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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釉第一次归家,又不敢表现得让旁人瞧出来,只好强作按捺住激动的心思,尽量表现得淡然一些,只顾着维持着自己的心态,是以,并没有瞧出来老太爷老夫人以及谢青雯的眼底的惆怅。
例行早安后,谢青雯率先起身,福了一礼道:“祖父祖母大姐姐三妹妹,我那边厨房还给青源温着汤呢,我都去瞧着火候,就先走了。”
其他人就只是点头,唯独青釉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起身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意识到可能做错了,磕磕巴巴补救道:“二,二妹妹帮我向四弟问声好,我晚些过去瞧他。”望着谢青雯的双眼满是忐忑。
双生子果然也是不一样的。
谢青雯心里叹了一句,性子这样单纯,也怪不得大姐姐走也走得不安心了。笑着点头道:“青源也说好久没看到大姐姐了,早点过来,我们说说话。”
“好!”
不仅应了,还忙不迭的点头,倒是像怕谢青雯拒绝似的,稚嫩单纯一眼就瞧尽了,谢青雯看着她的双眼,却想到了大姐姐那双即便天塌下来也淡定的双眸,心酸一下子涌了上来,在眼红之前点头,快速转身离去。
哪怕容貌一模一样,也真的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二妹妹她走的那么急?”
有些不明所以,老夫人连忙把青釉拉回了自己身边坐着,“她们姐弟感情很好,关于青源的事情青雯总是亲力亲为,半点也不愿马虎和耽误。”
“是这样阿。”
从明静院出来后,绿蝉红檀一左一右地陪在青釉身边带着她回幽水阁,一路上都在小声跟她介绍着家里的路和情况,青釉一边用心记着表情淡然,只是围在她身侧的红檀和绿蝉如何不知这位已经浑身僵硬了?
彼此对视一眼掩唇一笑,二小姐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不与人对视不与人说话的话,安静端坐,除了身姿要清瘦一些,果然和姑娘一模一样。两人带着青釉在家里走了一遭,回到幽水阁后哪怕时辰还尚早,青釉眼中还有激动,绿蝉还是道:“走了一圈也累了,姑娘先回房谢谢罢。”
轻声细语却是不容拒绝。
青釉对绿蝉还算熟悉,以往青瓷经常带着她一起去看她,看到绿蝉就想到了姐姐,也不敢闹性子,乖巧点头,“好。”绿蝉弯身铺被,红檀则是从小厨房把一直温着的药端了过去,又稍稍在里面加了些安神的药材。
青釉躺在一点都不熟悉的床榻中却是心安无比,静谧中似乎还能闻到姐姐的味道,淡淡的却让人觉得无比舒适,偏头在柔软的锦被上蹭了蹭,闭眼。
以往青瓷休息的时候,绿蝉红檀总是一人守在一侧,今日是青釉第一次归家,二人也没有伺候过她也不知道她的习惯,是以两个人都守在床边,一个查账一个做针线活,屋子里安静无声。
小丫头在屏风处探头,伸手。红檀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过去。绿蝉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背影并不以为意,只当要处理内事,继续低头整理账本。谁知红檀这一去竟是去了小半个时辰,再回来时眼眶红到不能无视。
手动的动作一滞,挑眉。
怎么了?
红檀并没有解释,而是带着明显的哭腔小声道:“你出去一趟吧。”说完就坐在凳子上垂头出神,没有再多解释什么。绿蝉奇怪的看了她好半响,起身。红檀坐在床边,透过若隐若现的床纱看着里面还在熟睡的青釉,睡颜安静美好。
红檀一下子没忍住哭出了声,连忙又捂住下巴。
姑娘,你竟然就这么走了!
那些钱,甚至以后青釉小姐出嫁后若不愿意进宫也早早准备好的嫁妆,我一点都不想要,只想要你回来,姑娘,你怎么那么狠心呢!
公子湛看着眼前的一桌菜肴,香味扑鼻装点精致却没丝毫的味道,银筷拿起很快就放下,“那边还是没动静?”
甲一恭声回话道:“三皇子回宫后就一直不见外人,午膳没用,晚膳刚送过去,连门都没让进。”
强行把人给带回来就是现在这个模样,公子湛垂眸,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出神。甲一立在一旁,目光在面前的菜肴上游离一番,罕见地开口道:“殿下您今日也劳了神,好歹用一些。”
伸手呈了一碗汤放在公子湛的面前。
“听御膳房说这汤不错,殿下用一些。”
公子湛垂眸,看着甲一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这双手,从来只拿刀只杀手,何时做过这种事情?甲一垂首不敢看公子湛的神情,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甲一脸上将将要冒出虚汗之际,公子湛动了,将碗里的汤送入了嘴里。
甲一心中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心虚。
“殿下再用些其他的……”
话音没落就听得公子湛清冷中带着微微无奈的声音道:“好好把他带回来,出去的时候,带王太医出去。”
甲一震惊地抬头。
公子湛却不想再多解释什么,转身走向内殿,“去吧。”
刚刚走到寝殿头中的眩晕感就一阵一阵传来,直接合衣躺在了床上,看来三弟很心急,效果来得如此快。故作轻松还是解不了半分心中的无奈,不让他去,他要恨自己恨青瓷,可让他取,却明知是一场空……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三弟如何做才是对的,大姑娘又该如何解脱?
