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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呀,我在那的时候,这孩子已经十三四了,他们是偷跑走的,这样的人……应该早把档案销了。”老阿姨又来一句。余罪眼神一动,喜色来了,急切地问着:“那您的意思是,他逃跑了,然后应该销掉的档案却完整保存下来了,而且后来又有一个合法的手续,让他们有一个正式身份,但合法却不合理,连收养人都没有,是这个意思?”
这么深奥,让老阿姨想了半天才点头:“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经手人呢?这个人现在在哪儿?”余罪问,他兴奋了,当年收养孤儿的,恐怕有问题了。
“死了,老院长啊,死了好几年了。”老阿姨轻松一句。开始哀叹人生无常了,你说老院长活得好好的,打麻将赢了点,一高兴脑溢血,就那么不在啦。
她没发现,这消息听得几位来人直拍额头,暗呼要命了。
偏偏老阿姨不明所以,看着几位年轻人,愣了愣,弱弱地问道:“你们要找这孩子呀?要在的话得快三十了,不好找啊。”
众人没人理会,还用找什么,早被抓起来了。
就在余罪极度失望的时候,老阿姨像是对自己没提供到实际的情况很懊丧似的,补充了一句:“那年我跟院长说了好几回,就不该收养小风那个街头流浪的,把福利院的小孩都教坏了,他不听,好了,人带着好几个小孩跑了。”
余罪傻眼了,凛然看着鼠标、李二冬和骆家龙,几个人没想到无意会听到如此有潜台词的表述,孤儿、流浪一类,那是最容易成为靠坑蒙拐骗讨生活的一类人,这么小年纪就结伙逃走的几位,成为小组织、小团伙的可能性极大。
半天,余罪小心翼翼地问:“跑了好几个,其中就有娄雨辰?”
“啊,对。”老阿姨点点头。
“是不是也有个女孩子?”余罪紧张兮兮地问。
“有。”老阿姨紧张地回答着,马上反应过来了,“我还没说,你咋知道?”
“阿姨……您一定还记得当年那几个逃跑的,对吧。”余罪问,表情按捺不住狂喜了。
“记得呀。吃喝拉撒都是我管。”老阿姨道。余罪赶紧亮出那张遍寻不到人的肖像,老阿姨一看,被震了一下,狐疑道:“画得有点像,要是慧慧长大了,肯定比这个漂亮……对了,她胸口有颗红痣。”
哎哟,这话把众人听得,难道这个体貌特征也能画出来?余罪却是更兴奋了,拉起老阿姨就跑,老阿姨吓了一跳,后面几个年轻人,兴奋地推着走,人家儿女奔出来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警车早一溜烟跑了。
半个小时后,在福利院确认了逃跑的男孩,两名,除了娄雨辰,另一名叫郭风。两人都通过福利院以同样的手法恢复了正式的身份,可却没有逃走的女孩和另一名男孩的下落。
接下来,出现戏剧性的变化了,骆家龙顺着这个合法的身份捕捉到了消失的贼影,仅仅用了几分钟时间,叫郭风的那位身份、住址、银行卡信息已经无所遁形了,而且查到这位是注册的发型师,从警务网能查到的侧面信息已经和在机场拿走行李的嫌疑人体貌特征符合了。
身高一米七三,即便没有拍到体貌特征,这个巧合也令人兴奋。四个同学击掌相庆,直喊帅呆了。
下午五时五十分,在案发后第六十四个小时,数辆警车毫无征兆地围住了五原市中心一家名为银色呼吸的美容会所,发型师郭风被蒙着头带走了。
审讯没有太费劲,在看到那位已经落网的难兄难弟娄雨辰后,他承认,拿走行李的,就是他……
此时给专案组震惊最大的不是这个嫌疑人,而是余罪能从茫茫人海中,把藏得这么深的嫌疑人挖出来……谁能想到,嫌疑人的信息就藏在娄雨辰根本不起眼的经历里,而且还是十几年前的过去……
有心却失
有一种感觉很不好受,这种感觉叫被戏弄。
特别是被戏弄的还处于强势地位,那种滋味很难受,很尴尬。
此时几个号称警中精英的数位就是这种感觉,特别是特警支队这位声名赫赫的尹南飞组长,杀人放火死不回头的悍匪他见得多了,可从来没想被个卖电脑的小子忽悠得团团转,硬是耗了十个小时。如果不是另一嫌疑人郭风落网,此时恐怕还在重复嫌疑人编造的那个神秘雇主雇佣他调包的故事。
更郁闷的是,他居然相信这个故事,按作案的常理推断,下线之间的接触自然是越少越好,谁知道,一个送机票的和一个拎行李的,居然是发小。
来自刑侦七大队的贾希杰副队长同样有点火大,那个所谓的“雇主”被描绘得有模有样,以至于他把大部分注意力和警务资源都投入到找此人的下落上了,还有一大拨警察在查找异地的监控录像呢。
治安支队的王冲生,和尹南飞相交不错,两人在小声嘀咕着,确定着下一步审讯方案。娄雨辰和郭风是从小的玩伴,又在孤儿院一起长大,关系能铁什么程度,那是不言而喻的,郭风已经交代了,不过这个人是抵赖不过才交代的,至于去向,看样子傻瓜也应该知道丢失物品的重要性,轻易不会交代出来。
案子到这个份上,就得挤了,挤牙膏那样,往外……挤!
