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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山路小径,曲折又道远。静慈庵,离京城将近一日路程,若从避暑山庄出发,需一日半到两日的时间。因此,宮相如带人,是提早出发,整整提早了一日,奉的是皇命。黎子墨派他过去静慈庵的原因,很简单。既然两个老皇后在静慈庵一直潜心于佛学,怎会在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跑回皇宫。被人怂恿,也要有个迹象。
最怕的是,不止是被人怂恿这么简单的事。尤其考虑到这两位老皇后年事已高,每人都有将近两百岁的高龄。
入了神籍,人的岁数会自然地比一般人高一些。但两百岁也不是个普通数字了。作为大夫的宮相如,早已潜心研究过,历朝历代,能活到两百岁高龄的人,屈指可数。不是归隐于世外桃源的高人,那就是进入寺庙的师父。想必那会儿因为可以逃脱给高祖陪葬的厄运之后,这两位老皇后为明哲保身,长命百岁,才进入静慈庵。若是轻易出庵,这命肯定没有那么长了。
谁不想把命活到更长,怎么想,两位老皇后突然出庵的举止,哪怕是为了中宫之争,为什么到现在才争呢,理由荒谬,逻辑不通。
倒是这两百岁,总是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了孙某人口里提过的石大人,不也是两百岁了吗?
疑点顿生。必须往静慈庵走一趟。
没有派武将,而是让他这个大夫兼刑部大人前往,黎子墨还是下了番考虑的。论调查取证,无疑,没人可以比得上他。
路漫漫其修远兮。宮相如骑着快马赶了这一天一夜的路,忽然想起妹子在书房里挂过的一幅字。想办成一件事,都绝对不是那么的简单。宫家人里头,数他这个妹子的耐心最强。
“大人,前面就是了。”
前头探路的小兵马鞭抽着快马跑回来报信。
静慈庵坐落在一座不起眼的小山脉里。由于这里是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决定归隐的地方,方才使得这座小山和小尼姑庵,变得出名了起来。为了防止他人打扰自己归隐,两位老皇后,打自归隐之日起,督促先帝,为她们保密位置。为此,静慈庵究竟坐落在哪里,只有黎子墨从先帝那里继承了口谕而知道。
探路的小兵是拿着宮相如画的地图去寻找,如今说,找到了一条通往山中的小径,有石碑伫立给皇家人指路,应该是没错的了。
宮相如快马两步,到达路口,见丛中是有座石碑,上面凿刻了些高祖的字迹。在大家要沿着此路方向继续往前行时,宮相如突然改变了主意,从山后面走另一条路上去。反正,只要位置对就对了。
此时,天色已黑。山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距离静慈庵有一定距离之后,前头探路的小兵又回来报,说静慈庵一片漆黑。
庵里没人?
照理说,哪怕两位老皇后下山了,这庵里总要留一些人,帮两位老皇后看管东西。因两位老皇后说是回来主持中宫,但是,不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不进庵。”宮相如很快下了决定,“在庵四周寻找。”
“寻找什么,大人?”
“寻找——”宮相如埋首凝思,微微沉吟,“看有没有活人的迹象。”
就怕,对方恐是连条活口都不留给他们了。
他此次随行携带的一百个人,开始分散开来,依照他的命令寻找。在夜里找到白天,找了半日功夫,林间起了雾气,使得这个地方好像越显诡异。宮相如在地上缓步来回,低头数着步子的样子,由于两日熬夜,眼睛好像深陷了进去,脸颊更显消瘦。
如果,他不能在这里找到他们需要的。意味着,回皇宫的人的危险,包括他妹妹,小外甥,都会与日俱增。他必须找到线索。手中拳头紧握的一刻,林间,似乎传来了一道气味。
“闻到什么没有?”宮相如突然抬头。
跟在他身旁的人,都一致摇头。只有从家里随他来的六叔,用鼻子努力地嗅了嗅,紧接,冲他比划了下:檀香。
是,檀香。本来,静慈庵在这里,有檀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静慈庵里都黑灯瞎火的,表明没人了,再有檀香,过于诡异不过。
宮相如二话不说,让人到附近农户寻找狗犬。等那两三条狗犬带到他这儿来,马上依着气味寻找。狗的嗅觉比人敏感的多,在前头带路的三条狗,不会儿,都冲着同一个方向开始奔跑。
人尾随于狗后面,只觉眼前的狗都像是疯了一样的跑,速度飞快,不一下消失在林间。见这情况,宮相如一挥手。六叔点头,施展起宫家的功夫,哗,一阵风刮起时,人是跑到几丈多远的地方去了。宮相如带着其余人,朝六叔所去的方向继续跟进。
等他们寻到路,到达了六叔找到的地方时,六叔已经先着手清除石块。见可能是一个洞窟镶嵌在崖壁上,一堆碎石,堵住了洞窟口。可能有其余密道能通入洞窟里头,但是,再找,怕是时间来不及,不如干脆打通洞口。
因此,几十个人,全部都涌上去,清理石块。
宮相如不时计算着时间,眼看,这找到一条线索,一日却又要过去了。不知妹妹一家人和圣上是否安好。但不管如何,他这边必须要找到人!