从怀里掏出信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话,大姑娘离去的原因,身不由己,不知该如何处理种种都在上面,拿到信后公子湛就一字一句地看了数次,现在双眸晕眩却始终记得最后的那几行字。
他一生苦难都因谢家起,身为谢明安的女儿,我无颜辩解亦无法再面对他。所以请求殿下,拖住他半日即可。
请宽恕我的自私,他已半脚入深渊,我却无力度他。
夜幕刚下,沉重的宫门缓慢打开,然后一群人驾马疾驰而出。甲一跑在公子玉身侧,不时的打量他的神色,夜凉容貌也变得模糊不清,只一双眼睛黑到没有人气,沿路偶尔的灯笼光一闪而过,红光闪烁,满满的执拗。
唉。
既然大姑娘已经骗了一次,又让太子殿下拦住了人,决心已然明朗,主子何必执着?追到了强留下人,不照样是怨偶吗?可看到公子玉的双眼,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甲一没有劝,也没必要劝,劝不住的。
一行人从宫门而出,直接奔向城门,朝着乔望舒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乔望舒是真的发现了经商的兴趣,他并不认为商人有何卑贱,反正家人也都不入仕的,怎么高兴就怎么随着性子来。不仅要亲自去选马,顺带了解到了入冬后草原调料香料稀少,还做起了南来北往的商客。
一行人不急不慢地前行,反正冬至前到漠北就行。所以哪怕已经走了一天,公子玉却只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就追上了车队。后面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最前面的乔望舒动作一顿,稳住缰绳,抬头看向天幕。
一片鸦青色,正是昼夜交替的时刻。
还没等乔望舒看清已经模糊得不见轮廓的圆月时,耳边就传来了气喘吁吁的质问,“人呢?”顿了顿,偏头看向已经在一旁的公子玉,他整个人的脸色透着一种不正常的青白,拉着缰绳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显然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公子玉。
公子玉看了他一眼,直接翻身下马,直接挨个挨个掀车门,看清里面的人后马上看下一个,动作越来越快,神情越来越凛冽,只剩最后一个马车的时候,脚步甚至都有些踉跄,阿姐,你不在吗?
最后一个马车的车门打开。
希望还没跃上眼底就换上了呆滞。
没有,没有,这里没有阿姐,阿姐去哪了?
僵硬的走回到乔望舒的身边,抬着头,漆黑的双眸惊恐道了呆滞的地步,“阿姐呢?她不是跟你一起走了吗,人呢?”乔望舒还没回答,公子玉马上就转换了神态,质问,“是不是你把我阿姐藏起来了?!”
这人果然有病。
乔望舒下马,丝毫不让地看着公子玉,冷笑道:“你的阿姐?我没记错的话,你可以不是她亲弟弟,这些年阿姐阿姐的叫着,就以为是真的了?”
“青瓷不在我这,你往别处找去吧!”
回答乔望舒的,是冰冷的刀锋抵在自己的胸口。顺着冰凉的剑锋看去,执剑的人面无表情,神情凛冽,双眼黑到没有一丝生气,一字一顿,“我再问你一次,阿姐在哪?”刺痛传来,剑尖已经没入胸口。
他是真的会杀了自己,乔望舒一点都不怀疑。
对此,乔望舒并不意外,更丝毫不怕。
抬眸看着公子玉的双眼,冷笑更加明显,“怎么,你把青瓷逼走了还不够,你还要把她逼死吗?”
“我什么时候逼过阿姐了!”
“你没逼她?”
乔望舒直接仰头大笑,“哈哈哈。”好半响都停不下来,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伸手摸了一把脸,眼中冰冷无限,“你没逼她,你会把谢明安弄成那个样子?你明知道若青瓷知晓这事她一定会查什么。”
“她知道了原因,她没办法责怪你,可她也不能原谅自己,懂吗?”
“谢明安再混账也是她爹,为人子女,哪怕一杯黄土葬了也好过那个样子!”
“你做的时候就没想过被青瓷发现的可能吗?!”
“你让青瓷怎么面对你,不是你逼她的,是谁!”
连着低吼而出,甚至不顾胸口上的剑大大的往前了一步。
公子玉震惊到连瞳孔都有些涣散,只是呆呆的看着乔望舒,喃喃道:“我没有,谢明安对阿姐又不好,我以为阿姐不会在意的……”脸色白成了一张纸,手中的剑也再握不住,踉跄的退后了一步,好似连呼吸都不换了,只是张着嘴看着乔望舒。
乔望舒并不觉得他可怜,看到他这种狼狈,甚至隐隐有些快意。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无情么?你跟青瓷在一起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她是一个最心软不过得了?”
走到公子玉面前,低眼看清了他满眼的仓皇,声音极冷道:“你逼得青瓷远走,你逼得青瓷放弃一切,你逼的青瓷一个人背井离乡!”
“你还有脸来找她。”
“是不是非要把她逼死了你才甘心?!”
“不,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公子玉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浑身脆弱到好似风一吹就散了,踉跄倒退了好几步,茫然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四周,没有,没有,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听不到那个熟悉的呼唤,阿姐,你在哪,我找不到你了,阿姐,阿姐……
“阿姐!!!”
仰天怒喊却是得不到一句回应,公子玉茫然地看着鸦青的天幕,一直清澈内敛的双眸此时只剩一片混沌,模糊记得,当年阿姐从江南回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清晨,自己在有些刺骨的河风中送走了阿姐。
那次,还可以追上。
这次,我该去哪里找你?
阿姐,你在哪,我该怎么找你?
甲一一直盯着公子玉的背影,一个背影就萧索到了让人不人察觉,一边盯着,一边嘱咐太医快拿药箱,主子的身子一直在强撑,又在马上疾行颠簸了一晚,这口气,怕是撑不下去了!刚想到这,就知见公子玉的身子一阵摇晃,然后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主子!”
甲一一个健步就奔了过去,扶起公子玉,人已昏厥,双目紧闭,眼泪纵横在脸上,嘴叫鲜血直流,满满的死气布满了脸颊。
“王太医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