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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瑞甩帘子走了,出了小偏院,直奔上房,柴氏正坐在堂屋里,心神不宁,不知梅氏胎儿落了没有,她既盼着梅氏落胎,又紧张害怕,事惹大了,傅瑞和老太太饶不了她。
柴氏坐立不安之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急促,一听就是男人的脚步,不是傅瑞又能是那个。
柴氏身子瞬间僵硬,心跳加速,门口丫鬟打起帘子,傅瑞迈步进门,柴氏望了一眼丈夫的脸,吓得垂下头,气弱低声道;“你来了。”
傅瑞一撩袍子,气哼哼地坐在柴氏对面炕桌旁,柴氏压下紧张的情绪,轻声问:“老爷,我听说梅妹妹摔倒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傅瑞脸阴得像要降雨的天空,“你还有脸问?我问你,方才你是不是故意撞倒她的?似你这等狠毒的妇人,我不该留你。”
柴氏本来心虚,没有底气,一听傅瑞直接断定自己谋害梅氏,言语间相信梅氏,没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就算自己有心害她,丈夫也该问问自己缘由,明显护着梅氏,不信自己,柴氏心里有气,害怕抛到九霄云外,生硬地道:“你听梅氏一面之词,她自己摔倒,诬陷我,无非想抢我正妻的位置,装可怜,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没准是她故意摔倒的。”
傅瑞笃定地道;“梅氏不是那种人,她没说是你害她,是我听跟前的丫鬟说的。”
“怎么?府里有丫鬟看见是我推了她,那你把这个丫鬟找出来,我跟她对峙,我当时在现场不假,我离梅氏有段距离,中间隔着人,我就算手长,两只手臂接上,也够不到她,老爷不信,可以问周围的人,我站没站在她身边。”
柴氏狡辩,心想,我不承认他没奈何我,反正也没人看见,人又不是我直接撞的。
傅瑞真拿不出证据是柴氏害的梅氏跌倒,梅氏的丫鬟的话,显然有倾向性的,带着以往的怨气。
四房扯不清的官司,傅老太太得知,对宁氏道:“传我的话,府里当时有看见的揭发出来,重重有赏。
过了三两日,没人出头,估计当时都看热闹,没人注意这厢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人瞧见,不愿意得罪人,且得罪是四房主子,扳不倒柴氏,怕柴氏反过来报复。
其实,有一个瞧见了,那人就是傅书言,她当时无意中往那边看了一眼,看见梅氏和柴氏离得很近,傅书言当时心里突然生出不祥预感,她刚有个念头,事件就发生了,她看见柴氏推了丫鬟银红,银红站在梅氏身后,撞到梅氏身上。
傅书言不喜欢这个四婶,自私狭隘,冷漠,没同情心,但没想到她害人,傅书言这次不能装聋作哑,柴氏现在能害梅氏,以后等梅氏的孩子出生,不定又使出什么手段害梅氏。
傅书言主意已定,看屋角的滴漏,四叔傅瑞该从衙门里回来了,派檀香去打听四老爷傅瑞人在哪里,一会儿,檀香回来,回禀,“姑娘,四老爷跟四太太吵架,生气没回后宅,从衙门回来,看一眼梅氏,就直接去前院书房了。”
前院书房说话方便,傅书言去四房找四叔目标太大。
傅瑞捧着书籍,心乱,眼前一个字没看进去,四房自娶了梅氏,吵闹不休,傅瑞总要分精神处理后宅的事,倒是八姑娘和安哥让他省心,八姑娘傅书锦照顾兄弟,安哥读书上进,先生常夸赞。
一个小人影来到书房门口,顿了下脚步,软糯的细声,“言儿求见四叔。”
书房里传来一个醇厚的男子声音,“言儿,进来吧!”
傅书言进去书房,看见她四叔坐在书案后,手里捧着一本书,傅瑞是纯粹的学者,为官也没沾染官场的习气,只知道做学问,不参与朝堂纷争,不加入派系。
傅书言恭敬地行礼,“言儿给四叔请安。”然后,束手侍立。
傅瑞和颜悦色地道:“言儿,找四叔有事吗?”
