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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入了五月,初五是端午,家家户户都忙着过五月节。
对于‘东齐’来说,五月节还有个独特的意义,那就是平安大长公主的生辰。
去年齐家遭遇了祸事,整个家族都风雨飘摇,大长公主本人先是被削去诰封,然后又身染重病,好容易清醒些,也只想着如何将儿子、孙子救出诏狱。
慢说是旁人了,就是大长公主自己,也没心思庆贺生辰。
今年不同了,高祖爷托梦,圣人纯孝,特降恩旨,恢复了大长公主的身份,还将公主府、封邑等全都归还。
太后也似是忘了早些年的恩怨,接连几次从自己的私库里取出金银珍玩等物,大张旗鼓的命内侍送到‘东齐’。
没几天,京城的权贵和百姓们便都知道了,太后对大长公主这个小姑子很是照顾,俨然成了她的靠山。
大长公主背后有大齐帝国最尊贵的母子做依仗,端得是风光已极,其风头几乎要盖过妙真大师。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大长公主受到如此‘盛宠’,却没有像过去一样的嚣张跋扈,反而变得谦恭、内敛,行事作风也异常的低调。
就连圣人归还的公主府,她也婉言拒绝了,“过去到底是我教子不严,纵得齐勤之恣意妄行,给圣人惹了祸端,圣人惩戒合情合理,我更是心服口服。”
“如今圣人宅心仁厚,怜恤我这个老婆子,我真是又感激又惭愧……能在有生之年得以恢复封号,已经是莫大的恩德,旁的,我实在无颜接受啊。”
大长公主几乎是匍匐在地,言辞情真意切,圣人也不好再坚持。
只是大长公主现在所居的宅院实在窄仄了些,与‘公主’这一尊贵的身份不符,圣人斟酌再三,又跟大长公主通了气儿,最后将‘东齐’东侧的两套宅院全都赐给了大长公主。
总共三套宅院连起来,虽还比不得大长公主旧日的公主府,却也不至于显得太寒酸,不会辱没了皇室。
大长公主欣然接受了圣人的好意。
圣旨一下,内务府动了起来,给隔壁住着的两户人家安排了房舍,督促他们尽快搬家。
要说那两户人家也不是寻常百姓,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
但再大的体面,在皇权面前都不值一提。
两家人心里骂着娘,脸上却还要保持笑容,赶在五月前搬了家。
大长公主立刻让齐令源安排匠人,将三套宅院打通,重新布置了一番。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长公主难得大方了一回,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许多宝贝来装点新宅子。
齐令源、齐勤之父子几个如同打了鸡血,非常积极的忙前忙后。
为了赶工期,齐令源拿出了一沓银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过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东齐便焕然一新了。
一家人重新挑选院落、搬家,换上全新的家具和上好的摆设……待一切收拾妥当,正好到了五月初。
恢复了公主身份,有了新宅子,如今又要过生日,大长公主绝对称得上‘三喜临门’。
是以,今年虽然不是整生日,东齐上下却还是决定好好操办一回。
给京中数得上号的权贵送去了请帖,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寿宴所需的各色物品……齐家的主子们忙得热火朝天,只恨不得多生出几双手脚。
可偏偏有人却闲得乱发牢骚。
“果然是个老毒妇,出生的日子都这般‘毒’,偏她还没有自知之明,大热天的还要折腾人!”
宁氏气闷的看着窗外,外头小丫鬟们跑来跑去,管事妈妈们脚下生风的四处忙碌,就连廊下挂着的鸟儿雀儿也跟着凑热闹,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大家都这么忙,惟独宁氏这个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却被丢到了一旁。
“咳咳,还有那个小贱人,老毒妇不过给她一点儿笑脸,她就抖了起来,连我这个婆婆都不放在眼中,”
宁氏越想越气,眼中满是怨毒,嗓子却有些发痒,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太太,该吃药了!”
一个碧衣小婢硬着头皮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个药盏,药碗旁还放了个盛满果脯的甜白瓷浅碟儿。
“好好的吃什么药?”
