍一停顿,便接着说道:“昨日斗剑,在下与岳兄战作平手,比武夺帅之举不了了之,但盟主之位实在不宜再做拖延。一夜思虑,诸位想来心中已有定论,到底属意谁为盟主,尽可畅所欲言?”
眼看众人脸色迟疑,不愿率先开口,岳不群施施然起身,朗声道:“岳某及华山众弟子坚决支持左兄为盟主,拳拳之心,天日可表,还望左兄万勿推辞······”
“唉······”左冷禅开口打断岳不群毫无营养的“漂亮话”,直言不讳道:“岳兄与左某既为盟主候选者,公平起见,华山和嵩山还应局外中立······不妨由东岳泰山、北岳恒山、南岳衡山三派决定岳兄与左某谁该为盟主,以支持者多寡分胜负,多者即为五岳盟主,诸位以为如何?”
这次岳不群没有自讨没趣,心里暗暗嘀咕,我确实是支持你左某人当盟主嘛,怎么这年头说真话就没人信呢?
泰山、恒山、衡山三派诸人稍一迟疑,便即颌首同意,齐声应道:“左师兄英明!”
“不敢当······”左冷禅摆手虚引,谦逊一句,向着泰山派众人问道:“不知泰山派属意谁当盟主?”
天门的视线在左冷禅、岳不群二人之间来回数次,皱着眉头正要回答,却不防玉矶子、玉罄子、玉音子三人齐齐高声道:“我泰山派愿奉左掌门为五岳盟主!”
天门闻言大怒,猛然回首望向玉矶子三人,但见三人道貌岸然,眼神毫不回避的与他对视,神情坚定,显然早有准备,却不曾知会过他这个掌门半句,天门一时心下黯然神伤,遂默然无语。
见此,莫大、定闲眼中闪过略有所思之色,岳不群表情淡淡,似是毫不在意,但他身旁的封不平、成不忧两人脸上却涌起一丝冷意,看向玉矶子师兄弟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些许看路人一般的淡漠。
左冷禅趁机笑道:“多谢泰山派诸位高看,左某不胜感激!······”稍一停顿,左冷禅又扭头望向衡山派方向,沉声问道:“不知衡山派有何高见?”
对此,莫大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答道:“衡山愿奉岳掌门为盟主!”
纵然心中对衡山派的意向早有所料,但当面听得莫大此言,左冷禅脸上的笑容也不禁一僵,眼中锐利精光一盛,旋即收敛,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仍旧面无表情的岳不群,微笑道:“好,一对一暂平,看来最后的一锤定音,要落在师太身上了!”左冷禅看向定闲,眼中意味深长。
感受到四派众人聚集过来的目光,定闲、定静心里如负千钧,手上拨动佛珠的动作不由快了不少,嘴唇开合似在默念佛经,定逸则是毫无感觉的与看过来的众人坦然对视,着重看来左冷禅、岳不群一眼,又期待的看向定闲,却见定闲微笑道:“左师兄、岳师兄都是当世人杰,无论你们二人谁做盟主,定闲都愿听从调遣!······只是,我恒山皆是若质女流,对此事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妨算作中立罢了!”心智聪慧如定闲,自然看出了嵩山与泰山玉矶子师兄弟,及华山与衡山莫大都已有过暗中串联,但恒山向来势弱,又兼全派皆为女尼,与男子为主的其他四派都天然有着一层隔阂,难以真正深交,因此凡事自当以自保为上,断然不能随意卷入盟主之争的漩涡。而以定闲暗暗观察左冷禅、岳不群二人的一言一行之性情及武功剑术之风格略有所得,认定此二人皆为心狠手辣、杀伐果断之枭雄人物,如此则恒山更不能公然得罪已然实打实位居五岳第一、第二大派的嵩山、华山,否则必有大祸临头。所以,定闲才含糊两句,意图置身事外。
本来,不论是依着上位者应有的处事之道,还是左冷禅刚愎霸道的个性,此时他都该厉声斥责定闲模拟两可,不负责任的和稀泥态度,然后严辞逼迫定闲做出政治站队。但不知左冷禅究竟如何作想,竟出人意料的轻轻放过定闲,仅是微笑道:“如此一来,左某与岳兄仍是和局,难道又将不了了之?”