“四叔,梅婶娘摔倒时,言儿看见了,是四婶的丫鬟银红撞的,四婶推了银红,银红撞到梅婶娘身上。”
傅瑞一听,拧着眉头,由于生气,脸色难看,压着火气,对傅书言道:“言儿,四叔知道了,四叔谢谢你说了眼睛看到的,你很诚实,四叔奖励你,赶明儿,偷偷带你去皇宫藏书阁看书。”
“真的吗?四叔?”傅书言一直想看看皇家藏书的地方,皇家藏书都是珍藏本,有的绝版,四叔在翰林院任职,掌修国史,查阅资料,特许出入,傅书言在皇宫伴读,没人领着,疏通看藏书阁的人,进不去藏书阁。
“当然是真的,四叔改天有空,想办法带你进去,你回去吧!四叔会处理的。”傅瑞经常出入皇宫藏书阁,看管藏书阁的官员都熟悉。
傅书言欢喜地走了。
傅书言一走,傅瑞放下书本,回后宅,走去上房。
柴氏知道老太太过问此事,开始紧张,待过两日,府里没人出面作证,柴氏便放了心。
傅瑞走进上院,看见柴氏坐在抄手回廊的美人靠上,嘴里嚼着草莓,神态闲适,奶娘抱着孩子站在太阳地嗮太阳。
傅瑞走上台阶,奶娘抱着孩子不便,躬了躬身,叫声,“老爷。”
傅瑞没像每次来先看孩子,冷着脸,朝奶娘摆摆手,“哥儿抱进去。”
傅瑞扫一眼柴氏身旁站着的大丫鬟银红,眼底透着冷光,老爷一向待人温和,极少发脾气,今儿这种冰凉的态度,平常少见,银红不由紧张得大气不敢喘。
柴氏站起来,“老爷,进屋里坐。”她看出傅瑞脸色不善,心里忐忑。
傅瑞双手在衣袖里握成拳头,“走,跟我去老太太屋里。”冷厉朝丫鬟银红扫了一眼,“这个贱人也跟着来。”
柴氏知道事发,傅瑞已经知道害梅氏经过,看傅瑞狠绝的表情,柴氏害怕,叫了声,“夫君。”
傅瑞厉声道:“快走,别磨蹭,我没有耐心等你。”
四房三个人来到傅老太太屋里,傅老太太刚用过晚膳,歪在炕上,傅瑞行礼,“母亲。”
柴氏蹲身福了福,“媳妇给母亲请安。”
傅老太太看三人表情肃穆,尤其是傅瑞冷着一张脸,极度愤怒。
傅老太太明白几分。
傅瑞咕咚跪下,“母亲,儿子要休妻,请母亲做主。”
柴氏一听,腿一软,跪下,哀戚地叫了声,“母亲,母亲给儿媳做主,夫君无故要休了儿媳,儿媳犯了哪项七出之条?”
傅瑞冷冷地道:“七出之条,你犯了妒,还不够吗?”
柴氏嘴硬,强辩道;“妾何曾嫉妒,你房中一妻二妾,妾这算嫉妒吗?夫君把妾娶做平妻,为妻不也答应了吗?”
傅瑞冷笑,“你是答应了,你迫于无奈答应了,但你心思恶毒,害梅氏肚子里的胎儿。”
傅瑞朝丫鬟银红一指,“你故意推这个丫鬟撞向梅氏,还说不善妒吗?就这一条就够七出之罪。”
柴氏号哭道:“母亲,夫君冤枉媳妇,媳妇没有推这丫鬟,夫君宠妾灭妻,想赶走媳妇,好跟梅氏二人过日子,母亲给媳妇做主啊!”
傅老太太看柴氏皱眉,问傅瑞道:“你可有证据说是你媳妇推这个丫鬟撞了梅氏。”
傅瑞道:“言儿能作证,言儿当时看到了。”
傅老太太侧头吩咐站在一旁的丫头,“去,把七姑娘叫来。”
傅书言前脚刚一踏进门槛,柴氏看见她立刻放声大哭,“七姑娘,婶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婶子,婶子几时推这丫鬟撞梅氏了?七姑娘,你可不能冤枉婶娘,我好歹是你长辈,你跟八姑娘好,对我不满,我知道,七姑娘不能因此陷害我。”
傅书言看她狡辩抵赖,冷眼看她,“四婶说了言儿跟四婶无冤无仇,言儿何苦陷害四婶。”
傅老太太道:“要想问出真相倒也容易。”指着丫鬟银红,“把这个丫鬟带下去,家法侍候,老身就不信,她不说实话。”
傅书言道:“祖母,不用动刑,这丫鬟为虎作伥,把这个丫鬟卖到烟花之地活受罪。”
银红当场脸色大变,撑不住,惊慌叩头,“老太太饶命,奴婢说,大姑娘婚礼人多,奴婢被别人挤,不是故意撞到小太太的。”
傅老太太道:“是你太太挤到你,你才不小心撞到梅氏的?”