“哟,许处。”尹南飞坐直了身,看到了许平秋和民航公安分局的刘涛局长踱步而来。刘局这回算是舒了一口气了,好歹下落快出来了,他招待众位同行很是殷勤。许平秋指指审讯室,轻声问道:“怎么样?”
“还没开始,这家伙,白白浪费了我们十几个小时时间。”尹南飞气愤地道,王冲生也叹着:“真想不到啊,线索就在他那简单的履历里。”
许平秋笑了笑,不过没有发表意见,之所以错过,恐怕是大家太重视了,反而忽略了这种细节。这一点是众人无法释怀的,许是太过相信天网信息的缘故吧。其实只要稍多一个心眼,到儿童福利院查访一番,这个谜案恐怕连派出所的片警也难不住。可偏偏事发紧急,又急于寻找失物下落,一直着眼于与RX竞争的公司去摸底,反而出现灯下黑了。
许平秋透过猫眼看看嫌疑人,他又笑了笑,这个笑像是自嘲,许平秋实在想不出余罪这浑身毛病的人怎么可能在警队待下去。谁知道在以协警为主的杂牌队伍里,他又脱颖而出了。今天连挖两个嫌疑人,让本案参战的大部分精英都无地自容了。
他这号人,好像生来就为了给人添堵一样,谁也不待见。不过这次许平秋倒觉得刺激一下这些平时眼高于顶的精英也好。
“打个赌,这个人你们审不下来。”许平秋突然道,他看到嫌疑人那种冷静和沉稳,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回过眼时,看到了尹南飞、王冲生很不服气的眼神,都是基层一步一步打拼上来的,最受不得这种刺激。王冲生道:“许处,给我半个小时,我撬开他的嘴。”
“好啊,再加半个小时,把南飞也算上,要能撬开,我给你们请功。”许平秋道,笑了笑。
这下刺激大了,许平秋刚刚背着手,那俩已经进去了,不商量审讯方案了。
“许处,您的意思是……”刘涛局长弱弱地问,有点不明所以。
“呵呵,这俩抓人还成,审讯他们可不行,审的是人,讯的是心,能吃透审讯艺术的,咱们这拨人里,道行最深的是马秋林,他们可不懂。”许平秋摆摆手,意思是这两员悍将也这样了,没啥看头,这话听得关心结果的刘涛局长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想了想,他还是留下来了,就在门口等着结果。因为这个案子,他也几天没睡好了,别说他了,省厅外事处的李处长还在办公室唉声叹气等消息呢。
里面的审讯开始了,先是眼光的厉色和杀气,一位特警的外勤组长,一位刑警副队长,两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娄雨辰,丝毫不觉得这个孤儿的身世有什么可怜之处,就那么盯着,死死地盯着,似乎要从这个脸色苍白、身体并不强壮的嫌疑人身上找出点说谎的端倪。
这个传说中的恐怖地方,其实对于心理的压力,要大于对身体的刺激,一般情况下,标准的水泥方格子建筑,密不透风,温度调试在摄氏五度以下,灯光会很昏暗,预审员的脸上不会有任何表情,初来乍到的嫌疑人,进门就会被这样阴森和恐怖的环境吓住了,低温造成的寒意会形成一个心理上的错觉。
那错觉,当你面对面无表情进来的预审员,也会生生地战栗。
“抬头……娄雨辰,再问你一次,机场取走行李的那个同伙是谁?”尹南飞冷声问,感觉火候差不多了。
“我都交代了不是,我不认识他,老板在京城机场送我的时候,告诉我下机有人接机票,直接给他就行了。”娄雨辰面不改色道,他已经适应了。
“描述一下他的相貌。”王冲生淡淡道,他和尹南飞不是一个风格。
“高个,有一米七八,差不多一米八零了,什么头发没看清,他戴着草编的牛仔帽,很个性,那就是接应我的暗号,我出来就把机票给他了,后来按计划从地勤口悄悄出了机场,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当天,银行卡里就收到了老板给的十万块钱……”娄雨辰说着,吐字清楚,语不打结。
“嘭!”尹南飞火了,拍着桌子。自己已经被这个谎言耽误了十个小时,他无法忍耐地指着叫嚣着:“你真是不见不棺材不掉泪啊,这份上还编?继续编!给他看看。”
一扬头,审讯员背后的屏幕输送出信号来了,另一审讯室,耷拉着脑袋的郭风,正黯然地说什么,一闪而过,关掉了。
“继续编,你以为警察都是傻瓜是不是?好哄?”尹南飞火冒三丈道。
“老实交代你犯的罪行,我们对你的情况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主动说出来,对你只会有好处。”王冲生道,温和派。
