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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招,屡试不爽,唐潆以为今日也能成功,不曾想……
未央宫通往正殿的廊下,皇后趋步在前,乳娘抱着唐潆在后头,唐潆委屈得几乎要哭粗来,明明以前也没带主语的,母后肚子里装的是墨水,黑黑的,呜呜呜呜呜……
乳娘见她伤心,觉得好笑,孩子该越大越独立才是,偏她一个,越大越粘着母亲?五岁了,便是小女孩,也很有些重量,乳娘是农家野妇出身,带过一两个孩子,力气自是有的,皇后不比她。
唐潆望着皇后光华潋滟的背影,暗自叮嘱,下次应唤“要母后抱抱——”,而不是“要抱抱——”!
她看着皇后,目含委屈,乳娘只好哄她:“殿下才回来,身子乏了,惦念着你,便出外等着,我瞧她累得很,你可莫要吵她。”
经乳娘提醒,唐潆想起来,皇后去给皇帝侍疾了,也未换一身舒适的燕居服,却于檐下候了她许久。小委屈转瞬即逝,唐潆从乳娘怀里滑下来,小跑几步上前,小手指勾住皇后垂于一侧的手,她抬头,糯声道:“儿牵着您。”
小指尖碰上大指尖,皇后的手心往里曲了曲,握住她的小手,牵着她走。皇后弯了弯唇,纠正她:“长者牵幼者,是我牵着你。”
皇后的声音确是格外的疲倦。一点儿也不委屈了,反倒自责起来,唐潆垂下脑袋,很是低落,她以后不要老是索抱了,很任性,很不好,多走走,还能长长个头,便能作个小大人,真的牵着母后了。
两人走着,皇后突然停下脚步。唐潆略显茫然地抬头看着皇后,下一刻,皇后却弯身将她抱了起来。皇后只抱着她走,多余的话也不说,然而已是最佳的哄慰。
委屈没有了,自责也没有了,只有浓浓的欢喜。唐潆伏在皇后的肩上,回望一眼身后的宫人,低眉顺目但挨得近,她又扭头,小小声地附耳说:“母后,儿长大了儿牵您。”
皇后:“好。”
唐潆又说:“儿长大了儿孝顺您。”
皇后:“好。”
唐潆是个强迫症,事情凑不出三,心里便难受,她歪歪脑袋想了想,忽而神来一笔:“儿长大了儿抱您!”
皇后淡淡瞥她一眼:“像眼下这般抱在肩上么?那是扛媳妇儿。”
唐潆:“……”再说下去该挨说了,挨说本也不怕,怕的是母后将她放下来,不抱了。唐潆噤了声,又默默地觉得,母后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不久,余笙来请平安脉。
唐潆将手腕搁在松软的脉枕上,掌心朝上,手指微微弯曲,袖管往上卷了几道,露出白白嫩嫩的手腕。余笙扣下三指,指端平齐,搭在脉上,望闻问切诸般行过后,向皇后索取以往滋补的药方。皇后亦早有准备,使了个眼色与忍冬,忍冬自去取了来。
余笙细细看过药方,依自己所学所想按脉象改善几处,新开了一方子。期间,耳殿洒扫的宫人不慎打碎东西,忍冬出外察看处置。这几年,因唐潆天生体弱,皇后便寻了几本医书自学,算是粗通医理,余笙递来药方,皇后看过几眼,也未将药方交与他人,只自己收着,极是小心。
余笙又给皇后请脉。是药三分毒,滋补的药膳亦是两相权衡之举,余笙未给皇后开方,只略显忧忡地说了句:“阿嫂,思虑尤甚了,不好。”
唐潆听得懂,表姑劝母后勿要想太多,想太多……皇后平日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亦从未显露极乐极悲的神色,兴许哪日天塌了地陷了也不会皱皱眉头,母后到底在想些什么,是否和自己有关?许多疑问播种似的在唐潆的心田洒下,又仿佛有一把小铲子往“秘密”四周铲土,松动片刻,霎时又有薄雾笼罩,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唐潆正静静思索呢,忽而一根纤纤白玉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皇后在她耳畔轻笑道:“听听你表姑说的,让你听话些,少惹我生气。”
咦?表姑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唐潆揉了揉脑门,唔,母后说是那就是,但是才不要听表姑的话,表姑一句话我就孤零零一个人自己睡了,哼。唐潆心里活动颇为丰富,脸上的表情也毫不逊色,从皇后身后探出颗脑袋来,冲余笙做了个鬼脸,泄愤是泄了,不敬长辈的结果是被皇后“罚”去偏殿做功课,没做完不许出来,十足的宝宝心里苦。
其实,是“调虎离山之计”。
唐潆离开后,宫人也被屏退,殿内只剩皇后与余笙。
