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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廷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可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那小子毕竟表现的可圈可点,你把人家推入深潭,人家也没有责怪于你,我看娘亲对他还是满意的。姐姐的婚事,毕竟要爹爹和娘亲做主,咱们就是再不喜欢那姓朱的,也没有什么用处。我看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要和武进伯府交换庚帖了。”
一旦交换了庚帖,这件婚事就算是基本定下来了,想反悔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陆清岚担心的就是这个,急道:“千万不能让娘亲和伯府交换庚帖。”
陆清岚小拳头紧握,满脸的严肃。
陆文廷不由好奇起来,他这个妹妹,从来都是充满了天塌了当被盖的乐观主义精神的。他也习惯了她小小年纪就想法子参加各种家庭决策,可是像是这般认真,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陆文廷忍不住道:“你不是来真的?”
陆清岚道:“你要是不想让姐姐所托非人,就一定要听我的,去帮我做件事。”
陆文廷狐疑道:“你要我做什么事?”
陆清岚道:“我要你去一趟武进伯的老家颍川,把他们家的老底给查清楚。到时候他们家伪君子的面目自然一目了然。”
她毕竟只是个妹妹,加上年纪太小,姐姐的婚事纪氏和陆宸也不会容许她插手,所以她才想到了这样一个迂回的策略。武进伯府在京师装作是正人君子的做派,没有什么把柄好拿,可是在他的老家却作威作福。
上一世,陆清岚为姐姐报仇,但是武进伯府知道她的心思,更是谨小慎微,她一时难以抓到把柄。后来她想到一条计策,就是从颍川朱家族人犯下的罪行着手,抽丝剥茧,牵藤连蔓,牵扯出了武进伯,最后才将伯府一网打尽的。
今生虽然早了几年,但是这个思路是绝不会错的。而之所以选择了陆文廷,一是她身为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而交给管事去做她又不放心;另一个方面,哥哥虽然才十三,可是他的能力,陆清岚是一万分的信任。
陆文廷有些无语:“你就这么讨厌朱昊,非要把他踢出局去?我可知道,娘为了找个好女婿,这阵子可是操碎了心。朱昊虽然不是尽善尽美,可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是朱昊不成,再想找个和他差相仿佛的,也不容易。要不咱就将就着,凑合凑合得了?”他可是知道武进伯府在京中的口碑的,觉得去了颍川未必就能查到什么。
“哥哥,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次算我求求你,为了姐姐!”陆清岚猛地跪到了陆文廷的跟前,想到姐姐前世的悲惨遭遇,陆清岚心如刀割,双眼就泛起了泪花。
陆文廷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伸手便去拉她。
别看他有事没事喜欢和陆清岚斗斗嘴,实际上这个妹妹最投他的脾气,他也最疼爱这个妹妹。
陆清岚倔强道:“哥哥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成吗?”陆文廷想了想,反正是为了姐姐将来的幸福,多调查一下朱家的底细也好。
陆清岚这才起身,说了一句:“还是哥哥最好了!”
陆文廷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妹妹可真是吃定了他。
第二天,陆文廷就禀明了老侯爷说是要出门游历一番,想去贺州一趟。之所以没敢直说去颍川,是怕陆宸和纪氏起疑心,毕竟纪氏是极讲规矩的人,是不可能允许他插手姐姐的婚事的。
陆文廷不是第一次出门了。所有子孙中,陆文廷是最像老侯爷的一个,又是老侯爷的第一个嫡孙,所以老侯爷对他可说是寄予了厚望,不但手把手地教他骑射,还教他驾驭手下以及做人的道理。