“大人!”
只听一句激动的喊声,洞口打开了一条小道,可以容一个人爬着进去。六叔尝试着先摸着石块进去。六叔进去后,可能看到了什么,马上又对外打了手势:有人,活着!
此时,洞窟的山顶上,有了一阵动静。邻近洞窟的小兵,全部退了半步,只见山体微微晃动,小石从上面不停往下掉。这里看来随时有再次塌方的危险。石块再堵住洞口,不知又要挖到几时。宮相如当机立断,让一个人再爬进去,协同六叔从里面把人递出来。
两个兵听令,爬进了洞窟。小石这会儿,又是掩盖了一半他们好不容易挖出来的小道洞口。只得继续让人一边挖,一边喊人赶紧把里面的人递出来。
在这样分头忙碌的时候,由于山顶上的小石块不断往下掉,受伤的士兵越来越多。一群人焦急如火。宮相如眼色一沉,眼见里头的人迟迟不能把人质运出来,八成,里面是遇到了什么障碍,连六叔都没法解开。
六叔是宫家的老人了,功夫最了得,而且一定程度上精通术道。
“我进去。”宮相如道。
他身旁几个人,可能都有听了皇令,怕他出事,都挡在他面前:“大人,让我们进去吧。”
“你们进去解决不了。”宮相如淡淡这句话说完,一个眼神令他们退下,径直走到了洞口。然后,毫不犹豫,钻进了地洞里。
里头,先是见一片漆黑。
“大人,小心脚下。”先他进来的兵着急地对他说。
他心一惊,才感觉到,脚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可能是一条蛇或是什么样的动物。这东西未被惊醒的缘故,可能也正是由于里头黑暗,没有灯火的关系。因此,是不能点灯了。
摸黑,一直往前走,前头六叔一只手扶住他,在他手心里画字。
这里头被困的两个人,是被复杂的术阵捆绑了周身,而且,生命早已奄奄一息。怕是一动,可能会死。
“什么人?”
其实这问题不需要问,他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能依稀辨认出洞窟里的人脸。
两个衣着尼姑服的老妇人,一人一个,像是被拎起的木偶一样,束缚在洞窟里顶天立地的两只柱子上。在她们身上捆绑的绳索,不是普通的绳索,是写有字符的布条,等于是构造了一个术阵。
宮相如只要扫一眼布条捆绑人质的方式,都知道是极为罕见的一种秘术。至少,想在短时间内解除这两人身上的术,是不可能的。
那么,这两个老尼姑是什么人?为什么被绑在这儿?
这问题似乎是不用想的。因为,如果是普通的老尼,需要对方费那么大工夫来摆阵吗。只要联系到这附近只有一个静慈庵,静慈庵里头,最尊贵的也就那么两个人时,答案不需再想。
所有人便是都吃了一惊。不是说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回宫了吗?如果这里头被绑的人,正是两位老皇后,回宫的那两个老皇后又是谁。
答案只能是问眼前这两个老皇后了。身为大夫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眼扫过去,还是能依稀辨别出,哪个比较有力气能回答他的话。走到左侧的老尼面前,宮相如轻轻唤了声:“娘娘。”
柱子上的老尼微微动了动眼皮,嘴唇微微动了动,不知是不是被术阵捆绑的关系,没有声音,只是唇语:是谁?