这种不轻不重的反问出口,下方四派主事人不管心里如何作想,面上都是一片凝重,似在竭力思索解决方案。
岳不群初时亦不知其然,凝眉望向左冷禅,却忽然见到其下首的方生一直微笑稳坐,不动如山,不禁心里一突,随即恍然,暗骂少林多管闲事,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片刻后,见众人依旧装模作样,左冷禅心下冷笑,面上却堆起一团和气,带着迟疑道:“既然我五岳内部难以决断,不妨听听少林方生大师的意见!”
方生闻言面上一惊,随即双手合十,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此乃五岳家务事,贫僧身为外人,万万不敢妄言!”
左冷禅笑容依旧,抬手作势道:“少林寺千年古刹,为武林正道表率亦有数百年之久,历来便是除魔卫道的中流砥柱,自然可以判断,左某与岳兄谁人更适合统领五岳,会战魔教?”
“这?”方生貌似迟疑的看向其他四派诸人,欲言又止。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岳不群竟抢先拍手相和,微笑赞成道:“左兄所言有理,方生大师但说无妨!”
眼看衡山莫大、刘正风师兄弟面色迟疑,欲要反对,方生连忙就着左、岳二人的话,借坡下驴,合十垂首道:“如此,贫僧就斗胆一言······华山历来为五岳之首,盟主之位已连任百余年,统领五岳除魔卫道,居功甚伟,威望高隆。华山岳掌门若能继续执掌五岳,当为五岳之福······”说道这里,方生不动声色间扫了一眼诸人脸色,只见左冷禅仍旧沉稳微笑,岳不群却是一派平淡,悠悠然好似方生说的是别人。反倒是莫大眉头紧皱,似是知道他接下来将要说什么,但却未有丝毫出言打断的意思,仅仅是看向他的目光耐人寻味。
方生心里不由一惊,忽然觉得此事颇为诡异,原本自以为料到几分岳不群、莫大的心思,但此时看来竟是南辕北辙,岳、莫二人显然另有深意。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无暇多想,方生便接着道:“只不过,华山前些年才经历过一场动乱,前辈高手尽折,着实元气大伤。纵然有岳掌门雄才大略,苦心经营数年,大有起色,渐渐重振声威,但到底不必从前实力雄厚。若是明年五岳与魔教的会战以华山派为主力,就算胜了魔教,华山也势必损折不轻,只恐岳掌门数年辛苦付诸流水······若因此使得华山一蹶不振,不仅岳掌门无颜面对华山列祖列宗,武林正道亦失一中流砥柱,我等必将悔之莫及,罪莫大焉!”方生一脸诚恳的看着华山诸人,似是秉持公心,竭力为华山、为五岳、为武林正道谋划。
只是封不平面无表情,成不忧脸色忿忿,显然并不领情,方生只得在心里暗道一声得罪,随即避开岳不群似笑非笑的目光,接着道:“依贫僧之见,嵩山派弟子众多,实力雄厚,正堪为五岳对战魔教之主力,而左掌门武功亦不输与岳掌门,若由左掌门执掌盟主之位,统领五岳,击败魔教的胜算想来会大些!”
岳不群曾分析过嵩山近些年的发展势头,其实早就猜到,少林一直在暗暗放纵嵩山壮大,有意让左冷禅成为新一代的五岳代言人,带领五岳势力与魔教死拼,不动声色间便可同时削弱二者,达到降低二者对少林地位的威胁这一战略目标。但岳不群未曾料到的是,方生此时竟然如此旗帜鲜明的支持左冷禅,究竟是他自作主张,还是源于少林方丈方正的授意?
心里默默将对于少林的警惕再次提高几分,岳不群哈哈一笑,大声赞道:“大师真知灼见,所言着实道出了岳某之心声!”说着转向左冷禅,坦荡问道:“如此,左兄还要推辞盟主之任否?”
左冷禅也知此乃最佳时机,虽不明白岳不群为何这般配合,但他绝非瞻前顾后之辈,便笑着道:“既然岳兄执意谦让,左某却之不恭,便做了这五岳盟主罢!”
众人眼见名分已定,不管心思如何复杂,皆欲出言相贺,却不防莫大忽然起身,尽展沙哑嗓音高喝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