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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手边的三封信和三个盒子,想着刚在宫里那张明明是男儿却梨花带泪的小脸,抿唇一笑,这信里,不是道歉就是胡搅蛮缠了?想到如此,心里却还是暖的,把信拆开,展开纸条,唇边的笑意一顿,然后接着拆开梁歪两封。
阿姐,玉佩上你想雕刻什么?
阿姐,我觉得这个耳环很衬你的肤色。
阿姐,这个簪子可还喜欢?
把手边三个大小不一的盒子一一打开,赫然分别躺着,玉佩,耳环,簪子。和手里的镯子一样,都是墨色点金,显然是一块玉上下来的。伸手拿起小巧的耳环对着镜子在耳边比划,非常的精巧,六个小棱角熠熠生辉。
又拿过了簪子和玉佩细瞧。玉佩打磨的很光滑,并未在上面雕刻其他的花纹,保留了玉石最原始的颜色,只在背面右下角处刻了一个青字。簪子顶端是一朵墨兰,花瓣逼真,几乎和当日在江南时的那盆碎金墨兰一模一样。
看着眼前的这三样东西,和手里戴上就没离身的墨镯,说不感动是假的。还以为他会哭闹,结果完全不是如此。心里却没来由的突然想到了皇后娘娘偏殿的百鸟朝凤屏风,高贵的明黄,金丝闪烁,和眼前的墨色点金不是异曲同工?
咳,看来虽不在身边,母子两的喜好还是一样的,都偏爱华贵。
这些信跟盒子都是绿蝉红檀经手的,自然知晓是谁送来的。看着盒子里的三样首饰,姑娘家本就喜欢这些,绿蝉红檀也不例外。两人都围了上来,细细打量一番,既惊叹又羡慕,“小公子对姑娘真好!”
这么个可心的弟弟,比亲生的还好!
绿蝉亦是松了口气,小公子送这一套首饰过来,幸好这两日红檀在家和妈妈们一起动手,已经赶制了两套家常的衣服了,不然明儿姑娘若是想戴这一套首饰,都没衣服配了!又看了会后把一套首饰都收了起来,右手撑着下巴,思考着该还什么给少卿。
他从来都什么都不缺,以前在江南,确实没人来问候过他,可他的一应起居都是有专人照应的,吃穿用度都比自己好,屋子里摆设的顽物,许多连自己都不知道名字呢,送他其他东西,倒是没必要了。
所以,只剩亲手做得了。
手虽然有伤,拿针还是无碍,做个荷包也不费神,今晚动作快些,明天就好了!做好决定后起身问绿蝉,“现在泡着的料子有哪些颜色的?”青瓷不爱熏香,绿蝉红檀就自己琢磨法子,后来还真被她们琢磨出来了。
青绿色的就在柳汁中侵泡三天,月牙色的就在白菊中侵泡,这样一来,就算姑娘不爱熏香,衣裳也自带香味了,轻轻浅浅,还不若熏香那般明显,青瓷也默认她们这个方法了。绿蝉笑道:“这几日正巧要做衣裳,泡了很多,姑娘亲自去选罢。”
又揶揄一笑道:“毕竟小公子的东西,姑娘得亲自挑选才有诚意呀~”
绿蝉早已习以为常,在江南时就是如此,只有给小公子做东西的时候姑娘才会关注衣料,平日是绝不会问得,再别说小公子刚还送了一套首饰过来,姑娘必然是要还礼的。
越发没大没小了,嗔了绿蝉一眼,到后面亲自挑选料子去了。
黎总管晚间过来的时候,青瓷正在整理荷包上缠绕的璎珞,先把金丝和红线撮成一股,然后再缠绕到墨黑的流苏上去。黎总管瞧了一眼款式颜色,分明是给男子做的。先是一顿,然后想起了三皇子。
这也无妨,反正那位年纪还小呢。
“姑娘。”弯身行礼。
“什么事?”青瓷没有抬头,凝神看着手里的线,灵巧的手指在线中穿梭,这红金线必须得分布均匀的缠绕上去,不然不匀称就不好看了。
黎总管的视线也随着青瓷的手指移动,看了一会才道:“是想问问,二姑娘那边要怎么做?这一年都不管不问?”谢青雯这次被禁足一年,黎总管当然不会做克扣她的分例之类的下作事。
主要是,拿不准这大姑娘是几个意思?