在他看来,武将总是要上战场的,出去游历历练不是一件坏事,此前他就带着陆文廷出过几次远门,目的无外乎是增益见识,为他日后投身军旅做准备。因此陆文廷提出这个要求,老侯爷一口便答应下来。当然,陆文廷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那就是考察贺州的山川地形。
纪氏很快听说了,她心里自然是万分舍不得。不过纪氏也知道在陆文廷的教育上老侯爷根本就不许她和陆宸插手。况且老侯爷的此番安排,也全是为了陆文廷好,心里纵然再难受也不能拖了儿子的后腿,这才把儿子叫到自己的房中,好生叮咛了一番,又叫他多带些人手,备足了吃用,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儿子去了。
陆文廷也是雷厉风行之人,第二日就收拾行装,带了一个大管事和数名随从出发了。陆清岚见一切安排妥当,略略放下心来,接下来就只有等了。
好在陆宸和纪氏都是谨慎之人,没有立即便和武进伯府定亲。陆清岚也就彻底放心了。
***
这一日,侯府接到帖子,南安侯府老太太六十大寿,请老太太带着儿媳妇和孙女过去赴宴。
南安侯府,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的人家。南安侯李平,时任中军都督府大都督,其弟李邦乃西宁卫指挥使司副指挥,他的一个女儿嫁给了皇上的弟弟昌王为正妃,一个女儿是内阁大学士柳阁老的嫡长媳。
本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也就是说一般的公侯伯这样的爵位,继承五代之后朝廷就要收回了。南安侯府却是世袭罔替,只要大齐朝存在一天,南安侯府就存在一天。
事实上不止于此。南安侯李平年轻的时候,和一位地位平平的皇子从小一起长大,屡屡救他于危难之中,后来这位皇子发达了,一朝鲤鱼跃龙门,竟成了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嘉和帝。
嘉和帝和南安侯属于发小的关系,南安侯又在他登基为帝的过程中起了巨大的作用,立下了大功,皇帝能不好好封赏吗?是以南安侯府才会如此显赫。
老太太对此事十分重视,亲自叫了冯氏和纪氏叮嘱了一番。
到了南安侯府老夫人六十大寿的日子。墨菊和墨香一大早就把陆清岚从被窝里给挖了出来,好生打扮了一番,才将她带去了翠峰苑正房。
陆清娴早就到了,纪氏看过两个女儿的穿着打扮没有什么不妥,这才在正房一道用饭。老太太那边昨天就来人通知过了,今日不用去上房请安,吃过早饭一起在二门集合。
匆匆用过了早饭,纪氏也是穿戴一新,带着两个女儿去了二门。冯氏已经带着二姑娘先到了,妯娌两个免不得一番契阔,不一会,老太太也带着三房的两个女孩到了。
众人纷纷上前见礼完毕,老太太又叮嘱了一番,无外乎是到别人家里做客,要时刻记得自己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要循规守礼不可调皮淘气,不然丢了自己的脸面不说,连累长兴侯府也跟着丢脸。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是看着陆清岚的。陆清岚自也明白老太太这话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可是她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老太太其身不正,又哪里有资格教训旁人?
老太太训完了话,便挥挥手让大家出发。
纪氏带着两个女儿一辆马车,车上又免不得嘱咐陆清岚几句,叫她听姐姐的话,不要胡闹闯祸。陆清岚十分无奈,咕哝道:“难不成在娘亲的眼里,我就是个任事不懂,只知道胡闹闯祸的蠢货吗?”
陆清娴莞尔,对纪氏道:“娘亲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妹妹的。”
陆清岚不由十分郁闷。
南安侯府位于明照坊宝府巷,马车行走了小半个时辰便也到了。老太太以为自己来得算是早的了,可是没想到有人比她们来得更早。南安侯老夫人大寿,京城勋贵来了一大半,府门前早已排满了马车,陆清岚打开帘子向外望去,就见侯府门前的车队已经排到了另一条巷子那里。