“本官宮相如,为当今圣上底下的刑部尚书。圣上堪忧两位皇祖母的身体健康,故意派本官前来探视。”
圣上?!老尼用力睁开了眼皮,用一条缝望着底下的人。
宮相如取出黎子墨给他的一块玉,象征帝皇的威信。
老尼见到他手里的那块玉,激动了,唇努力地动着:快,告诉圣上,杀了那两个假冒的。
宮相如眼神微凛:“这么说,娘娘是?”
老尼说:本宫是太皇太后,另一位被捆的是,太皇太妃陈氏。
“两位娘娘怎么会被捆在此处?”
老尼道:此话说来话长了。哀家可以告诉你和圣上的是,那个妖孽,高祖早有预料,拖着他陪葬,没想到,他居然没死,活了过来。
陪葬?
宮相如是被震了下。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明诚皇高祖,下令为其陪葬的人,只有一个,是胡太皇太妃。不过,据说是因为胡太皇太妃病的差不多。宮相如在太医院翻过这位太皇太妃当年的病案,提及,胡太皇太妃身体衰弱,不堪疾病的重负,愿意陪最爱的皇帝一同仙逝。
说起来,太皇太后是母凭子贵,得以坐到太皇太后的椅子上。但是,民间传闻的高祖最爱的女子,却是那胡太皇太妃。所以,胡太皇太妃作为高祖的陪葬女子,似乎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儿。
可是,这位高祖最喜爱的皇后,怎么会变成了太皇太后口里的妖孽了?
只听太皇太后冷笑了声:外人是不知而已。哀家和陈氏则是最清楚不过了。因为顾及高祖的面子,为高祖保守秘密。高祖,早已不宠幸女子了。这个胡太皇太妃,是高祖的龙阳。
男的!
一个是男人的秘密,似乎是将眼前一切的迷雾全破开了。
石大人,两百岁高龄。与孙府早有交情。与胡太后也有勾结。精通术法,又能在皇家避暑山庄来去自如,摆布伏阵。与大宛人似乎也有联系。
没有多少人比他更清楚了。因为与大宛打完仗之后,黎子墨带着他,光是费尽心机清除朝廷百官中胡氏一支,都用了这么多年。
胡氏,黎子墨曾经多次,让人私底下追查胡太后胡氏一支的来历,追溯到底,似乎并不像皇宫里头所记录的地方普通大户人家。胡氏得以荣华富贵起来,说起来,似乎是从胡太皇太妃受到高祖恩宠开始。但是,在历代零碎的记录中,似乎,都能依稀见到一些姓胡的影子。比如之前第十二代皇帝的史册记载中,有这样一段,说是受到某位姓胡的军师鼎力帮助,皇帝才打了一场胜仗。
看他似乎是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太皇太后道:哀家和陈氏已经被那妖孽困在这儿有七年长久了。
七八年?
岂不是他妹妹被天咒弄死的时候。
太皇太后道:高祖那会儿,死前已经有所后悔,十分悔恨宠幸了这个人。因为,到后来,高祖才知道,此人其实精通术道,曾经帮孙府弄了个挡灾娃娃,骗取了朝廷的封号封地等一系列的特权赏赐。可惜,那会儿,高祖碍着面子,不可能对先帝说自己立了男宠当皇后,这样的话,高祖在历史史册上的名声,将是一去不复返。而且,高祖还让先帝娶了胡氏的人为后。
宮相如问:他七八年前就绑了两位娘娘,是为了咒死宫皇后吗?
太皇太后道:此妖孽贪婪帝王已久,在当皇后的时候,一直与哀家及陈氏争夺凤印。只可惜,高祖是个不会把凤印交给任何女子的帝皇。所以,在得知当今圣上有意将凤印交给皇后时,可能这妖孽已经起了歹念,开始图谋争夺凤印。可能在他看来,只要凤印到手,这帝王之位,也就差不多到手了。当然,他绑我们两个,一开始并不是为了咒死宫皇后,因为我们不会帮他的。只是为了避免我们走漏风声,而且,到一定时候,像现在,可以利用我们反攻中宫。
那皇宫里那两个假娘娘,是谁假扮的?
那两个假扮哀家和陈氏的,不是真人,是这妖孽,用我们两个的原身,复制出来的人偶。然后,他再寄托在人偶上。哀家不清楚,他让谁假扮了陈氏,但一定是与他勾结的人,想推翻东陵皇室皇位的人。
宮相如又问:“两位娘娘,是否知道如何破除此人的术法?”