大老爷已经下令,二姑娘要禁足一年,那本是个心高气傲的,现在陈氏也走了,四少爷和她不亲近,三姑娘更不会没事上去触霉头。一个寻常的人,被关上一年都会性情大变,更别说二姑娘了。
多刺激几回,若是心性不坚定的,疯癫也是有可能的。
按理来说,昨儿闹出来的事,虽然是二房自作自受,可这里面的关键却在大姑娘。事成之后,自己在她身上没看到一点愉悦,甚至连二房也不怎么关注。所以,这大姑娘到底是要对二房做什么?
仔细想了又想,确实拿不准,所以来问个明白。
谢青瓷没有出声,只是凝视手里的丝线,直到把两边流苏都缠绕上,对比一番后发现还尚可,才把快要完成的荷包放进了一旁的篮子里。抬颚示意黎总管坐,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后才问道:“谢青雯她今日闹了?”
黎总管摇头。
“并不曾,伺候的婆子回话说二姑娘今天自从陈氏离去后就一直在屋子里没出门,在门外也没听到砸东西的声响,饭也没用。”
谢青瓷点头,思索一番又问道:“二叔呢,他今日又在做什么?”虽有些诧异青瓷为何会问到二老爷,还是如实答话道:“刚陈氏离去后,二老爷也没在家里多呆,出去喝闷酒去了,心里也是不爽快的。”
能爽快吗?休了发妻又丢了官职,还不知道要在家里呆多久呢。
二老爷读书的时候成绩中规中矩,动了点关系就弄到翰林院去了,一呆就是多年。好在谢明朝也是个心宽的,翰林院虽无实权,胜在清贵,反正家里已经有大哥了,自己也可以混日子,不出大错就是了。
谢青瓷想到了往日的情报和黎总管送来的私账。二叔自己本身是没有什么营生的,当初祖母给他的庄子铺子,他都折现后拿去娶陈氏了,后来陈氏进门,二房的财政都是她在把着。对二老爷一向宽裕,用银子的时候都不会拒绝。
二老爷的月例是三十两。
三十两够买什么呢?够买二老爷书房的那一套文房四宝?二老爷对自己的政途不甚热衷,甚至对女色也没多大兴趣,就偏爱和朋友三四聚会饮酒。十次出门,八次都是二老爷付账,是以,他的人缘不错。
“三个月内,除开月例,二叔从公中支出的银子不得超过二百两,六个月内,不得超过一百五十两,九个月内,不得超过一百两。”
“至于谢青雯,只要她不闹,她要什么给什么,以前的银子可以不动,铺子田地全部收回来。然后让人在她耳边偶尔提点,只有二老爷才是靠得住的,就足够了。”
黎总管震惊的抬眉看着眉羽间一派云淡风轻的大姑娘,良久后才反应过来,大姑娘这不是要收拾二房,是要【养】二房呀!自己一直关着家中的财政,自然知晓二老爷一个月的用度大概是多少。
出去一趟就是几十两银子,一个月少说十次,多的时候几乎不回家吃饭,这还不算二老爷平日添置东西的花销。二百两银子完全不够呀!若只单请客吃饭的话,少去几次,换些平常的酒楼,还勉强可以,前提是不买其他任何的东西。
三个月给两百,三个月后就成了一百五,再后就是一百,那真的是完全不够了!
而陈氏虽然被休,可她之前十多年的私房银子并没有归中,现在必然在二姑娘手里拿着呢,那可是几万的银子!二老爷钱不够用,二姑娘只要聪明些就该知道如何做,时间一长,昨天发生的隔阂自然不会存在。
二老爷这些年一直安稳度日,那是因为家里没有少过他的用度,所以他知足。可现在呢?没了官,又没了钱,他的那些酒又还会一如既往的一呼百应?什么都失去了,再加上一旁的二姑娘肯定会让他振作,让他明白,自强才是唯一出路。
谢家是靠不住的,大老爷是靠不住的,昨天发生的事情就足以证明,一旦出事,二房必然是最先被舍弃的那一支!
以前的二房,二老爷只顾自己高兴,陈氏二姑娘只知道捞油水,虽是一家人却是泾渭分明。如今照着大姑娘的意思这么发展下去,二房一定会凝固成一条船,哪怕这条船很单薄,也不是以往可以比得了。
若二房长到可以和大老爷分庭抗礼……
黎总管细想了许久才彻底明白青瓷是什么意思,原来这次真的不是收拾二房,只是为了挫他们的锐气,让他们静下心,然后发挥更大的力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青瓷的智慧折服,喟叹道:“果然老了,要想许久才能跟上姑娘思路了,老了!”