宁氏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听了这话,没好气的骂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没病,不必吃药!”
就是这该死的‘病’,让老毒妇有了借口,“你也是有春秋的人了,这会子又身子不适,家里的事儿就先交给勉哥儿媳妇吧。”
宁氏不忿,她不过是嗓子不舒服,咳嗽了几声,哪里‘病’了?
如果大长公主只是不让宁氏管家也就罢了,宁氏给大长公主做了二十多年的儿媳妇,自是知道她的脾性。
大长公主除了自己的嫡亲血脉,对旁人(也就是儿媳妇、孙媳妇)向来只看重一件事,那就是是否有价值。
宁氏娘家不给力,本身能力不出色,若不是只有她这一个嫡亲儿媳妇,大长公主根本不会让宁氏管家。
如今来了个姚希若,娘家根基差了些,可架不住有个好外家,再加上姚氏善医术、会钻营,能给婆家和丈夫谋得利益,是最符合大长公主的要求,所以,姚氏过门没几个月,便越过宁氏,成了东齐的主母。
只可惜中间闹出了丑闻,宁氏才暂时夺回了管家权。
眼下大长公主有需要姚氏出力的地方,所以又将姚氏推了出来,宁氏心里不甘,却也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但这次不一样啊,宁氏冷眼瞧着,大长公主根本不想让她宁氏沾手寿宴的事宜,甚至极有可能不许她在端午那天露面。
这、这怎么行?
大长公主过寿,又是在恢复公主封号的当下,前来赴宴的贵妇定然少不了。
宁氏还指望着这次能在人前风光一回呢。
可恨老毒妇和小贱人,竟然企图用‘生病’困住她!
“……太太,这是太医吩咐的,大奶奶也看了您的脉案,说太医开的药很是对症,”
小丫鬟吓得双腿发软,却牢记自己的差事,颤声解释道。
她不提大奶奶还好,宁氏一听这三个字,更加火大,抬手将托盘打翻,狠狠的说:“我再说一遍,我、我没病。咳、咳咳~~”
宁氏说话太急,被口水呛到了,引发了一连串的咳嗽。
药碗打了个粉碎,褐色的药汁洒了一地。
小丫鬟惊慌不已,整个人都呆住了。
宁氏见她傻愣的模样,愈发生气,下意识的想骂几句,越想开口,咳嗽得越厉害,好像要把心肝脾肺肾都要咳出来一般。
“太、太太,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
小丫鬟觉得宁氏病得很重,天呀,别的不说,单是听她这咳嗽就不正常啊。
请太医?
三个字戳中了宁氏的爆点,她嘶哑着嗓子,极力压住咳嗽,挤出几个字:“滚、给我滚,我、我没病,没病!”
她不要看太医,更不要吃药,宁氏不聪明,行事也像个单细胞动物。却有种敏锐的直觉,她总觉得她的‘病’与老毒妇、小贱人有关系。
就算要看病,她也要悄悄的寻了外头的大夫,吃药什么的也必须避开姚氏。
宁氏自觉自己没有猜错,还暗自制定了计划。
殊不知她的这幅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却是神志不清、近乎疯癫了。
崭新的衡兰院中,姚希若忙里偷闲,吃茶小憩的当儿,顺便听了下人的回禀。
“母亲的情况不太对劲?”
姚希若挑眉,似是有些惊讶,心中却暗暗得意:不对劲?呵呵,这才哪到哪儿啊,等药效发作了,宁氏才会真的变得‘不对劲’呢。
“大太太总咳嗽,夜里睡得也不好,偏偏不肯请太医诊治,药也不肯喝。”
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低眉顺目的站在近旁,低声回道:“而且太太的脾气也越来越不好了,整日里打骂下人,说她们烂了心肝要毒害她,还、还说——”大奶奶是小贱人,要谋害婆母。
姚希若佯作没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叹了口气,“唉,这可如何是好?罢了,你拿着大爷的帖子去请太医,就说是大爷担心太太,特意命人去请来的。”
宁氏不信儿媳妇,可总要信自己的儿子吧。
丫鬟听了这话,赶忙点头,嘴里还要赞一句:“还是大奶奶想得周全,您是真心孝顺太太啊。”
姚希若浅浅一笑,摆手将丫鬟打发出去。
她当然‘孝顺’婆母了,否则怎么对得起婆母前些日子对她的种种‘关照’?