太皇太后望了他一眼,似有些疑虑。
宮相如道:“圣上在本官出发前,交代过本官,务必要保证两位娘娘的安康。”
太皇太后眼眶里涌起一道光:先帝教导有方,皇孙孝顺,哀家和陈氏,已是死而无憾。被那妖孽困了这么多年,他留着我们这两条命只剩一口气,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们两人有这么一天能被他利用。如今,利用价值完了,我们两条命,就别想留在这世上了。
宮相如眉宇锁紧。
六叔拉了拉他袖子,提醒他洞口的尺寸越来越小,这山体一直晃动,再来个大塌方的话,恐怕他们这群人,要和这两位老皇后在这儿被困到死了。
伴随六叔这话,一道巨大的山体晃动,震得洞窟内顶上的石块,都悉悉索索落了一地下来。
太皇太后眼神猛然一凛:你们快走!哀家和陈氏自有天命,不需圣上与你们再多考虑。你们要做的,是快回去告诉圣上这一切。
宮相如眉头再一皱,与其他人对着两位老皇后屈膝跪礼,紧接,头也没回,马上带人从洞口出去。
只见他们刚爬出洞口的刹那,山体崩塌,巨大的要数十人拥抱的土石从山顶滑落下来,死死地堵住了洞口。最后一个兵没能爬出来,被土石活活压死了。
联想到说不定那妖孽男,已是察觉这边的动静,宮相如让人先放出飞鹰,第一时间往皇宫里报信。同时,带人速度赶回京城。
齐府。
经过了一夜的喧哗。齐云烟早上起来,到郡主的房间里,陪郡主用膳喝茶。
黎季瑶不大习惯早起,但是,既然在人家家里住,不能太放肆了,由三七服侍爬了起来。齐云烟像是不留痕迹的,在三七给她腰间系带的东西上望了望。黎季瑶注意到她眼神,笑说:“怎么每个人,都对本郡主腰上佩戴的劳什子,这么感兴趣。”
齐云烟微微低下头。
黎季瑶跳下床,将腰间的环形玉佩解下来,塞到她手里:“来,给你研究研究,瞧瞧这劳什子说是护身符,究竟是不是真能护身的?”
三七见之又是焦急:“郡主!”
“哎,你不懂。本郡主早有闻,齐家小姐的才情,不比林家才女差,只不过是一个低调谦虚,一个喜欢到处炫耀。”黎季瑶大大咧咧地说。
齐云烟接过玉佩想还给她,又被她手拒了回来,只能说:“那郡主借我半日,臣女帮郡主查查史书,看是否有类似的记载。”
听说,只是在府中的时候借借,不会被长公主和驸马爷发现,三七捂住胸口,似乎能生还一口气来。
黎季瑶坐下来,见齐云烟一手拿玉佩,似乎还留意起了她腰间佩戴的香囊,于是笑道:“齐小姐好眼光。这香囊,是我皇嫂送我的,说我身体不好,带着这东西,能驱邪。奇怪的是,之前,本郡主偶尔会做噩梦。但是,皇嫂这东西送了我以后,本郡主睡眠大大好转。要不要,这东西也送你研究研究?不过,这个不能借你半日,我一刻没有它都睡不安稳。要借,借你一炷香。”
听到这话,齐云烟连忙说:“既是皇后娘娘为郡主亲自保平安的物品,而且,郡主携带之后有益处,最好郡主不要随意拿它下来。”
黎季瑶点点头,掌心抓了抓香囊:“皇嫂对我真心的好。”
齐云烟给她倒完茶,接着走出去,是要亲自到厨房看看,给郡主特别准备的早膳准备好没有。走出郡主的厢房,沿路,要走到厨房时,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穿过后院的竹林,像是往后门溜去。齐云烟眼睛微眯,喊了声:“金嬷嬷。”
“哎,老奴在。”要溜出后门的金嬷嬷,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揣进怀里,回身应话。
齐云烟走到她面前,看她满头大汗,像是吃惊地问了句:“你不是在房里服侍夫人吗?”
“夫人让老奴去外头办点事。”
“为何走后门?”
“后……。后门比较近。”
“办什么事?”