谢青瓷一笑,“黎叔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出个点子,具体怎么行动还要您老人家来才行,旁人我是再不放心的。”黎总管也是笑,年纪到了,人不服老不行,脑子转不快了,就服从命令就是。
“姑娘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的,不会让大老爷察觉。”
心里也十分明白,姑娘【养】二房,就是为了让大老爷不好过呢。大老爷一直身居高位,却对二老爷没有帮衬,不然怎么可能一直在翰林院呆着?之前分明就是拿二房给大姑娘练手呢,如果二房势强,不知道大老爷脸色又是何等的好看。
真期待那一天!
看着黎总管脸上的笑意,青瓷也是期盼般扬眉,杏眼水光点点。
谢明安,我不会亲自对付你,因为脏手!一步一步慢慢来,一步一步让曾经你从未看在眼里的蝼蚁站在和你同样的位置,那时候的你,是否还会像现在当初一般觉得掌控全局,觉得所有人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次日清晨,风寒已经完全无恙,腿上的红肿也消下去不少,已经完全不影响走路,只除了手上还有点有碍观瞻。昨天已经答应了少卿,今天自然要去女学的。绿蝉红檀也没拦,风寒已好,腿也不影响走路,去女学也是可以的。
下车时四下张望一番,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还没整理好是何样的心情,向晚已经来到了身边。担忧的望着青瓷,“你还好么?昨日我本来想过来找你的,可娘不让,说你那会肯定事多,说我只会添乱别去烦你。”
这事闹得这么大,堂堂谢府二夫人居然被抓到牢里去了,谢大老爷在朝上下跪请罪,这事还有谁不知道的?本以为青瓷会在家里呆几天避避风头,可还是在门口处等了等,结果她第二日就来女学了。
向晚一直是心里想什么,眼里就会印出什么,一眼就能看透,虽直白简单,却活的肆意,这是自己羡慕不来的,所以才会一直和她交好,也盼望,她能一直保住这份单纯善良。
“你放心,我无事,这事跟我没有多大关系。”
碰到她手时发现有些微微泛凉,想着向晚以往的傻劲,肯定是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呢!当下挽着她的手往里面而去,更加详细的解释道:“我怎么会有事呢,出事的是谢青雯。”向晚本还有些担心,一提谢青雯却马上放心了。
“就是,她那么讨厌,她出事你该高兴才是!”
这才放下了担心同青瓷一起往里走。
青瓷早已料到,所以并未惊慌,依旧神色如常。倒是向晚,略微不自在的皱了皱眉,小声道:“我怎么觉着自己像路边弄杂耍的,人人都在瞅!”闻言谢青瓷一笑,上下打量她一番,揶揄道:“你去表演杂技,也只能表演吃了!”
向晚一下子眼珠子瞪得溜圆,双颊鼓起,狠狠的瞅了青瓷半响,见她并不惧怕甚至没有讨饶,嘴巴一撇,“我不跟你好了!”说完就大步往前走,青瓷失笑,这才真是孩子呢!追了上去,哄了好一番,向晚的嘴巴才不挂葫芦了。
到了女学后,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谢青瓷的身边,连带着旁边的俞向晚。向晚刚在门口已经经历了一遭,这会倒是淡定了,拉着青瓷在位置上坐下,别人看着也没了说话的心思,随手拿了本书看起来。
青瓷亦是。
姑娘们的心思自然和门口那些男学子们不同,因为考虑的方向不一样,她们更在意的是,谢青瓷一回来,一直在京里名声极盛的谢青雯一下子就败了,这么快,这般动作,真真是雷厉风行,和她温婉的相貌一点都不相配。
往常和谢青雯亲近的那几位的惧怕不提,旁人想的却是,这谢家两位姑娘的争斗已经结束,这位谢大姑娘,若不出意外,就是将来的太子妃了,可以好好结交了,不必再观望了。当然,能想到这点的,也不傻。
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去献殷勤,日后时间长着呢,现在过去,动机太明显了。
虽然两人刚进门的时候里面的姑娘浮动了些,没一会的功夫也都纷纷做起自己的事情来,倒也还算一盘祥和了。好在今日教的并非琴艺而是下棋,围棋确实算是青瓷的弱项,倒也听得十分认证,休息时间也在钻研棋谱。
用心起来,时间过的很快,一会就到午休的时间了。
红檀绿蝉这次没有跟来,也跟家里说了,中午不会回去用膳。和向晚告别后,独自走向了后面的学舍。女学后面备有学舍,若姑娘午间不想归家在学舍小憩也是可行的,还会准备虽不丰盛还算多的饭菜。
昨天少卿并没有和自己约定在哪见面,想必他应该是有安排的。果然,刚转过小路,就看到一名嬷嬷等在那里,见到谢青瓷后连忙上前,行礼后道:“姑娘,三皇子让奴婢来接您。”“好,麻烦嬷嬷带路了。”嬷嬷连道不敢,领先半步弯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随着嬷嬷在林间石板小路穿梭了几许,人声越来越远,最后彻底只有鸟鸣林风。少卿负手站在一个小山丘后静眼看着来路,双唇微抿,若有所思。见到谢青瓷那一身墨金的衣裳,和她身上所有的首饰,马上就换上了笑脸,眉眼弯弯的迎了上去,拉着谢青瓷的手。
“阿姐!”