见一时半会反正也进不去了,她正想放下帘子小睡一会儿补补眠,就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她,她不由吃了一惊,想着附近的马车一一望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心想难道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也就不再多想,放下了车帘子。
另一边,九皇子萧少珏也刚刚隐入巷子深处。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没想到这个丫头倒是警觉的很。他刚刚偷看了她一眼,她竟然就觉察到了。
贴身太监卫彬道:“殿下,此处人多眼杂,咱们从后门走吧。”
萧少珏点了点头,跟着卫彬绕了过去。
长兴侯府的马车等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终于进了侯府。众人在二门前下得马车来,都觉有几分疲乏。这时便有南安侯府训练有素的婆子抬了软轿过来,众人坐上了软轿,直接到了老夫人的长庆堂。
众人一路行来,但见南安侯府建筑虽然低调朴素,但是在那不经意间却又时时彰显着主人的尊贵和不凡,真正是“低调中的奢华”,侯府的整个格局比长兴侯府还要大上不少。又见那仆妇下人们往来如织,但是却训练有素,忙而不乱,果然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豪门。
南安侯府老夫人坐在长庆堂的正厅,会见一波一波前来拜见的客人。听说长兴侯府的老太太来了,亲自迎了出来。
老太太有些受宠若惊。就算是再自负,她也知虽然同是侯府,可长兴侯府和南安侯府不能比,长兴侯府历经三代,已渐呈没落之势,而南安侯府却如同早上七八点钟初升的太阳,还在冉冉上升的阶段呢。凭南安老侯爷和皇上的关系,只要皇上一日不死,南安侯府便会兴旺一日。
南安侯老夫人慈眉善目的,长得非常和善。未语先笑,拉着张氏的手道:“老姐姐,真没想到今日你也来了。”
老太太比南安侯老夫人也就大一两岁的样子,可瞧着却比她老得多了。而且她年龄虽然大,可是南安侯夫人乃是皇帝钦封的一品夫人,她才不过是二品淑人,连忙道:“妹妹六十大寿这样的好日子,我是怎么都要来祝贺一番,讨一杯水酒的。”
南安侯老夫人道:“快请快请。”两人携手进了屋子,歉然了一番,南安侯老夫人重新在主位上坐了,又让丫鬟搬了椅子来请老太太坐定。
冯氏和纪氏便上前来给老妇人行礼。老夫人受了礼,亦叫人看了座位。然后才是陆清苓和陆清娴带着几位妹妹上前见礼。按照老太太此前吩咐的,齐声说道:“恭祝老夫人福寿安康、月好风清。”
南安侯老夫人先是叫她们起了身,然后问老太太道:“这几位都是你的孙女吧?”
老太太道:“正是,几个孩子淘气得很,倒叫妹妹见笑了。”
南安侯老夫人道:“老姐姐怎么说出这般话来,你这几个孙女一个一个都生得花朵一般的,真是叫人羡煞了。”说着目光便落在了陆清岚的脸上,陆清岚今年今天穿了一件青色的褙子,年纪虽不大,却丽色照人,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将一众的女孩子们全比了下去。
老夫人眼光毒辣,一早上见了许许多多花儿一样的女孩子,只觉得若是这孩子再长大一点儿,怕是整个京城中哪家的女孩都要退避三舍了。难得的是她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十分灵动,整个人的气质竟是出奇的干净可人。
南安侯老夫人又看了两眼,笑道:“好孩子,你走上前来,让我老太太好好瞧瞧你。”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南安侯老夫人久经世事,见了哪个来拜寿的不是夸奖几句,可真能看得上眼的又有几个?陆清岚能得南安侯老夫人青眼,也算是造化不浅了。
老太太既欣慰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欣慰的是陆清岚毕竟是长兴侯府的孙女,懊恼的则是南安侯老夫人看中的人为什么就不是三房的四姑娘或者是五姑娘呢?
陆清岚听了南安侯老夫人的话却是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老夫人叫到跟前去的确是荣耀,可她不想享受这份荣耀,不想去出这个风头。她自是明白如此一来,自己就成了场中的焦点,不知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何必呢?