“抵赖是抵赖不过去的,他已经在交代了,你想替谁扛着,知道偷走的东西的价值吗?知道最重的盗窃罪有多重吗?”尹南飞训斥着,剽悍派,温柔不是他的专长。
慢慢地,嫌疑人的脸色开始变化了,王冲生却是看出异样来了,轻轻动了动同伴,尹南飞一皱眉头,也发现不对了,坦然而对的娄雨辰此时像中了邪一样,苍白的脸郁着一种病态的红润。他脸上的表情痛苦地变化着。不一会儿,豆大的汗粒滚滚而下,他慢慢委顿在审讯椅子上,喃喃地说着什么。尹南飞怕嫌疑人有诈,跑上来,近距离看着,听着。
“是我……不是风哥……是我……你们放了他……”娄雨辰在痛苦地说着。
“好啊,东西的下落呢?告诉我下落,我就放了他。”尹南飞顺着话头道。
“我不知道……我、我真不知道。”娄雨辰伸着手,像在乞求援助,不过尹组长冷冷地看着,充满厉色的眼光中没有哪怕一点怜悯。
咕咚一声,娄雨辰重重向前扑倒,压折了隔板。尹南飞后退一步,他看到了嫌疑人痛苦地痉挛着,口吐白沫,眼睛翻白。这时候王冲生急了,拉开门叫着来人,摁响了应急信号灯,踢踢踏踏奔来了民航分局几名警察,不一会儿驻守的医护到位时,嫌疑人已经蜷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医护探着呼吸,打了一针强心剂,同时叫着担架。
“看我干什么?”大高个的尹南飞发现同行的眼神都不对了,像是责怪他,其实审讯中用点手段都能理解,作奸犯科的嫌疑人没哪个是善茬,可把人整成这样就不对了。偏偏尹南飞自认没怎么样呀,他气急败坏地道:“老子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他,全程监控着呢……出了事我负责。等等,医生,到底什么毛病?你得说清楚。”
“癫痫……俗称羊羔风,人不能太激动。没事,缓一会儿就过来了。”医护道,把嫌疑人抬上担架,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到看护室。这是重要案件的嫌疑人,可把值班的警察们忙得一头大汗,刘涛闻讯到时,听到嫌疑人已经睁开眼睛,好不容易才缓过这口气了,好像发癫痫的是他自己一般,也把他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审讯室里可不像那回事了,尹南飞看了王冲生一眼,有点功败垂成地叹道:“这羊羔风,发得真是时候啊。这样都行?”
什么行?当然是躲过审讯了,王冲生抹了把汗,笑了笑,小声道:“算了,民航分局是主,咱们都是客。”
潜台词不深,毕竟不是你特警的地头,出了事谁也包不住,更何况是这种省厅也在关注的案子,几方会审,不可能让你胡来。两人都有点丧气,不过几乎又在同一时间惊省过来,两人相对异样地对视了一眼,心意相通了,对了,刚才许处怎么一眼就知道审不下来?
一念至此,两人不约而同奔向监控室,老许在这个案子上是坐庄的,不过除了说两句场面话,还没见过干了什么事,这些都是打拼出来的人物,私下里免不了觉得警王见面不如闻名了,可这一下,颠覆两人的认识了。敲门而入的时候,看到许平秋正和监控音像的调试员说着话,他也没怎么搭理,只是让监控员调试着微镜头画面,两人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许平秋正眼不眨地盯着刚刚拘捕回来的嫌疑人郭风,仔细地看他的面部表情。
两人不敢打扰,一左一右顺着许平秋身边看。
这个让省厅出动上百警力四处查找的嫌疑人,此时正默默地坐着,从进门看到同样落网的娄雨辰之后,他就开过一次口,一句话:“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和他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不用他承认,体形的侧面的对比可以确认,但作案的谋划、细节以及最关键的失物去向问题,却卡壳了,他就那么坐着,眼睛失神地看着脚尖,偶尔抬头,看向预审员也是空洞的眼神,像个白痴一样,帅帅的脸上没有任何心理活动的痕迹。
这种表情,极似那种万念俱灰的嫌疑人才有的,可出现在这个人身上,就说不通了。盗窃再重,总不至于没有求生欲望了吧,还净把事往自己身上揽。
对,两个人都抢着往自己身上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