嬷嬷瞬间低头,然后无声的退了下去。
谢青瓷无奈的瞅着他,“多大的人了,还这个模样,让人瞧见可怎么好?”少卿不觉丢脸,笑得更开心了些,摇头晃脑道:“这里没有其他人!”还得寸进尺的伸出头在谢青瓷怀里蹭了蹭!
谢青瓷抬手要打,他已经笑眯眯的退了出去。笑得可开心,牙根都露出来了,完全就是一个得了零嘴儿就满足得不得了孩童。摇了摇谢青瓷的手,说得甜腻,“阿姐,我带你去用膳,可好吃的!”
说完就拉着谢青瓷往前冲,谢青瓷只得小跑跟上,满满的无奈,这孩子!还以为他回京后就变了,哪知私下相处居然还和当初在江南时一样!说了身子不好,不要这么蹦蹦跳跳的!好在并不远,还没开口骂呢,就已经到了地方。
这一路上都是林间小路,结果转个弯,居然看到了一处山谷,山谷中间有一处极浅的湖泊,白白的鹅暖石清晰可见。湖边真的是五颜六色的野花遍地,围着湖边一圈又一圈,绿草凄凄,偶有白鹭飞过,在极浅的湖面上倒影出来。
谢青瓷上前两步,眼睛全是惊叹。
“比在江南时还要漂亮。”
微风吹过,绿草迎风摇曳,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等青瓷观赏了好一会,少卿才又拉住了她的手,“阿姐,先吃饭,不能饿肚子,你以前教我的。”青瓷一顿,然后跟上了少卿的脚步。确实,以前少卿吃药太多,总是不肯好好吃饭,每每都是青瓷逼着多用一些,都是用这句话说他的。
湖边已经铺上了一块素蓝的毛毯,上面摆着精美的食盒。两人一左一右席地而坐,少卿把所有盒子打开,还冒着热气,一溜望过去,都是青瓷爱吃的!“阿姐,这醉鱼是我近日在宫里尝过觉得还不错的,你试试?”
把筷子递给了青瓷。
依言接过,夹了一口鱼肉,细细品之,入口有些清淡,细嚼之后,却突然有些桂花的微甜和微微的醉人?“这是用桂花酿做的?”少卿点头,把盛好的饭递与青瓷,还探着身子摸了摸谢青瓷的头。
“阿姐真聪敏!”
青瓷眼一滞,“你做什么摸我头?”
少卿笑眼弯弯,歪着头,“以前阿姐就是这么夸我的阿!”“我是姐姐,所以我可以这么做,你不行!”青瓷反驳。少卿摇头,一脸的不赞成,摇头晃脑的,“不是这样的,阿姐比我大,可阿姐是姑娘,我是男子,以后我要保护阿姐的!”
“这是大丈夫应该做的事情!”
刚感动呢,马上就被后面的话给毁了,还大丈夫呢,就这小身板?谢青瓷不和他争辩,专心吃饭。少卿也不恼,一门心思给谢青瓷布菜,等她碗里盛满了才胡乱扒了几口,见下去一点马上就给添上!
“你填鸭呢!”谢青瓷忍了又忍,怒了!
少卿瞪大双眸,理直气壮道:“当初我吃饭的时候阿姐就是这么对我的!”我们两的情况能一样么?青瓷更怒了,伸手就揪上了少卿的脸!少卿也不反抗,就是梗着脖子不松口,“阿姐你就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还强辩,两只手一起上!
这边两人闹成一团,走转角处,公子湛也不知道负手看了多久。许久之后身边的侍卫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要不要跟三皇子说声,您经常来这里?”公子湛以前也在鸿德书院读书,后来年纪渐长跟着处理政事,书院大概会隔两天才来一次了。
而这个地方,男学的都知道,这是太子殿下的专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