可是老夫人叫她上前那是抬举她,她不能不给老夫人面子,便装作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一声,起身走到老夫人跟前。
陆清茵在她身后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低低骂了一声:“马屁精!”陆清岚听是听到了,却没空搭理她那个疯子。
陆清岚一步步走过去,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步履平静宛若在自家的后院闲庭信步,单是这份定力,已让人动容。更何况她步姿优雅,每一步之间都像是用尺子量好了一般精准,行走之间只闻轻快的脚步声,身上的衣裙头上的首饰纹丝未动。
这般的步履优雅,就好像是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仕女。叫人不得不赞叹一声小小的女孩竟有这般气度修养。一时间所有的名门贵女全都暗自思忖,若是换做自己能不能像她一般礼数周全且优雅若此。
纪氏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万分自豪。她的女儿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越是人多,越是场面宏大,就越是能镇得住场子。她哪知道陆清岚前世为了走好这几步,花了多久的时间来练习。
老太太没想到这孩子竟是这般出色,禁不住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陆清岚乖巧道:“我叫陆清岚。”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连连道:“好好好!你娘是个能干的,教出你这么一个出色的孩子。”
“老夫人过誉了,这孩子淘气得很,我平日里可没少为她的事头痛。”纪氏急忙在一旁谦虚。
老夫人的长媳周氏就在一旁笑道:“陆二太太谦虚了,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漂亮又听话女儿,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老夫人拉着陆清岚的手,问她有没有开蒙读书,喜欢做些什么之类的,问了许多问题,十分细致。陆清岚一一作答。
老夫人愈发觉得这小姑娘伶俐可人。老夫人又赞了几句,忽地竟褪下大拇指上带着的祖母绿扳指,说道:“咱们初次见面,我把这个扳指给了你,也算是结个善缘吧。”
周氏吓了一跳,这枚扳指她虽然不知是何来历,可她嫁入南安侯府快四十年了,老夫人一直戴在手上,可见对这枚扳指的重视程度,没想到今天竟就这么给了这个小姑娘。
陆清岚虽然不知道这扳指的具体来历,可是她见那扳指上镶嵌的那枚祖母绿宝石足足有拇指肚大,且整颗宝石碧绿通透,一看就知品相极好。当年她在宫中受宠,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知道这样好的东西,即便是宫中也不多见。因此连忙推辞道:“老夫人,这东西太过珍贵了,晚辈不敢夺人所爱。”
老太太不由分说,硬是塞给了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拿着顽去罢。”陆清岚实在推辞不得,只得谢过接了。
老夫人本想给她戴到大拇指上,奈何她的手指小了一圈,只好叫人找了一根链子,将扳指穿在链子上,挂在陆清岚的脖子上。
陆清岚带着巨大的“收获”回到母亲身边站好。只觉到现在四面八方的目光还聚焦在她的身上。她从前早习惯了这种万众瞩目的生活,也不在意。
只是有人心里却是极度不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低低的,却能叫陆清岚听得到的声音:“小人得志。”
陆清岚微微偏头,就看见不远处立着一个小姑娘,看年纪也就十一二岁,穿着海棠红交领薄绫窄衫,头上戴着五彩琉璃步摇,小姑娘年纪虽然不大,可是却已经有了十分的颜色。只是时刻高昂着头,一副用鼻孔看人的姿态,十分的高傲。
陆清岚差点儿笑出来。
武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前世宫中的熟人。
武玥是淇国公府嫡女,前世和陆清岚一先一后嫁入四皇子府,都是萧少玹潜邸的老人儿。后来她做了淑妃,武玥做了贤妃,两人都十分得宠,从燕王府一路斗到皇宫,整整十四年,谁都拿谁没有法子。
武玥在背后不知使了多少阴谋算计,陆清岚一度怀疑前世自己不能生育就是着了她的道。而陆清岚也不含糊,武玥接连两次滑胎,全是她的杰作。
两人在宫中斗得如火如荼,长兴侯府和淇国公府也是政治上的死敌。只是后来陆清岚渐渐对政治有所感悟,隐隐觉得她和武玥之间的彼此憎恨是真的,可是两府之间的如火如荼的斗争却有些表演给新皇看的意思。
想想她们两位高位妃嫔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势力雄厚的家族,若这两个家族还关系良好甚至称兄道弟,那么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大概要寝食难安了,所以两家必须要争要斗,不斗都不行。
前世她死得早,还有不少恩怨没有和武玥结算清楚,她不介意今生再和她一并算个总账。
武玥被她那骤然一笑笑得毛骨悚然,本就对她有些嫉妒,这下对她印象更是不堪。
如此又见了几波人,就听见有个佻脱的声音高喊道:“孙儿来晚了。”话音刚落,就见门口走进一个风姿绝丽的少年来。
少年十四五岁年纪,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直裰,头上别着一支桃木簪子。初看似乎打扮得颇为素雅,但是仔细看去他那身藏蓝色的直裰也不知用的什么衣料所制,阳光之下竟隐隐有光华流动,边角上绣着梅花样式,更是精致非凡,绝非一般绣娘的手笔。因此这一身衣裳虽然款式简单,但是绝对是珍贵至极。
少年身量颇高,皮肤极为白皙,五官更是精致漂亮,随随便便一站就吸引了所有女孩子的目光,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金童一般,连陆清岚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他唇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玩世不恭的笑容,瞧着似乎极容易亲近,实际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那气质非但没让人觉得他吊儿郎当反而别具一格,极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