“小姐,夫人叫老奴办的事,肯定不能和其他人说的。不然,小姐自己问问夫人。”金嬷嬷假笑道。
齐云烟看着她会儿。在这期间,金嬷嬷额头的汗一直往下掉,只生怕她发现了自己怀里揣的东西。看起来,齐云烟真的猜到什么了。金嬷嬷越想,越害怕。若是被那位石大人知道的话,不知又不又会拿她们两人开刷。
“嬷嬷,为夫人办完事之后,到我房里,我有些东西,要让嬷嬷帮我收拾下。”
金嬷嬷愣问:“小姐要老奴收拾什么东西?”
“以前,和宫小姐一块儿时从宫小姐拿到的一些东西。我想着,如今宫小姐回到中宫,这些东西,留着也是白留,道不定,还会遭人陷害,不如收拾掉,烧了也好。”齐云烟淡淡地说。
金嬷嬷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着急:“小姐,宫皇后说不定念着小姐你呢。小姐你随意将这些东西烧了,岂不是,白白流失机会,或许今后被宫皇后知道的话,会——”
“会怎样?我已经丢了她赠给我的两块玉佩。”
金嬷嬷倒抽口凉气。眼前,齐云烟的目光,像是凉水一般打到她脸上。金嬷嬷只能周身打着哆嗦。
“是你偷的吗?嬷嬷。”
“小姐,老奴在这齐府中生活那么多年,尽心尽力服侍老爷夫人小姐,哪敢——”说着,金嬷嬷跪下来,啪,动作过快,怀里揣的玉佩抖了出来,落到了地上,金嬷嬷的脸,唰,变成一张白纸。
齐云烟的手指尖,抓起了地上的玉块。
金嬷嬷往地上磕脑袋:“小姐,老奴,这绝对不是老奴偷的。老奴哪有这个本事到小姐房里偷东西!”
“这么说,是夫人偷的了?”
金嬷嬷又是抽了口凉气。同时,只能声泪俱下地说:“小姐,请将玉块交给老奴,不然,夫人那条命,都难保。”
“我当然会把玉块交还给你。”
金嬷嬷吃惊地仰头向上看了看她。
齐云烟说:“我只是借回来研究清楚了,看是不是宫小姐送我的那块。免得你送过去,真是误了夫人的性命。”
金嬷嬷听到此话,立马站了起来,随她向她厢房走去。
皇宫里头,经过了难眠的一夜。小太子爷做了场噩梦之后,睡不着觉,只是愣着眼睛,一直看着身旁的弟弟,偶尔摸摸小吃货的脑袋,好像生怕小吃货如他噩梦里做的那样,突然消失了。
接到消息的某爹,迈着步子走进了广阳殿。听了张公公等人详细的汇报之后,黎子墨站在帐外,瞧着两个儿子的身影,墨眸里流光飞过,却是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有些事,或许是该让小太子爷,他的大儿子,明白一些了。兄弟情感再好,但是,要摆正位置。小太子爷是大哥,必须有大哥的位置在。
终究担心两个儿子的缘故,他没有回月室殿,而是,今晚在广阳殿守着两个儿子。
李顺德见他心情反复,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是人都想不明白吧。因为皇后回宫主持中宫,万民齐呼,怎么想都是好事。为何,这黎子墨还是看起来一脸的不轻松呢。
做奴才的,到底是不及主子的聪慧。
想那刚回月室殿的主子,据闻也是一夜难眠的样子。
青虎见自家主子在宫门上枯坐了一晚上。天刚蒙蒙亮时,他伸手捂了下嘴巴,打个呵欠。见着一只飞鹰,从远处山脉飞来。
眼见这飞鹰是直冲皇宫而来,云尘景站起身,蓝眸里微沉,说:“怕是宮相如有回信了。”
宮相如被圣上秘密派去办事。可见,秘密是揭开了。随之而来的,可想而知的风雨涌起。
其实,早在昨晚上,黎子墨已经派兵,秘密包围了永寿宫。
当当当,上朝的声音荡漾在宫内。
永寿宫里,守着念慈的太皇太妃陈氏,趴在案上打瞌睡的头,像是被水泼了下,醒来时,惊出一身冷汗。守了一夜,竟然念慈还没有醒。陈氏不得有些慌张,在念慈周围团团转,嘴里念着:莫非已经被他们发现了?那么,她要不要先逃了再说。
这时,一个宫女偷偷走了进来,贴在她耳畔报信道:“听闻皇后娘娘今早说是刚回宫,需要四处走亲戚,要去长公主府给皇上的姑母长公主请安。”
