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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六章、试罗香,沧海潮乾探忠奸(上)
宣政殿内,慕容纯坐上丹陛之上,薛盈珍侍奉在一侧,一甩拂尘,唱道:“有事启奏——”
下列群臣无一人言语,昨日李叔文已被调查,方才又颁了圣旨,将其处死,其他参与新政诸人,皆遭到贬黜,且是柳州、崖州这等极其蛮荒之地,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若是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即便是如今这种情况,以慕容纯的性子,也未必会再退让。
慕容纯扫一眼噤声却又各怀心思的众臣,一笑,眼底却一闪而过一丝冷然:“既然诸位没有什么启奏,朕倒是有一件事想说。
朕子嗣寡薄,现有意充实后宫,绵延子嗣,然朕初登大宝,不宜大选,便想着从各位臣子家中择适龄女子入宫,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自然无人不应,慕容纯做广陵郡王的时候,因清楚前朝与府内的牵连,多少人想要送自家的女儿入宫,都被他一一回绝,如今却是主动,哪会有人不同意的。
可没等他们畅想完,慕容纯便又道:“朕有意册贝州陆氏六女,陆紫若为贤妃,不知众卿意下如何。”
群臣议论纷纷,无奈方才已经应和,此时再反悔,未免有些难看,便仅是议论,而无人上奏,正此时,却有人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有异议。”
众人顺着目光看过去,却发现是李钊,李钊与慕容纯相识于少年,一直听说这两人之间便是铜墙铁壁,可如今看来,或许因为慕容纯未立李恬为后,李钊也与慕容纯生了间隙。
李钊见慕容纯未言,便徐徐道:“陛下,臣一贯只听说,清阳贝州五位女儿才情出众,且陆夫人诞下陆郎中这第六子后,便已离世,倒是从未听说过这第六女。”
慕容纯也不恼,淡淡道:“陆郎中曾与朕说过,这六娘本是陆郎中叔叔的独女,她叔叔在五年前去世,陆父便收养她为六娘,帮忙照拂,如今已是双十年华,正当婚配。”
“陛下!”见有一人反对,便也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贾敦诗便也上前拱手道:“臣以为此事不妥,陆郎中之上,皆为女子,家中无长男,陆郎中如今便是陆氏当家做主之人,陆郎中如今回家奔丧,无人主事,想来陛下纵然要册立新妃,也是要等陆郎中回来的。”
“陛下,如今您初登基,国库尚在吃紧,为迎妃子入宫,必然又要建造宫殿,大兴土木,怕是不妥。”
话音才刚刚落下,窦烈却在另一侧站出来道:“陛下,方才左相倒是提醒了臣,陆郎中之父新亡,虽说这六娘是收养的,但要报答养育之恩亦是正理。就算是可以在热孝期内完婚,也是三年内不得行房事,陛下不是要绵延子嗣吗?”
慕容纯的面色已经不止用难看来形容,他猛地一拍案,这才惊得下头欲滔滔不绝的窦烈跪伏在地,慕容纯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便深吸一口气道:“朕是念其可怜,陆郎中本是月初就曾向朕告假,准备回去张罗妹妹的婚事,曾有道士说过,陆紫若的婚事就在这三个月,否则,便是一生孤苦。还有,就是朕感念陆紫芸、陆紫芊尚在兴庆宫尽心尽力照顾父皇起居,出于孝心,朕也当为其解决后顾之忧。”
片刻的沉默后,众臣便开始推举自家适龄的女儿,严肃的朝堂瞬间变了味道。
慕容纯下朝,已是巳时,在朝堂之上舌战群臣,让他颇有些疲惫。
薛盈珍即刻迎上来,为慕容纯更下朝服,换上常服,慕容纯低着眼,微微皱眉,薛盈珍便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您瞧着脸色不大好,可要传医正过来?”
慕容纯微微一摇头:“不必,你去叫宋哲过来,然后便在外候着吧。”
薛盈珍点头称是退下,宋哲须臾便到,看着慕容纯的脸色的确不快,便问道:“陛下,今日的事不顺利?”
“原本就是个双方试探的过程罢了,自然不顺利,朕初登基,他们也想来瞧瞧,自己手头能用的能力到底有多大,便一个个来反对朕。”慕容纯坐在龙椅上,一本本翻阅刚呈上来的奏折:“李家的几个人,原本就对不立后有所不满,新妃之事自然更加不快;贾敦诗从来有自己的小九九,新妃入宫,他怕他外孙女地位不保;礼部一味来和朕念叨新妃热孝之期。朕这个皇帝,当真是各方压制。”
慕容纯一拍案,宋哲一贯不会安慰,只能奉上一盏茶来:“陛下既知不易,又何必一定要纳陆紫若为妃呢,其实您心里也清楚,知道陆子诺是女子的几个人,自然也知道陆子诺并未有什么六妹,您这样颁发旨意,不就是告诉他们,您要立陆子诺为妃吗?”
“没错,”慕容纯却微微点头:“这便是我的用意所在。前些日子莫洵那儿传来消息,说有听风楼的人跟踪追杀,我便想到了这件事。慕容谊为陆子诺挡剑身死那晚,我曾经去过关押南硕的天牢,只是当时,我心里有另一件要紧事要问他,所以并未询问道听风楼的归属。
可现在想来,慕容谊虽然身死,可听风楼却仍在运作,那么这听风楼到底在谁手中,却很重要了。自然不仅仅是听风楼是否会伤害陆子诺那么简单,听风楼的运作,既在江湖,却也在宫廷,在朝堂,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颁发这样的旨意,一来,是为了保护陆子诺,不让她被听风楼所害;二来,却也是一种试探。”
“试探?”
“对,陆子诺是女子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如果在我颁发旨意后,追杀陆子诺的人减少,或者是不敢轻举妄动,那么就意味着,现任掌握听风楼的人,心知陆紫若就是陆子诺,心知陆子诺是个女子,那么这个范围就缩小了许多。如果追杀继续,我就不得不防那个人了。”
“您是说蓬莱……”宋哲恍然大悟,但一看慕容纯眼色,连忙收了声,片刻之后,却又问道:“可是今日在朝堂之上,我瞧着李钊对此事也是极力反对的,按理说,他应该是知道陛下的心思的,怎么……”
慕容纯却微微一笑:“做戏做全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