余笙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她看着这个曾与自己两小无猜的女子,数年未见,又身处尔虞我诈的深宫,是否依然故我?余笙叹了声气,牵过皇后的手腕,她道:“阿嫂,我近来听了许多谣言。”是谣言,不是传闻,纵使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她仍然选择相信她。
宫中盛产长舌妇,未央宫有皇后管制,稍好些,太医院想必未能绝迹。皇后垂下眼眸,余笙正握着她的手腕,亲密而信任,这亲密与信任却令她受之有愧。皇后沉默片刻,余笙因她片刻的沉默而惴惴不安,手上的力度更紧了些,她急道:“阿嫂,我信你,无论发生何事,我如儿时那般信你!”她只是想要一个答复,一个确凿的答复,她便可与旁人辩驳,以证阿嫂的清白,勿让污言秽语辱骂了她。
余笙说着,便急红了眼,这一急便泪眼朦胧的模样当真与儿时差不离,可许多事,并非亘古不变的,那风在林梢鸟在叫的儿时,早已回不去了——皇后看着余笙,一寸一寸地看过去,渐渐于清秀的眉眼间寻到儿时的痕迹,她又想,回不去的,大概只她自己吧。
皇后笑了一下,笑容也是无甚意味得很,她向余笙淡然说道:“阿笙,人非我毒害,人命,我却责无旁贷。”若她当时能阻止,该有多好。
文华殿讲学时的篇目相同,布置下来的课业又有难度梯度之分,认字与通晓大义是首要的任务。华夏一族,脑内自动加载简繁体切换系统,除了一些异体字,实在难不倒唐潆。她前世任职于一家奢侈品公司,人踩人的明争暗斗见得多了,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故而重生以来,她是惯于藏拙的,聪明便可,神异恐招杀生之祸。
课业完成,搁置一旁,唐潆双手托着下巴放空。她心里乱糟糟的,前几年,她是依恋皇后也信赖皇后,却未到托付生死性命的地步,而今,她开始犹豫起来,是否该将原原本本的自己呈现给母后,不必告诉她自己是重生的,这太匪夷所思,母后兴许要以为她脑子烧坏了——只需言语行动证明,她年纪虽小,却与寻常小孩不同,可更早了解许多事,无需瞒她的。
唐潆想着,心里的天平有所倾斜。忽而,她瞥见殿内的滴漏,不早了,照常理,她的课业该交与母后查看了,明日,再早一些交,后日,更早一些交……日复一日,令母后知晓她的不同。
唐潆手捧课业,过去,正殿紧闭的门恰好打开,先踏出来的一只鞋履是余笙的,她低着头,情绪似乎很是低落,手里擎着一个青瓷瓶——那模样与影视剧里的药瓶很像,也许是丹药,也许……是毒/药。
唐潆顿时吃了一惊,她为何会认为是毒/药?唔,一定是被玉石杂糅的国产剧给坑害的,未央宫里怎会有毒/药。她平复下心情,走上前,吸取了“挨罚”的教训,不敢再对表姑不礼貌,站稳了才乖巧地唤道:“表姑。”
余笙像没听见,她木然地走出殿来,皇后随她在后,看见了立于眼前的唐潆,于是轻拍余笙的肩:“小七唤你呢。”她嘴角蕴笑,与余笙的情绪截然不同地轻松,而不知为何,唐潆觉得皇后这句话更像是提醒,这气氛实在诡异。
余笙惊了一下,瞳孔倏地睁大,她颇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了皇后一眼,又顺着皇后的视线看向唐潆,随即她做了一个猫腻的动作——她将手里拿着的青瓷瓶往后藏了藏,显得十分地惊慌失措,生怕被人瞧见,又或许,是生怕被唐潆瞧见。唐潆心里疑惑,但她相信母后,大人之间互有秘密也是有的,她将疑惑压下,仰着头,又甜糯糯地唤道:“表姑,你要走了?”
余笙僵硬的面容稍舒缓了些,手仍然往后背着,她点头,又弯下腰身,伸出另一只手来,摸了摸唐潆的脑袋:“嗯,表姑明日带你去春日花圃瞧瞧。”余笙是想笑的,唐潆看出来了,她兼职演员那会儿,不少同行拿捏不当面部表情,轻笑极易变为强颜欢笑,即如余笙眼下这般。余笙的眼圈红得厉害,她看着唐潆,忽然有了些长辈模样地叮嘱道,“要孝顺你阿娘,晓得么?无论何时。”
唐潆总是能发现话里行间的末微细节,疑惑再压不住,她脱口而出,纳闷道:“无论何时?”
“阿笙,你话多得很了,唠叨得我头疼。”皇后以手扶额,撵她走。皇后遣忍冬送她,只当适才尚未解决的疑问从未发生过,自唐潆手里接过功课,“走,入殿去说。”
唐潆跟在后面,拽了拽皇后的衣襟:“阿娘,表姑好像哭了,眼睛,是红的。”
皇后止步,回头看她,漫不经心道:“她挨了我几句骂,便哭了,没担当得很,你莫学她。”
唐潆默然,好吧,就当母后与表姑之间有个不能说的秘密好了,她不追问就是,横竖,母后不会害她,她自然也会孝顺母后的。
翌日,皇帝果然下诏,竟晋封临川郡王为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