陈氏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念念有词:“宫皇后,宫妖女,宫槿汐!很久以前,就知道此人不是常人就是妖精,好像事事都能料事如神似的。”
宫女听不懂她这话叨念的是什么,只看着她突然头一歪,眼神一闭,竟然是和那念慈一样,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了。
长公主府里。
长公主刚起身,马上听见府里门口的人报信说,说皇后娘娘来了。
昨晚一夜,京城里像是被飓风刮过,一片狼藉。官员们感到狼藉而已,百姓们是欢天喜地。她长公主府这里不例外,又成了许多人的避难所。但是,这一回,似乎连她自己都毫无把握自己的命运了。因此,那些人,在她这儿观望了会儿,见她一样神情迷茫不知所措时,只能叹息而归。
以往,中宫没有了皇后,等同于她这里和胡太后那儿是相当于中宫了。胡太后死后,她的地位更是拔高了一层。因为谁都知道黎子墨不立后。即便黎子墨改变主意了立后,也该是她拿出主意向黎子墨推荐。
这长公主府的地位,本就是十分的微妙,在历代皇帝和朝廷的漩涡里,想明哲保身,已经费尽长公主的力气。
“皇后娘娘是一人来的吗?”长公主问。
“是的,公主。马车都到门口了。”
听这么说,长公主只能是让人扶起自己,移步门口迎接凤驾。一边走,她一边回想当年宫皇后的种种。对于这位黎子墨的皇后,长公主的印象里,只能留下一个经常躲在胡太后后面的身影。那时候,说是胡太后疼这个儿媳妇,对这个儿媳妇百般好,这个儿媳妇自然孝顺胡太后,万事都是请胡太后做主的样子。婆媳关系之好,好到众人都无法猜忌其中。但是,长公主与胡太后打交道已久,不,是宫皇后死后,和胡太后再交往已久,才逐渐了解到,胡太后是个典型的口是心非的人。
瞧瞧这胡太后刚死不久,这宫皇后突然起死回生。虽然圣上把矛头都指向了孙府,然而,只要稍微一想,都知道那是为了掩盖皇室内部的丑闻。
长公主指尖揉了揉额头蹦跳的青筋,因为对宫皇后印象不深,感觉自己突然不懂宫皇后这人了,导致,她这会儿有点慌措。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避也避不过去。
走到门口,是凤驾到。
长公主与公主府里一行人,整齐列队,迎接。
门帘打开,一个女子走下了马车,身姿自然娇贵,只是,在娘娘们惯有的娇贵之中,似乎多了一层不知如何形容的潇洒。
长公主那是一个愣,只见踩着脚凳下来的皇后,衣着常服,头插一支简单凤钗,并不显得多雍容华贵,但是,只是一双盈盈的杏眸,已是尽显光华和尊贵。
让长公主心头打个寒噤的是,她竟然感到眼前这人,有几分十分熟悉的感觉。依她七八年前与宫皇后相处的经历,本不该如此。
宫皇后似乎与她近来交往过,对她近来都很熟悉的样子,笑道:“本宫耳闻公主殿下在府里举行过灯会?不知那些彩灯撤了没有?可否让本宫大饱下眼福?”
长公主在猛怔下后,答:“这灯,留是留了些在府中,但是,白日里不好点灯。”
“无碍。本宫只是想和公主殿下沿路瞧瞧那些灯。”
对方手伸过来,似有些结好的意思。为何,长公主却觉心头哪儿一道寒意升了起来。伸出去接住对方的手时,微微地抖了下。只听对方接近她身旁,突然道了声:“公主的驸马爷还好吗?”
长公主又莫名地打了个寒噤。接着,突然像是记忆起,本来,她该带驸马一块到门口迎接皇后的。驸马不在,是有些不合规矩。皇后对此发难,也是情有可原。长公主连忙做了解说:“近日来,驸马感染了风寒,在屋里歇着,知道娘娘来,本是该到门口迎接娘娘的,只是,大夫说驸马这病怕会传染,因此,就不敢到门口迎接娘娘。”
“是吗?”听到这话,对方像是怔了下,接着说,“哎呀,这么说传闻是真的了。”
“传闻?”