银红叩头,“奴婢没用,人多拥挤,奴婢没站稳,跟我家主子无关,老太太要责罚责罚奴婢,千万别卖奴婢去青楼。”
傅老太太道;“既然你愿意替人受过,来人。”
一个媳妇婆子上来,“拉出去,打三十板子,找个牙婆发卖了。”
如狼似虎的媳妇婆子把银红往外拖,银红临被拖出去门时,双手扒着门框,回头看向柴氏,高喊:“太太保重,奴婢不能侍候主子了,求太太照顾奴婢的家人。”
一个婆子掰开她的手指,几个人把她拖了出去,柴氏别过脸,绣帕遮面,抹了一把泪。
银红的喊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清了,傅老太太问傅瑞,“你还要休妻吗?”
傅瑞看这一出戏,对柴氏已经仁至义尽,柴氏眼看着自己贴身丫鬟顶罪,抵死不承认,如此心狠,傅瑞坚决地道:“儿子要休妻。”
柴氏唬得脸色煞白,跪地哀求,“老太太,不能休了媳妇,儿媳还有诚儿。”柴氏的儿子取名傅明诚。
提到傅明诚,傅瑞眼中一丝难过,又一个没有亲娘的孩子,瞬间恢复之前的坚决,对柴氏道:“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你收拾东西,明儿我派人送你回娘家,孩子是傅家的骨血,你不能带走。”
柴氏瘫倒在地,哀求地叫了一声,“夫君,你的心好狠,你让我母子分离。”
傅瑞不看她,以免心又软了,冷冷地道;“傅家不能留你,我已经给你机会,你不思悔改,变本加厉,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我写封休书给你,日后你自由改嫁。”
柴氏被人跌跌撞撞送回房,诚哥的奶娘,长几岁年纪,心眼多,悄悄对柴氏道:“太太不想被休回娘家,奴婢有个主意。”
柴氏脾气倔,脑子不是特别灵光,听她说有注意,像抓住救命稻草,忙抓住奶娘的手,“你说,什么主意?你帮我度过难关,我赏你银子,你回家买地置房屋。”
奶娘就如此这般,两人嘀嘀咕咕一阵。
傅瑞回到四房小偏院,看梅氏已经醒了,锦缎被子上放着一个梅花小炕几,面前放着一碗粥,还有两个清淡小菜,傅瑞进门坐在她旁边,看看桌上,“太清淡了,没有一点营养怎么行?”
梅氏温柔声道:“很好了,这几日天气反常的热,我不爱吃油大的。”
傅瑞知道她怀孕不肯多事,叫大厨房做这个弄那个,也是怕柴氏心里不平衡找茬。
傅瑞轻声道;“她过两日就回娘家去了,永远不回来了。”
梅氏手里的银勺,啪嗒掉在粥碗里,瞪大眼睛,“老爷说什么?休了姐姐,这怎么行?姐姐没犯什么大错,就是犯了什么大错,当看在诚哥年岁小,不能没有亲娘。”
傅瑞端详着她,梅氏虽非绝色,善解人意,心地纯良,把粥碗的勺子拿出来,一口口喂她喝粥,梅氏不好意思,“老爷,我自己来。”
梅氏伸过手,傅瑞把勺子递给她,道:“你难道一点不记恨她,她磋磨你,还恶毒地想害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的。”
梅氏摇头,“我不恨她,我有点理解她,她娇生惯养,离开父母远嫁,丈夫冷落,婆家人不亲近,她在府里是孤独的。”
傅瑞看着她拿勺子搅动碗里的粥,道;“你还不是一样,孤苦无依,没有一个亲人。”
“我不一样,我有瑞郎疼我,爱我,我什么也不缺。”
傅瑞道:“你也别劝我了,我看好了,四房有她在,不得安宁,以后诚哥抱你屋里,你代为教养。”
梅氏道;“老爷信任我,我很高兴,可是小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傅瑞抬手,制止她再说下去。
这一回,他真下了决心。
傅书言这几日看书到很晚,皇宫南书房的女师傅,要月初小考,公主郡主们都可以偷懒,金枝玉叶,读不读书,一样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她却不能,她重活了一世,一定要努力,不管结果如何,她尽力而已,不留什么遗憾了。
傅书言有些困意,她正是愿意睡觉的年纪,缺觉,上课不能集中精力听讲,傅书言招呼,“檀香,打水洗脸。”
“奴婢就说姑娘早点睡,这连着好几日,连奴婢都快撑不住了,姑娘又不用像华哥求功名。”
傅书言打了个哈气,“大哥才是用功。”
傅书言刚要躺下,听院外杂乱的脚步声,傅书言趴在窗棂上往外看,院外一片灯火,好像许多人往四房去了,叫檀香,“快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了?”