姚希若伸手摸了摸柔嫩光滑的脸颊,明媚的杏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
春晖堂。
“母亲,方才豫王府的管家亲自送来了请帖,说是豫王想请我过去坐坐。”
齐令源眉眼舒展的靠在官帽椅上,笑容中带着隐隐的自得。
“豫王?呵呵,他这是想跟你套关系?还是想为永嘉那丫头说情?”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嘲讽的说道,“不愧是平阳的儿女,眼皮子浅,心胸也狭窄,当日永嘉敢那般折辱我们,这会子见我得势了,又想靠过来?”
“估计是两者都有吧。”齐令源声音极冷,过去一年多,他深刻体会到了‘人情冷暖’四个字的涵义。
旁人倒也罢了,顶多是对齐家不理不睬,可永嘉郡主就做得有些过分了。
且不说两家之间的亲戚关系,单是看在姚氏救了永嘉独子的面子上,永嘉也不该那般对齐家。
明明许了婚事,结果儿子的病情一好,她就翻脸了,最后打发叫花子一般给齐勤之、齐勉之兄弟两个弄了个小官儿。
如此势利、如此凉薄,就是个宽厚君子也受不了,更不用说似大长公主、齐令源这般锱铢必较的人了。
当时碍于形势,他们母子硬是忍下了这口气。
如今大长公主祭出大杀器,跟太后母子达成了和解,反观豫王府和安成侯府,近两年却呈现了颓势。
此消彼长,大长公主若是能轻易放过永嘉,那才真是奇怪呢。
“不去,豫王空有王爷头衔,十几年都没有领过正经差事了,跟他结交,非但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引起圣人的不满。”
大长公主不屑的说道,“至于安成侯府,哼,杨怀瑜也好,杨怀瑾也罢,有点儿小聪明也没有用到正地方,不思上取,却四处钻营,哪儿都要插上一脚。脚踩两只船就够危险了,他们倒好,不知踩了多少只船,这样的人,难成大器!”
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这没错,保险嘛。
可似杨家这般,到处投资,不停的给自己留后路,就有些太过了。
这世上,谁也不是傻子,杨家这般四处讨好的最终结果,极有可能是哪边都讨不到好,落个众人嫌弃的下场。
永嘉娘家式微,婆家乱折腾,别看现在还能张狂几日,以后有她受罪的时候呢。
齐令源非常赞同母亲的看法,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儿已经婉拒了豫王的邀请。”
顿了顿,齐令源又道:“不过,勤哥儿的亲事确实该定下来了。”
齐勤之给家里惹了祸,又频频让家里蒙羞,齐令源恨得不行。可他到底是自己的嫡长子,未来的继承人,齐令源还是希望能尽快给他寻个有助力的岳家。
大长公主眯起眼睛,忽的想起一事,“那个女人呢?我听说勤哥儿已经把人接了回来!”
齐令源脸色一僵,“是,勤哥儿已经把人安排到了他的院子里。”
“糊涂,这么一个祸害,他居然还接回家?”
大长公主用力捶了下炕桌,恨恨的骂道:“如果不是她,勤哥儿怎么会跟安家那个蛮夷打起来,最后还闹出人命?”
红颜祸水,真真是红颜祸水啊!
更让大长公主不喜的是,那个女子还是个粗鄙的‘鬼方蛮女’,这样的女人,如何能进齐家的门?!
齐令源却有些犹豫,“展家是水西的大族,手中亦有上千私兵,且与禄家、朱家都有些关系……母亲,展氏的事,是不是再商量一下?”
齐令源也看不上那些夷女,但在西南,他想要压过齐令先,就不得不借助当地豪族的势力。
展家,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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