“是,本宫是听说,在来拜访长公主之前,听说长公主府里,因着之前素卿娘娘中邪的事儿,一直倍受困扰。有人说,素卿娘娘一走,驸马爷即病了。难以让人不联想到其中。”
长公主心头咯噔下。若不是对方提起,她真没想到这儿来。驸马生病的时间,是和素卿娘娘离开前后差不多。
“刚好,给素卿娘娘看过病的王太医,本宫这回特意将他一块带来了。”
伴随这话,王太医从后面的一列随行人员中走了出来,向长公主行礼:“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长公主眼睛直瞪着这王太医,想到那会儿他进去看了金素卿以后,接连发生的一系列大事,怎能不让她从脊梁骨上爬起一道寒意。
“走吧,去看看驸马爷。免得圣上埋怨,本宫回来,没能替圣上分忧,不能为圣上关心圣上的姑母和姑爷。实乃本宫之罪过了。”
长公主在怔了有半刻,回过神来时,见皇后已经领着一群人往驸马爷的地方去了,神情蓦地一道沉,急急忙忙跟上。
前头看守驸马爷院子的人,根本没有能力挡住凤驾。花夕颜一路过关斩将,十分轻松。
走到驸马爷院子,命前头两人打开门。
长公主疾步跟进去,瞧,是瞧到驸马爷不知何时,已是衣装整齐,坐在了厅里,好像静等他们过来似的。
花夕颜秀眉微挑。
驸马起身,向她屈膝行礼:“臣给娘娘请安。”
“驸马不是病没有好吗?快快起身。”花夕颜道。
驸马起身。众人落座。长公主命人上茶。
手指划下茶盖,花夕颜道:“王太医,给驸马看看。”
“臣遵旨。”王太医上前,走到驸马面前。
驸马卷起一侧袖口,露出手腕给王太医把脉,时而另一只手抬袖掩住嘴巴轻咳。
长公主似乎听着他咳嗽声十分忧心。
王太医诊脉过了半宿的样子,松了手指,回答道:“娘娘,驸马是感染了风寒,臣以为,病情不是很重,几服药应该可以缓解。”
“开药吧。”花夕颜道。
王太医走到旁边书写药方。
长公主见一切无碍,脸色明显一道轻松,向皇后感谢也显得以往那般轻松自如了,说:“圣上和娘娘的关心,是保驸马身体安康,尽快痊愈。”
“嗯,本宫心里有数,本宫这来看过驸马之后,驸马的病,不需两日,应该可以好了。”花夕颜茶盖慢慢划过盅口,喝了口茶。
长公主和驸马爷脸上,却都是划过一道不知什么情绪的样子。
“郡主呢?”花夕颜像是扫了下四周不见黎季瑶的影子。
“郡主她去了齐府,近来与齐府家的小姐一见如故,想在齐府小憩几日。”长公主答。
花夕颜就此摸了下左手空空的手腕:“之前,郡主送过本宫一个银镯子。本宫近来又无奈之下,把它转送给他人了。真想找郡主解释这事儿。”
只听她此话刚落,哐啷。吓到长公主比谁都快回过头去。驸马突然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手里的茶盅因此落在地上摔到粉碎。
“驸马!驸马!”长公主上前扶住驸马,连声惊叫。
可驸马爷躺在她怀里,双目紧闭,是一动不动。
王太医急忙走上前为驸马把脉,三指在驸马手腕上只稍微按了下,神情大变。
长公主见着他把脉的手指直打哆嗦,急得眼泪要飚出来,问:“驸马这是怎么了,说!”
王太医这回学聪明了,先退,直退到门口可以随时跑路的地方,才跪下答话:“臣,臣回公主殿下和娘娘,驸马,驸马他应是中邪了。”
长公主脸上晃过一道青白之后,猛然回身,是看到了花夕颜身上,眼睛瞪成牛铃大:“是,都是你做的好事是不是?本公主自认,无论皇后您回来之前或是之后,都从未对皇后做过任何亏心的事儿。皇后,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对驸马都能下毒手!”
“公主如此说来,是已经认定太后娘娘的死是本宫所为了?”
长公主嘴唇哆嗦着:“难,难道不是吗?”
“哎。”花夕颜轻轻像是一声喟叹,“为洗清本宫罪名,本宫只能是尽心帮公主将驸马爷找回来。”
“你,你说的什么?”
“公主殿下,难道,你会不知道驸马想休了公主殿下吗?”