檀香刚跑出去,傅书言房中一个二等丫鬟叫月桂的跑进来,“姑娘,四太太寻短见了。”
傅书言初时一愣,眼前闪过柴氏那张刻板的脸,摇摇头,心说,不可能。
三年后
皇宫南书房,女学生们都聚精会神眼睛盯着试卷,傅书言腰板挺直,思考算数题。
公主们的课业已讲完了四书五经,这两年又有专门的师傅教授乐器、女红、宫廷礼仪。
皇子和公主的教授内容涉猎很广,皇子们课业更繁重,学习经史子集,治术诸书。
之前师傅教授四书五经,内容晦涩难懂,现在学算数,就是傅书言长项。
皇子公主读书,定期考核,每月朔望考试,每年腊月望日总考。今日月中考试,内容是算数里的《勾股》
傅书言看卷子,第一题:今有勾三尺,股四尺,问玄几何?
傅书言几乎不用考虑,答曰:五尺。
第二题: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
古代算数,只要读懂题就不难做出来,这道题的意思是有一个水池,水面是一个边长为一丈的正方形,水池正中央有一根芦苇,它高出水面1尺,如果把这根芦苇垂直拉向岸边,它的顶端恰好到达岸边的水面。
图形是个直角三角形,根据勾股定理,设水深为x尺,则芦苇长为(x1)尺,解题就简单了。
答曰;水深一丈二尺,葭长一丈三尺。
先生总共出了十道题,傅书言只略作思考,答卷很流利。
古代算数对傅书言这种从小学习数学且学过奥数的人来说并不难。
也许古人擅长文,对数学知之很少,这些公主郡主们,对算数题很头疼。
寿康公主坐在傅书言的右侧,一整张纸,答了三道半题,就卡住了。
不时朝傅书言卷子瞟,寿康公主不能不说千里眼,手疾眼快,把傅书言的试卷竟一字不漏收入眼底,刷刷刷,一点不含糊,按部就班一字不落全抄了下来。
傅书言不敢得罪娇宠的寿康公主,佯作专心答卷,不朝公主方向看,公主抄自己的卷子,还要顾及公主的脸面,先生在前面,低头看东西,偶尔一抬头,做贼的反倒像是她,傅书言都替寿康公主捏把汗。
先生案头一炷香点完,开始收卷。中午休息。
寿康公主今日很高兴,宫女把自己带来的点心呈上,寿康公主特意夹了一块点心给傅书言,“傅姑娘,尝尝我母亲宫里的小厨房做的。”
傅书言笑笑,“谢公主赏。”
下午,先生公布点评试卷,教授算数的是翰林院大学士姓孟,照着傅书言的试卷讲,然后,依次先念;“傅书言,优。寿康公主,优,……..容华郡主,及格…….”排在最后的福昌县主,不及格,容华郡主和福昌县主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孟先生念完,拿起桌案上两张试卷,举起来,“我这里有两张相同的试卷,一张是傅书言同学的,一张是寿康公主的试卷,两张完全雷同,如此巧合,令人心中存疑。”
傅书言和寿康公主均低下头,面带赧色,孟大学士是个做学问极度认真严谨之人,容不得一点瑕疵。
看着二人道:“我问问这两张试卷都是你们自己答的吗?”
“傅书言同学,这张试卷都是你自己答的吗?”
傅书言抬起头,迎着先生的目光,没有畏缩,肯定地答道;“是,是学生自己答的。”
孟大学士拿起另一张试卷,问;“寿康公主,这张试卷全是你自己答的吗?”
寿康公主这时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是我自己答的。”
孟先生放下两张试卷,“既然难辨真伪,你二人撒学后,重答一遍。”
撒学后,修宁公主拉了下傅书言衣袖,同情地小声道;“先走了。”
几个寿康公主这边的人,都跟公主打了招呼,帮不上忙只得走了,留下傅书言和寿康公主,两人分别关在两个屋里。
傅书言之前答了一遍,所以不到半柱香就答完了,检查了两遍,交卷。
傅书言经过寿康公主的屋子,寿康公主还关在里面答卷。
傅书言交卷,先生允许她走了。
傅书言走出西门,远远地看见宽阔的庭院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三哥傅明轩,另一个人是安亲王嫡次子高昀。
傅书言撒学晚走了,太阳偏西,早春二月,乍暖还寒,高昀身穿一件滚雪细纱夹袍,腰间镶宝玉带,丝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身材挺秀高颀,说不出飘逸出尘,朝眼前明丽的少女微笑,这微笑仿佛能拨开云雾,太阳光直接照到心底,温暖而又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